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瑟终于是来了。她倒是一个人上山的，一根草绳索着三坛梅子酒，连把剑都没有带。
墨雪恍惚中以为还是他们十来岁的时候，她坐在树杈上饮酒，他好奇那酒的味道，想向她讨一口。她先是摇了摇头，说你还太小，不宜饮酒。随后又展了眉，说不过这青梅酒本就是哄小孩的玩意儿，给你喝一口也无妨。
她将酒罐递向他，她说，“师弟，我来请你喝酒了。”
墨雪点了点头，看着师姐把三坛酒在他面前一字排开。
“他们要杀你。”
“那你呢？”
阮瑟没什么表情：“我也要杀你。”
“你是来杀我的？”
“是。”
“这是断头酒？”
“不是。”阮瑟疲惫地笑了笑，她眉眼明丽，一如当年，只是再也不见少年时的灵光。
“来，我们玩个游戏，这三坛酒里，有一坛是有毒的。你选一坛喝，若是有毒，那么命数如此，怨不得人。若是没有毒，今天只有我一个人，我可以放你走。”
墨雪也笑，“三坛酒里有两坛没有毒，可见小师姐还是疼我。”
他看见阮瑟的眉头跳了跳，也不在意，顺手揭开左边第一坛，一饮而尽，酒尽摔坛。阮瑟脸色有些古怪，他并不顾，捞过第二坛，再度饮尽，酒尽摔坛。第三坛也是如此，没有给阮瑟留下一口。
他撑着脸向阮瑟摇了摇手，“也罢，师弟是喝不下了，便先走一步了。”
毒酒药效过硬，他眼前已经开始发黑，忽然感觉到有人摸了摸自己的头。他听见了阮瑟的声音，她说，“你知道吗？其实三坛酒都有毒。”
墨雪不怎么吃惊，依然笑着，淡然得令人惊异。他说，“我知道的。”
“我知道的，小师姐，你我一生，活的都是......身不由己。小师姐，你知不知道我......我.....”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毒酒攻上心头，那些未能说出口的话语，都淹没在了一口黑血里。
阮瑟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伸手去搀扶他。他的血染在了她的外袍上，脱力的墨雪倒在了她怀中，嘴唇张合。
他的唇齿间不断涌出黑血，却还是颤抖着嘴唇，竭力想要对她说些什么——那句未能出口的话对他而言或许很重要，他双目瞪得浑圆，竟是连死都未能瞑目。
一滴滚烫的眼泪落在了他再无知觉的额头上，一双素白的手为他合上了未能瞑目的双眸。
天边毫无征兆地开始飘下灰白的小雪，雪片子贴在了阮瑟脸上，融了，她忽而觉得这个冬日也太冷了一些。
天边绵延的灰云从崖角压过来了，她握着那只垂下的手，忽然感觉到一阵莫名而巨大的悲伤如潮水般击垮了她。
庞杂的画面随着这股情绪一并占据了她的大脑，她想起来了，她全都想起来了，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她不是什么玄星宗的宗主，她是阮瑟。
而她怀中的男人是……她还未成婚的夫君。
她望向怀中再不能开口的男人，哆嗦着，以手指去试探他的鼻息，没有；再去试探他的脉搏，仍然没有。
她的意识近乎在一刹那碎成了成百上千片尖锐的刀，在大脑中被一阵飓风带起，霎时间便将她的理智割碎成了肉泥。
她跪坐在地上，为他挡去所有风雪，滂沱的泪就要落下，却还是用残存的理智，轻轻抚摸着墨雪的脸，她说，“阿墨，你再同我说句话吧？”
她不曾发觉自己的声线已经开始颤抖，只顾自说着，“别吓我，阿墨，别吓我……这世上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
若是平日，墨雪看到她现在这副模样，必然会毫不犹豫地将她抱进怀里，可他现如今已成了一具尸体，再无法回答她的话。
雪渐渐大了起来，逐渐将一切血迹都覆盖在茫茫的一片白之下。
而她抱着他，只觉得全身上下无处不痛。她的大脑被搅碎了，她的骨骼肌理也被砸碎了，她的声带同样被这股剧痛击碎，让她连喊叫都做不到。
她看不见眼前的景象，只能看得见一个个人影从她面前走过——第一个走来的是外婆，第二个是父亲，第三个是惊昼，第四个是墨雪。
他们怜爱地看着她，撂下一句，“不是你的错。”
而后便快步离开了她。
她想要去追，可挥舞的双手将所有的幻象都切碎了。
“不是我的错。”她无知无觉地喃喃着，“若不是我的错，你们为什么都要离开我。”
阮瑟最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命运的洪流，她降落在这个世界时系统所说的话正在应验——所有人都会因你而死。
她在冰冷的雪地上蜷缩着，终是像一个孩子一般失声痛哭。
无数红藤以阮瑟为中心，在皎白的雪地上蔓延开来，霎时间切开了地面向上生长，包裹了整间小院。这样的景色实在是太过奇诡，门外似乎有人想要探看发生了什么，却被一道红藤生生劈成了两半。
沾了血的那条藤蔓餍足地在血迹上舒展开自己的经络，近乎瞬间便变得更粗壮了些，而与之一体共生的其他藤蔓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本来漫无目的的红藤全都调转势头，转而袭向围在殿外的人。
无论是正道还是魔道，在这诡谲的红藤眼中都不过是一滩新鲜的血肉罢了。殿外充斥着绝望的哀鸣与嘶吼，而那些杀人的红藤却如保护者一般将大殿裹得严严实实，阮瑟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她绝望地吻上墨雪的脸，“阿墨，我们永远也不分开。”
......
而正在此时，层云之巅，一个年轻男子手执白棋，正在垂眸思索要落在哪处，忽而发现棋盘右上角，将将移去一个黑子的方位裂开了一道口。
他饶有兴致地盯着那道裂痕，直到那道裂痕越来越大，近乎变成一条楚河汉界，裂痕两旁的棋子摇摇欲坠，似乎通了人性一般，在棋盘上微微颤抖着，眼看就要被那道裂痕吞没。
“真是任性啊。”男子幽幽地叹了口气，将那枚白子搁在一侧，随手拿起存放黑子的棋筐内最上面那的那一颗，“是他吗？”
棋盘的另一边空无一人，男人始终在与自己对弈。他说完，也并不等谁答话，径自将那枚黑子悬停在那道裂痕正中。
“罢了，算我让你一子。”
墨雪恍惚中以为还是他们十来岁的时候，她坐在树杈上饮酒，他好奇那酒的味道，想向她讨一口。她先是摇了摇头，说你还太小，不宜饮酒。随后又展了眉，说不过这青梅酒本就是哄小孩的玩意儿，给你喝一口也无妨。
她将酒罐递向他，她说，“师弟，我来请你喝酒了。”
墨雪点了点头，看着师姐把三坛酒在他面前一字排开。
“他们要杀你。”
“那你呢？”
阮瑟没什么表情：“我也要杀你。”
“你是来杀我的？”
“是。”
“这是断头酒？”
“不是。”阮瑟疲惫地笑了笑，她眉眼明丽，一如当年，只是再也不见少年时的灵光。
“来，我们玩个游戏，这三坛酒里，有一坛是有毒的。你选一坛喝，若是有毒，那么命数如此，怨不得人。若是没有毒，今天只有我一个人，我可以放你走。”
墨雪也笑，“三坛酒里有两坛没有毒，可见小师姐还是疼我。”
他看见阮瑟的眉头跳了跳，也不在意，顺手揭开左边第一坛，一饮而尽，酒尽摔坛。阮瑟脸色有些古怪，他并不顾，捞过第二坛，再度饮尽，酒尽摔坛。第三坛也是如此，没有给阮瑟留下一口。
他撑着脸向阮瑟摇了摇手，“也罢，师弟是喝不下了，便先走一步了。”
毒酒药效过硬，他眼前已经开始发黑，忽然感觉到有人摸了摸自己的头。他听见了阮瑟的声音，她说，“你知道吗？其实三坛酒都有毒。”
墨雪不怎么吃惊，依然笑着，淡然得令人惊异。他说，“我知道的。”
“我知道的，小师姐，你我一生，活的都是......身不由己。小师姐，你知不知道我......我.....”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毒酒攻上心头，那些未能说出口的话语，都淹没在了一口黑血里。
阮瑟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伸手去搀扶他。他的血染在了她的外袍上，脱力的墨雪倒在了她怀中，嘴唇张合。
他的唇齿间不断涌出黑血，却还是颤抖着嘴唇，竭力想要对她说些什么——那句未能出口的话对他而言或许很重要，他双目瞪得浑圆，竟是连死都未能瞑目。
一滴滚烫的眼泪落在了他再无知觉的额头上，一双素白的手为他合上了未能瞑目的双眸。
天边毫无征兆地开始飘下灰白的小雪，雪片子贴在了阮瑟脸上，融了，她忽而觉得这个冬日也太冷了一些。
天边绵延的灰云从崖角压过来了，她握着那只垂下的手，忽然感觉到一阵莫名而巨大的悲伤如潮水般击垮了她。
庞杂的画面随着这股情绪一并占据了她的大脑，她想起来了，她全都想起来了，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她不是什么玄星宗的宗主，她是阮瑟。
而她怀中的男人是……她还未成婚的夫君。
她望向怀中再不能开口的男人，哆嗦着，以手指去试探他的鼻息，没有；再去试探他的脉搏，仍然没有。
她的意识近乎在一刹那碎成了成百上千片尖锐的刀，在大脑中被一阵飓风带起，霎时间便将她的理智割碎成了肉泥。
她跪坐在地上，为他挡去所有风雪，滂沱的泪就要落下，却还是用残存的理智，轻轻抚摸着墨雪的脸，她说，“阿墨，你再同我说句话吧？”
她不曾发觉自己的声线已经开始颤抖，只顾自说着，“别吓我，阿墨，别吓我……这世上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
若是平日，墨雪看到她现在这副模样，必然会毫不犹豫地将她抱进怀里，可他现如今已成了一具尸体，再无法回答她的话。
雪渐渐大了起来，逐渐将一切血迹都覆盖在茫茫的一片白之下。
而她抱着他，只觉得全身上下无处不痛。她的大脑被搅碎了，她的骨骼肌理也被砸碎了，她的声带同样被这股剧痛击碎，让她连喊叫都做不到。
她看不见眼前的景象，只能看得见一个个人影从她面前走过——第一个走来的是外婆，第二个是父亲，第三个是惊昼，第四个是墨雪。
他们怜爱地看着她，撂下一句，“不是你的错。”
而后便快步离开了她。
她想要去追，可挥舞的双手将所有的幻象都切碎了。
“不是我的错。”她无知无觉地喃喃着，“若不是我的错，你们为什么都要离开我。”
阮瑟最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命运的洪流，她降落在这个世界时系统所说的话正在应验——所有人都会因你而死。
她在冰冷的雪地上蜷缩着，终是像一个孩子一般失声痛哭。
无数红藤以阮瑟为中心，在皎白的雪地上蔓延开来，霎时间切开了地面向上生长，包裹了整间小院。这样的景色实在是太过奇诡，门外似乎有人想要探看发生了什么，却被一道红藤生生劈成了两半。
沾了血的那条藤蔓餍足地在血迹上舒展开自己的经络，近乎瞬间便变得更粗壮了些，而与之一体共生的其他藤蔓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本来漫无目的的红藤全都调转势头，转而袭向围在殿外的人。
无论是正道还是魔道，在这诡谲的红藤眼中都不过是一滩新鲜的血肉罢了。殿外充斥着绝望的哀鸣与嘶吼，而那些杀人的红藤却如保护者一般将大殿裹得严严实实，阮瑟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她绝望地吻上墨雪的脸，“阿墨，我们永远也不分开。”
......
而正在此时，层云之巅，一个年轻男子手执白棋，正在垂眸思索要落在哪处，忽而发现棋盘右上角，将将移去一个黑子的方位裂开了一道口。
他饶有兴致地盯着那道裂痕，直到那道裂痕越来越大，近乎变成一条楚河汉界，裂痕两旁的棋子摇摇欲坠，似乎通了人性一般，在棋盘上微微颤抖着，眼看就要被那道裂痕吞没。
“真是任性啊。”男子幽幽地叹了口气，将那枚白子搁在一侧，随手拿起存放黑子的棋筐内最上面那的那一颗，“是他吗？”
棋盘的另一边空无一人，男人始终在与自己对弈。他说完，也并不等谁答话，径自将那枚黑子悬停在那道裂痕正中。
“罢了，算我让你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