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嘲哳刺耳的声音由远至近,慢慢吞吞停在了门的正后面,那动静停歇,静了一会儿,隐隐听到一声幽长低沉的叹息声。

    这一声叹得林羡渔颈后寒毛直竖,与萧烬对视一眼,二人正欲推开,却听门后有个声音道:“我已经说过了,不必再来看我。”

    那嗓音粗粝又喑哑,难听至极,吐字很慢,像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过一句完整的话,但总算还能听出是个人。

    林羡渔犹豫了一下,还未下定决心去推那扇铁门,却“吱呀”一声,一道刺目的光线突然出现,破开了这个黑沉一片的空间。

    林羡渔下意识抬手挡了挡,定睛一看,那扇铁门已经推开了一道缝隙,外面的光线透过这道缝隙照进来,并不强烈,对身处黑暗已久的二人来说却非常刺眼。

    那尖锐刺耳的声音更为清晰了,林羡渔终于听清,那是铁链拖行在石面和沙砾上的声响。

    定了定神,林羡渔将心一横,推开门大步跨了出去,并谨慎提防着四周的动静。

    没有危险袭来,这地方很安静,只有浪潮的声音和海鸟的轻鸣。这是一处荒凉的孤岛,入目是辽阔的白色沙滩,天际一轮清月高悬,满岛清辉下,白色沙滩愈发清冷幽寂,海浪一来一回,“哗哗”响着,轻柔地冲刷岸边的礁石和沙砾。

    这分明是一个很美很宁静的世外桃源,可沙滩正中站着的那个背影,一眼便教人觉得孤寂萧索。

    那人身形高大,衣衫褴褛,浑身缠绕着沉重的锁链,锈迹斑斑的铁环在月光下闪烁着冷漠的光芒。他背对着二人,不曾回过头来,蓬乱的发丝和衣衫在海风中飞扬。

    不知道这个人在这个孤岛上呆了多久了,林羡渔转头看了一眼,沙滩的尽头是浪花,再往前看,海面辽阔,一望无际,尽头湮没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在这样没有出口的荒岛上待上一段时日,只怕要受不少的精神折磨。

    林羡渔道:“前辈。”

    那人浑身一震,僵了两秒,转身的瞬间浑身的铁链忽而尽数朝林羡渔二人砸来,攻势迅猛,与此同时那人厉喝道:“怎么不是他?你们是什么人?”

    锁链呼啸着划过空间,林羡渔与萧烬几乎是在咫尺之间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锁链在沙滩上砸出了一个深坑,沙尘四溅。二人迅速朝后退让开来,那人逼问着他们来路,手中的铁链舞动得像是长鞭,抽在空气里噼啪作响,可想而知若是抽在二人身上,会是怎样一个皮开肉绽的场景。

    林羡渔道:“前辈,请冷静!”

    那人不管不顾,只疯狂地操控铁链攻击他们,怒不可遏道:“我不管你们是谁!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立刻离开这里!”

    林羡渔道:“无意间闯入,我们也想尽快离开,还请前辈见谅,给我们指一条明路。”

    那人虽被铁链束缚,可修为却是不弱,林羡渔和萧烬此刻没有修为傍身,仅凭着本能来躲避,自然落了下风。铁链又一次袭来,林羡渔躲避不及,眼睁睁看着那链子朝自己的胳膊抽了过来。

    萧烬眸中冷色一闪,忽地身形一动,抬手一把抓住了铁链,那铁链抽在他掌心,顷刻间鲜血直流。他死死抓着铁链不肯松手,那人用力扯了两下,纹丝不动,不由得冷哼一声,终于肯正眼看他们一眼。

    这一眼看来,那人便是一怔。

    月色之下,眼前这个年轻人的面孔,竟有着某种令他心神不宁的熟悉感。

    似是故人来访。

    但他在这处孤岛上实在是呆得太久了,久到连那个曾经刻骨铭心的面孔,也开始有了一丝遥远和模糊起来。他用力甩了甩头,再次朝萧烬看过来。

    萧烬站在原地,不避不闪迎接着他的目光,亦不曾放开手中的铁链。

    林羡渔终于发现那人掩在蓬头垢面之下的眼神十分不对劲,她看了看那人,又转头看看萧烬,问道:“你见过他?”

    萧烬沉默着摇了摇头,目光深邃,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人嘴唇嚅嗫了两下,朝前走了一步,似是想走近些看个清楚。然而萧烬立即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他,那人喉咙滚动了几下,涩声道:“你、你让我好好看看。”

    萧烬皱了皱眉,那人看出他不情愿,神色竟陡然间窘迫起来,嗫嗫嚅嚅道:“你别害怕,我只是……”

    只是什么,他却也说不出来。顿了顿,他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萧烬冷声道:“萧烬。”

    那人怔了一下,神色便露出些失望来,目光黯了黯,低着头念叨:“噢,萧烬。萧烬,萧……”

    他猛地抬起头来,又带着一丝不死心问道:“那,是何方人士?”

    许是觉得不太好作答,萧烬只看着他,沉默着并不回答。

    那人盯了他半晌,转身在沙滩上踱起步来,他在二人面前来回踱了三趟,才终于停下来,似是下定决心般朝前跨了两遍。

    这一次,萧烬没再后退,只站在原地冷冷看着他。那人道:“你,可识得赤月君?”

    萧烬冷冷道:“赤月君名震天下,谁人不知?”

    赤月君萧以容的确名震天下,可这名声也并不十分光彩,人们提起来总是咬牙切齿恼恨非常的居多。萧烬这话说出来,那人眼中掠过一抹痛苦之色,咬牙道:“那件事不能怪她,她不想的,她不是这样的人。”

    林羡渔站在一旁看着,那人提起赤月君萧以容来,神色复杂,可谓是爱恨交织,可言语间却还是维护,她不由得一怔,心底掠过一个荒唐的念头。

    眼前这个人衣衫虽然破烂,而且脏污得看不出来本来颜色,可观其形制,仔细分辨之下,不难发现他穿得竟是沧海弟子的装束!

    而且是最尊贵最得师门倚重的内门弟子,便如燕惊寒一般。这不禁进一步坐实了林羡渔的猜想。

    那萧烬……

    她看着萧烬冷肃的面容,只觉得霎时间难以置信,可看萧烬模样,分明同她想得一样,也同样不肯相信。

    萧烬不愿面对,她却不能不开口,艰难道:“请问前辈,高姓大名?”

    那人愣愣站着,良久,仰头叹息了一声,道:“我的名字,怕是已经在江湖上绝迹已久了。”

    “可是姓沈?”林羡渔道。

    那人仔细看了她一眼,不回应她的问话,反而又看了看萧烬道:“所以我没有认错。那你呢?你又是何人?”

    林羡渔抬手一拱,直言不讳道:“这一代的逍遥峰主,林羡渔。”

    她指了指萧烬:“也是他的师父。”

    “林羡渔?”那人震惊看她一眼,听到后半句,更为震惊地看向萧烬:“他竟拜了你为师?”

    “不,不对!”那人犹豫半晌,断然道:“你不是小渔儿!休要冒充,她分明比你大上好几岁!她不可能比我的……不可能比他还年轻!”他指着萧烬道。

    林羡渔道:“我的的确确就是林羡渔本人,至于年纪一事,此中缘由颇多,一时解释不清。”

    她忽地恭恭敬敬行了一个晚辈礼,道:“晚辈见过沈修阳沈前辈。”

    沈修阳浑身一震,颤着声道:“你……”

    萧烬听到那三个字,也是微微一颤,悄然绷紧了脊背,倔强抿唇。

    沈修阳道:“你方才说,你是逍遥峰主?”

    他打量了林羡渔两眼,摇头道:“不该啊。便是风华师叔仙逝,这一届的逍遥峰主,也该是由渊儿担任,万不可能会是你。除非……”

    他蓦地一惊,目光咄咄道:“渊儿他……”

    林羡渔迎着他视线,道:“哥哥故去已有五年之久。”

    沈修阳瞪大了眼睛,似是不能相信这个消息,许久才道:“……竟有此事。”

    他又看了看林羡渔:“你……如今都长这么大了。”

    说完这句话,他似是又想起来什么,转头看着萧烬道:“也是,毕竟我与……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萧烬冷冷道:“连名字都不愿意说出口,她便如此让你难堪吗?”

    沈修阳愣了愣,刚想答话,萧烬便更神色冷厉的道:“提起她,提起与她的往事,提起和她的孩子,便令你如此难以面对?竟让你要躲在这荒无人烟的岛上,一躲便是十三年?”

    他往日惜字如金,今日却语速急切,紧盯着沈修阳一股脑地将往日怨气全都撒了出来,口中道:“或者说,我还算得少了?你分明是躲了足足十九年!你躲在这里倒是安然无恙,可有想过那一封绝笔书,将她送上了何种绝路?”

    沈修阳目色闪动,面对萧烬的质问,哑然了半晌,抬手欲抚他肩,口中道:“退儿,我……”

    萧烬毫不犹豫地退开一步避开他的手,冷冷道:“你叫我什么?”

    沈修阳喃喃道:“退儿……当年,我曾与你母亲约定,若是将来有了孩子,便以退为名,唤作沈退。”

    “一别十九年,我听闻她生下了与我的孩子,便总止不住地想,我的退儿究竟是何模样?”沈修阳道:“想了足足一十九年,我终于见到了你,也算不枉此生。”

    他说得动情,萧烬却不为所动,冷笑道:“退儿?我没有这个名字,更没有你这个父亲。我的名字乃我生母所赐,名烬,字千问。你不若好好想想,她当初是怀着怎样一番心思,才给我定下这样的名字?”

    “萧烬……千问……”沈修阳喃喃念了两遍,道:“是我对不住她。”

    萧烬厌恶道:“如今这般惺惺作态,当初又为何要亲手写下那封绝笔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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