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

    “药呢!药熬好了吗!”

    “皇后娘娘,怎么办,这药喂不下去!”

    陛下寝殿内。

    薛皇后肃容坐在陛下床畔,陛下眉头紧锁,面色灰败。

    整个殿内充斥着中药味道,苦涩绵长。

    薛皇后一边轻柔地为陛下拭去留下的药汁,一边怒斥一旁颤颤巍巍的太医:“怎么回事!上次不是说余毒已清,只要调养即可吗?”

    太医趴俯在地上,声音打着颤:“回……回皇后娘娘,陛下确实余毒已清只需调理即可。

    “况且,从脉案来看,所用药物皆温和,绝不会造成此后果啊!”

    “膳食呢?”薛皇后看向太医,平日里总是平静无波的双眸此刻却盛满了怒火,“可查了吗?”

    薛容玦上前在薛皇后身边轻声安抚道:“姑母别急,太医已派人去核查了,想来快有结果了。

    “陛下是天子,有上天庇佑,姑母别担心。”

    薛皇后看着床榻上了无生气的陛下心中忽然有些恐慌,她对他心中有怨、有恨可也还有爱。

    否则怎么会默许……

    薛皇后叹了口气,拍了拍薛容玦的手。

    不过短短一夜,薛皇后就像衰败的茉莉,仿佛下一刻就要零落下枝头。

    “好孩子,你们都下去吧,本宫来喂陛下喝药。”

    薛容玦向身后摆了摆手,示意太医内侍等人都离开。

    牧平也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她身上。

    陛下显然清楚自己时日无多,况且陛下昏厥前说……

    是不是,这也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呢?

    这场谋划,他不知陛下与太子的筹谋,只能亦步亦趋试图在其中扮演好他的角色。

    夜晚风大,他跨步上前替她挡住了晚风。

    薛容玦似乎还在生气,后退了半步道:“牧大人要做什么?”

    牧平也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流露出的分明是无可奈何的爱意。

    “风大,你身子弱,别受凉了。”

    薛容玦瞥了他一眼随即又硬邦邦地说道:“牧大人都要同本郡主和离了,管这么多做什么?”

    牧平也看了看四周,除了他们之外都在另外一侧等候,他伸手将人揽入怀中,薛容玦挣扎无果,毕竟她的力量在他面前可谓是螳臂当车。

    “昭昭,现下的情形十分危险,只有你我和离你回安乐县我才能放心。”

    薛容玦的语气软了几分:“怎么了?有什么危险?”

    牧平也轻贴在她耳畔说了几句话,外人看来仿佛他在她耳畔落下一枚轻吻。

    可是对于薛容玦而言,这却仿佛是晴天霹雳。

    她本就聪慧,从他的三言两语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太子殿下被圈禁在东宫,东宫周围必定有禁卫看守。

    到底是谁能绕过皇家禁卫刺杀太子,还能如此好地不走漏风声?

    东宫与椒房殿、御书房都不远,可就是一点声响都没能传到陛下和皇后的耳边。

    除了陛下身边的盛云季,再无人做得到。

    盛云季自从归来便有秦泊苍强势地站在他身后,况且自崔家倒台不少墙头草都倒向了盛云季。

    他从一开始便是冲着这皇位来的。

    “郡主,皇后娘娘召您前去。”

    内侍的声音打断了薛容玦的思考,她与牧平也对视一眼,轻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不过,情况也不算特别糟糕。

    毕竟,太子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离开东宫,说明太子的势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只是,不知道太子殿下去哪了呢?

    -

    薛容玦陪薛皇后听着太医对膳食的分析,简而言之,陛下的膳食没有任何问题。

    忽然间的一阵风吹开了窗户,将一股熟悉的味道席卷到她身畔。

    她急忙寻找味道的来源,是窗下的一盏香炉。

    她急切地问着内侍:“这是什么香?陛下用多久了?”

    内侍不明所以却仍恭敬地回应道:“回郡主,此乃云季殿下为陛下进献的安神香。

    “陛下宵衣旰食,时常睡不好,云季殿下便进献了此安神香。陛下果然睡得香多了。

    “陛下大约用了半年有余了。”

    薛容玦越听越心惊,急忙叫来了牧平也:“你闻闻,可熟悉?”

    牧平也面色大变:“竟比你当初所用的味道还要浓厚!”

    薛皇后看着他们二人,不知道他们为何突然变得面色苍白:“怎么了?”

    薛容玦上前细细将经过说了一遍,薛皇后指着那香炉对太医道:“拿出去,细细查!”

    太医捻起香粉,在鼻尖嗅了嗅,又浅尝了一些随即啐出了口。

    “回皇后娘娘,此物确有毒,不知用前是否拿给太医院看?”

    薛皇后怒盯着陛下的近身内侍,他惶恐不安地跪伏在地:“回皇后娘娘,当初云季殿下进献时,太医院的李太医看过的,说有安神之效可放心使用。”

    “来人!去把李太医和盛云季给我抓回来!”

    只是薛皇后话音未落,外边传来了十分悲怆的声音。

    “父皇!儿臣回来晚了!”

    只见一队宫中禁卫推门而入将整座大殿团团围住,为首之人分明是盛云季和柳凭风,还有……柳凌霜!

    薛容玦看着这突然而至的变故,担心地看了一眼薛皇后。

    可薛皇后仿佛对一切浑然未觉,只是轻柔地抚摸了一下陛下的面庞,仿佛是最后一面一般柔情蜜意。

    她抬手放下了床畔的帘幕,似乎担心这凡尘的纷扰打扰到他。

    薛皇后看向盛云季一行人的时候,双眸又恢复了往日的淡漠。

    盛云季最恨的就是上位者冷淡无情的眼神。

    他开口时似乎有几分残忍的快意:“皇后娘娘在等什么呢?是在等盛景明吗?可惜啊,盛景明已经死在了去碧泽的路上。”

    “原来你是为太子哭丧吗?本宫还以为你如此大不敬在替陛下哭丧呢。

    “只是,本宫竟不知你何时与太子如此兄友弟恭了?”

    盛云季这一生看过太多的冷眼与蔑视,他自与程耳达成协议那一日便暗自发誓必定要站在那最高处俯瞰世人。

    “毕竟我与太子殿下也是兄弟一场,为他一哭也是应当。”

    薛皇后无动于衷,只是看着他身后的两兄弟,似乎细细思索了一番:“你们是……柳家的?”

    薛容玦对于柳凭风在此并不意外,但与对于柳凌霜的身影倒确实有几分意外:“柳扶云刚死,你们柳家这就转头投靠了他盛云季?本郡主倒是不知,你们柳家是如此之人?”

    柳凌霜似乎恨恨地瞥了一眼柳凭风,又对薛容玦道:“那自然是因为云季殿下是值得追随之人。

    “太子殿下温和软弱,不是我大盛需要的君主。”

    薛皇后冷冷一笑:“你们这些蝇营狗苟之辈就是大盛的未来了么?”

    盛云季怒声对柳凌霜道:“来人!‘请’皇后娘娘和郡主先在椒房殿小住一阵子吧。”

    薛皇后仪态端庄,睥睨着众人:“放开本宫!本宫自己会走。”

    盛云季又似笑非笑地对牧平也道:“思悠,还不过来么?”

    盛云季满意地看到薛容玦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

    -

    椒房殿被禁卫严密地看守了起来。

    太子妃呜咽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薛皇后安抚地拍了拍她,悄声在她耳畔说道:“盛云季只是在虚张声势罢了,景明没事的。”

    太子妃本就是天真烂漫,这也是当初薛皇后与盛景明选中她的原因之一。

    太子妃抱紧了怀中熟睡的太孙:“母后,夫君他真的无事吗?”

    薛容玦轻声道:“若是太子殿下如盛云季所言已死,他何必囚禁您与姑母呢?

    “他定是追不到太子殿下的影踪,所以才需你们与囡囡做人质。”

    太子妃闻言似乎安心了不少,随即又拉着薛容玦的手担心道:“可是这和阿玦无关,为何要关阿玦呢?”

    薛容玦与薛皇后对视了一眼,只道:“想来因为阿玦自小在宫中长大,与太子殿下胞妹无异。”

    太子妃点了点头:“说得也是,只希望夫君早日归来,只是不知夫君去哪了?”

    嘎吱。

    椒房殿紧闭的大门被打开。她们被关在椒房殿内不知多久,只能凭借每日送饭的频次来判断,大约已有十日有余。

    这是第一次打开了椒房殿的殿门。

    薛容玦只看到一个人影逆光而来,袅袅婷婷,可却看不清面容。

    直到她停留在她们面前,薛容玦才看清她的面容。

    ——是茵陈,噢不,她说她叫霁。

    霁没有说话,只是上前为几人把了把脉:“还好,你们只是身子弱了些,没什么大碍。”

    “你来做什么?”薛容玦盯着她。

    霁却看向薛皇后,轻笑道:“那自然是来向皇后娘娘请教一件事情了。”

    她的目光移向薛皇后,语气明明没有变化却又有了几分恳求:“我想知道,田皇后究竟是怎么死的?”

    薛皇后看向她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本宫越瞧你越眼熟,你是田家人对不对?”

    霁轻轻地点了点头。

    薛皇后竟然对她笑了笑:“这件事你不提本宫都快忘了。

    “她死于毒。”

    那日游猎,田皇后因丧子心绪不佳,陛下本打算带她去散散心,可临出发时她却又咳血了。

    陛下无法,便留得她休息带着还是嫔妃的薛清璇去游猎。

    只是没想到竟会有刺杀,薛清璇替陛下挡下了一箭,只是没想到这竟是声东击西。

    所有的防卫力量都调集到了陛下身边,田皇后那边便被人趁虚而入。

    -

    铛、铛、铛!

    众人惊恐地看向虚空之处,她们都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帝王崩逝的丧钟。

    薛容玦看向面孔惊讶的霁道:“怎么样?亲手杀死父亲的感觉如何?”

    霁猛烈地摇着头:“不是我!不是我!我已经偷偷换了药了,怎么会!”

    她仿佛猛然明白了什么,死死盯着薛容玦看。

    薛皇后转瞬间也明白了,只有太子妃呆呆地看向薛容玦:“阿玦……你在说什么?”

    薛容玦看向霁:“若是我没猜错,你本名为盛云霁,是卫风他们用了你的身份对不对?

    “其实很多地方都不合理啊,崔夫人见你说熟悉、姑母见你也说熟悉,那你必然是她们故人之子。”

    “就这些?”霁胸口的起伏昭示着她远没有她说出口的话那般平静。

    “当然不止,你还给我讲过阿暮的故事。阿暮是田皇后的乳名吧?”薛容玦回忆道,“而且卫风的故事很不合理你们不觉得吗?”

    “田家若是用一个健壮的孩子偷换了一个体弱的孩子,那个孩子怎么会病死?

    “姑母曾说过,那个孩子身体很弱。这个故事完全不合常理。唯一合理的解释是,田皇后的孩子是一个女儿。

    “但是她知晓,如果是女儿一定生下来便会被田家抛弃,所以她为自己的孩子做了周密的安排。

    “我想她希望自己的孩子平静安稳地度过此生,不要被卷入这些是非之中。”

    薛容玦看向她问道:“我说得可对?”

    只见她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对,我的名字你说错了。

    “‘沄沄奔长淮’①,一是为避母亲名中的云字,二是随了汀宛、璐沅的名字。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叫我田沄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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