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扶着疏桐进殿的人便是芳菲,她给公主端来参茶让公主坐着歇息片刻,她便进寝殿里整理太子妃的各种物品。芳菲定要尽快熟悉这寝殿里的一切,不然公主但凡需要个什么东西,芳菲找起来势必会手足无措的。水寒熟悉这里,芳菲请水寒指点着一起收拾整理,水寒吩咐宫女收拾整理大殿,便和芳菲一起进太子妃的寝殿。

    寝殿在正殿的左侧,由一道拱罩隔开,内里的大半是寝殿,大而舒适的那种;另一小半并排着的是书房和昨晚芳菲在那里迷迷糊糊睡着的小隔间。书房里有各式的博古架及书架,书多,珍玩也多。昨天只大致了解个框架,没看仔细,芳菲想,此刻趁便可得好好看看了。

    芳菲走进书房里,那些博古架上的古董、玉器极多极好看,那些书画都卷好插在一个极大的陶瓷瓮里,这些东西芳菲都不敢去碰它们,她怕一不小心打碎了或弄坏了。她倒是极仔细地看书架上的那些书目,林林总总的,什么都有,好在是分门别类的。芳菲抽出一本,是刘向的《列女传》,这也是公主平时爱看的一类书。用手捋下书页,书里面不会泛黄,看来是有经常抽出来翻阅的。芳菲边看边在心里思忖:

    “都说太子殿下是个白痴,一个白痴怎会有如此之多的藏书呢?即便这些书是皇家的摆设,单靠那些内侍、宫女总是整理得如此齐整,也不能够,因这起人偷奸耍滑的多了去了,没人监管,他们便是能够得过且过的。书的表层都无灰尘,这是有人专门每天打扫的,纵是如此,打扫的也只是表面,书里面是打扫不了的。”

    因公主的那些书都是芳菲在打理的,每一本书公主有没有翻过看过芳菲皆一清二楚,那是能够分得清、辨得明的。芳菲越想越不对劲,太子殿下肯定不是个白痴,绝对不是。这当中到底是有什么阴谋吗?还只是专门瞒着公主的?抑或只是民间以讹传讹?不行,这个问题得跟公主说一说,此时跟公主说这事情不妥,有水寒在呢,且等今晚吧,今晚一定要跟公主说。芳菲想到这,怕公主此刻坐着无聊,便将手上的那本《列女传》拿出去正殿给公主看:

    “看,公主,书房里有好多书。奴婢仔细看过了,有好多是公主爱看的书,奴婢知道这本公主必然爱看,有这许多书,公主日后便不怕无事可做了。”

    疏桐抬眼看看芳菲,接过书来说:

    “怪道找你不到,原来在书房里。”

    “公主找奴婢怎不叫一声?”芳菲忙问。

    “也无事,只是转身没见到你,奇怪而已。”疏桐微笑说。

    疏桐随手翻着接过来的书,原本昨晚就想到书房看看来着的,只不过挨了床便跟周公探讨去了。此刻虽得空,可脑子里竟纠缠着些杂七杂八的琐碎之事,又如何有心思看书呢?芳菲递了书原想转身进去继续收拾的,见公主如此恍惚的模样,甚是惊奇,公主以往但凡好书是非看不可的。

    “公主怎不看呢?”芳菲便问,然后又压低声音,“公主是否还有何烦心事呀?奴婢都告诉公主了,逃跑的路线奴婢已然记住了,只待有机会,随时便可以逃跑的呀。”

    傻芳菲呀,你为何哪壶不开提哪壶呢?本公主烦的便是此事,现如今可不是逃不逃跑的问题了。

    “行,书我过会儿看,你赶紧收拾去吧!别让水寒出来催你。”疏桐朝寝殿那边的拱罩看了看,催促芳菲进去,又觉拱罩样式精致典雅,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那奴婢进去收拾了,公主看书哈,不然空坐着岂不乏得很?”芳菲叮嘱了一声,又小声再补一句,“奴婢今晚还有事情要跟公主禀报。”芳菲说完,方才赶紧返回去整理寝殿。

    “这丫头,神神秘秘的,能有何事!”疏桐笑笑自语。

    芳菲返回寝殿,又进入小隔间,再仔细瞧清楚。这个小隔间里一应东西俱全,顶有意思的是墙顶有一整排挂落,上头还糊上绿纱,跟卧室的碧纱橱有些相似,既雅致,又通透,怪道昨晚睡在此处甚是舒服,原来是有这些。除此,墙的中部也有一个大窗户,直对庭院,拉开窗户门,外面人来人往的皆可看得到,这个设计还真真有趣。芳菲正想着,水寒这时也走进小隔间来,按水寒的说法小隔间那是给伺候主子起夜的宫女睡的。芳菲听了说:

    “那便让奴婢在这里睡好了,公主离不开奴婢。”

    水寒听了,淡淡地笑笑说:

    “太子殿下没回来还好说,殿下回来了,你肯定会不习惯的。”

    “没等太子殿下回来,我们早跑了,”芳菲先在心里说过,然后方对水寒道,“不怕,等太子殿下回来了,奴婢再作打算。”

    水寒听了,笑了笑,不再说什么。然后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走到窗边往外望,一个宫女刚好走过来,就在窗边问水寒:

    “易女官,膳食房问此时是否可以为太子妃娘娘传膳。”

    “我正想着此时如何没人来问传膳之事呢!”水寒说着走出正殿。水寒走出去了,芳菲在那里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个窗户,原来这扇窗的用处不仅仅是通风透气的呀?开眼了。

    疏桐此时正翻着芳菲拿给她的那本书,旁边的宫女为太子妃轻轻地扇着蒲扇,七月的天,到处都热得冒烟,稍微动一下便满身是汗。这样的天气在山上采草药时也是热,但那种热跟屋子里的闷热是极不一样的,山上再怎么热也是舒服的,疏桐甚是怀念。令疏桐有些想不明白的是今日虽说热,但却不会出汗,倒也奇怪了。

    水寒走到太子妃跟前,向太子妃一福问道:

    “太子妃娘娘,是不是该用午膳了。”

    疏桐听水寒这一说,便抬起头点了点,水寒见太子妃点头,就退出去安排传膳了。

    芳菲没有随着水寒出来,她知道距离传膳进来且得有些许时间,赶紧再收拾收拾寝殿。不多久,内侍在殿外喊话:

    “为太子妃娘娘进膳啰!”

    芳菲这时方出来一起张罗,此时宫女端来水盆请太子妃娘娘净手,疏桐就着水盆洗了手。水寒和芳菲一起伺候太子妃用膳,菜肴陆续传上来了,疏桐此刻有心一道道看着,让她感到惊奇的不是那些精致的菜肴,而是那些盛菜肴的器皿。一个个的器皿莹白光洁,如脂如玉,虽然他们那边皇宫里也不缺这些,但是那个做工一看便知不在一个档次,那是采办专门到中原来购置的,殊不知以次充好的可不在其次。眼前的这些器皿可是肉眼可见的精美,疏桐今天可真是亲眼见识中原的能工巧匠的本领,心情一下大好。

    此时水寒已经盛好了半碗汤奉给太子妃,疏桐跟水寒还不熟悉,水寒就在自己跟前站着看自己用膳,可疏桐照样无拘无束,她自己也感到甚是奇怪,心想自己此刻的心情可能跟这些精美的器皿有关。

    宫女在一旁仍是轻轻地扇着蒲扇,疏桐接过水寒盛好的汤,慢慢地用着,一来不致全身冒汗,二来眼下也没人来约束她,且可舒心地用膳了。芳菲拿着筷子帮公主布菜,这可是离别家乡颠沛一路之后,疏桐用得最为舒服的一餐了。疏桐用完膳后,宫女端来茶水给太子妃漱口,太子妃接过来抿一口,然后抽出手帕掩着嘴,轻轻漱漱口,把水吐出来,再漱一次,用手拍抹下嘴角,才站起身,对芳菲和水寒说:

    “你们日后不用往别处吃了,将就着这些吃了得了,不要浪费了。”

    “谢娘娘!奴婢遵娘娘懿旨!”昨晚已然吃过了,此时再推辞便是矫情了,水寒和芳菲道了谢,便命宫女将菜肴撤至偏殿。

    宫女端茶上来,疏桐便慢慢地品着。疏桐觉得这中原的茶喝入口中,初始有股微微的苦涩,但含在嘴里细品,却有股醇滑甘润之感,等咽下后,仍是齿颊留香。不知不觉,一盏茶便喝完了,宫女赶紧过来将茶盏拿去再泡一杯。

    来自外邦的太子妃,对这宫里的生活非但没有一丝违和感,还如此喜欢喝茶,宫女们也感怪哉。昨日这些宫女就在私底下议论了:

    “太子妃是否曾来皇宫待过?不然为何如此熟悉这里的一切?”

    “依我看,太子妃定是来过的。”

    “但是,太子殿下失踪都一年了,太子妃如何还愿意嫁过来呢?”

    “这其中抑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别嚼舌根了,仔细被易女官听到,罚去蹲茅坑。”

    “那个女……”

    “女什么?”那群宫女转身抬头一看,水寒就站在她们身后,她们吓得慌忙跪下。

    “女什么?”水寒绷着脸再次问,声音像从冰窖里传出来的。

    “女……女菩萨,奴婢等说女菩萨呢!”一个看着挺机灵的宫女即刻说。

    “女菩萨?哼,掌嘴!”水寒冷冷地说,那个把女魔头吞进嘴里的宫女听了噼噼啪啪地抽自己的耳光,水寒接着说,“我平时警告你们不要在私底下议论主子们的事,你们竟是充耳不闻,这会子还给我送个‘女魔头’的外号,等哪天把你们一个个遣送出宫去,看你们还能胡言乱语,届时你们连哭的地方也没有,只能去抱泥菩萨了。”

    “女官,你就饶了我等吧,我等知错了,你大人有大量。”众宫女吓得磕头如捣蒜。

    “哼,再有下次,我可保不了你们!”水寒满面愠怒,拂袖而去。众宫女面面相觑,急忙忙地散开各自去做事。

    此时芳菲和水寒吃完起身了,那个昨天吃耳光的宫女赶紧过来撤碗筷,水寒走时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宫女赶紧低下头。

    疏桐看芳菲和水寒出来了,便说:

    “本宫感觉吃撑了,想到花园走走消消食,只是这时太阳正烈,哪得有去处?”

    水寒听了,两步过来太子妃跟前说:

    “太子妃娘娘,咱这东宫里,有的是好去处,奴婢带你到亭子那边去走走坐坐,一点也不热。”

    “如此甚好,水寒带路。”疏桐听到有好去处,也来了兴致,芳菲更是高兴万分,因为公主欢喜,芳菲便欢喜。

    水寒吩咐内侍和宫女打点好防晒用具,又派人前往膳食房让膳师备下去暑之糖水和糕点,她又请太子妃进寝殿更衣。更衣前,水寒又同喜娘今早一般为太子妃在身上扑一层薄薄的香粉。疏桐此时忍不住问:

    “此为何粉?”

    “回禀娘娘,此为止汗菡萏粉,是以荷花为主,以各种香料为辅研制而成的。”水寒介绍说。

    怪道自己今日不会出汗,原来是用了这香粉的缘故,今后可得好好研究研究,疏桐恍然大悟,甚是欢喜。

    等疏桐收拾停当走出殿中时,疏桐有被眼前的情状吓到。

    疏桐看到桌上搁着好些个食盒,二十来个内侍和宫女肃立等候吩咐,疏桐着实被这阵仗唬到了。其实,按疏桐的意思是她和水寒、芳菲三个人出去走走即可,谁知水寒这安排已达到铺张浪费之度了。既已备下,再吩咐撤去亦是浪费,疏桐想想便对水寒说:

    “水寒,本宫行事向来简约,今后不可如此奢靡。”

    水寒面带喜色躬身说是,实际上她备下这些原就是为了看看太子妃之态度,此刻水寒清楚了,太子妃远非庾良娣可比。

    阳光到底是太强烈了,疏桐不敢抬头往上望。风倒是一阵阵地迎面吹来,但吸进鼻子里是热烘烘的,有股喘不过气来之感受。因此刻正是太阳最毒辣的未时,亮闪闪的光线刺得人眼睛都无法睁开,可疏桐的兴致却是颇好。

    水寒和芳菲一左一右随侍太子妃,后面跟着秋萝和绿穗,还有一大队内侍和宫女顶着烈日硬着头皮走,一内侍手持一把红缎七凤曲柄红罗伞为太子妃遮阳。两个侍婢手持蒲扇,两个侍婢各自手捧锦盒,十个内侍两两抬着食盒,另有四个内侍空手随行。

    水寒挑林荫道带着太子妃走,这般走着头顶便不会顶着烈日了,太子妃也可以慢慢地走着,欣赏四周的景致了。放眼四顾,花园里映入眼帘的是成片的修竹茂林,在这烈日下青翠挺拔。一座座巧夺天工的假山玲珑别致,逶迤蜿蜒,假山上的潺潺流水曲折而下,与这片竹林相映成趣,闻着这水声便觉这炎炎夏日有了些许凉意。园中花开得极艳,一派姹紫嫣红,奈何那些花都被太阳晒得耷拉下了脑袋,让人看了好不心疼。疏桐问:

    “这些花有无定时洒水?”

    水寒答道:

    “有的,每日早晚洒水两次,奈何毒日炎炎,再多的水也会晒干。”

    “这倒也是,或许可想法将这些娇花移至竹林底下,也不至受烈日曝晒。”疏桐对花草甚有感情,尤其对鲜花有种偏爱。

    “是,奴婢可让花奴想想法子。”水寒躬身回话。

    离开竹林继续往前走,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条蜿蜒穿过湖面的回廊,水寒指着那一片说:

    “太子妃娘娘,此处湖泊因是东宫最大的湖,故称为‘东湖’,此处回廊称‘东回廊’,那是‘东阁亭’跟其余几处小亭构成了‘七星亭’。”

    疏桐抬手挡额望去,东阁亭在东回廊往里过去一些,整座亭子由八根红柱子撑起,亭盖顶上有八个往上翘起的角,亭顶尖端涌出一股喷泉,清澈的泉水不断喷涌着,顺着亭檐往下流,形成一道道水晶帘子。

    “太子妃请看!”水寒手指远处对太子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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