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提拉米苏。”

    服务员将甜品端了上来,沈知年咳了两声,很快恢复正常神色。

    辛睿看了眼桌上的饮料和甜品,问:“怎么还点了吃的?”

    “没办法,这个咖啡馆是新开的,消费才能入座。靠窗的位置风景好、光线好,但是有最低消费。”沈知年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地方,“但我看环境不错,人少、安静,挺适合学习的。”

    他说着,从包里取出一叠折得整齐的卷子。

    “上次模考的成绩出来了,我自己考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但是排名还是掉了几十名。帮我看看呗,请你吃东西。”

    “你不是有家教吗?”

    “家教哪有你了解我啊。”

    “我什么时候……”

    辛睿本能想要否认,但仔细想一想,竟然无法反驳他的话。

    她清了清嗓子,扫了眼他的卷子,大脑迅速转动,很快分析道:“怪不得这次退步了,数学后面几大题几乎完全没动,你这个字写得,几乎都看不清是什么,是不是当时生着病,脑袋糊涂了?”

    沈知年连连点头,“是啊,我考试那天早上吃了感冒药,困得要死,脑子根本转不动。”

    “别说你每场考试都被感冒药影响了。你看看你这作文……”

    辛睿老师课堂就这样开课啦。

    虽然是沈知年好学求知,主动来听课的,但没讲两张卷子,他就开始犯困了,猛吃蛋糕、喝奶茶,靠糖分让自己振奋精神。

    奶茶喝完的时候,隔壁桌的一对情侣突然爆发争吵,沈知年的瞌睡都被他们吵醒了。

    辛睿也看过去,男生双手抱胸,指着桌上的手机愤怒地说:“你说,你和他的□□聊天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喊他宝贝?”

    女生平静地说:“宝贝就是宝贝,就是普通的宝贝,一种表达亲切友好的称呼。你如果喜欢的话,我也可以喊你宝贝。”

    “这是重点吗?”男生气得拔腿就走。

    女生拎起包追了出去,“宝贝,宝贝你听我解释啊……”

    隔了十秒,服务员突然追了出去:“两位,你们还没付钱呢……”

    这边的喧闹刚刚平息,咖啡馆大门再次被推开,几名家长牵着3个孩子走了进来。

    小孩子的声音清脆而尖锐,一张张小嘴喋喋不休:“妈妈,我要喝奶茶!”

    “先买冰淇淋!冰淇淋!”

    小朋友们蹦蹦跳跳地从沈知年身边跑过,经过时还踩了他一脚。

    沈知年抖了抖眉毛,谈不上生气,但明显有些不爽。

    辛睿看了眼噪音的来源,说:“这就是你说的安静、人少?”

    沈知年抓了抓头发,“可能因为今天是周末,小朋友都放假了吧。之前路过的时候,没这么多人。”

    辛睿盖上笔帽,边收拾东西边说:“走吧,我们换个地方。”

    沈知年跟着站了起来,问:“去哪儿啊?附近的咖啡馆都挺多人的。”

    辛睿说:“不去咖啡馆。”

    ·

    咖啡厅位于商业区,附近就是百货市场,周末来往行人密集。

    辛睿领着沈知年走过两条街,来到一处远离喧嚣的老居民区,在一处极不引人注目的店面前,停下了脚步。

    沈知年还以为她是走错地方了,又定睛看了一会儿才注意到,店门旁边挂着一块木牌,上面的字虽然掉了漆,但是苍劲有力,写着“五角书屋”四个字。

    这里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陈旧的玻璃门对外敞开,门外堆着几摞受了潮的旧书和旧报纸,门内同样是塞满了书的书架,书架之间空隙极小,仅能一人通过,可即使如此,依然有许多堆不下的书被堆在了地上。

    沈知年跟着辛睿踏入店内,问道一股浓厚的书本的味道。他吸了吸鼻子,说:“我经常从这里经过,还不知道这里有个书店呢。”

    收银台是空着的,他探了探脑袋,仍是一个人都没见到,他不禁问:“老板呢?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辛睿看了眼手表,“这个时间,老板估计在睡午觉呢。”

    “现在已经快四点了。”

    “是啊,他经常睡到下午五点,醒了就吃晚饭。”

    “你怎么知道?”沈知年睁圆了眼睛,“你对这儿这么熟悉,以前经常来?”

    “嗯。初中的时候几乎每个周末都过来。”辛睿点头道。“这个书店的老板原来是一个老奶奶,这个书店叫‘五角’,是因为借书只要五角钱。附近很多小孩子都会过来看书。”

    她仔细观察着书店内的一切,伸手拂过架上的书本,娓娓道来:“但我那个时候连五角钱都不舍得花,所以几乎不借书,就在店里看。楼上是看书区域,但椅子不多,没位置坐的时候我就站着,经常一站就是一整天。”

    “估计是因为我来得太频繁了,老板就记住了我。后来有一天,我在看一本很难懂的书,看到天黑都没看完,要回家的时候才发现外面下起了大雨,但我没带伞。书店快要打烊了,我本来已经准备好直接淋雨跑回家了,但是老板却突然走过来,给了我一把伞,还有那本我没看完的书。我到现在都记得那本书是什么——”

    辛睿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是威廉·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

    “老板说,以后我在这里借书都不用给钱。我很不好意思,就经常过来帮她干活。她毕竟年纪大了,爬上爬下地整理图书不容易。一直到我上了高中,她说高中学习紧张,就不让我再来帮忙了。”

    辛睿翻了翻《喧哗与骚动》,准备再将它放回书架时,沈知年却抢到了自己的手上。

    沈知年说:“借我也看看,什么书这么难懂,读一天都读不完?”

    “哈哈哈,别说是一天了,这世上好多的书,就是花一辈子也都是读不完的!”

    粗狂豪迈的声音从高处传来,沈知年循声望去,才发现在书架的背后藏着一个楼梯,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了下来。

    “小辛啊,又来了?”

    老者走过来,冲辛睿熟稔地打了个招呼。他留着白色长胡子,年纪虽大但精神饱满,颇有武侠剧中仙风道骨的大师风范。

    辛睿乖巧地点点头:“爷爷,今天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老婆子说晚上要吃老曹家的熏烧,他们家生意太好了,每天下午四点就开始排队了。我这不得早点去嘛。”

    老者瞥了眼沈知年,目光看似无意,却极度凛冽,沈知年莫名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立马站得笔直。

    “这是你同学?”他问。

    辛睿点头:“一个学校的,但比我大一届。”

    老者上下打量着沈知年,啧了一声:“长得还行,但看着,不聪明啊。”

    沈知年哽住了,“爷爷,怎么第一次见面就对我人身攻击啊?”

    老者哼了哼,“威廉福纳克都不认识,能是什么聪明人?”

    “等我看完这本书就认识了。”

    “你能看得懂?不可能。”

    辛睿说:“爷爷,是福克纳,不是福纳克。”

    老者面不改色地接话:“你瞧,我都六十岁了也没看懂。”

    辛睿说:“爷爷,您已经七十一了。”

    沈知年:“……”

    这老爷子,怎么一把岁数了还满嘴跑火车啊!

    片刻之后。

    沈知年和辛睿坐在书店二楼的露台上,老爷子端来了两杯热茶。

    “尝尝。武夷山的岩茶,纯手工采摘,制作工艺极其繁琐。一般人我都不舍得拿出来招待。”他说着,看了沈知年一眼,“怎么样?”

    沈知年一口饮下,啥味道也没尝出来就连连点头,“好喝,好喝。”

    辛睿尝了一口,头也不抬地说:“是立顿的茶包吧,而且是快过期的那种?”

    沈知年:“?”

    老爷子哈哈大笑:“还是你丫头识货!”

    他在沈知年肩上猛地一拍,撑着他的身子站了起来,“醒了,我要去买熏烧了,你们来都来了,帮我看会儿店吧。”

    说完便拄着拐杖下楼了。

    老爷子的背影彻底消失后,沈知年刚要抓起笔记错题,突然又想起什么,提议道:“我们要不还是下楼吧?”

    辛睿问:“为什么?这儿不是挺好的吗?风景也好。”

    “可他不是说让我们看店吗?在二楼怎么看?”

    “我说你啊,老了可千万别买保健品。”辛睿忧愁地看着他,“我们来之前他一直在楼上睡觉,你觉得这样的店,有什么看管的必要吗?”

    沈知年:“……”

    又又又被骗了!!

    过了好一会儿,沈知年才从挫败中恢复过来。他看着摆在桌边的《喧哗与骚动》,忽又问道:“对了,你之前不是说,书店的老板是个老奶奶吗?怎么现在只有个老爷爷?”

    辛睿叹了口气,“奶奶去年查出了癌症,现在大部分时候都在医院和家里,他们的儿女都有各自工作要忙,书店就只有爷爷在管。其实爷爷是个一看书就打瞌睡的人,但这家书店是奶奶经营了一辈子的事业,所以哪怕现在这里几乎没有人来了,他还一直坚持开着这家店。”

    沈知年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原来,就算是别人的理想,但只要愿意的话,也可以当做自己的理想一样去守护。

    沈知年想着想着,突然端正了坐姿,将试卷卷成圆筒,假装是话筒一样递到了辛睿的面前。

    “辛睿同学,请问,你的理想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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