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桐脑子里乱哄哄的,连乔尚宫说完话她还未回过神来,猛看到众人皆望着她,她方知自己失态了,忙故作镇静地说:

    “知道了!”

    听疏桐说出这三个字,众人方舒了口气,稍坐了片刻各自告退了。

    在属于疏桐的这座寝殿里,有众多的内侍和宫女,方才领着内侍和宫女跪拜的那一男一女把内侍和宫女都疏散出去了,只他们留下来。

    那女的屈身对太子妃说:

    “太子妃娘娘,奴婢是你的掌事易水寒,这位是总管宇文亮。宇文总管一般是管理外头诸事务,奴婢管宫里头的。”

    终于能清静一些了,疏桐暗暗舒了口气,这个宇文总管也不要在跟前碍事了,疏桐想了想对宇文亮说:

    “宇文总管,你是宫中老人,有你做事,本宫甚是放心。今后,你只管照旧做事,宫外的事情,本宫也不多过问,若有大事再来回本宫。本宫此刻要交代易女官一些事情,你且退下。”

    宇文亮诺诺连声,躬身退出去了。疏桐望着易水寒,易水寒的岁数看着跟太后娘娘的虞女官不相上下,或者小一些,约莫二十出头,疏桐微笑着说:

    “本宫初来乍到,往后的日子还需易女官多费心。”

    “太子妃娘娘,你不用叫奴婢女官,你叫奴婢水寒即可。”易水寒忙惶恐地说。

    疏桐笑笑说:

    “无妨,左不过一个称呼嘛!”

    “太子妃娘娘体恤奴婢,但奴婢不能坏了规矩,你叫奴婢水寒也可。”

    易水寒既如此坚持,疏桐便说:

    “既如此,本宫今后便叫你水寒。”

    “是!太子妃娘娘。”水寒躬身回答,而后又说,“太子妃娘娘,此时午膳已过,晚膳尚早,奴婢如今去吩咐安排些茶点,娘娘先凑合着用些。”

    一听用茶点,疏桐的肚子就咕咕回应了,大家皆是早上到此刻吊着肚皮的,疏桐不知水寒是否听到她的肚子叫,甚是尴尬,便说:

    “也好!”

    等水寒退出去了,芳菲对疏桐说:

    “公主,说起来这宫里的规矩是定得极严的,你说这太子长年不在宫中,东宫里怎就不会乱套了呢?”

    疏桐被芳菲逗笑了,她说:

    “芳菲你想想,别说我父皇,便是我阿公,他也是常年要在外打仗,他不在皇宫里,皇宫里的一切乱套了吗?道理都是一样的,各处都得专人专管,个个都各司其职,非如此便不能正常运作。”

    “到底是公主聪敏,奴婢竟没想到这些,”芳菲恍然大悟地说,“都怪奴婢长了个猪脑子,想问题皆是偏的,难怪公主平日里说书是良药,定是要看的。”

    芳菲在那自言自语,把疏桐都逗乐了。就在她们主仆说笑间,水寒带人提着食盒进来了,芳菲上前帮水寒铺排茶点。疏桐看茶点不多,只五六样,水寒见太子妃望茶点,忙解释说:

    “太子妃娘娘,明日你要接太后娘娘凤驾,四更天便要起身,今晚要早些歇息,且今晚的用膳时间也必得提前,因此奴婢不敢给娘娘准备太多点心。”

    这个水寒倒是个玲珑剔透之人,如此会察颜观色,不愧是女官。想至此,疏桐轻轻地说:

    “你想得自是周到,今后诸事还得你多多费心才是。”

    “娘娘过奖了,这是奴婢的本分。”水寒行礼退出去。

    几块点心垫下肚子,疏桐觉得整个人有精神了。芳菲见公主吃过点心了,便问:

    “公主,你要不要歇息片刻?”

    疏桐想起明日要早起,今晚要早睡,此刻去休息,晚上必定睡不着了,因此对芳菲说:

    “算了,不睡了,你把那剩下的几块点心吃了,进去拿本医书给我看看吧!”

    “就这么点时间,你别看书了,公主。你曾说过要让奴婢教你做荷包,奴婢早前做了两个,还差个穗子,你帮奴婢剪穗子吧!”芳菲怕公主拿起医书会想皇上和师父,就拿做荷包岔开。

    疏桐一脸疑惑地望着芳菲:

    “是吗?这是几时之事,我如何一点印象也无?”

    “这是甚早之前的事了,应该是奴婢进宫没多久,公主当时随口一说,可能早忘了,奴婢可没忘。”芳菲心里暗笑,这是她随口编出来的,公主当然没印象了。

    “好吧,你拿来我弄吧!”自己说过的话是要付诸行动的,疏桐认账了。

    芳菲的荷包做得甚是好看,把草药塞进去,鼓鼓的,香香的,甚是惹人爱,疏桐极喜欢。可疏桐也未从看过芳菲是怎样做荷包的,只觉得荷包好看,穗子也好看。且按疏桐的想法,荷包穗子就是一把缝进去,然后剪短了便好。芳菲把针线笸箩拿出来,在疏桐身旁坐下来,拿起一扎丝绒线剪给公主看,疏桐方才知道做个荷包原来是如此琐碎的,尤其是这个穗子,可真的不好缝哟!这个穗子原来是用丝绒线剪成一小节一小节,然后再一根根缝在荷包边缘上的。疏桐真后悔说过要跟芳菲学绣荷包的话,无可奈何地拿起丝绒线一根根剪着。芳菲微笑着看公主剪一会子穗子,便低头绣荷包了,疏桐剪得无聊了,便看芳菲绣荷包。芳菲的针脚缝得又细又密,那些穗子即便再细,也不会脱落。还有芳菲绣荷包时,不时把手上的绣花针往头皮上刮蹭一下,再继续缝,也不会刮破头皮,直看得疏桐头皮发麻,她惊讶不已地问:

    “芳菲真真是心灵手巧,我可是笨死了,你这绣花功夫是如何学来的?为何还要拿绣花针刮头皮?”

    “公主说什么话呢?公主会当大夫,给人治病那是相当的拿手,芳菲笨,只能做这些女红。奴婢拿绣花针刮蹭头皮,是因为咱的头发有油脂,刮蹭后油脂粘在了针上,绣花针便润滑了。”芳菲仰起脸笑嘻嘻地回公主,手依然没停,“哎哟!”

    “怎么啦!”疏桐知道芳菲的手定是被绣花针刺到了,“我看看流血了没有。”

    “不妨,不妨,绣花嘛,被针刺到是常有之事。”芳菲看被刺到的手指没有流血,便用力挤一点血出来,然后继续缝。

    疏桐剪穗子还没芳菲缝荷包快,还在一根根剪着,芳菲已将荷包绣好了,疏桐拿在手上把弄,越看越爱,此时水寒进来传膳了。

    “好漂亮的荷包,太子妃娘娘,是你做的吗?”水寒看到太子妃手上的荷包极好看,由衷地赞叹。

    “好看吧?是芳菲做的。”疏桐待芳菲不亚于自己的亲姊妹,芳菲被人夸,疏桐心里自是得意。

    “芳菲姑娘好手艺,水寒今后要向你拜师学艺了,你可要用心教徒弟哦。”水寒的话里,有奉承,也有真心。

    芳菲即刻说:

    “师傅不敢当,易女官想学,奴婢必定会教的。”

    “好,一言为定!”水寒高兴地说,“太子妃娘娘,请你用膳!”

    芳菲即刻将绣品收拾进笸箩里,起身帮忙布膳。

    这是疏桐来到中原头一次正经用晚膳,陪着芳菲做荷包,将方才迎驾的烦恼事竟忘了,此刻看着案上精致的菜肴,一下有了胃口。只是,疏桐一人也没法吃多少,吃饱喝足了还剩下许多。芳菲看着那剩下的饭菜傻眼了,疏桐说:

    “你俩坐下吃吧,我在院里走走。”

    水寒不安地说:

    “这是太子妃娘娘用的,哪能让奴婢吃呢?”

    “我用的又如何?倒掉了不白白浪费了?这是本宫让你们吃的。”

    “谢娘娘恩典!太子妃娘娘,那两个今后是你的贴身侍婢,”水寒只得躬身谢恩,谢毕跟太子妃指着站在一旁的两个宫女,“秋罗、绿穗,你等随侍太子妃娘娘。”

    等太子妃走出庭中,水寒吩咐宫女将饭菜撤进右侧的偏殿,她和芳菲一起过偏殿去吃晚饭。吃过晚饭水寒和芳菲一起去伺候太子妃洗漱更衣,让宫女将太子妃换下的衣服抱去浣衣局,然后水寒才带芳菲退下各自去洗漱。

    疏桐洗漱之后整个人顿感轻松,她此时方看到房中有一张极大的圆形的架子床,床前摆着一张长条榻凳;架子床对过有一个大衣柜,床与衣柜之间是一面高台铜镜,铜镜跟前摆着一张低矮的胡床,旁边有两张三足抱腰式弧形凭几,看起来皆是豪华典雅,一点也不俗气。

    疏桐在床沿坐下来,低头用手抚弄着床上铺的夔纹锦床褥,床褥上面织的是暗纹图案,极典雅,极高贵;折叠整齐的夔纹锦被跟床褥同一款式,只是稍微厚些。疏桐所用向来喜欢典雅纯朴的,这床上的被褥极合她之意,如同专门为她定制的似的。落地帐子是白色的丝绸,光滑莹白,手摸上去凉凉的,滑滑的。

    虽然父皇的皇宫和阿公的皇宫同样是请中原的能工巧匠去建造的,其方位格局却远不如这里的浑然天成,更多了一些珠光宝气,不似此处的高贵典雅。疏桐不由得暗暗赞叹布置之人有品位,能揣摩人的喜好,但不知是何人置办。

    疏桐又记起方才进来时看到右侧是一个书房,书架上有许多书,上午头晕眼花地没留意到这个书房,此时她倒想过去坐下来看会儿书,奈何她此刻却懒得起身,罢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再看吧。此时的疏桐,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已然将此处当成以后的家了,完全忘了她此前的逃跑计划。

    疏桐坐着坐着,睡意瞬间便涌上来,她整个人平躺下去,床褥柔软凉滑,将她整个人都融进去了。在路上颠簸了这几个月的时间,疏桐每个晚上都睡不好,也老是梦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但是醒来后却什么都记不住。她想,今晚可得要好好睡一觉了。

    就在疏桐迷迷糊糊这般想着之际,芳菲回来了,她心里可装着逃跑计划呢!看到公主横躺在床上,便轻手轻脚地过去俯身一看,公主睡着了,阿弥陀佛,公主这些天都睡不好,今晚可得让她睡个好觉了。芳菲轻轻地帮公主脱下绣鞋,扶起公主的双脚,展开被子帮公主盖好。她想在地上打个地铺,但不知何处有被褥,嗯,想起来了,书房右侧好似有一个隔间,看看去。

    就着烛光,芳菲看到小隔间里有一张床,床上叠着整齐的被褥,芳菲本想抱起被褥出来的。但她不知觉地在床沿上坐下来,伸手抚摸了一下被褥,好柔软舒服,随后便不由自主地一歪身子躺下去,躺下去就起不来了,便这样睡着了。

    方才芳菲进来时疏桐是知道的,下意识里她想叫芳菲帮她倒点水喝,奈何张不开口也叫不出声。她迷迷糊糊间看到阿嬷带着自己站在梅树下,梅花开得极是灿烂。地上的积雪厚厚的,疏桐感觉自己回到小时候只有三四岁时的模样,阿嬷帮她拉好身上的斗篷,她便蹲下去堆雪人了。母后也来了,她也蹲下去跟疏桐一起堆雪人,阿公此时突然出现,他沉着脸训斥母后:

    “你这辈子能否做点正经事?这么大个人,还跟着幼女玩这个?”

    母后极委屈地说:

    “从小到大,父王什么都不让我玩,女儿也想玩一下。”

    阿公脸黑黑的,却不说话,也不看母后。姿娇小姨不知何时也跑过来跟疏桐一起堆雪人,阿公便换上笑脸着看着她们玩雪人。玩着玩着,姿娇小姨不知怎回事跌倒了,辛贵人此时刚好走过来看到了,疾步过来推了疏桐一把,疏桐一下子跌倒了,跌得极重,整个人埋进雪里起不来了。阿公气极怒喝:

    “来人,把辛贵人和三公主关进冷宫里。”

    连母后都关,疏桐听了吓得直叫:

    “阿公,不要关母后!不要关辛贵人!不要……”

    母后慌得扑过来抱住疏桐:

    “桐儿你怎么了?不哭!不哭……”

    “公主,公主,你醒醒!你怎么啦,公主?”芳菲爬上床把公主摇醒了。

    疏桐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脸,烛光甚暗,看不清她到底是母后还是芳菲。芳菲搂着公主,紧张地问:

    “公主,你到底做了什么梦?怎这般吓人呀?”

    疏桐听清芳菲的声音,方才确认原是做了一场梦,虽然她的梦境大多跟阿公有关,但之前做的梦都是极为模糊的,何以此次的梦境会如此清晰呢?疏桐感到甚是奇怪,她问芳菲:

    “吓到你了吗,芳菲?我梦到阿公要将母后和辛贵人关进冷宫,可把我吓坏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公主叫得如此急,奴婢就知道公主是做噩梦了,赶紧进来把公主摇醒。没事了,公主!”芳菲抱紧公主说。

    四周极是静谧,更漏的声音也听得清清楚楚,此时方二更天。守夜的宫女闻声掌灯进来:

    “太子妃娘娘,你没事吧!”

    “太子妃娘娘只是做了个梦,你们去端茶来给娘娘润润喉!”芳菲因公主做了噩梦,难免心头烦躁,赶紧让公主喝些水,便转头吩咐宫女。

    “是,芳菲姑娘!”宫女退出去了,片刻便端茶水进来。

    芳菲扶起公主,接过水喂给公主:

    “公主,才二更天,还能再睡两个更次,喝完水赶紧睡吧。”

    “芳菲,你方才在何处?怎没陪着我睡?”疏桐问。

    芳菲羞惭地说:

    “奴婢方才是要打地铺来的,到隔间搬被褥时一沾床竟睡着了。”

    “来,在我身边躺下。”疏桐说着朝里挪挪。

    芳菲笑嘻嘻地躺下了,两人说了没一会儿话,芳菲便轻轻地打起鼾声了。疏桐微微笑了笑,便又回想方才的梦境,适才的梦境好似都是小时发生过的。对了,姿娇小姨听说也是要去和亲的,不知会是去哪里,唉,女人,真难!

    这样思着想着,不知过了多久,又是迷迷糊糊间,仿佛听到有人叫:

    “芳菲姑娘!芳菲姑娘!”

    听仔细了,是水寒的声音,四更天了吗?疏桐侧身看时,芳菲并不在身边,可是又回隔间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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