“让他别来了。”

    陈宛七趴在地上翘脚,仔细研究着满地画像。

    三花瞧她这迷惑行为,貌似根本没把某人当回事。

    “姐姐,你这是何意?”

    陈宛七朝她招招手,“你过来看看,这些人你也都见过,觉得哪个还行?”

    三花不解道:“你这是……真的要嫁人?”

    “相了这么多天,总得有点收获吧。”

    “可是,他们……”三花回想那些个歪瓜裂枣,看都不想再看一眼,忍不住问着:“姐姐,你是疯了吗?”

    陈宛七轻描淡写的应了句:“也还好吧。”

    “不好!一点都不好!!!”

    陈宛七不以为然,只顾选中一张画像细瞧着,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

    三花凑近一看,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那舞蛇的嘛?这几年的日子还算好过,可她从未见过她露出这般笑意。

    不妙!很不妙!!!

    深更半夜,门口缩着团小小的身影。

    高大的影子轻轻一拢将其覆住。

    三花抬起头来,一双浅瞳在黑夜中灿若星辰。

    麦麦放下手上的货,身上还沾着尘土,把自己整得活脱像只土狗。

    “为何不进屋里?”

    “我同姐姐都搬出去了,怎能随意进别人家里。”

    “住这么久还当是别人家。”麦麦歪着脑袋,“那你来做什么?”

    三花犹豫道:“你可知姐姐近日在做什么?”

    头顶传来他的回话,“知道。”

    “那你还……”三花一起身,腿蹲久了发麻,一下又跌坐回去。

    麦麦盯着角落里的软脚猫,嘴角藏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你还笑得出来?”三花低下头,没头没尾的说着:“你喜欢姐姐。”

    一道星辰落在眼前,麦麦蹲在她身前,没轻没重的应了声:“嗯。”

    “你真知道?那你为何不去?”

    “去做什么?”

    她抿了抿唇,避开他的目光,含糊道:“做她的丈夫。”

    麦麦忽而失笑,掌心落在她头上揉了揉炸毛,“小三花,你可是忘了,阿七已经嫁过人了。”

    她反问道:“你不争取吗?不争怎么知道结果?”

    “那你呢?若是你,你会如何选择?”

    ……

    三花拍开他的手起身离去。

    麦麦疲惫的起身,干了一天活累得要死,耷拉着眼皮跟在她身后,“我送你回去。”

    “我不要你送。”

    麦麦直接大步往前,手臂一揽就将她扛起来。

    “你也疯了是吧?放开!”

    他的力气大得很,直接把她扛进门,屋里多半东西还没搬走,床上还铺着被子。

    “阿七的事让她自己好生想想吧。”麦麦将人放下,转身道:“你自己也好生想想。”

    三花呆坐在床上,彻夜未眠。

    翌日一早,街上笼罩着一层阴霾,天气闷得慌,看着像是要下雨,月仙楼黑得跟闹鬼似的。

    “姐姐要嫁给一个舞蛇的外番人。”

    “什么!?”朱应桢听得瞠目结舌,“小婶婶当真要改嫁?还要嫁给舞蛇的?”

    “是啊!也不知道姐姐怎么想的,挑谁不好,挑来挑去偏偏挑一个这样的!”

    三花想起不好的回忆,初到月港那会,陈宛七从外番人那买了包黄黄的东西逗她吃下一口,差点没熏死过去。

    “姐姐若是嫁过去,那不得成日吃那个什么……莎拉?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小孩哥慎重道:“玛莎拉。”

    前阵子陈宛七骗他吃过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打小养成的教养就算吃不惯也会忍着,唯有一次吃吐就是那黄黄的玩意,根本忍不了一点。

    三花泛愁道:“若是如此,那还不如嫁给大人呢。”

    朱应桢听出一丝嫌弃,委婉的嘀咕着:“我家小叔叔也没那么差吧……”

    “反正也没好到哪里去,否则为何会把姐姐弄丢?”

    三花不情不愿的说着,小孩哥无言以对,氛围稍显尴尬,一阵阴风突然灌入屋里,后背凉飕飕的。

    “这屋子怎这么凉?”

    “阿嚏!”朱应桢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天反复无常,昨夜还热得很呢。”

    闷雷落下,两人不由得往门口探去,撞上一道阴鸷的幽光,吓得报团取暖。

    继尧无声的杵在门口,脸色一阵白一阵黑,沉得像是遭雷劈。

    他踏入屋内,低声道:“那人是谁。”

    三花见他面无表情的样子,试探道:“你都听到了?”

    他只重复一句,“那人是谁。”

    朱应桢看他家小叔成日这副死德性,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管是谁?反正不是你!”小孩哥拧着眉头,反倒像个长者一般训话,“小婶婶要嫁也不会再嫁你这样的!定是比你强个千百倍!”

    三花凑在他耳边小声咕噜着:“不至于不至于……”

    朱应桢不带半点犹豫,斩钉截铁的说着:“小婶婶同我说过,敢吃玛莎拉的都是猛男,那玩意外番人自小吃到大,定是有超乎常人的本事,合着她就喜欢这样的!”

    “阿嚏!”

    院里阴风阵阵,光打雷不下雨。

    陈宛七边收床单边打喷嚏,这鬼天气八成是要来台风,刮在身上都觉得疼。

    呼嗖的妖风扇得她东倒西歪,整个人失去重心连连退了几步,猛的撞上身后的人影。

    刹那间,双脚犹如灌铅一般定住,床单被套散落地上。

    冰凉的手臂犹如一层薄纱拢在她身上,落得悄无声息。

    颈边传来淡淡的呼吸,他轻靠在她肩头,忍不住又抱紧一点。

    “不要嫁。”

    陈宛七垂眸落向身前的双手,一道道伤痕清晰可见,一看便知是在受伤的时候放任不管,留下又丑又长的疤。

    显给谁看呢!?

    “松手。”

    他心中一颤,不由得抱得更紧了些。

    陈宛七轻嘲着:“我让你松手你不松手,你让我不嫁我就不嫁吗?”

    她一语戳中要害,他缓缓抬头,再痛也不敢吭声,这是他自找的。

    她往前走,轻轻挣脱就离开他怀中,他无措的愣在原地,手都不知该放哪。

    陈宛七转过身来,逮住他受伤的神情,冷冰冰又刺了一刀。

    “从我踏出你家的那一刻起,你便没有资格管我。”

    继尧抿了抿唇,没头没尾的吭了声:“那也是你家啊。”

    “我也曾以为是。”

    她喘了声闷气,恍惚一瞬,转眼回到现实。

    “朱继尧,是你赶我走的。”

    “我……”他干巴巴的轻启唇齿,想为自己辩解点什么,却也改变不了自己说过的话。

    继尧低下头,蠢笨的认了,“是。”

    陈宛七听着也不在意,蹲下身捡起地上的床单,轻飘飘的说着:“阿尧,我们都向前看吧。”

    她的身影误入他低垂的视野,继尧听话的往前看去,她就站在他身前,怎么看都是她,忍不住往前一小步,突然又僵在原地。

    “阿七,你这是打算下雨天晒被子呢?”

    麦麦抱着奶茶踏进院里,正巧撞见地上一片狼藉。

    “我脑子又没进水。”陈宛七白了一眼,没好气道:“水逆呗。”

    “呦,变脸跟变天似的,谁又气着陈老板了?”

    麦麦憨笑着走过来,有意无意的往她身后扫一眼。

    “家里来客人了,大老板哪能亲自干这些。”

    “你就损我呗!”

    陈宛七叉腰起身,捡好的被单又落一地……

    “哪敢啊。”麦麦顺手将孩子转到她怀里,“你抱着吧,我来收拾。”

    “这还差不多。”陈宛七立马又变了张脸,和蔼可亲的贴着小孩,“奶茶宝贝儿~”

    她的嬉笑声传入耳畔,犹如水银灌耳。

    继尧紧紧盯着她们,眼眶微微泛红。

    她可以同旁人有说有笑,同他却只一本正经的谈和离。

    他知道那孩子是谁的,也知道她为这个孩子冒雨奔波生了病,他连夜搬空京城里的名贵药材,就像他父亲曾经做的那样。

    一举一动令人厌恶。

    她怎么可能不伤心?

    继尧心中狠狠抽痛,看着她将孩子捧在掌心,身旁还有一个可靠的男人,他们像极了一家三口,自己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旁人。

    他挪开目光不忍再看,转头大步离去。

    陈宛七只顾同麦麦说着:“别捡了,脏就扔掉算了。”

    继尧闷头走出去,像是一阵被扫地出门的尘土。

    暴雨没有如期而至,只迎来了稀碎的微雨,湿哒哒的黏得难受。

    清晨的阴霾中布满湿气,皱巴巴的纸跟浸水似的。

    无声的雨水叩着敲门声,一下一下由轻到重。

    陈宛七懒得撑伞,揪着衣袖跑去开门,连个人影都没细瞧,转身就往屋里跑。

    继尧缓缓走到屋前,拭过身上的雨珠才跟进门。

    “我知道自己不该再来找你。”

    她了然道:“知道就好。”

    继尧狠狠点头,低声下气的说着:“是,我知道,一切皆是我咎由自取,是我自找的,我活该。”

    他一默,她不予回应。

    继尧浅吸一口气,紧张而郑重的说道:“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陈宛七应付的吭两声,“对对对,我们早就结束了。”

    “不对……不对……”他茫然的摇了摇头,口不择言的说着:“阿七,他们都死了。”

    温暖的掌心捂住苍白的双唇。

    “不许说!”

    一瞬间,她害怕的与他贴近,抬手堵住他的嘴,哪怕早已离开那是非之地仍是心有余悸。

    陈宛七强忍着不安,逼着自己不去想那些事,操什么天大的闲心,只要自己活得洒脱点便是。

    好在那些都结束了,一切都结束。

    他们都活了下来,这便是最好的结局。

    继尧低头埋入她的指尖,贪恋眼前的一切。

    陈宛七立刻抽手,掌心如触电般微微发麻。

    她攥紧掌心,蹙眉道:“我不想听!你如今同我说这些是想反悔了?我可没空再同你胡扯下去,该说的话早在离开京城之时就同你说过。你自己心里清楚,再扯下去别逼我骂人!”

    继尧抿紧双唇,突然像个犯倔的孩子,妄图仗着一丝偏宠撒野。

    “我就反悔怎么了!?”

    这货跟犯病似的,气恼道:“陈宛七,你真当我没有心?我不难过吗?你以为我乐意这样!你当我是为了谁?我告诉你,老子是反悔了!可我不后悔!”

    陈宛七听得火冒三丈,愤然推了他一把,“那你就给我滚啊!”

    他纹丝不动,还据理力争:“我不滚!你让那些臭男人进门,我凭什么要滚?”

    “你不也赶我走了吗?”

    “那能一样?我不让你走,难不成还留着给你收尸!你想过后果吗?”

    “所以呢?所以你就非要休妻?”

    继尧理直气壮的辩驳着:“我说了不是休妻!是和离!和离!”

    陈宛七拍手叫绝,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那张破纸,厉声质问道:“好啊!和离!来啊和离!那你签啊!你为何不签?”

    ……

    他的眼中顿时黯淡无光,含着万般无奈。

    “阿七,我错了。”

    他固执得像个孩子,以为这样就能换取一点心疼。

    “你没错。”陈宛七冷静下来,理智道:“恭喜你千户大人,是你赢了。”

    这一刻,他忽然清醒过来。

    不再妄想能像从前那般,争吵过后下一瞬又和好如初。

    那终究只是自己的幻想。

    没人疼的孩子再怎么哭闹也无济于事。

    自己只是没人疼罢了。

    他是赢了,用自己的方式赢得彻底。

    自此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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