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瑟的眼泪只流了一夜。
翌日她自己淘了帕子擦净了脸，细细地为自己上了妆，遮住通红的眼眶，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阮瑟实在是个死心眼的姑娘，孤注一掷地撞上了南墙。
她不信他不爱他，她不敢信他不爱他。他一定是有什么事不肯让她知晓，他不愿她为他烦忧，对，一定是这样的。
她是他的贤妻，总要为丈夫分忧的。他不愿让她知道，没关系，她可以自己找。
他上朝，她支开小厮，偷偷溜进他的书房翻看信件。他交友甚广，往来信件繁多，四十七封信，封封不离兵符二字。
她将所有信重新装回信封里，一一封好，收回原处，就像自己没有来过一样。
晨起有雾，她恍恍惚惚走进一望无际的大雾里，忽觉膝盖酸痛，身上如有千钧之重。于是她无力地跪坐在了他门前，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好，明白他要什么就好，只要是他想要的，她都会为他取来。她对着浓雾明媚地笑了起来，笑得喉咙都干渴，她不知自己为何而笑，想停，却停不下来，直到喉咙里涌出一阵腥甜。
她笑出了眼泪，泪弄花了她精心上好的妆，落在地上，带了一寸胭脂红。
她备了车马，回家。阿爹不在家，她顾自进了书房，取走了匣子里的兵符。临走前她遥遥地望了一眼将军府的大门，门廊掩映在浓雾里，她没有意识到，这是她此生最后一次回到自己从小长大的家。
她回丞相府时遇到了江灼雪。躲了她数日的夫婿手中牵着另一位女子，那女人穿了一身青碧烟罗裙，娇怯怯的，想要抬头看她又却不敢，于是轻轻拉了拉她夫君的手。
他看着她，开口，却不像是同她说话。
他说，“这是青儿，我要纳她做姨娘，既已见过，就免了敬茶吧。”
她失魂落魄，失态地用手按住了胸口。不知为何，她只觉得那里酸涩疼痛。很久之后她忽然记起以前在书上看到的话，写书人说这叫“妒”，是身为女子及□□的大忌。可那时她被庞大的情绪击溃，只觉心痛难言，却还要微笑着同他说，“既是夫君所愿，都好。”
他又道，“你已为人妇，擅自出门，甚是不妥。即日起，便在你自己院中闭门思过。”
她仍然微笑，又重复了一遍。
“既是夫君所愿，便都好。”
她如他所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她抬头看向院门前高挂着的匾额，雕金的三个字被尘灰盖满。
暮去春来，窗间过马，她拔掉了窗前同他一起种下的兰草，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便只对着那废弃的空瓶发呆。
她一生中做过的最勇敢的事便是奋不顾身地爱上了他，但他不爱她，他把爱给了旁人，于是她的时间停滞了。她困顿在自己的院子里，就像一只被凝在琥珀里的虫。
直到下人们打开了她的房门，将她扯到了堂上，勒令她跪下。
她跪在堂下，她的夫君高坐堂前，告诉她青姨娘死了，是她不能容人，是她杀了他的新欢。
她不明白，自己连他的新欢住在哪里都不知，如何能杀了她，又为何要杀了他。她想辩驳，可不知如何辩驳。她那样深切地爱着江灼雪，以至于她甚至无法反驳他。
她颓然跪倒在地，仿佛被抽走了一身的力气，“夫君说是，那便是吧。”
他叫她去祠堂里跪着，她便去。湿冷的地面，晦暗的烛光和久燃着的呛人的线香，她统统不在乎。她只跪在那里，木然地看着一排排黑木排位。她的陪嫁丫鬟跪在她身后，忍不住啜泣起来。
她好奇地问她，“你哭什么呢。”
丫鬟哽咽着，用手背胡乱抹了一把眼睛，“我哭小姐实在是冤屈，原先在家里，那是何等的金尊玉贵，嫁进他们江家来过的都是什么糟心日子。哪有新嫁娘过门没两个月就往家里纳妾的？哪有宠妾灭妻到这等地步，要当家主母来跪小妾的？小姐，我看老爷说得对，他根本不是什么良配！”
她盯着那一点明灭的香，淡淡道，“或许吧，但我爱他。”
她这样说，丫鬟也不再多言，只陪她一并跪着，时不时地抽一抽鼻子。
她跪了整整三天，三日水米未进，她晕了过去。很久以前她也水米不进了三日，用自己的性命去威胁父亲要嫁给他，父亲怕了，妥协了，哪怕他再看不上江灼雪，也同意了她的亲事。他害怕，因为他真的爱她，如今她也足足三日水米未进，有谁来看她，有谁是真真正正地爱着她？
她没有看见。
再醒来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床上，她睁眼，看见床前坐着的是江随言。
“怎么是你？”她皱了皱眉，“你来做什么？”
“看你可怜。”他仍然挂着那一副随和的笑。
“那一年春天，在皇后娘娘的春宴上，我也看到了你的剑舞。好看，就像一整个春天都凝在了你一个人身上。所有人都在看你，但你就直勾勾地盯着老二，就像要把他吃了一样。”
“如今你真的嫁给他了，但我且问问你，阮小姐，你快活吗？”
他怜悯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像是在可怜一只巷子里被人丢出来的猫。
她也茫然，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江随言看着她的样子，叹了一口气。
“别误会，我讨厌老二，也不喜欢你，但我天生爱看热闹，如今你的样子很不热闹。所以我给你个机会，阮小姐，你走吧，回家或是去别的什么地方。阮将军那样宠你，哪怕和离你也能过的很好的。”
“不，我不走。”她执拗地摇了摇头，“我爱他。”
他嗤笑一声，转身离开。
“你以为爱是什么好东西吗？”
“爱毁了你。”
翌日她自己淘了帕子擦净了脸，细细地为自己上了妆，遮住通红的眼眶，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阮瑟实在是个死心眼的姑娘，孤注一掷地撞上了南墙。
她不信他不爱他，她不敢信他不爱他。他一定是有什么事不肯让她知晓，他不愿她为他烦忧，对，一定是这样的。
她是他的贤妻，总要为丈夫分忧的。他不愿让她知道，没关系，她可以自己找。
他上朝，她支开小厮，偷偷溜进他的书房翻看信件。他交友甚广，往来信件繁多，四十七封信，封封不离兵符二字。
她将所有信重新装回信封里，一一封好，收回原处，就像自己没有来过一样。
晨起有雾，她恍恍惚惚走进一望无际的大雾里，忽觉膝盖酸痛，身上如有千钧之重。于是她无力地跪坐在了他门前，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好，明白他要什么就好，只要是他想要的，她都会为他取来。她对着浓雾明媚地笑了起来，笑得喉咙都干渴，她不知自己为何而笑，想停，却停不下来，直到喉咙里涌出一阵腥甜。
她笑出了眼泪，泪弄花了她精心上好的妆，落在地上，带了一寸胭脂红。
她备了车马，回家。阿爹不在家，她顾自进了书房，取走了匣子里的兵符。临走前她遥遥地望了一眼将军府的大门，门廊掩映在浓雾里，她没有意识到，这是她此生最后一次回到自己从小长大的家。
她回丞相府时遇到了江灼雪。躲了她数日的夫婿手中牵着另一位女子，那女人穿了一身青碧烟罗裙，娇怯怯的，想要抬头看她又却不敢，于是轻轻拉了拉她夫君的手。
他看着她，开口，却不像是同她说话。
他说，“这是青儿，我要纳她做姨娘，既已见过，就免了敬茶吧。”
她失魂落魄，失态地用手按住了胸口。不知为何，她只觉得那里酸涩疼痛。很久之后她忽然记起以前在书上看到的话，写书人说这叫“妒”，是身为女子及□□的大忌。可那时她被庞大的情绪击溃，只觉心痛难言，却还要微笑着同他说，“既是夫君所愿，都好。”
他又道，“你已为人妇，擅自出门，甚是不妥。即日起，便在你自己院中闭门思过。”
她仍然微笑，又重复了一遍。
“既是夫君所愿，便都好。”
她如他所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她抬头看向院门前高挂着的匾额，雕金的三个字被尘灰盖满。
暮去春来，窗间过马，她拔掉了窗前同他一起种下的兰草，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便只对着那废弃的空瓶发呆。
她一生中做过的最勇敢的事便是奋不顾身地爱上了他，但他不爱她，他把爱给了旁人，于是她的时间停滞了。她困顿在自己的院子里，就像一只被凝在琥珀里的虫。
直到下人们打开了她的房门，将她扯到了堂上，勒令她跪下。
她跪在堂下，她的夫君高坐堂前，告诉她青姨娘死了，是她不能容人，是她杀了他的新欢。
她不明白，自己连他的新欢住在哪里都不知，如何能杀了她，又为何要杀了他。她想辩驳，可不知如何辩驳。她那样深切地爱着江灼雪，以至于她甚至无法反驳他。
她颓然跪倒在地，仿佛被抽走了一身的力气，“夫君说是，那便是吧。”
他叫她去祠堂里跪着，她便去。湿冷的地面，晦暗的烛光和久燃着的呛人的线香，她统统不在乎。她只跪在那里，木然地看着一排排黑木排位。她的陪嫁丫鬟跪在她身后，忍不住啜泣起来。
她好奇地问她，“你哭什么呢。”
丫鬟哽咽着，用手背胡乱抹了一把眼睛，“我哭小姐实在是冤屈，原先在家里，那是何等的金尊玉贵，嫁进他们江家来过的都是什么糟心日子。哪有新嫁娘过门没两个月就往家里纳妾的？哪有宠妾灭妻到这等地步，要当家主母来跪小妾的？小姐，我看老爷说得对，他根本不是什么良配！”
她盯着那一点明灭的香，淡淡道，“或许吧，但我爱他。”
她这样说，丫鬟也不再多言，只陪她一并跪着，时不时地抽一抽鼻子。
她跪了整整三天，三日水米未进，她晕了过去。很久以前她也水米不进了三日，用自己的性命去威胁父亲要嫁给他，父亲怕了，妥协了，哪怕他再看不上江灼雪，也同意了她的亲事。他害怕，因为他真的爱她，如今她也足足三日水米未进，有谁来看她，有谁是真真正正地爱着她？
她没有看见。
再醒来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床上，她睁眼，看见床前坐着的是江随言。
“怎么是你？”她皱了皱眉，“你来做什么？”
“看你可怜。”他仍然挂着那一副随和的笑。
“那一年春天，在皇后娘娘的春宴上，我也看到了你的剑舞。好看，就像一整个春天都凝在了你一个人身上。所有人都在看你，但你就直勾勾地盯着老二，就像要把他吃了一样。”
“如今你真的嫁给他了，但我且问问你，阮小姐，你快活吗？”
他怜悯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像是在可怜一只巷子里被人丢出来的猫。
她也茫然，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江随言看着她的样子，叹了一口气。
“别误会，我讨厌老二，也不喜欢你，但我天生爱看热闹，如今你的样子很不热闹。所以我给你个机会，阮小姐，你走吧，回家或是去别的什么地方。阮将军那样宠你，哪怕和离你也能过的很好的。”
“不，我不走。”她执拗地摇了摇头，“我爱他。”
他嗤笑一声，转身离开。
“你以为爱是什么好东西吗？”
“爱毁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