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没有觉得这个归元寺有什么古怪?”沈颂坐在马车里闭着双眼一直在扣着自己的双手,把林寒川送到贡院附近的客栈后,俩人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陷入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例如,”梁莫行仿佛知道沈颂刚才在隐藏些什么,“你特地等到林兄下车后再和我说,是觉得我会比他更懂?”

    那仿佛得到什么信任表扬的神色,一脸得瑟。

    “别臭屁!说正事呢!”沈颂睁开一只眼,看着他的眼神有点想笑,但是还是绷住了,“你没有觉得归元寺太安静了吗?”

    梁莫行顿了顿,像是在回想什么,“我去的不频繁,但是这个归元寺在京中一众贵人之间还是很受欢迎的,原因就是一些基于平常的许愿都很灵验……但是今天,你这么一说,我是觉得这个沙弥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了。”

    沈颂点头应声:“确实,此地无银三百两,必有蹊跷。”

    梁莫行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脑门,“你还记得我出发前说的趣事!京中各大寺庙失窃,你说会不会归元寺也在害怕这等事情?”

    “失窃?”沈颂嘟囔二字许久,“我看是贼人就藏在归元寺吧,这么掩饰当小爷我看不出啊……”

    “!”梁莫行死死盯着沈颂,沈颂仿佛脑筋一通,二人异口同声,

    “是梁宇诚!”

    两个人像是突然间明白了所谓京中寺庙失窃,无非是一种掩人耳目的手段,明目张胆地蒙混过关,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果然好心计。

    次日,春闱之际,玉梯云阶,京都熙熙攘攘,春意已然出头,但还是冒着寒气。城门上方,彩绸招展,京中雕月楼门前也挂着彩,预示着春闱的盛举即将开启,保佑众学子顺利。

    贡院门前,万籁俱寂,只有阶下行人匆匆而过。京中几条街的行人中,一群身着儒袍的学子们,个个意气风发,步履匆匆,赶往春闱的考场。

    春闱考场外门庭若市,气象非凡。众多学子都有所顾忌,还是按照先后顺序所排队礼让,殿外庄严肃穆,门槛内外锦衣华服的官员们端坐其位,等待着时间流逝。

    景初帝登基以来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春闱,许多人都翘首以盼,皇帝自然是盼着给朝堂输入一点新的血液,而众臣们分好几派,自然各怀鬼胎。

    等在贡院前的考生们皆是一副心有成竹的样子。眼看着时辰即将到了,紧闭的贡院大门缓缓打开,里面走出两队端着银枪棍棒的侍从,一脸严肃。会试在二月初九举行,春寒陡峭,京中还冷得很,林寒川穿着厚厚的灰绒褂子套在长衫外面,自己拿着考篮,东西带的不多够用就行。

    许久未曾开大型恩科,此次春闱定是全国各地举人皆来应考,有几千余人,比起乡试规模大了好几倍,林寒川上一次见到这么多人还是在谒金门作战的时候,在队伍后排的方怀远更是一脸震撼,他由于家世的关系根本不需要从头考起。

    能参加会试都不是普通人了,不等官差宣布,众人已经自觉的开始排队。到了时辰,众人按照规矩进门,开始一一核查。会试的考试环境比起之前,可谓好上许多,再怎么说也是在京中的贡院,此次科举的重视程度,想必是不可能寒酸。

    “这么早拖着我过来给林兄送行?真当他是小孩子啊。”一个晚上未见的梁莫行被沈颂默契地从怡红院里抓了出来,凑巧的是,沈颂这几日在或者不在其中,他都毫无例外的在...

    “我...这不是担心他吗?”说罢,便掀开马车的侧窗,开始东张西望。

    沈颂有一点心虚,她其实是想借着这个由头看看,但想看的人并非是林寒川,而是不出意外肯定会参加春闱的方怀远,也就是她上一世夫君方怀弈的幼弟。

    沈颂还不知道此时她的摇头晃脑都被二人注意到了,这都要多亏了梁莫行的马车,可真是气派又显眼,很难不让人注意到贡院侧边众多学子家属送行之中,有这么一个格格不入的存在。

    林寒川对这次春闱格外重视,来的早也就自然站在了队伍的前排,他本没那么多心会往送行的方向张望,身后学子的议论则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还以为来了什么高门望族的夺冠热门,看到那辆马车,倒是不自觉地嘴角上扬。

    来送行竟然还这般偷偷摸摸,只是还有些摸不清头脑,竟然不愿意打扰他又做得这么张扬,林寒川心里理解为了可能是沈颂直愣地可爱。

    沈颂找了半天,终于在队伍的后方看到了在人群中也颇为突出的方怀远,他如今也就比现在的自己大了一两岁,未曾弱冠,却和个小大人似的,气势丝毫不输。

    方怀远还和记忆力里的一样,年少张扬但不过分,一身浅绯色锦袍,墨发高束,玉冠虽不起眼但能看得出来价值不菲,白皙的脸庞还未褪去稚嫩,两耳边垂下的发丝随风掠过冻得发红的脸颊,依旧令人心生欢喜。

    不难看出侯府还是更疼方怀远些,两兄弟相处的时间少,即使方怀远对他兄长是没有恶意甚至也试图亲近的,但方怀弈在宠妾灭妻的侯府各种人情冷暖之间还是选择了逃避,自然上辈子养成了那样阴郁的性子,沈颂嫁过去以后,嘉庆侯府由于衰败,祖母有意识地让沈颂接下当家的担子,自然也就与方怀远相处的机会多了些。

    倒是惊讶,方怀远一眼就看到了盯着自己的沈颂,甚至在队伍中也对着沈颂周全见礼。沈颂有些惊讶,但也点头回礼致意。这辈子倒是没有嫁入侯府的交集,但这么一个打招呼倒是多了几分熟悉的亲切。

    她有点自得其乐了,倒是没想过方怀远心里早已打起了拨浪鼓。

    竟然是她,是京中传言新婚大丧同日办的梁王妃,是兄长青梅竹马差点娶进府里当夫人的沈家女!她还活着,甚至还来送他春闱,莫不是替哥哥来的?但兄长与自己一贯关系淡漠,如今远在边关,应也不会关心自己春闱这等事,方怀远越想越觉得委屈。

    沈颂当然不知道这二人心里想了些什么,她只觉得自己圆满地看到了自己想看的人,当然心满意足地准备打道回府,只是殊不知这远远的一见背影,差点此生不复相见。

    砚琴从远处早餐摊贩里满载而归,随着紧锣密鼓地一系列流程,考生都一连串地进了贡院,这才上了马车,招呼着茗烟驾车而回。

    林寒川找到了考位,弯腰曲背走进号房,位子着实小了一点,但是对比之前的考试经历,这京城贡院已经算是一等一的修缮了。这就要多亏了梁莫行,把书房让给林寒川后,这才养刁了他的胃口,以为到哪里都是什么黄花梨啊胡桃木啊。

    执卷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徐徐翻动卷纸,停下浏览片刻,宽肩阔背一直紧绷着笔挺,薄唇轻抿,像是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丰神俊朗的面容神情严肃,只听见考官颂声,念些考场纪律。

    经义史书策论,前二者有上下高低,一是执教者不同,二是学生资质各不同,而后者,策论不仅是行文格式,更是自身的见识理解及思维发散。明显策论更加对林寒川的优势,而一贯在京中有名师的方怀远则更擅长前二者的融会。

    当然值得一提的就是景初帝憋了这么久的科举,自然更希望找到更对自己胃口的臣子。自然对于卷题,他也有一二见解。例如乡试当中问通商,此次会试的策问题,他又加了两道时事,问谒金门大捷后的和谈以及世家寒门之对立看法。

    林寒川看到题目的那一刻和乡试上看到通商时候的反应没什么不同。惊讶在明明自己都知道答案却让天下读书人开口,厌恶在借此来警醒自己打压朝臣的做法确实是一个少年会做的出来的事情,他的眉眼逐渐舒展开来,他心中郁结,提笔流畅,仿佛有许多可说可写。

    他此次上京的最终目的不就是此刻吗。

    反倒是方怀远看到策论的时候,有些慌神,但也不算失去分寸。

    小皇帝的野心昭然若揭,而他也算是享尽世家福利的考生,这题到底该怎么写,倒是令方怀远犯了难,也许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谒金门已然进入和谈阶段,兄长应该不日就能回京。

    月色涌起,天晴有星,学子们则形色各异。时间飞逝,日明日暗,三场考试紧张接近尾声,无论前半生多么努力与否,此刻答卷上交,便是告一段落。清点过后,众学子被放出了贡院,有人神采飞扬有人精神颓废,门口都是亲朋聚集。

    林寒川拖着疲惫的身躯缓慢地“重见天日”,他以为沈颂或梁莫行自然会安排来接他,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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