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侍卫觉得凌老汉挺懂人情世故的,其中一个笑着摆摆手说:

    “我们方才说过了,这是我家老夫人给你的,我们若是拿了,万一被老夫人知道了,我们是要吃罪的。”

    凌老汉把银子塞进另一个的手中,保证说:

    “小老儿定不会将此事告诉老夫人的,你两位便放心拿着吧!”

    “说不能拿便是不能拿的,你老收好了,赶紧搬瓷器吧!回去迟了,我们会挨骂的。”那个侍卫推开凌老汉的手说着,然后便开始搬瓷器了。

    话说到这份上,凌老汉只得摇摇头作罢,他走回柜台把那锭银子也放进瓷罐里,然后一起搬瓷器。这时凌老汉的老伴和儿媳出来了,她们看到两个侍卫在搬瓷器,甚是诧异,急忙过来说:

    “有劳两位差爷,让我们来吧!”

    两个侍卫抬眼看了那婆媳俩一眼,说:

    “不妨,不妨,一起搬。”

    凌老汉有些嗔怪地说:

    “你俩磨蹭到此时方出来,赶紧帮忙把好的瓷器搬到差爷马车上,然后把咱家那些好的土产给两位差爷带回去,再加两包茶叶。”

    凌老汉的老伴是个朴实的妇人,听凌老汉如此说,也没问什么,应了一声好,就准备俯身搬瓷器了,但她突然停下来问:

    “你不是说有位老夫人来吗,人呢?”

    凌老汉的儿媳是个三十几岁的女人,虽谈不上漂亮,但看着干净利索,她也接口跟公爹说:

    “对呀,公爹,怎不见老夫人呢,我的早饭快做好了。”

    “老夫人……老菩萨留下五十两银子……走了。好人呐!”凌老汉激动不已地说。

    “什么?五十两?”老妇人和儿媳听了,都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两人异口同声地问凌老汉。

    两个侍卫看了,笑了笑,继续往外搬着瓷器。

    等回过神来,老妇人赶紧放下手中的瓷器,走到院子里,朝天跪拜,然后泪眼婆娑地走进厢房。

    等老妇人出来时,外面的瓷器和茶叶已装好了。老妇人此时费力地挪出一个竹筐,凌老汉和儿媳赶紧过去帮忙把竹筐抬到外面来,凌老汉拱手对侍卫说:

    “两位差爷,小老儿家里也没啥好东西,这些都是从乡下带回来的自家种的一点土产,请两位差爷辛苦带回去。”

    “老爹,我们是来办差的,没办法带如此一大筐东西。你们自己留着吃,你们的好意,我俩心领了。”两个侍卫看着那一大筐东西,哭笑不得地说,说完坐上车辕,朝凌老汉他们挥挥手,“我们走了。”

    凌老汉夫妇和儿媳站在街心,不停地朝着远去的马车挥手,许久才进去。这一下,店也不用开了,他们重新插上铺板,到院子里摆上香案敬拜菩萨。

    太后临时决定到街上逛逛,又怎会无缘无故遇刺呢?原来,王昭仪以为太后今年不来参加盛会,如此,非但她不用天天去给太后请安,且其他的嫔妃还要来给她请安,顺便可以借机再踩几下段瑜雯。可偏偏太后却来了,这真是大大出乎王昭仪之意料,太后来了,那些嫔妃倒舒心了,十五晚能安稳地坐着观赏灯会,且太后连次早的请安都免了。王芝芳气恼至极,怨上天无成人之美,一肚子怒火竟无从发泄。可晚间服侍皇帝就寝时,太后却自个儿给王芝芳送来个大好机会,太后出游竟不带随从,尤其有那个太子妃陪同,王芝芳心花怒放,暗道:

    “此乃天助我也。”

    服侍皇帝就寝之后,王芝芳借故起身喝水,匆忙写下纸条叫来王韶:

    “你将这字条给大司马送去,定要交到大司马手上,千万不能坏我大事。”

    王韶接了字条赶紧出殿,谁知大臣寝室和皇家寝宫之间的通道已经上锁了,王韶急出一身冷汗,送不出字条,回去肯定不好交差。好在此时苏乐路过,诧异地问王韶:

    “王女官为何深夜还在此地徘徊?”

    王韶如遇救星,忙低声跟苏乐讲昭仪让她送字条之事,苏乐问:

    “昭仪是有何急事吗?”

    “我也不知道,但昭仪吩咐的事情若没有完成,必定是要受罚的。”

    苏乐对王韶说道:

    “这样吧,王女官把字条给咱家,咱家住的馆舍就在门旁,明早门一开我便将字条送与大司马。”

    “如此便谢过苏公公了,”王韶将字条按进苏乐手里,“公公千万要送到。”

    回到馆舍,苏乐展开字条,上面写着“太后明早出游,请爹爹派人保护”,苏乐纳闷,太后出游不是皇上派人保护吗?而且也有二皇子在呢,为何要老大人派兵保护呢?苏乐深深一想“保护”二字,苏乐吓出一身冷汗,连觉也不敢睡了,侧耳听那道门几时开。说来也巧,要不是太后要出游,那道门还不知何时开启,因此等苏乐将纸条送至王仕源手上时,太后才刚坐上马车,还没出五峰楼。芳菲跟公主分开上楼时还独自美美地想着公主与太子殿下将来能够和和美美、白头偕老,不觉竟错走进了官员寝室的那道门。芳菲看着有些异样,方要转身离开时听到一声低沉而又残暴的匈奴语:

    “不论太后抑或太子妃,格杀勿论!”

    芳菲听了,心胆俱裂,急亡命往外跑,远远看到昨晚跟她说过话的二皇子,觉得二皇子应是个好人,忙向正要出门的二皇子求助。骆骐逗了芳菲一下,带上二十侍卫远远地跟着皇祖母,才有一箭射中一个刺客,又一箭射中另一个的神勇。骆骐让侍卫抬回两个死的,押回三个活的让父皇处置,暂且关押至旧内史处。

    太后回五峰楼时,皇帝还未下朝,骆骐接驾,随侍皇祖母身边,终于有机会看到传说中的太子妃的真容了。但内外有别,骆骐到底不敢抬头直视太子妃,二皇子在,太子妃也是低眉垂目的,因此叔嫂两人竟无法看真切,彼此只知一个轮廓。皇后听骆骐禀告太后遇胡人行刺一事,唬得扶住太后,问长问短,太后朗声笑说:

    “无妨,无妨,此等小蟊贼能掀起何风浪?二皇孙已长矣!”

    皇后又问:

    “太子妃有无受到惊吓?”

    太后笑着说:

    “我们祖孙俩谈笑自若。”

    “如此甚好!甚好!”皇后说着,回想太后之话,犹自心神不宁。

    皇帝巳时下朝,王德胜来禀太后遇刺之事,唬得皇帝匆匆直往太后寝宫来,内侍和宫女迎驾,禀告说:

    “陛下,太后娘娘正休息呢!”

    皇帝唬得冷汗直冒,皇后此时出来见驾,告知皇帝:

    “皇上放心,母后并未受到惊吓,只是早起,此时有些困倦尔。”

    “当真如此?”皇帝问。

    “臣妾怎敢将母后凤体当儿戏?”皇后说。

    皇帝方才松了口气,问:

    “行凶者何在?”

    此时骆骐匆匆进来,见过父皇母后,对皇帝说:

    “回禀父皇,五名刺客,两名身亡,三名关押内史府。”

    “陪朕看看去!”皇帝带着骆骐及一众侍卫方下得楼来,王仕源带着管家王宪从另一侧下到一楼,向皇帝施礼:

    “陛下,老臣听闻太后遇刺,甚是震惊,何方蟊贼竟敢行刺太后,惊扰凤驾?”

    “王爱卿来得正好,随朕前往审讯?”皇帝说着并不停步。

    “臣领旨!”王仕源正义凛然地说。

    来至内史,里面充斥着一股霉味。

    “皇上不要靠近,臣怕有危险,让臣来问话。”王仕源说着毫无所惧地越过皇帝往里走,王宪紧随其右侧,侍卫也紧跟上去,皇帝等均走在后面。骆骐不动声色地近前去,站在左侧隔着侍卫注视着王仕源。

    三个匈奴人均戴着脚镣手铐,毫不在乎地坐在两个死人身旁,看到有人进来,三人噌地站起身,竟是一般的高矮。一个突然用匈奴语朝着王仕源叽哩哇啦叫,皇帝和骆骐细听之,是:

    “大司马救命!大司马,你说过会救我们的!大司马救命!”

    “尔等蟊贼竟敢行刺太后惊扰凤驾,此时不杀,更待何时。”王宪说这话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身旁侍卫的佩剑,反手握剑,齐刷刷从那三人的脖子抹过去。

    即便骆骐早有防备,却还是迟了一步,三个匈奴人怒目扑向王仕源,终究是没扑到人,三人扑倒在地,喉管血流如注。

    “王仕源,你杀人灭口!”骆骐怒极大喝。

    “二皇子,老夫还未曾开口,是管家一时义愤填膺为国除害,二皇子切莫血口喷人。”王仕源义正辞严地说。

    皇帝气得跺脚怒骂:

    “反了,反了,朕还未曾开口问话审问主谋者谁,你们便将人灭口,来人,将王宪就地正法。”

    侍卫上前缉拿王宪。

    王仕源挺身一挡,护着王宪对皇帝说:

    “陛下,多亏二皇子勇武救驾,太后凤体方得无恙,今王宪杀人实属义愤填膺。要是当年没有王宪冒死救臣,臣今日也无法为皇上效力,臣愿以臣之命换王宪之命!”

    “王宪,你此举实属欲盖弥彰之伎俩!来人将王宪绑了,就地正法。”骆骐喝道。

    众侍卫推开王仕源,将王宪五花大绑,王仕源阴阴地说:

    “陛下如果杀了王宪,臣便告老还乡,不再踏足朝堂。”

    皇帝听了,额头上的青筋突出,脸色红一阵,青一阵。骆骐看着父皇,他知道父皇甚是为难,因为王仕源朝中党羽众多,万一他起一声哄,那天下便要大乱的了。想至此,骆骐便对皇帝说道:

    “父皇,大司马此举实属忠心,不若先关押王宪,等找出幕后主使再来定夺。”

    司马弘向来的心思都在太子身上,他万万想不到次子之心计能力竟是不亚于太子的,便顺着骆骐搬来的梯子下来,对王仕源说:

    “王爱卿,蟊贼敢刺杀母后,朕一时心急。只是这幕后主使还没问出来,蟊贼便遭王宪所杀,依你如何处置?”

    “陛下,二皇子,在臣找出幕后主使之前关押王宪,臣无话可说,但要杀王宪,却是万万不能的。”

    “父皇,若大司马能找出幕后主使之人,王宪非但不用杀,大司马还是立功之人,应当授奖。”骆骐不冷不热地说。

    司马弘此刻脑中所想的是,假如太子真的回不来了,那他的江山是后继有人的。也没听真骆骐讲的什么,便点头说:

    “此事便依皇儿,由皇儿协力彻查此案。”

    骆骐和王仕源同声说:

    “谢陛下!”

    临走前,王仕源看一眼王宪,王宪会意点点头,王仕源扬长走出内史府。

    再说凌老汉一家关了铺门,在里面蒸炊饼准备敬奉菩萨,忽听得铺门砰砰响起,凌老汉赶紧出去开门。一看,是方才来的两位姑娘,此二人正是虞曦和水寒,凌老汉高兴得忙说:

    “两位姑娘请进来,小老儿一家都在念老夫人就是活菩萨呢,锅里在蒸炊饼敬菩萨,等下两位姑娘带些回去。”

    “谢过老伯,我等已经用过早饭了,就不用客气了。我们此来是奉我家老夫人之命,给凌云送来这块牌子,让凌云节后到威武营去报到。等太子殿下回来了,再拿这块牌子给太子看,”虞曦和水寒走进铺里,微笑道,“太子就会将凌云带在身边。话已带到,我们就不打扰了。”

    进威武营,这是多少有志少年梦寐以求之事呀,凌老汉接过金牌,千恩万谢道:

    “老夫人就是活菩萨,帮了小老儿一家,还给云儿如此一个好前程,小老儿真是感激不尽。你两位一定要在寒舍用完午餐再回去。”

    “不了,出来久了,我家老夫人会责怪的,就此别过了。”

    “多谢老夫人!多谢两位姑娘!”凌老汉泪眼婆娑,一揖到地。

    虞曦和水寒坐上马车,回五峰楼。

    再说骆骐从内史府出来后直接到太后寝宫来,太后此刻已起身了,由皇后和太子妃陪着说话。骆骐进来跪下叩头:

    “骆骐拜见皇祖母!参见母后!”起身后又见过太子妃,骆骐此刻也没能见得真切,只得一个轮廓,但也感受到眼前的太子妃是真正高雅脱俗之人。不由得想自己那同床异梦的良娣斑斓,是王昭仪之表侄女,美则美矣,但俗不可耐,骆骐都羞于跟她站在一处。

    太后问骆骐:

    “骐儿,适才皇祖母听闻王仕源之管家杀人灭口,此事可真?”

    “禀皇祖母,此事不假。”骆骐恨声说着,眼光看到太子妃身边的芳菲,他朝芳菲招招手:

    “芳菲,你告诉孤王,你可记得你早间听到的是谁的声音。”

    骆骐这一问,在座众人均错愕地望向芳菲,芳菲走过二皇子身边,将早上所见之事又对大家讲了一遍,然后对二皇子说:

    “二皇子,我当时太慌乱了并没有看到讲话之人,因此并不知讲话之人是谁。”

    骆骐接着问芳菲:

    “芳菲,如若再让你听一次那声音,你能否辨明?”

    “二皇子,那人说话不似我们日常里的交谈,他是残暴阴狠的,且压低着声音,若按正常的言语来听,奴婢怕辨认不出。”

    “今晚本王看能否找到机会带你去辨听,”骆骐跟芳菲说完对皇祖母和皇后深鞠一躬,“皇祖母,母后,骐儿先行告退!”说完起身又朝太子妃一躬身便走出殿去了。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奈何投鼠忌器。好在天不绝我,”太后恨声说,又欣慰地说,“骐儿不逊乃兄,也是个可造之材。”

    皇后听了太后之话,脑中嗡嗡作响,只差没有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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