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去年顾嘉被匈奴兵围困了三个月,匈奴兵不知抽的什么风,在边境地区抢掠一通之,三个月后,创下千疮百孔的业绩扬长退兵而去了。顾嘉再次派信使向朝廷报告边关的战情,司马弘问信使:

    “太子不是前往救援了吗?”

    信使如实回禀:

    “启禀陛下,臣等没有等到太子殿下。”

    “什么,没等到太子?”司马弘忽地站起身,把跪在地上的信使唬到了。

    站在殿上的王仕源心里可乐了,这正是他所要的结果,但美中不足的是一年来,那个眼中钉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终归是让他寝食难安之事。

    “大司马,去年尔云:‘若依你,太子出征归来,定能服众。’朕已依你,而今太子音讯全无,你作何解释?”司马弘怒不可遏地诘问王仕源。

    王仕源迎视司马弘的目光,气定神闲地向司马弘拱手回话:

    “陛下稍安勿躁,殿下吉人天相,生命必将无虑,陛下不必担忧。老臣早已派人四处打探,旦有消息,即来报知陛下。老臣先行告退!”司马弘看着王仕源双眼射出的寒霜,面对着王仕源扬长而去的背影,他有种错觉:王仕源才是皇帝嘛。

    散朝后,司马弘回到御书房屏退左右,关门,走至案前的龙椅坐下来,伸手在底部一拧,龙椅后的壁画现出一道门。龙椅往后弹入门里,司马弘站起身,龙椅复弹出来,壁画旋即恢复如初。这密室是个典雅的小花厅兼小书房,厅廊上挂着一排鸟笼,一溜过去共有十个,但八个是空的,只有两个鸟笼里各有一只信鸽。

    司马弘坐在案前挥笔疾书,等墨迹干后卷成笔盖大小再压扁,抱出其中一只信鸽,轻轻地抚摸着:

    “信羽呀,你的兄弟姊妹已然凶多吉少,你是朕最后的希望,你万不可负朕!”司马弘将信粘于鸟背羽毛覆盖住,抱着信鸽,旋转花厅的一处精美的花纹,又有一个暗洞出现。一炷香的时间,司马弘在一处密林的山丘上放飞了信鸽。

    两日后,大同那边飞鸽传书御书房:太子没有进城调兵。

    司马弘彻底慌了,他吩咐王德胜:

    “不能让太后知道太子下落不明之消息,谁泄露了消息,当即处死。”

    “奴才遵旨!奴才即刻传话下去!”王德胜忙说。

    司马弘不死心,他不信老天会如此绝他,他再次放飞信鸽,派各处的密探四处打探太子下落。

    中原这边由太常寺指定礼仪使来担任此次的婚礼诸事,原是迎娶双方各需筹备一年,太子出征预定一年,第二年凯旋归来便可完婚。这本是一个极其完美的规划,可天有不测风云,一年时间过去了,太子妃已上路,太子却杳无音信。大氏国那边已按中原节历定下送亲的日期:七月初七是吉日,公主到达中原完婚。

    大氏国的送亲队伍加上中原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的,一路马不停蹄。但由于车马多,嫁妆多,故走得也不快。疏桐和芳菲同坐一辆马车,其余陪嫁的侍从、随行的医官和迎亲的喜娘分乘三辆马车,十辆马车的嫁妆。离开故国越远,疏桐的心便越痛,离别前,母后哭哭啼啼时,疏桐并无多少伤悲,她只是心疼母后。直至坐上马车时,方感心中茫然,和亲此行的逃跑计划能成吗?能与阿公和母后再见面吗?一股锥心刺骨的离别之痛深深地穿透疏桐心扉,她喃喃而语:

    “车出勇士城,遥望雪宝鼎。前日风雪中,故人从此去。欲渡灌堰江,江水深无梁。愿为双黄鹄,高飞还故乡。”

    疏桐念罢喘不过气来。看着公主脸色苍白,芳菲急得想叫人过来,被疏桐制止了。

    “公主,你别念了,你这脸色极吓人的,你可别出啥事呀,公主!”芳菲快哭出来了。

    疏桐倚靠背垫,闭上双眸,任泪水长流。

    漫漫和亲路,好在有医书和芳菲相伴,疏桐不忘时时交代芳菲:

    “芳菲,可千万记住进宫的路线,别到时候如无头苍蝇般乱窜。”

    “公主你放心,奴婢时刻记在心里呢!”芳菲拍胸脯说。

    一路上晓行夜宿,虽然住的皆是上等客栈,但仍有诸多不便,好在疏桐过惯了山上采草药的日子,也无不适的,倒是芳菲忍不住抱怨:

    “公主,这中原真的如他们所说的那般似锦繁华吗?我们一路上可没看到如何特别之处呀?虽也有几处做买卖的,但跟我们那里也无甚区别呀,他们何苦跑大老远来中原做买卖呢?”

    疏桐听了,忍不住发笑:

    “傻芳菲,依你之想法,那些买卖人岂不皆是傻子?你不曾听过,‘千里莺啼绿映红,俊男俏女语呢哝’,没看到似锦繁华,那是我们还未进入中原腹地而已。”

    芳菲侧头想了想,笑了:

    “公主,只要能跟着你,到哪里奴婢都喜欢。”

    疏桐无奈地说:

    “我只想帮人看病、治病,似这等日子方是我想要的生活。”

    “公主,到中原你也照样可以行医,帮人看病呀?”芳菲认真地说。

    疏桐苦笑无语。

    六月初十这日,天气异常的热,太常寺接到大氏国的庚帖,顶着烈日带着大氏国的使臣来见皇帝,司马弘翻开庚帖,看到成婚日期,再问今日是初几,太常寺卿禀告:

    “臣启陛下,今日乃六月初十。”

    司马弘不悦地说:

    “大氏国好生不懂礼数,庚帖本应先于迎亲队伍半年前送达,为何如今方送来呢?”

    使臣拱手说:

    “中原陛下,我主在去年底就命小臣送来庚帖,一路过来,各处城门皆是诸多刁难,小臣也不知是何缘由。”

    原来如此,司马弘此时是心知肚明了,他派人护送使者至驿馆歇息,尔后又召集群臣问计。堂下群臣议论纷纷,各有各的主张,王仕源是死活不开口。司马弘面无表情地坐在皇位上,问礼部尚书武殊:

    “武爱卿,依你之见成婚之期是否能推迟?”

    武殊揩拭下脸上的汗水,出邦拱手说:

    “陛下请放宽心,太子妃但娶无妨,说不定太子妃方进门,殿下便回来了也未可知。”

    武殊此话,说了等于没说,司马弘散朝后直接到坤宁宫,他不得已要跟皇后商量。皇后一年来原是一直在向皇帝询问儿子下落的,司马弘也一直拿话搪塞她,如今不得不跟皇后说实情了。皇后一听太子一年来踪影全无,叫一声“我的儿呀”随即昏死了过去,舜婕吓得猛呼皇后,司马弘没想到皇后会是这般反应,忙召御医来。御医赶来给皇后诊脉,说是火急攻心,先给皇后灌服一丸安神药,待醒来便无事了。见如此,司马弘吩咐舜婕好生照料,便先回乾泰殿去了。

    一个时辰之后,皇后方悠悠醒来,舜婕忙吩咐宫女快将方才备下的参汤端来,又派人去禀告皇上。宫女将参汤端来,舜婕接过,给皇后喂参汤,皇后将汤推开了,她气若游丝地对舜婕说:

    “舜婕,若皇儿……本宫活着还有何用?”

    舜婕忍泪劝慰皇后道:

    “娘娘千万珍重,殿下是你的心头肉,你是殿下的支柱,万一哪天殿下回来了,找不到娘娘,你让殿下情何以堪?奴婢斗胆猜测,方才陛下到来,原是想与娘娘商量对策来的,没承想娘娘……”

    这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皇后低头想了想,随即打起精神说:

    “舜婕,扶本宫起来,本宫要去见皇上。”

    “娘娘莫急,奴婢已差人去请皇上了。”舜婕说着将参汤递给身旁的宫女,扶皇后起身坐在床沿。

    皇后赞许地点点头,宫女奉上参汤,舜婕端过来喂皇后。

    少许,皇帝来了,拓跋嫄忙支撑着站起身躬身施礼道:

    “请陛下允许臣妾能为陛下分忧。”

    “皇儿的事情,朕已经加派人马打探,务必找到皇儿下落。眼下大氏国的送亲队伍不日便要到了,皇儿不在,要怎生安抚太子妃,这只能是你这个做婆婆的事情了。且太子妃一到,太后那里也是瞒不住了,也只能是皇后设法去告知了。”说这些话时,司马弘倚靠在凭几中,他已心力交瘁了。

    拓跋嫄过去扶着司马弘的手,强自镇定说:

    “皇上,万一皇儿遭奸人毒手,母后……”

    “母后……母后经历了多少风浪……倒是我们可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朕相信皇儿吉人自有天相。眼下……最要紧的任务是要安抚太子妃,千万别再来一个寻死觅活的。”司马弘无可奈何地看看皇后,那眼神有安慰,有期盼。

    皇后受到了鼓舞,她坚定地对司马弘说:

    “陛下尽管放心,臣妾知道该如何做。”

    次日一早,拓跋嫄到延寿宫见太后。太后正手持佛珠闭目念佛,太后的贴身女官虞曦和延寿宫总管颜镛过来行礼,皇后摆摆手,在太后身旁垂手侍立。等太后念完佛,睁开眼睛,皇后赶紧参拜:

    “臣媳叩见母后慈安!”

    “免了,皇后来了怎不告知哀家?”

    虞曦端茶上来,皇后从虞曦手中接过茶奉与太后说:

    “母后礼佛,臣媳不敢打扰。母后请用茶!”

    “按行程算太子妃也该到了,只是……骏儿还未归国……”太后接过茶,犹自沉吟。

    拓跋嫄忙说:

    “是呀,太子妃到了,太子未归,终是不妥,臣媳自是为此事来问母后讨个主意的。”

    太后盯着皇后,好一会儿方说:

    “你是皇后,太子的生母,凡事该得你拿主意了,动辄来问哀家……”

    “母后圣明,皇上在母后面前都不敢自大,况乎臣媳……”皇后赔笑,然后朝虞曦挥挥手,虞曦会意屏退众内侍和宫女,自己和颜镛留下听差,皇后继续说,“自打骏儿去年出征,出了雁门关就不知去向,皇上多方派人前往打探,派去打探的人到如今仍无好消息传回来,这怎不让人忧心呢?”

    “皇帝不是说边境局势不稳,骏儿要在那里稳定民心吗?若不是太子妃将到,你们打算瞒哀家到几时?”太后拿拐杖击地,其实皇孙出征半年时,太后已经问过儿子,看出是儿子有意瞒着她之后,太后便派颜镛着人出关打探太子消息。虽未曾找到太子,却也带回太子逃生的消息,因此太后坚信皇孙还活着,她命颜镛继续打探。

    看太后动怒,皇后忙上前扶着太后,不安地说:

    “母后请息怒!臣妾也是昨晚才听皇上说的,他是急得没法子了才只得来惊动母后的。”接着她就把司马弘跟她说的话,跟太后讲了一遍。

    太后听了,沉思良久:

    “如此看来,这是有人要置骏儿于死地呀!骏儿定是威胁到某些人的利益了。苍天定不绝我,我的骏儿必将扬威归来惩奸除恶。”

    “母后,此话怎讲?”听了太后之话,拓跋嫄看到了希望。

    太后先不搭话,转头吩咐颜镛:

    “严总管,请皇上来见哀家。”

    “儿臣来见母后了,儿臣参见母后!”颜镛领旨方要抬脚,司马弘就人到声到了。

    “哼,皇上还敢来见哀家!”太后黑着脸。

    “不是儿子有意隐瞒母后,实在是怕母后知道消息后支撑不住。”司马弘苦着脸跟母亲赔笑解释。

    “那皇上此刻为何又要让哀家知道?”太后不满地说,“哀家什么风浪没见过,有何撑不住的?越是紧急关头,越不能自个儿乱了阵脚。”

    “母后教训得是,儿子知错了,这里给母后赔罪。”司马弘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连声告罪。

    “罢了!罢了!”太后不忍看儿子这副死相,弯腰坐下,皇后和虞曦赶紧扶一把。

    “母后,大氏国那边定下成婚的吉日是七月初七,”司马弘且没落座,站着跟母亲说,“太子妃娶进宫,要怎拜堂成亲呢?”

    太后气定神闲地说:

    “太子妃花轿来了,先进东宫,哀家与皇后次日前去东宫看望太子妃……”

    “母后怎可屈尊降驾去东宫见皇孙媳妇呢?”太后的话还未说完,司马弘和拓跋嫄就同声说。

    “太后是不可以屈尊降驾去见皇孙媳妇,但孙媳妇进门,连个拜堂的礼仪都不能给人家,这于理不合呀?”太后冷静地说,“因此,你们说老太婆这个尊驾该不该屈?”

    司马弘夫妇无话可说,心悦诚服道:

    “全凭母后安排!”

    太后转而吩咐:

    “严总管,传哀家旨意,太子妃到皇城后,头一日夜宿驿馆,次早改乘大红花轿进入东宫。虞曦前往东宫,吩咐东宫诸人均得按太子妃礼仪跪拜,不得有违!再者,吩咐东宫众内侍和宫女,有关太子的一切事情均不得向太子妃透露,以免太子妃心生疑虑,无端生出变故。”

    虞曦知道太后是担心庾良娣和乔良娣见太子妃还未拜堂,怠慢了太子妃,她和颜镛叩头领旨,即刻出宫分头传懿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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