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樱宁也颇为意外:“我是闲人......”

    樱宁觉得女官似乎翻了一个白眼,但又本能地对对方刨根问底感到警觉。

    老爹在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若入书院,切忌提及自己的家世。老爹说朝堂之上,势力盘根错节,有时候根本分不清与你把酒言欢之人是在与你谈笑还是想谈笑间要你性命。朝堂之上的争斗,难免延伸到书院。书院定下不许打听出身的规矩,自有它的缘由。

    初来乍到,小心为妙。

    女官淡淡一笑,说道:“姑娘莫怪,我也是好奇而已。院首这段时间正好在外游历,出门前叮嘱,若是有位许樱宁女公子前来报道,切不可为难,只要平常安排即可......”

    “能得院首嘱托,实属不易,院首大人故乡颍川有两大姓氏,一是院首的乔氏,一是许氏,虽然两氏都是白丁,历代务农耕读为生,可是两家也有不少羁绊......”

    “啊?”樱宁长大了嘴巴,一脸茫然。

    女官见状,笑而不语。

    ——

    “薛教习,”一个瓜子脸,眉眼清秀,看起来颇为和善的公子突然经过,打量着樱宁问道:“这是新来的女公子?”

    “是,今日才到,”女官原来姓薛。

    说罢,女官便引路带樱宁离开。

    这未央书院是越走越大,各式各样的院落楼台甚是繁多。薛教习把樱宁越领越偏,带到一处颇为宁静地二层小楼前就止了步伐。

    “女公子,以后您就住这兰芷楼,楼下有个管事嬷嬷洒扫值夜,除此之外,凡事都须亲力亲为。明日一早,请换好衣衫,到求知楼请夫子授课。”薛教习交代几句,就转身离开。

    ——

    樱宁还有些糊涂,却也只得孤身一人来到兰芷楼。来到楼下,也未见有嬷嬷相接,樱宁只好独自上楼。

    楼上依次有三间房,只有一间没有落锁,想必这就是樱宁住处。

    刚一推开门,里面有个十五六岁的眼睛圆圆,有些瘦弱的小姑娘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有些腼腆又热情地说道:“女公子......”

    “你是?”樱宁见她装扮也不是丫鬟的样子。

    “是我爹爹让我来看看女公子有什么要帮忙的吗?”小姑娘连忙上前,有些郑重地说道:“我叫小怜,我爹就是之前角门送信的老章头。”

    “哦,那位老章师傅?”樱宁脑海里浮现起那张四四方方,颇为稳重的脸。

    没想到这老章师傅竟然还有如此水灵的女儿,虽说瘦弱了些,却也像七月里才从水里捞起的菱角一般,脆脆嫩嫩,浅浅白白的样子。

    “女公子,这些是书院发的衣衫裙袜,因是女公子,男装女装都有,女公子可以着女装,也可以着男装,这还是昭德太后当年给女公子们的小宠溺。昭德太后说,既然女公子可以大大方方来书院求学,也不必一味穿男装,把花儿一样美好的年华浪费了,”小怜笑着扬起脸,似乎很感念这位昭德太后。

    樱宁看看折得整整齐齐几套衣衫,有平常的布衣也有昂贵的蜀锦。

    “书院这么阔气吗?”樱宁摸了摸这如扬起的水波一般淡青色的蜀锦长裙。

    “这个得感念当今太后的恩德了,太后娘娘从自己的体己里划拨出银子,给书院一众弟子都加置了蜀锦衣衫,是要众人出去不要丢了书院气度......”

    “难道传说中出了两位太后的书院,就是这两位太后?”樱宁突然八卦起来。

    “嗯,”小怜抿嘴笑道:“两位皆是结发之妻,少年情意。”

    “啧啧啧,这书院真不简单,”樱宁不禁称奇。

    “你也是在这里读书吗?”樱宁突然好奇起来。

    “我哪里有这么好的命,我与爹爹皆是得院首大人庇佑,才有如此容身之地。我时常帮着爹爹干些活,仅此而已......”小怜说道此处,神情有些落寞。

    樱宁看着小怜头上带着两个拇指般大小的银铃铛,觉得颇为新奇,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触一下,银铃就发出清脆的铃声。

    “这有什么讲究吗?”樱宁好奇地问道,她还是第一次有人在发间簪上银铃的。

    小怜忽然后退一步,脸色煞白,伸手捂住铃铛,露出了手腕上的两行淤青。

    “女公子,没什么事,我就走了,”小怜急急忙忙端起自己的盘子,头也不回地消失了。

    ——

    这就是在书院的第一晚了,樱宁披着长发,穿着寝衣,坐在书案前,双手撑着脸,看着窗外陌生的夜色。

    这兰芷楼静极了,除了楼下嬷嬷偶尔的脚步声,就像整个书院都没有别人了一般。

    向窗外望去,连个圆月都没有。

    忽然,对面一座颇为古朴精致的小楼,在二楼的窗户处突然亮起了一盏灯。

    一个身影正借着灯火,正在秉烛夜读。

    樱宁趴在桌子上,想看看这人究竟能看多久就会打瞌睡了,没想到自己先睡着了,也没有等到对面的人睡觉。

    “这书院果然还有这种埋头苦读之人......不似我这种浑水摸鱼之人,”樱宁感叹道,却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

    “这都说得是什么跟什么啊?”樱宁抱着书,从“求知无极”楼疲惫地走了下来:“是我慧根太浅还是夫子您道行太深?”

    授课第一日,樱宁除了脑袋疼,什么也没收获。

    “怎么?才第一日就听不懂了?”一个声音突然在后面响起。

    樱宁连忙回头,定睛一看,原来是昨日在路上遇见的那位尹公子。

    这尹公子原来叫尹所权,之前就坐在樱宁桌子的斜后面。

    “要不要我教教你?”尹所权突然堵住樱宁去路,笑着问道。

    “不用了,”樱宁连忙后退,准备换个方向。

    “怕什么?我们又不打你,”又一个细长脸,尖鼻子的公子堵在了退路。

    “对对对,打女人有点为难我们陈公子了,可以叫那丫头来,女的打女的,”一个圆脸粗眉,圆肚粗肢的土行孙凑了上来,打趣道。

    “你们什么意思?”樱宁当年在成都府是打遍前街后巷的,什么样的胖子瘦子都是不在怕的。

    “你是怎么来的书院?院试都没考吧?”尹所权突然插话道:“走后门来的吧?我们就是见不得你这种人!”

    樱宁一时语塞,自己确实是走后门来的。心中有虚,自是无法理直气壮。

    “哈哈哈!果然被我们猜中,真的是走后门来的!”土行孙一拍肚皮,哈哈大笑。

    “莫名其妙!”樱宁扔下四个字就转身离去。

    ——

    在书院的日子就是日复一日求知楼和兰芷楼之间来回奔波。授课的梁夫子是个头发眉毛胡子皆白的“老神仙”。

    梁夫子平日里授课只用一根戒尺,一杯香茗,就坐在前面夫子的位置上,侃侃而谈,思绪如流水一般,想到哪里说到哪里,说道兴起处,就以手抚须长叹几声。

    至于下面的弟子们,皆是睡得七仰八叉,鼾声四起。樱宁今日特地准备了凉水,使劲拍打自己的脸颊,以防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都不知道。

    自己学得稀里糊涂,附近桌子的几人也睡倒了一大半,樱宁以为众人都是如此,心中还有点小庆幸。却不料刚一课闭,就有两个弟子快步上前,手里拿着书本纸张,请教夫子刚刚授课疑点。

    夫子满意地点点头,与二位弟子说说笑笑之间就离去了。

    见此情此景,樱宁有些羡慕,也有些泄气,不由得长叹一声。

    ——

    “别羡慕了,口水都快流到你的布衣上了,”尹公子凑了过来,微笑着看着樱宁。

    “就是,那两个一个是书院状元,一个是书院榜眼,布衣叠布衣,补丁重补丁,”土行孙也围了上来,颇为世道地说道:“你一个颍川许跟着较什么劲?”

    “要不要书院探花给你补补?”尹公子颇为和善地微笑着问道。

    “喔噢......补什么?”土行孙故意装作惊呆的样子,鼓着嘴巴鼓着眼睛大喊道:“姜木瓜吗?”

    尹公子刚刚还一脸笑意,听到此处突然脸色一沉,呵斥道:“补你的猪脑子!”

    “人家不要嘛,院首,人家不要嘛!”土行孙似乎被骂猪脑子也习以为常的样子,绞着自己的衣带低头含羞娘娘腔腔地说道:“人家明明是裙带许,好看就可以了......”

    “好了好了,别吓着裙带许,”陈钱突然伸出手,搭在土行孙的肩头,看似无意地亮亮自己手指上的蚕豆般大的红宝石掐丝金戒指,对樱宁歪歪头说道:“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问我就成,不用脑子好,人好看就成......”

    樱宁有被恶心到,捂着自己的胸口摆摆手说道:“算了算了,你们三人也不够分一份猪脑子。”

    “他妈的,给脸不要脸!”土行孙突然变脸,就想上手扯樱宁衣领。

    “你们几个,在干什么!”就在这时,薛教习突然在他们身后大喝一声。

    “没什么,薛教习,新来的女公子学得辛苦,陈钱兄帮帮她,毕竟也是学院探花郎嘛......”尹公子转过身,不慌不忙地答道。

    薛教习看了看樱宁,冷着脸说道:“书院读书,从来都得靠自己,拉帮结派都是下作!”

    “是,是是,”尹公子一脸不想多纠缠的表情,摆摆手往后退去。

    陈钱也颇有眼力见地拉着土行孙离去。

    樱宁见众人离去,心里长吁一口气,对薛教习颇为感激,感念她解了自己的困。

    樱宁想着这薛教习是学院女官,或许会主持公道,遂张口想把刚刚几人的言行告诉她。

    不待樱宁开口,薛教习突然有些厌恶地说道:“女公子,你难道就是凭这些本事在书院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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