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年神色凝重，笑容罕见地消失了。
辛睿问：“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哦，那倒也不至于，就是……”沈知年摸了摸鼻子，“我妈看了这次的成绩后，终于相信我想好好学习了，她刚刚打电话来，说给我联系了一个驻家家教，专门从建陵请过来的，以后晚自习和周末的自习时间……我就不来学校了，就在家里，跟着家教学。”
“这样很好啊。”辛睿听完却很高兴，掰着手指开始盘算，“现在离高考……也就四个月了，有专业的老师一对一辅导，这四个月你再努力一把，不求出奇迹，但一定会有好结果的。”
“你怎么这么开心？”沈知年哑然，“可是……我……”
“怎么了？你是觉得太累了吗？”辛睿不解地问。
有什么话堵在了沈知年的嗓子眼，他张口哑了半晌，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垂下头，叹了口气：“不是……没什么……”
·
清明一过，寒冬与东江彻底挥别，一场大雨过后，气温回升，校园里的玉兰树一夜绽放，似云如霞。
傍晚，辛睿下课后走在去食堂的路上，遥望见教学楼后，橙色晚霞弥散暖色光辉，笼罩着枝头洁白的玉兰花，好一副春日盛景。
而她怀揣着心事，脚步拖沓，更无心欣赏这一番美景。
当初沈知年告诉辛睿，他要找家教的时候，辛睿还没有意识到这句话到底代表着什么。
直到连续三个星期都没有见到沈知年一面后，她才后知后觉，沈知年那时候的欲言又止，或许别有深意。
现在回想起来，他那时说了，所有的自习时间、空闲时间都安排了家教课程，他怕是学得连气都喘不上了，自然也没有时间再来见她，聊一些无关轻重的话。
她想知道沈知年的情况，其实大可以直接去问沈见岁，但她知道自己如果问，沈见岁这个把不住口风的人一定会转头就告诉她哥，如此一来便等同于告诉沈知年，她在打听他的近况。
如果这样做，又会让他分神吧。
她是最最典型的东亚小孩，把学业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当然不想在这个时候去打扰沈知年。
不知不觉间，辛睿走错了方向，抬起头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玉兰树下。
沈知年，你看到了吗？春天来了，玉兰花开了。
她望着眼前的花枝日落，心声默默。
愣神间，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听说某人啊，现在正躺在医院呢。”
沈见岁出现在身侧，她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玉兰花，伸出手摸了摸近处的花瓣，说的话与做的事全然无关，就好像刚刚那句没头没脑的话不是故意说给辛睿听的。
辛睿看向她，问：“你是说沈知年？”
沈见岁故意语气轻佻，说得事不关己：“哎呀，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也就是不眠不休、没日没夜地学习，正巧又碰上换季流感肆虐，把自己累垮了而已。挂个水、吃点药就行，死不了。”
辛睿正色道：“不要开这种玩笑。”
“我哪有开玩笑？你去高三问问，他是不是发了高烧还非要去考试，考完差点倒在考场上，直接被送去了医院。”
辛睿揪住沈见岁的衣袖，急匆匆问：“他在哪个医院？”
沈见岁只是想逗逗她，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一时有些慌神，“你要现在过去？可等会儿还有自习课呢。”
辛睿果断道：“不上了。”
·
市人民医院是辛睿母亲以前工作的地方，辛睿对这里再熟悉不过。
得知了沈知年的下落后，她直奔急诊科，一刻也没耽搁。
正是乍暖还寒的季节，感冒发烧的人不少，急诊科里坐满了人，辛睿找了许久，才在偏远的角落里找到了昏睡中的沈知年。
他窝在医院的椅子上，身上盖着毯子，正在打点滴，左右手上都是针眼。
大概是发烧的缘故，他的脸颊红彤彤的，嘴唇发干。即使是闭眼昏睡中，眉间仍微微蹙起，像是在梦中也能感受到身体的疼痛。
无论喜怒哀乐，怎样的沈知年都见过了，却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生病倒下的样子。
于是她终于意识到，沈知年也只是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再乐观再无畏的皮囊下，也生着一颗会受伤的心。
辛睿在沈知年跟前蹲下身，静静地注视着他，不知为何，竟觉得自己的手背也产生了刺痛感，像是有一根无形的针扎进了她的静脉。
没过多会儿，眼前人忽然睁开了眼，眼皮仍耷拉着，没什么精神，目光却精准地看向了她。
沈知年盯着辛睿的脸，看了她许久，喃喃自语道：“我真的是烧糊涂了，都看见幻觉了……她还在上课呢……”
辛睿不禁莞尔。
这家伙真是学傻了，连梦里还想着上学的事情。
让你好好学习，没说不要命啊。
沈知年突然抬起了手，瞄准辛睿的脸，一把摸了上去。
辛睿瞪大了眼睛。
“手感真不错，跟真的一样……”
沈知年是真的烧糊涂了，仍以为眼前的她是个幻象，一时间“恶向胆边生”，做出了平日里绝对不敢做的事情。
辛睿正犹豫着要不要甩开他的手，沈知年得寸进尺，摸的动作变成了捏，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肉。
辛睿捏紧了拳头，若不是因为他现在发着烧，真的要一拳揍上去了。
沈知年还算有些自知之明，“做梦真好，我都做这种事了，她都没翻白眼。”
他说完，辛睿更想翻白眼了。
他在病中，手上没什么力气，胳膊抬了一会儿便放下了。
辛睿蹲久了腿麻，站起身缓了会儿，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沈知年的目光始终紧随着她，在她坐下后，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挨着你，靠一会儿吗？”
辛睿觉得有意思，“我只是一个幻觉，需要和我商量吗？”
“总还是要讲礼貌的吧……”
“靠吧。”
辛睿轻轻按住他的头，直接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唔……”
沈知年瞪大了眼睛，呼吸有些急促。
如果不是知道这是个梦，他恐怕会害羞得要逃。
他微微抬头，注视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几乎能感受到她的鼻息。
沈知年笑了笑说：“谢谢你，如果我醒来后还能记得这个梦就好了。我总是不记得自己做过的梦。”
眼前又是一阵晕眩，像是梦境快要到尽头了。沈知年还不想这场梦就这样结束，下意识地牵住了辛睿的手。
靠着他的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阻止他的动作。
他的身体因发烧而滚烫，连指尖也是温热的。他的五指沿着她的指缝滑了进去，与她十指紧扣，如滚烫的岩浆渗入冰山的裂隙。辛睿喉咙发紧。
他扣住她的手，极为用力。
“阿睿……”沈知年缓缓闭上了眼，几乎是用气声在说话，“你放心，我一定会陪着你的。”
肩上的重量越来越沉，辛睿感受到，他即将再度昏睡过去。
但即使如此，他却还在坚持着对她说话。
“一定会的……”
“因为我……”
最后的三个字飘落在梦呓般的呢喃中。
辛睿睁大了眼睛，瞳孔颤抖。
·
沈知年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不知什么时候吊瓶已经挂完了，护士拔掉了针，而他当时睡得太沉，连痛感都没有将他唤醒。
大概是药物起了作用，他觉得力量恢复了不少，撑起身子，看了看四周。
除了病人就是护士，没有辛睿的身影。
果然……是做了场梦吧。
熟悉的身影走进视野，沈爸爸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你醒了？来，坐好，我给你带了晚饭，正好趁热吃了。”
“爸？你什么时候来的？”沈知年张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哑了。
沈爸爸说：“来了有一会儿了，看你一直睡着，就没喊醒你。”
沈知年还是不死心，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有其他人来过吗？”
“其他人？”沈爸爸茫然地说，“还有谁来过吗？我没看见啊。怎么了？”
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没……没事。”沈知年揉着鼓胀发疼的太阳穴说，“我好像，做了个梦……”
“是个好梦？”
“是的。是个好梦。”
·
沈知年病好之后，没等辛睿去看望他，他自己先给辛睿发了一条短信，约辛睿周日出门见面。
那天正是个好天气，沈知年坐在咖啡店靠窗的位置，隔着一条马路就朝着辛睿打起了招呼。
他的病果然是彻底痊愈了，今天出门特地打扮了一番，换上了轻薄的黑色大衣，卷毛头发蓬松整齐。神采奕奕，脸上挂着和春日一样温暖的笑容。
辛睿坐下后说：“今天不用上课吗？怎么约我来这儿。”
“哇，你也太无情了吧，我病刚好，怎么一见到我就催着我去学习。”沈知年说着，把点好的伯爵奶茶推到了她的面前。
辛睿喝了一口奶茶，说：“也没多久没见吧，不过一个月而已。”
沈知年喃喃道：“一个月……吗？”
一个月之前，是刚开学。
而他生病，是一周之前的事情了。
沈知年的眸子很快黯淡下去。
辛睿问：“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哦，那倒也不至于，就是……”沈知年摸了摸鼻子，“我妈看了这次的成绩后，终于相信我想好好学习了，她刚刚打电话来，说给我联系了一个驻家家教，专门从建陵请过来的，以后晚自习和周末的自习时间……我就不来学校了，就在家里，跟着家教学。”
“这样很好啊。”辛睿听完却很高兴，掰着手指开始盘算，“现在离高考……也就四个月了，有专业的老师一对一辅导，这四个月你再努力一把，不求出奇迹，但一定会有好结果的。”
“你怎么这么开心？”沈知年哑然，“可是……我……”
“怎么了？你是觉得太累了吗？”辛睿不解地问。
有什么话堵在了沈知年的嗓子眼，他张口哑了半晌，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垂下头，叹了口气：“不是……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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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一过，寒冬与东江彻底挥别，一场大雨过后，气温回升，校园里的玉兰树一夜绽放，似云如霞。
傍晚，辛睿下课后走在去食堂的路上，遥望见教学楼后，橙色晚霞弥散暖色光辉，笼罩着枝头洁白的玉兰花，好一副春日盛景。
而她怀揣着心事，脚步拖沓，更无心欣赏这一番美景。
当初沈知年告诉辛睿，他要找家教的时候，辛睿还没有意识到这句话到底代表着什么。
直到连续三个星期都没有见到沈知年一面后，她才后知后觉，沈知年那时候的欲言又止，或许别有深意。
现在回想起来，他那时说了，所有的自习时间、空闲时间都安排了家教课程，他怕是学得连气都喘不上了，自然也没有时间再来见她，聊一些无关轻重的话。
她想知道沈知年的情况，其实大可以直接去问沈见岁，但她知道自己如果问，沈见岁这个把不住口风的人一定会转头就告诉她哥，如此一来便等同于告诉沈知年，她在打听他的近况。
如果这样做，又会让他分神吧。
她是最最典型的东亚小孩，把学业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当然不想在这个时候去打扰沈知年。
不知不觉间，辛睿走错了方向，抬起头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玉兰树下。
沈知年，你看到了吗？春天来了，玉兰花开了。
她望着眼前的花枝日落，心声默默。
愣神间，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听说某人啊，现在正躺在医院呢。”
沈见岁出现在身侧，她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玉兰花，伸出手摸了摸近处的花瓣，说的话与做的事全然无关，就好像刚刚那句没头没脑的话不是故意说给辛睿听的。
辛睿看向她，问：“你是说沈知年？”
沈见岁故意语气轻佻，说得事不关己：“哎呀，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也就是不眠不休、没日没夜地学习，正巧又碰上换季流感肆虐，把自己累垮了而已。挂个水、吃点药就行，死不了。”
辛睿正色道：“不要开这种玩笑。”
“我哪有开玩笑？你去高三问问，他是不是发了高烧还非要去考试，考完差点倒在考场上，直接被送去了医院。”
辛睿揪住沈见岁的衣袖，急匆匆问：“他在哪个医院？”
沈见岁只是想逗逗她，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一时有些慌神，“你要现在过去？可等会儿还有自习课呢。”
辛睿果断道：“不上了。”
·
市人民医院是辛睿母亲以前工作的地方，辛睿对这里再熟悉不过。
得知了沈知年的下落后，她直奔急诊科，一刻也没耽搁。
正是乍暖还寒的季节，感冒发烧的人不少，急诊科里坐满了人，辛睿找了许久，才在偏远的角落里找到了昏睡中的沈知年。
他窝在医院的椅子上，身上盖着毯子，正在打点滴，左右手上都是针眼。
大概是发烧的缘故，他的脸颊红彤彤的，嘴唇发干。即使是闭眼昏睡中，眉间仍微微蹙起，像是在梦中也能感受到身体的疼痛。
无论喜怒哀乐，怎样的沈知年都见过了，却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生病倒下的样子。
于是她终于意识到，沈知年也只是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再乐观再无畏的皮囊下，也生着一颗会受伤的心。
辛睿在沈知年跟前蹲下身，静静地注视着他，不知为何，竟觉得自己的手背也产生了刺痛感，像是有一根无形的针扎进了她的静脉。
没过多会儿，眼前人忽然睁开了眼，眼皮仍耷拉着，没什么精神，目光却精准地看向了她。
沈知年盯着辛睿的脸，看了她许久，喃喃自语道：“我真的是烧糊涂了，都看见幻觉了……她还在上课呢……”
辛睿不禁莞尔。
这家伙真是学傻了，连梦里还想着上学的事情。
让你好好学习，没说不要命啊。
沈知年突然抬起了手，瞄准辛睿的脸，一把摸了上去。
辛睿瞪大了眼睛。
“手感真不错，跟真的一样……”
沈知年是真的烧糊涂了，仍以为眼前的她是个幻象，一时间“恶向胆边生”，做出了平日里绝对不敢做的事情。
辛睿正犹豫着要不要甩开他的手，沈知年得寸进尺，摸的动作变成了捏，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肉。
辛睿捏紧了拳头，若不是因为他现在发着烧，真的要一拳揍上去了。
沈知年还算有些自知之明，“做梦真好，我都做这种事了，她都没翻白眼。”
他说完，辛睿更想翻白眼了。
他在病中，手上没什么力气，胳膊抬了一会儿便放下了。
辛睿蹲久了腿麻，站起身缓了会儿，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沈知年的目光始终紧随着她，在她坐下后，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挨着你，靠一会儿吗？”
辛睿觉得有意思，“我只是一个幻觉，需要和我商量吗？”
“总还是要讲礼貌的吧……”
“靠吧。”
辛睿轻轻按住他的头，直接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唔……”
沈知年瞪大了眼睛，呼吸有些急促。
如果不是知道这是个梦，他恐怕会害羞得要逃。
他微微抬头，注视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几乎能感受到她的鼻息。
沈知年笑了笑说：“谢谢你，如果我醒来后还能记得这个梦就好了。我总是不记得自己做过的梦。”
眼前又是一阵晕眩，像是梦境快要到尽头了。沈知年还不想这场梦就这样结束，下意识地牵住了辛睿的手。
靠着他的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阻止他的动作。
他的身体因发烧而滚烫，连指尖也是温热的。他的五指沿着她的指缝滑了进去，与她十指紧扣，如滚烫的岩浆渗入冰山的裂隙。辛睿喉咙发紧。
他扣住她的手，极为用力。
“阿睿……”沈知年缓缓闭上了眼，几乎是用气声在说话，“你放心，我一定会陪着你的。”
肩上的重量越来越沉，辛睿感受到，他即将再度昏睡过去。
但即使如此，他却还在坚持着对她说话。
“一定会的……”
“因为我……”
最后的三个字飘落在梦呓般的呢喃中。
辛睿睁大了眼睛，瞳孔颤抖。
·
沈知年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不知什么时候吊瓶已经挂完了，护士拔掉了针，而他当时睡得太沉，连痛感都没有将他唤醒。
大概是药物起了作用，他觉得力量恢复了不少，撑起身子，看了看四周。
除了病人就是护士，没有辛睿的身影。
果然……是做了场梦吧。
熟悉的身影走进视野，沈爸爸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你醒了？来，坐好，我给你带了晚饭，正好趁热吃了。”
“爸？你什么时候来的？”沈知年张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哑了。
沈爸爸说：“来了有一会儿了，看你一直睡着，就没喊醒你。”
沈知年还是不死心，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有其他人来过吗？”
“其他人？”沈爸爸茫然地说，“还有谁来过吗？我没看见啊。怎么了？”
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没……没事。”沈知年揉着鼓胀发疼的太阳穴说，“我好像，做了个梦……”
“是个好梦？”
“是的。是个好梦。”
·
沈知年病好之后，没等辛睿去看望他，他自己先给辛睿发了一条短信，约辛睿周日出门见面。
那天正是个好天气，沈知年坐在咖啡店靠窗的位置，隔着一条马路就朝着辛睿打起了招呼。
他的病果然是彻底痊愈了，今天出门特地打扮了一番，换上了轻薄的黑色大衣，卷毛头发蓬松整齐。神采奕奕，脸上挂着和春日一样温暖的笑容。
辛睿坐下后说：“今天不用上课吗？怎么约我来这儿。”
“哇，你也太无情了吧，我病刚好，怎么一见到我就催着我去学习。”沈知年说着，把点好的伯爵奶茶推到了她的面前。
辛睿喝了一口奶茶，说：“也没多久没见吧，不过一个月而已。”
沈知年喃喃道：“一个月……吗？”
一个月之前，是刚开学。
而他生病，是一周之前的事情了。
沈知年的眸子很快黯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