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以乐都能舍命救人了,老天爷又怎会坐视不管呢?

    事情的缘由得来到师父这里,今天同样在山上采药的陶太医心里记挂着疏桐,想着早点回去再叮嘱徒儿几句。他看看脚下的影子偏移的位置,应该是酉时左右了,他便提前下山回医馆来了。

    在帮人看病的姚医师自从送走疏桐,想到疏桐采回来的稀世解药乌风草,他便盼着陶太医早点回来,因此不时抬头往门口张望,看起来颇有些心不在焉。问诊的老头奇怪地问:

    “姚医师,你是不是在等人?”

    “是,哦,不是!”姚医师经这一问,方发觉自己失态了,忙回答。

    “我回来了!”人到声到。

    “哟,回来了?”听到陶太医的声音,姚医师赶紧抬头打招呼。

    “师父回来了?”一个药童快步过来解下陶太医的背篓,另一个赶忙倒了杯茶给陶太医。

    “回来了,桐儿呢?怎不见桐儿?”陶太医接过茶,转头问姚医师。

    姚医师无奈地说:

    “桐儿呀?乞伏将军来等了半天了,却才把桐儿接走的,说是回来到如今都没见着桐儿,皇上等不及了要把她接回去。”

    “接走了?……也好,不外乎多住一晚嘛,”有些失落的陶太医扫了一眼大堂,“今天怎这般安静呢?”

    “我也正是如此感觉呢!今早你们上山之后,桐儿听我说起无风草紧缺,她顾不上吃早餐也跑上山采药了。回来得倒也颇早的,只因她挖到了一大把稀世的解毒之药乌风草,我拿到后头阴干去了。”姚医师兴奋地起身,小心地捧过被他栽进小盆里、放在他诊台上的一小撮乌风草,一口一个桐儿,“你看,这是桐儿另挖回来培植的,桐儿说它是喜阴的草本,桐儿说她已经临床试验过了,解毒效果胜过无风草十倍。桐儿给它取名乌风草,说乌风草是她随便起的,桐儿还让你再给改个名。”

    陶太医接过乌风草,捧在手里久久地端详着,如同在端详着疏桐,喃喃地说:

    “‘乌风草’,‘乌风草’……还改什么名呀?桐儿呀,你的珍贵,可是也一如这乌风草呀。”

    陶太医捧着乌风草,出门到医馆后头培植去了,获得稀世药材,陶太医暂时忘却了徒儿离他远去的不舍。姚医师给病人看完病,也出医馆到后头来。后头的这片园地,土壤肥沃,且被参天大树遮挡着,就是天然的背阴之处,绝对适合乌风草生长的。

    墙角处齐整地排着一溜农具,长的,短的,轻的,重的皆有,到晚饭之前,陶太医和姚医师就一直在这里捣鼓着。厨娘带着丫鬟做好了晚饭,眼看着天便要完全黑下来了,徒弟们也都陆续采药回来了,这就可以开饭了。

    “厨娘,师父和大师兄还没回来吗?”麻靳吉问厨娘。往常采药回来,大师兄会陪师父在大堂里坐一会儿,喝口茶,大家再去用餐。

    厨娘猛然醒悟说道:

    “哟,燕公子还没回来呢!陶太医和姚医师却是在医馆后培植药草。”

    麻靳吉赶紧跑去请师父用餐,看到师父和姚医师还在翻地,也过去帮一把。

    “师父,大师兄今天为何此时还未归来呢?”麻靳吉边翻地边问。

    “什么,你大师兄还没回来?”陶太医听了,方才发觉天已黑了,他心里也是一慌,徒儿平时早回来了,也吃上饭的了,他该不会想不开吧?他急忙起身,麻靳吉和姚医师也忙跟上,陶太医回来医馆招呼大伙过来吩咐:

    “快,赶紧点上火把,我等一起上山分头去找你们大师兄。”

    “师父,你别去了,我们去找就行。”大伙都不让师父去。

    “别多话了,赶紧点上火把,跟我走。”众人看师父坚持,也就不再多劝了。姚医师不会爬山,跟去也没用,但他也吃不下饭了,焦躁不安地在医馆外头徘徊。

    厨娘不停地念叨着:

    “菩萨保佑!燕公子,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哟!……”

    陶太医带着众人沿着平时上山的山路往上寻,众人边走边叫:

    “大师兄!”

    “以儿!”

    “……”

    火把越来越亮了,声音越来越近了,以乐没有眼花,也没出现幻觉,是师父带人找他来了。以乐急忙回应:

    “我在这呢!师父,往上来,帮徒儿一把!”

    陶太医听到爱徒的声音,心里的石头放下了,可徒儿需要帮助又是怎回事呢?他赶紧往上爬。依稀看到了徒儿就僵在山道的一棵树旁,走近了,原来徒儿后面还背着个人呐!怪不得徒儿刚才会求助了。

    众人也到了跟前,七手八脚地上前来帮忙,想把以乐背上的人扶下来。以乐说:

    “你们不用扶他下来,这人受伤昏迷了,两人在后面搀一把即可。”

    他们照做了,就着火把扶持着下得山来,姚医师持着火把候在半道上,这才一起回了医馆。

    在医馆大堂里,陶太医吩咐众人将灯点亮一些,抬块木板来搭张临时铺盖,然后先去用餐。他自己顾不上吃饭,即刻为伤者查看伤口,姚医师和以乐也留下一起帮忙。灯点亮了,他们甫一看到流响的脸,都吓了一跳,这张脸完全被血所糊,已看不清长何模样了。

    “真是丧心病狂!”陶太医咬牙骂了一句。

    伤口是裸露着的,包扎的药都移位了,解开绷带,陶太医看到那条覆在伤口上的手帕,虽已被药草和鲜血浸泡得面目全非了,但他还是看得出那是桐儿的手帕,也就明白桐儿所说的临床试验过了。且这个人的伤口的包扎,也符合桐儿的风格,那就是说桐儿是拿这个人做试验的,这丫头也够得上艺高人胆大了。

    姚医师赶紧为伤者把脉,伤者心率极慢,他昏迷应是毒药入侵肺腑所致。姚医师摇摇头叹了口气,走去药柜那边一番捣鼓,配了一些药散,到灶房冲了半碗水。姚医师边搅拌药散,边对厨娘说:

    “厨娘,你赶紧给外面那的公子熬点小米粥,他出血太多,需用小米粥养一养。”

    厨娘在张罗饭菜,无暇顾及大堂上的事情,姚医师这一说,厨娘担心地问:

    “哟,又有人受伤了?老身这便来熬,姚医师,那个公子没事吧?”

    “有陶太医在,生命是无碍的,但毒药可能侵入体内了……”姚医师摇摇头,赶紧出来喂流响喝下药水。

    姚医师返回来,看到陶太医在给伤者挤出毒血,陶太医请姚医师拿些乌风草捣烂了来给他。

    “我去拿。”以乐听成了是无风草,随口说着抬脚往后院走。

    “你不知道放在哪里,还是我去拿吧!”姚医师拉住了以乐,“这是桐儿今日刚采回来的一味解毒新药。”

    一心救人的以乐这才想起没看到小师妹,他问师父:

    “师父,小师妹今日也上山采药了?她这么早就睡下了吗?”

    “皇上派乞伏将军来接桐儿回宫去了。”说到徒儿,陶太医心里又是一阵唏嘘,只是是眼下救人要紧。

    以乐听了,整个人如同掉进了冰窟,陶太医看着爱徒如此模样,心疼极了,但又毫无办法。

    “徒儿,帮为师取来金疮散和清洗伤口的药水。”这金疮散是陶太医秘制的,只传给以乐。

    以乐麻木地点点头,人是自己救回来的,不能不管,以乐迈着沉重的脚步进师父的医室取金疮散。东西都备齐了,陶太医才揭起手帕,在手帕上刮一点药草渣跟姚医师拿来的乌风草比对闻一闻,确认就是同一种药草,没错了,这个人就是桐儿的临床试验者了。

    若是此人没有再次受伤,这乌风草确乎是救了他之性命。可刀伤的裂口太大,已伤及肺部,加之刀上有剧毒,毒性也随之渗入,后果便极难预料了,只能看此人造化了。

    陶太医调好草药后重新为流响敷上,他原本是要换下手帕的,想了想,又把手帕当纱布给盖上了,包扎好后,又掰开流响的嘴给他服下丸药。陶太医让姚医师和以乐先去用餐,他在这里守着,他要等伤者醒来确认药效。以乐根本不想吃饭,他闷闷地说:

    “师父和姚医师先去吃吧,我在这里守着,毕竟人是徒儿救回来的。”

    陶太医知道徒儿的心思,但又能如何呢?长痛不如短痛,痛过这一阵,也许便好了,陶太医想至此,招呼姚医师一起去用餐了。

    两刻钟左右,流响醒转过来了,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耷拉着脑袋守着他的人便是刚才的救命恩人。流响确信自己得救了,安全了,他虚弱地说道:

    “流响命不该绝,多谢恩公!”

    “无须客气,你现在极虚弱,不宜说话,好好躺着。”以乐听到伤者说话,即刻抬起头,但他此刻不想说话,就让流响也不要说了。

    流响以为是真的,就闭口不说了,以乐看了,又觉得想笑,可哪里笑得出来?

    厨娘此时端来小米粥,心疼地说:

    “燕公子,你饿坏了,赶紧去用餐吧,厨娘来喂这位公子喝粥。”

    以乐本想待着不动的,但一个大男人看着厨娘喂另一个大男人喝粥,的确不好看,就点点头进后院去了。

    流响感激万分,勉强微笑着看着厨娘,他记住以乐的吩咐,不能说话。药童给厨娘搬来胡床,厨娘坐下来,猛看到流响的脸,厨娘惊叫了起来:

    “哎哟,啧啧啧……天可怜见的,怎的如此残忍?小脸都被血糊得看不清了……老身先来帮公子擦洗擦洗。”

    厨娘为流响揩拭着脸,流响感觉如同小时舜婕姑姑帮他擦脸一般,觉得厨娘是如此的可亲可敬。

    厨娘帮流响擦过了脸,就着灯光下,她看到了一张英俊帅气的脸,跟燕公子可有得一比了。同样是剑眉凤目,但这位公子的脸蛋是鹅卵形的,而燕公子的是国字脸;这张棱角分明的嘴比燕公子多一分柔媚,不似燕公子的那般野性,这看着便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厨娘越看越欢喜,喂着小米粥,她眉眼都是含笑的。

    流响被厨娘看得极不自在,但没办法了,你爱看就看吧,起码躺在这里被看不会要了他的性命。喝完小米粥,陶太医吩咐几个徒弟小心些把流响抬进后院右厢的客房将养。

    陶太医跟进去,对流响说:

    “公子,老夫此处原是不留病者的,但你得留下来将养些时日再走。因你的伤口两次受伤,又延误了救治,已伤及肺腑。”

    流响听了,乍喜还惊,他以为自己大限将至,即便如此,他还是感激地说:

    “在下谢大夫救命之恩,但不知在下还能活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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