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一个踉跄,领军将军险些摔在地上,他稳住身形,还没来得站直,一股强烈的违和感猛地包裹着他,令他一时噎语,就在刚准备闯入营帐中的一瞬,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将军!你看天色!”身后的将士声音吸引了他的目光,天空万里无云,烈阳高照,将军瞳孔紧缩,直觉阴风阵阵——他真切地记着,上一刻时,太阳不过刚出山头几寸!

    不好,陛下!

    掀开营帐门帘,将军踏进一步就定在原地。陛下安稳地躺在床榻上,面色微白但平和,胸膛起伏有序呼吸顺畅,而齐丞相倒在地上,苍灰发青的面容诡异地扭曲着,双眼睁着狰狞,内里却黯淡无光,显然已是没了生息。

    想起阿阳年少的模样,他再次环顾四周,营帐中有且只有这两人。

    跟进来的将士纷纷惊呼,一个将士确认性地摸了摸齐丞相的脖颈,意外地冰冷干涸,粗看身上没有外伤,周围也无没打斗的痕迹,定眼看到床榻旁侧地上,陛下的佩剑出鞘躺在地上,削铁如泥的上好宝剑,大半的剑刃却消失不见,断口崎岖不平,不似断裂,更像是被什么东西熔化了一般。

    将军走到榻边匆匆唤了两声陛下,同时上下打量,确认人并未有任何伤损。

    睫毛轻颤两下,范无咎缓缓睁开眼,“将军?”

    虽然满心疑窦,这一声沙哑还是令在场所有人长舒一口气,将军喜极,几近落泪,“终于醒了,醒了就好……太好了!陛下,若你当真出了什么事,臣必不苟活于世!”

    满堂的喜悦并没感染范无咎,他昏昏沉沉地撑起自己,身体像灌了铅一般,将军的话也听不清晰,“我,我……”扶额扫视周围,将领们密密麻麻地站成几排,他皱着眉,一张张笑脸模糊,直到目光透过他们腿间落到地上苍老腐朽的尸骨,瞳孔紧缩,“齐丞相……”

    一个个画面吹开上面的薄尘变得清明,连同的,还有那狂暴涌入,似要从手开始将他劈开两半的剧痛。

    没有,不在……他拨开将领,营帐中哪也看不到那个疯狂挣扎的身影。

    “陛下,你在找什么?”将军问。

    范无咎摇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本以为自己就这么……究竟发生……

    一道洁白划过脑中,纯净无染的颜色,带着几分清冷,仓促一瞥,虚幻的不知现实还是梦境,不过,那背影似乎是一个……女子?一个名字紧接着浮现,如雷般,他全身骤然发力收紧,双目睁大,怎么可能……

    “陛下!”

    加大几分的声音把人从自己的思绪中扯了出来,范无咎浑身一震,抬眼,将军一脸愁忧之色。

    “陛下,是不是还觉得哪里不适?”将军转身吩咐,“把军医和御医通通叫来!”

    御医?范无咎看着将士匆匆离去的背影,“我昏迷了多久,将士们的情况如何?”

    “陛下放心,多亏了黄大夫,大家都已经恢复正常了,只不过……”

    “黄大夫?他是谁?”

    “他是……”

    “报!”帐外,将士的声音嘹亮,其中的仓皇分明地传了进来。将军得范无咎的首肯,让人进来,“何事如此慌张?”

    “报陛下和将军,马……马少府他……”

    “究竟发生什么事说清楚。”将军说,“别支支吾吾。”

    “马少府,他本来一直在军营入口站着,许久不动,我就去唤他,谁知,谁知他……”似乎对刚才一幕还心有余悸,将士把头压得更低,“我一碰他就倒在地上!我,我去探了他的鼻息,已经没气了……”

    “荒唐!”

    将军一声吼吓地将士瑟缩了一下,“陛下面前休得胡说八道!”方才还见过的人,怎地会突然间就这般怪异地死掉?

    将士跪地磕头,“属下不敢妄言,除我之外还有许多人都看到了!”人直挺挺地倒下,僵硬地就像没了生息许久,而且那双眼睛还是睁着,笔直地凝视着,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见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

    “行了。”范无咎出声,脸色阴沉,是谁的手笔,他心中大概有了定论,“让人把尸首保存好,还有齐丞相也是,派人早点送回京中去。”边说,他边移身到榻边,一段时间没有动弹,四肢僵硬麻木地厉害,将军上前把披风披在他的肩上。

    双脚落地,右手撑着身体正好插进枕头下,指尖摸到了一个尖而不锐的角,他取出,是一封两折叠成四方的书信,淡淡的墨色隐约地透到洁净的背面……

    此时,范无咎余光注意到被将士托起的齐丞相的尸骨,在他的腰间有一个之前自己未曾留意到的东西,“把那个荷包给我。”

    荷包是苍蓝色,没有绣花也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的布料,触感也不细腻,与齐丞相往来事事华贵的做派截然不同,里面的东西些微坠手,像一个银锭子,但形状摸起来方正。范无咎把东西倒在手心。

    “……”

    将军好奇地瞟了一眼,透亮翠绿的颜色吸人眼球,“好漂亮的一块玉,字也刻得好,‘春’?是春天的意思吗?”注意力在玉上的他并没有发现范无咎的僵硬。

    范无咎把玉牌翻了一个面,上面又是一个字,“雪”。

    “雪是指冬日吗?”将军不解地自言自语,看向被抬出帐外的尸骨,“也不知这齐丞相想表何意。”

    “……”如鲠在喉,许久之后,范无咎才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把玉牌收紧怀中。视线回到自己刚才放置到一旁的书信,打开一折……

    “报!京都急报!京都急报!”

    这一声从老远就一个字一个字地连着不停歇,根本等不及将军传话,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就赶了进来,一身银色甲胄与边疆将士区别开来,是宫中的御军官服,他的脸胡子拉碴,掺着尘土泥块,双眼睁的大,里头却尽是红丝,显是许久未曾休息,整个人都瞧不出原来的模样。

    “陛下!京都发生大事!急需你回京主持大局!”御军侍卫几乎是摔在范无咎的身前,他掏出被保护地很好的急报,手臂颤颤巍巍。

    眼皮一跳,范无咎感到一股强烈的不安,他打开急报,只看了前一排几个字,气血立即上涌地蒙他眼前一黑。

    “陛下!”

    将军连忙抵住即要倾倒的身形,纵使军中疫术蔓延,也不曾让陛下如此失态,他看向御军侍卫,“京都发生何事?”

    “数日前,三十六位朝中大人在一夜之中……同时暴毙。”

    “哈?”一瞬间将军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问题。

    “如今消息在京中传开,百姓和官员陷入惶恐之中,陛下和御史大人都不在京中,万般无奈,只能请陛下早日回京中稳定局势。”离世的官员在死后的两三日纷纷被发现,通过仵作检验后才断定死亡时间是同一夜,急报上详细地罗列了每一位官员。

    “现在那些大人的尸骨还停放在官衙之中,没有陛下的指令不敢擅自处理……”

    “等一下。”范无咎打断侍卫,“你刚才说谢御史不在京中?”

    “陛下……”将军想说什么。

    “是啊。”侍卫接着范无咎的话直接应承,“御史大人前段时间就赶来军营了,算时间应该早就到了,你没见过他吗?”

    什么?范无咎看向将军。

    将军嘴巴刚张开。

    “报!”帐外又是一声急报,他差点就要当着范无咎的面说出什么不堪入耳的脏话,有完没完!

    “何事?”

    这次进来的是军中将士,只是他面色蜡黄,慌张中混着几分恐惧,和御军侍卫跪在一起,两人倒不相上下。

    “陛下,将军,那,那个……御史大人他……”

    “怦怦怦!”心如漏跳一拍,范无咎下榻直接拽着衣领把人拎起,“说清楚!谢必安怎么了?”

    全然不敢对向那似要嗜人的目光,将士被吓得抖如筛粒,“御史大人他死了!”

    “……”

    心跳骤然加快,一口气喘不上来,谢必安放开手,他莫名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可名状的笑,向后退了两步,倒坐回床上。

    “御史大人一直没动静,我,我便以为他是还在睡,后来我给他送吃的,才,才发现人已经……请陛下恕罪!”

    “……”范无咎觉得自己耳中好似塞了厚重的棉絮,将士的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清,可连成一句话便怎么也听不明白,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手腕,那里空空荡荡,他把袖子撸到肩膀,却还是找不到……

    谢必安……

    “陛下!”将军惊呼,几个将士一拥而上。

    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范无咎看到床上那不知何人放在自己枕下的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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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费了差不多一日,从司命宫解开术法出来,昊天脸上的暗色仍没消减多少,一想起阎王,他还是觉得脑仁突突地直跳。

    还说是什么圣王?可笑……

    “殿下!”

    不远处的一个仙子从空中轻盈地落下,向昊天简单仓促地行了一礼,脸上难掩焦虑之色。昊天认出这是战神殿里服侍的仙子。

    “殿下,你可算是回来了。”

    这话说的,把数起来还不超过一只手的天数说得似好几年一般,昊天蹙额,“发生了什么事?”

    “昨日战神殿下又不知怎么忽然又闹着要出去,事情闹到陛下那里,不仅在殿外重新加了结界,就连千钧斧都被陛下给暂扣了。”算着时间昊天殿下该从司命宫出来,她便急忙地赶了过来,“现在人虽然是不闹了,但伤口崩开了许多,你快去看看吧。”

    心中一浪未平,又是一卷巨浪袭来,昊天一跃而起,笔直地向战神殿飞去。

    昨日,他刚从人界回来……

    心念越深,他手背在身后紧握成拳,眉间的折痕愈发深刻。

    战神殿外,一层萤亮的金光笼罩着,隔着许远也能感到其中犹如铜墙铁壁的深厚力量——由天帝亲自设下,昊天咬紧后槽牙,无事周围仙子的行礼,抬脚便步了进去。

    潮热烘得药味浓郁,俯趴在榻上的战神脸色苍白地透明,他隔着数步之遥站定,看到星星点点的嫣红从肩颈处的纱布里透了出来。

    “昊天,你回来了。”抢先昊天开口,战神违和地露出期待已久的喜色,“女帝呢?”

    “什么?”昊天怔了一怔。

    “女帝呀,你不是下凡去找她了吗?她也回来了是吗?没和你一起过来吗?”

    一句话语速越说越快,战神还用手肘撑起自己的身体,眼睛向昊天的身后连瞧了好几下,没见到想见的人,她一脸的喜乐转瞬变成苦闷焦急,“昊天。”她一只手向昊天伸出,似想要牵他的手,每次有事相求的时候,她都喜欢用这个动作拜托昊天,“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向女帝确认,你帮我叫她过来好不好?”

    撑起身体的动作牵扯到披在身上的薄被,露出的大片纱布上,红色从点慢慢晕开,然后连成了片,昊天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堵在喉间即将爆炸的力量,他发出的声音比平日还低,“你昨日大闹,就是为了女帝?”

    “不,不是,我是真的有重要的事要找女帝……”

    “姐姐,她是古神!是创造了这三界的古神!你在她面前只不过是……我真的搞不懂,你为什么要担心她到这个份上?”

    在赶来战神殿的路上,他从仙子那里确认了战神爆发的时间,算起来,也就是自己赶到那军营时间的前后,而那时唯一与杨婉妗有关的,就是恶鬼刺入她身体的那把凡剑。

    “这真的是太可笑了。”摇了摇头,昊天苦笑着退后两步,“姐姐,明明连父君之命你都视若无睹……你可还记得你是天界的战神,不是她杨婉妗一个人的!”

    战神受不住的痛,伸出的手落下,像是扑了个空,“昊天,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事情绝对不是你认为的那样……我,我……”踌躇了几个呼吸,她终是摇了摇头。昊天的目光也彻底黯淡下去。

    “我不能说……”

    “不能说就别说了。”声音冷淡,甚至没有多说什么的想法,昊天转过身,背对战神的急切,“女帝还要过两天才回来,你,好自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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