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怀念至亲，回归故乡，马豪三跪求贤才
第四章
今春料峭的沙尘暴，想必偷恋柳梢的鹅黄美色，错过了清明时节的朝会，直到五一小长假才鼻青脸肿地赶脚跑出来。
它把柔情思念的无尽话语，都谱写进飘飞而起的柳絮泡泡里，似滂沱大雪般铺天盖地撒落人间，又搓碎无数花花绿绿的春瓣，裹挟着温馨馥郁的香气，覆罩住整个悲情的A市。
第二天中午，白皎月风尘仆仆，跪倒在外婆的病榻前。
“昨晚已经走了，但是我们无法让她闭上眼睛，可能在等你，你试试吧。”舅舅口气悲伤而凝重，慢慢掀开那片阴阳两隔的白布。
皎月狠狠咬着下唇，苛求疼痛能缓解她的悲恸。
她特别地警醒自己，眼泪只流进肚子里，万不可滴落亲人身上，长辈们嫌弃不吉利。
外婆的眼角膜，依旧那样清澈如水，从她匍匐的角度，恰巧看见里面依稀有两个人影，一个是妈妈，一个是皎月，这是整个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因为她们缘碎的家庭，是姥姥在这个世间操持一辈子的牵挂。
皎月是从小最被疼爱的孩子，却没付出片刻的孝道。
外婆的手臂和肩膀，在淙淙融化的春天里，因为她无情外孙女的迟到，而提前僵硬结冰了。
皎月冰凉颤抖的手，好像一朵枯萎凋落的白花，抚摸至亲的脸额。
慈祥的外婆，终于安然地闭上双目。
“呜……”亲人们开始痛哭流涕。
出殡那天，大风嘎然停驻，荒原沉静死寂下来。
高低起伏的山丘里，一座披着白絮毯的旧坟前，嫩黄的藤条芽缠绕攀附在干裂的荆棘枝上，野葡萄的叶片也在悄悄萌生。
碎花悬飞的阳刚墓碑，定然是外公温暖的臂弯。
死则同穴，饱经苦难沧桑的外婆，终于有人照顾，有人疼了。
他们的亲生女儿，白皎月的妈妈，怀中抱着一个木偶，好像陌生人一样，用一种诡异的眼光打量着不识伤愁的晚阳。
“永远不要在人前流泪。”外婆的语音，萦绕影响皎月一生，她俩的禀性几乎是一个模子刻的。
她绝不能让病弱的妈妈，还有送葬的人们，看见她的泪水，听见她的哭声。
哭，只加剧亲人仳离的忧愧，给离去的人伤口撒盐。
何况她这个冷酷的晚辈，没有一秒钟的尽孝，她有什么资格哭呢。
送殡的人们陆续拜别，空荡荡的坟场里，只有悲鸣的乌鸦，在如血的残阳里滞恋。
上帝垂怜，还有妈妈同在。
她展开双臂，抱住惊悚的妈妈，压抑的泪水，甚于滂沱大雨，纷纷扬扬，落在妈妈背后干裂的土坟旁，借助黑暮的爱护，她相信土下的亲人们，应该不会看到的。
在山脚下母女踟蹰回望，那浓厚夜色笼罩的山头，已是亲人隔离的两个世界。
时至半夜，她们乘出租车回到A市。
关上房门，巡视着外婆精心布置的屋子，她自责悲伤的哭声，像打开阀门的水龙头的水，源源不断地汩汩流淌。
埋首哭吧多时，又责备起外婆来，怎忍心丢下她不管，白日梦里任怎么喊她，都不回应。
朦朦胧胧也不知过多长时间，她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她止住悲痛打开门，“呼隆隆”窜进来一屋子远亲近戚。
大清早登堂入室来敲门的舅妈，画着浓浓的黑眼影，脖子上套着一条大粗黄金链子，谄媚蚀骨地说：“亲外甥女，老房子是我们祖上的念想，咋卖呢？别说五百万，五千万也不卖，这里还有一帮子亲不是吗。您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在大上海谋生，用不着的，干脆放弃继承权吧，嘿嘿。”
争财产的人们，像爆炒一炉的豆子，又像熬焦的一锅粘粥。
白皎月只一眼就猜透了，倏地从头到脚凉哇哇的。
遗嘱上写得清楚明白，房子最低五百万起拍，皎月妈妈继承，由白皎月监护处理。
她太需要这一笔巨款，但那是邓家祖上的木房子。
皎月犹豫良久，拍卖之后把钱一揣，自己就永远失去外婆的家，变做无根的浮萍了。
闺女继承本是眼中钉，怎么分赃都会挨骂，冒犯整个族人，甚至打得头破血流，诉诸法庭。
皎月心一横打定主意，当场签署一份处理决定书，改为邓氏家族探亲聚会之所，由族人共同修缮，传承，她们娘俩拥有，并永不转让变卖。
她绝不当邓氏的罪人，而且也是她修复伤口的童年老宅。
不甘心的舅妈，狠狠跺着高跟鞋，一瘸一拐敲着地砖下楼，活脱脱一个泄气的皮球，气急败坏的帮凶们，也悻悻而去。
每天晚上，藏星星都留宿陪伴着皎月。
至于星星，比自家人还亲，隔三差五探望，吃住常在她家。
星星抹着眼泪，时断时续讲起经过。
那天傍晚，藏星星从高铁站回家，途经医院，顺便慰问她母亲时，听说外婆一天不见踪影。
星星匆忙赶去皎月家，竟然发现外婆摔倒在地，不省人事。
医生推断说，大约做早餐滑倒的，身体本来就虚弱，又没及时送医，而且她脑梗至少已有七八年。
当天夜里，没敢通知你，横竖没有车，第二天你却耽误了。
皎月的泪水浩浩荡荡顺着脸颊流，就让它淌吧，一直流到地老天荒，把她的自私和错误冲洗干净，还她一双懂得珍惜的眼睛。
自以为外婆身体很好，不晓得她脑梗曾经多次发作。
白皎月你枉为人女，倘若一家人在一起，伤害就不会发生。
外婆床头橱里的药瓶，也嘲笑着外孙女的幼稚。
失去她们，赚再多的薪水，还有什么意义呢？
遗憾的人生，她不具备超能力，拨不动无情的钟表，没有机会重新来过，铸成的大错已不可更改。
没见外婆最后一面，没有只言片语，只有高铁车上的心悸，白日梦和遗嘱。
十几天过去，绝望至极的白皎月，感觉自己是一段坠入淤泥中的藕，越是挣扎想逃出心灵的纠缠悔恨，反而越陷越深。
看到别人失去至亲，她原以为必须理解，必须接受，必须坚强，然而噩耗降临到自己头上，方知道黑沉的天空塌下来的分量。
某个时刻，某个关于她的任何物件，甚至于随便一缕清风的触动，就会悲从中来，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姥姥、姥姥……
眼下她只有一个折中的法子，先带妈妈去上海，如果不适应，索性回来过活。
当母女二人乘出租车驰往高铁站，路过“幸福里”小区时，妈妈猛然疯狂地拍打车窗，眼睛直勾勾瞪着大门口，咿噫梦语。
司机一个急刹车，妈妈飞跑进去，左拐右转，不见踪迹。
斑驳陈旧的小区名字，映得白皎月泪眼汪汪。
一场清雨之后，白云飘零，太阳不怎么刺眼，满大街的光明欣欣然。
她顿觉妈妈痊愈了，一副俊美的年轻模样，贤惠静淑里透露着调皮可爱。
凭借孩提的模糊记忆，皎月走入她出生的那幢楼宇，那是妈妈自己攒钱购买的家。
自从上小学，外婆就把这房子卖掉，租一个离学校更近的地方，因妈妈的医疗费需大把的花销。
为在上海进一步治疗，白皎月前日去医院，查过妈妈的资料。
大夫也曾热心叮嘱，在熟悉的场景中，对病人恢复大有裨益。
一念之间，白姑娘铁定了心，放弃一切留下来。
她快步上楼，果然天真的妈妈，正在翻遍自己的口袋找寻钥匙呢。
皎月的泪滴汹涌地蹦掉到楼梯上，在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家门前缓慢消散。
门楣上贴着一张“吉房出租”的条子！
她喜出望外，急忙拨通电话，以生意人的精明，迅速同房东商量妥当，并且在合同上追加一条，她随时购买这套房子，价格也已锁定好。
纳闷稀奇的房东，看见母女两人，惊喜不已。
猜想一下房东欢快的心情，这位淑丽和善的买主，竟然是十几年前，销售给他们房子的那位慈善大姐的后人。
房东说他一辈子都会记得，那位大姐的金玉良言，房屋只卖与有缘人，并一再嘱咐善待这房子。
这叫物归原主，真是一座有灵性的住处，拥有人间最圆满的奇缘真诚。
当知晓外婆刚刚过世时，房东流着眼泪，固执地非给打八折，并爽快地签署租售协议，直接把钥匙给她。
这件小事，结结实实给白皎月上了一堂课。
亲戚之间虽有血缘，也会因财产而相煎，房子空荡荡，却因住的人家而祥暖。
万幸没去上海，沾上妈妈的福气了。
一个生病的妈妈，都比自己聪明，有情调。
亏一个做外贸的，自命不凡的大上海弄潮儿？
冥顽不灵，怕是随时会摔下来，沉到深不见底的海沟里去。
皎月偶一低头想起外婆，就悲伤落泪，转脸看见妈妈，便又欣喜若狂。
妈妈像一个不谙事的小女孩，趴在窗口，一会儿指向天空，一会儿俯视楼下，憔悴的脸盘露出久违的笑颜。
白皎月好奇地贴过去，搂住她的臂膀，母女俩上下观瞧。
蓝色的天空里，白云朵朵开花，儿时的诸多幸福时光，仿佛是那一片片雪白的花瓣，卷舒着层层甜蜜的粉白笑脸，铺满郎朗的乾坤。
楼下几个顽童，正迎风抛撒肥皂泡，色彩斑斓的泡泡，乘风飘荡，飞上窗台，飞进房里，飞上蓝天。
泡沫的幻灭，孩子们并不伤心，而是挥出更多的泡泡。
每一颗璀璨的泡泡，都是一枚七彩的理想，新吹成的泡泡，长有更多的翅膀，便飞翔得更远。
小时候的外公，曾亲手做过许多吹泡泡神器呢。
一个简单的芦苇管子，用细针扎一溜小孔，从一个瓶子里蘸吸皂液，用嘴一吹，美丽的泡泡们，像一个个蓝色的精灵飞舞起来。
有一次，她一不小心吸到嘴里，便苦着脸追逐外公打，老头儿讪笑着往前跑，自己快他也快，自己慢他也慢，总也追不上。
直至姥爷缴械投降，她的小拳头捶打在他后背上，于是她开怀大笑，姥爷也笑声不断。
一旦外公来了兴致，总扛她在肩膀上，抓住自己的脚裸，摇摆着前进，高高地往天上吹。
闪耀的泡泡们环绕着飞，镜子般明亮的圆膜上，镌刻着他们欢乐的影子，一漾一漾地，
在温柔的暖风里，荡进白云，融入蓝穹。
当她回过神来时，已是满脸幸福的笑容。
当晚她们就搬来住下，因为妈妈自进入这房间，就再也无法把她哄出去。
皎月瞧见妈妈那满足可爱的样子，“扑哧”一声气笑了。
藏星星“手误”发出一条特大新闻，同学群里轰地一声炸开锅。
白皎月名声在外，从小学到高中，几乎是雷打不动的文体冠军，学生会主席，校花学霸，各类奖项拿到手软，是A市一中培养的优等生，居然舍弃上海回归。
“这同学会，也是庆祝会，我们要庆贺一下老班长‘认祖归宗’，你是女一号主角，必须到场啦。”藏星星软磨硬泡，把她拉到酒桌上。
外婆刚过世一个月，她本不适合参加，几次三番推辞，但是总拧不过伙伴们的好意，将来还要靠他们互相帮衬呢。
另外就业已基本敲定，就差当面签合同，顺便和同学们聊一下A市的职场情况。
她决意去千江建材，因为最大的企业，是万恶的追求者马豪家的，所以她没投简历。
群里那个马豪，倒是频频抛来橄榄枝。
哼，本姑娘嫉恶如仇，躲还躲不开呢。
“搞这么大动静，多奢侈呀。小女子既非网红，又不是领导，不带这么高抬的，会宠坏我呀。”皎月刚一露面，满桌子人立马起立，掌声满厅，皎月受到感染，生出些高兴的情绪来。
“咦……这家伙也在？”她环视一圈，骤然僵冷，最讨厌的那个同学，正把头锄进餐桌的盘碟里，蜷缩在一角墙旮旯里。
皎月本能地站起来，想潇洒地拂袖而去，留下一个美丽的背影。
但是藏星星一旁使劲拽她，房门也被起哄的男生们堵上，强行撤离肯定行不通，那就是搏大家的面子。
“喝，喝起来，按照A市的老规矩，先同饮七杯，再打周，然后是提议酒，末尾全家福。我主陪管喝酒，我眼尖着呢，赖酒的翻倍，星星付陪管菜饭，想唱歌的随意上台，有谁不服的吗。”高中的班主任老师，拿出昔日的威势，兴高采烈地开酒。
平素酒场飞扬的马豪，点头哈腰一脸坏笑，大嘴噤若寒蝉，端着一双乌溜溜的贼眼，偷偷瞄读桌子上的风云，给人们一种忐忑不安的猜想，坏人必定有预谋，随时准备杀上来，“嘁里咔嚓”，跩驴一样砍出三板斧。
果然醉意迷糊到八成，阴谋家见时机成熟，露出狐狸尾巴。
“扑通！”一声，马豪单膝跪在地上，泪水涟涟，把KTV包房的高档木地板震得天价响。
“快起来，这么多人呢，多没面子啊。”几个幼稚的托儿故作惊呆，大放厥词。
“轰隆”马豪庄严地拎起一瓶啤酒举过头颅，冷酷而潇洒地摔在地板上，好像一颗小型原子弹爆炸的景况，酒沫弥漫，腾空而起，那无辜的木地板，被玻璃刮成大花脸。
尖叫声此起彼伏，二十几位同学都震傻了。
红得发紫的A市青年大款，不演一出鬼把戏，都对不起这家酒店，但是任谁也没料到，他玩得似乎太嗨，耍花枪也能射出子弹来，不觉惊骇后怕。
“求全体同学来见证，我马豪犯了个大错，跪求原谅。”他始终低垂视线，僵尸般朝向皎月，双手抱拳，擎在太阳穴上，像极□□马仔向老大磕头。
“好吧，别闹了……过去好几年，早就忘了，赶快起来。”这也太唐突了，皎月来不及多想，只感觉脊背发凉，有些语无伦次。
“如果不解恨，这瓶叫我脑袋开花！”马豪又掬起一枚啤酒，朝着脑袋砸下去。
大家都疯掉了，吓得乱糟糟团团转，几名男生反应快，拼死抱住半空中的酒瓶，像绑猪一样把有钱人按住。
叫嚷唰地安静下来，只剩下喘息和心跳声，大家惊慌失措莫敢发音。
“好的，我替她答应了，我们大家一致同意，都来做担保，你先站起来。”主陪老师不失时机，高调背诵台词。
人们异口同声，皆忙不迭表明立场。
我们的马少爷，醉眼迟钝，全身软弱无力的大小姐状，被人拖拽到座位上，嘴里还打着酒嗝，一头趴在酒桌上，等着瞧大家如何解围的笑话呢。
一群马屁精们也惊出一身冷汗，宁愿相信主子是真醉，而不是演戏。
白皎月不屑多讲一个字，睡着了才好呢——清净。
“啪啦！”短暂的沉默，激起醉汉的怒火，他捏住桌布一角，只一扯，几副餐具中招，惨兮兮摔成碎末。
他借机向下一出溜，整个□□滚至桌子底下：“白皎月，你要亲口许诺，来万腾木业任外贸部长。”他瘦长的手臂，顺势又夺到一瓶啤酒。
大家一窝蜂地拱往桌子底下逮人，他活脱脱一只被钓上岸的乌龟，四肢来回蠕动，却使不出力气。
他有四条桌子腿的掩护，扭旋四肢，躲躲闪闪。
叮叮当当的餐具声，男男女女的吵闹声，震翻了雅间。
好大一阵功夫，终于合力把他擒出来，仿佛从淤泥里抓住一条黄鳝鱼。
不动声色的白皎月，被一种压抑的悲催笑彻底击败，喷出一串哭笑不得的音符。
“喂喂……马少，美女笑了，同意啦。”同谋者们一阵欢欣。
蓦地，大家整齐划一地平静下来。
“昔者先帝三顾诸葛于草庐，今有马豪三跪求贤才，一跪曰单膝，过往过错都抛弃，二跪是匍匐，工资待遇任你开，三跪掏心窝，将来封你当总裁。”得志的小人，咿咿呀呀唱起京剧。
“还跪一次呢。”女生们尖叫起来。
两位男生按老师的吩咐，一左一右把阔少夹在中间，像伺候法庭上的叛徒，各用一只手住他的花格肩领。
视死如归的马公子，头摆在案几上，唱着口号，半闭眼睛，聆观周围的动静。
“皎月，点头应允吧！”藏星星近乎哀求，高举右手做发誓状。
“真感人额，诚挚得令人陶醉，都这个程度了，还会有猫腻吗？不是有句话吗：即使是假的，做的人赤胆忠心去干事儿，那虚的也变成实的了。毫无疑问，他是真心的，连他自己都深信不疑。”老师百感交集，大发感慨。
一束束万分期待的目光，聚焦在白皎月脸上。
她藐视故意耍酒疯的无赖，装傻可爱博同情，却思路清晰说话明白，连唱带驴打滚，一套一套的。
她真想狠狠扇他一耳光，但是又怕脏手，更怕他借机玩出更大的幺蛾子来，越加难以收场子。
白皎月紧蹙眉头，强作镇定，无奈勉强发言：“唉，折煞老同学啦，大家的好意，我心领神会……如果违背，那就是不识抬举，然而我有一个澄清三个条件，
马豪老板是我大学校友，不存在其他朋友关系。
其一，我和马少不是一类人，永远不是朋友，只是职场上下级。
其二，他不许送任何礼物和额外待遇给我。
其三，完全按照公司规章制度办理，公平公正。”
这简单的约法三章，凸现出学霸的水准来。
此时此刻，被忽悠了的吃瓜群众们，忽然醍醐灌顶，开始吐槽，马少生财有道啊，赚了大便宜卖乖呢，捡到一个超大的宝贝。就这么简单的一顿饭，一出戏，就抢先一步，签下这大上海来的英才，这做法不是荒唐可笑，而实在是高明之极啊。
今春料峭的沙尘暴，想必偷恋柳梢的鹅黄美色，错过了清明时节的朝会，直到五一小长假才鼻青脸肿地赶脚跑出来。
它把柔情思念的无尽话语，都谱写进飘飞而起的柳絮泡泡里，似滂沱大雪般铺天盖地撒落人间，又搓碎无数花花绿绿的春瓣，裹挟着温馨馥郁的香气，覆罩住整个悲情的A市。
第二天中午，白皎月风尘仆仆，跪倒在外婆的病榻前。
“昨晚已经走了，但是我们无法让她闭上眼睛，可能在等你，你试试吧。”舅舅口气悲伤而凝重，慢慢掀开那片阴阳两隔的白布。
皎月狠狠咬着下唇，苛求疼痛能缓解她的悲恸。
她特别地警醒自己，眼泪只流进肚子里，万不可滴落亲人身上，长辈们嫌弃不吉利。
外婆的眼角膜，依旧那样清澈如水，从她匍匐的角度，恰巧看见里面依稀有两个人影，一个是妈妈，一个是皎月，这是整个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因为她们缘碎的家庭，是姥姥在这个世间操持一辈子的牵挂。
皎月是从小最被疼爱的孩子，却没付出片刻的孝道。
外婆的手臂和肩膀，在淙淙融化的春天里，因为她无情外孙女的迟到，而提前僵硬结冰了。
皎月冰凉颤抖的手，好像一朵枯萎凋落的白花，抚摸至亲的脸额。
慈祥的外婆，终于安然地闭上双目。
“呜……”亲人们开始痛哭流涕。
出殡那天，大风嘎然停驻，荒原沉静死寂下来。
高低起伏的山丘里，一座披着白絮毯的旧坟前，嫩黄的藤条芽缠绕攀附在干裂的荆棘枝上，野葡萄的叶片也在悄悄萌生。
碎花悬飞的阳刚墓碑，定然是外公温暖的臂弯。
死则同穴，饱经苦难沧桑的外婆，终于有人照顾，有人疼了。
他们的亲生女儿，白皎月的妈妈，怀中抱着一个木偶，好像陌生人一样，用一种诡异的眼光打量着不识伤愁的晚阳。
“永远不要在人前流泪。”外婆的语音，萦绕影响皎月一生，她俩的禀性几乎是一个模子刻的。
她绝不能让病弱的妈妈，还有送葬的人们，看见她的泪水，听见她的哭声。
哭，只加剧亲人仳离的忧愧，给离去的人伤口撒盐。
何况她这个冷酷的晚辈，没有一秒钟的尽孝，她有什么资格哭呢。
送殡的人们陆续拜别，空荡荡的坟场里，只有悲鸣的乌鸦，在如血的残阳里滞恋。
上帝垂怜，还有妈妈同在。
她展开双臂，抱住惊悚的妈妈，压抑的泪水，甚于滂沱大雨，纷纷扬扬，落在妈妈背后干裂的土坟旁，借助黑暮的爱护，她相信土下的亲人们，应该不会看到的。
在山脚下母女踟蹰回望，那浓厚夜色笼罩的山头，已是亲人隔离的两个世界。
时至半夜，她们乘出租车回到A市。
关上房门，巡视着外婆精心布置的屋子，她自责悲伤的哭声，像打开阀门的水龙头的水，源源不断地汩汩流淌。
埋首哭吧多时，又责备起外婆来，怎忍心丢下她不管，白日梦里任怎么喊她，都不回应。
朦朦胧胧也不知过多长时间，她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她止住悲痛打开门，“呼隆隆”窜进来一屋子远亲近戚。
大清早登堂入室来敲门的舅妈，画着浓浓的黑眼影，脖子上套着一条大粗黄金链子，谄媚蚀骨地说：“亲外甥女，老房子是我们祖上的念想，咋卖呢？别说五百万，五千万也不卖，这里还有一帮子亲不是吗。您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在大上海谋生，用不着的，干脆放弃继承权吧，嘿嘿。”
争财产的人们，像爆炒一炉的豆子，又像熬焦的一锅粘粥。
白皎月只一眼就猜透了，倏地从头到脚凉哇哇的。
遗嘱上写得清楚明白，房子最低五百万起拍，皎月妈妈继承，由白皎月监护处理。
她太需要这一笔巨款，但那是邓家祖上的木房子。
皎月犹豫良久，拍卖之后把钱一揣，自己就永远失去外婆的家，变做无根的浮萍了。
闺女继承本是眼中钉，怎么分赃都会挨骂，冒犯整个族人，甚至打得头破血流，诉诸法庭。
皎月心一横打定主意，当场签署一份处理决定书，改为邓氏家族探亲聚会之所，由族人共同修缮，传承，她们娘俩拥有，并永不转让变卖。
她绝不当邓氏的罪人，而且也是她修复伤口的童年老宅。
不甘心的舅妈，狠狠跺着高跟鞋，一瘸一拐敲着地砖下楼，活脱脱一个泄气的皮球，气急败坏的帮凶们，也悻悻而去。
每天晚上，藏星星都留宿陪伴着皎月。
至于星星，比自家人还亲，隔三差五探望，吃住常在她家。
星星抹着眼泪，时断时续讲起经过。
那天傍晚，藏星星从高铁站回家，途经医院，顺便慰问她母亲时，听说外婆一天不见踪影。
星星匆忙赶去皎月家，竟然发现外婆摔倒在地，不省人事。
医生推断说，大约做早餐滑倒的，身体本来就虚弱，又没及时送医，而且她脑梗至少已有七八年。
当天夜里，没敢通知你，横竖没有车，第二天你却耽误了。
皎月的泪水浩浩荡荡顺着脸颊流，就让它淌吧，一直流到地老天荒，把她的自私和错误冲洗干净，还她一双懂得珍惜的眼睛。
自以为外婆身体很好，不晓得她脑梗曾经多次发作。
白皎月你枉为人女，倘若一家人在一起，伤害就不会发生。
外婆床头橱里的药瓶，也嘲笑着外孙女的幼稚。
失去她们，赚再多的薪水，还有什么意义呢？
遗憾的人生，她不具备超能力，拨不动无情的钟表，没有机会重新来过，铸成的大错已不可更改。
没见外婆最后一面，没有只言片语，只有高铁车上的心悸，白日梦和遗嘱。
十几天过去，绝望至极的白皎月，感觉自己是一段坠入淤泥中的藕，越是挣扎想逃出心灵的纠缠悔恨，反而越陷越深。
看到别人失去至亲，她原以为必须理解，必须接受，必须坚强，然而噩耗降临到自己头上，方知道黑沉的天空塌下来的分量。
某个时刻，某个关于她的任何物件，甚至于随便一缕清风的触动，就会悲从中来，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姥姥、姥姥……
眼下她只有一个折中的法子，先带妈妈去上海，如果不适应，索性回来过活。
当母女二人乘出租车驰往高铁站，路过“幸福里”小区时，妈妈猛然疯狂地拍打车窗，眼睛直勾勾瞪着大门口，咿噫梦语。
司机一个急刹车，妈妈飞跑进去，左拐右转，不见踪迹。
斑驳陈旧的小区名字，映得白皎月泪眼汪汪。
一场清雨之后，白云飘零，太阳不怎么刺眼，满大街的光明欣欣然。
她顿觉妈妈痊愈了，一副俊美的年轻模样，贤惠静淑里透露着调皮可爱。
凭借孩提的模糊记忆，皎月走入她出生的那幢楼宇，那是妈妈自己攒钱购买的家。
自从上小学，外婆就把这房子卖掉，租一个离学校更近的地方，因妈妈的医疗费需大把的花销。
为在上海进一步治疗，白皎月前日去医院，查过妈妈的资料。
大夫也曾热心叮嘱，在熟悉的场景中，对病人恢复大有裨益。
一念之间，白姑娘铁定了心，放弃一切留下来。
她快步上楼，果然天真的妈妈，正在翻遍自己的口袋找寻钥匙呢。
皎月的泪滴汹涌地蹦掉到楼梯上，在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家门前缓慢消散。
门楣上贴着一张“吉房出租”的条子！
她喜出望外，急忙拨通电话，以生意人的精明，迅速同房东商量妥当，并且在合同上追加一条，她随时购买这套房子，价格也已锁定好。
纳闷稀奇的房东，看见母女两人，惊喜不已。
猜想一下房东欢快的心情，这位淑丽和善的买主，竟然是十几年前，销售给他们房子的那位慈善大姐的后人。
房东说他一辈子都会记得，那位大姐的金玉良言，房屋只卖与有缘人，并一再嘱咐善待这房子。
这叫物归原主，真是一座有灵性的住处，拥有人间最圆满的奇缘真诚。
当知晓外婆刚刚过世时，房东流着眼泪，固执地非给打八折，并爽快地签署租售协议，直接把钥匙给她。
这件小事，结结实实给白皎月上了一堂课。
亲戚之间虽有血缘，也会因财产而相煎，房子空荡荡，却因住的人家而祥暖。
万幸没去上海，沾上妈妈的福气了。
一个生病的妈妈，都比自己聪明，有情调。
亏一个做外贸的，自命不凡的大上海弄潮儿？
冥顽不灵，怕是随时会摔下来，沉到深不见底的海沟里去。
皎月偶一低头想起外婆，就悲伤落泪，转脸看见妈妈，便又欣喜若狂。
妈妈像一个不谙事的小女孩，趴在窗口，一会儿指向天空，一会儿俯视楼下，憔悴的脸盘露出久违的笑颜。
白皎月好奇地贴过去，搂住她的臂膀，母女俩上下观瞧。
蓝色的天空里，白云朵朵开花，儿时的诸多幸福时光，仿佛是那一片片雪白的花瓣，卷舒着层层甜蜜的粉白笑脸，铺满郎朗的乾坤。
楼下几个顽童，正迎风抛撒肥皂泡，色彩斑斓的泡泡，乘风飘荡，飞上窗台，飞进房里，飞上蓝天。
泡沫的幻灭，孩子们并不伤心，而是挥出更多的泡泡。
每一颗璀璨的泡泡，都是一枚七彩的理想，新吹成的泡泡，长有更多的翅膀，便飞翔得更远。
小时候的外公，曾亲手做过许多吹泡泡神器呢。
一个简单的芦苇管子，用细针扎一溜小孔，从一个瓶子里蘸吸皂液，用嘴一吹，美丽的泡泡们，像一个个蓝色的精灵飞舞起来。
有一次，她一不小心吸到嘴里，便苦着脸追逐外公打，老头儿讪笑着往前跑，自己快他也快，自己慢他也慢，总也追不上。
直至姥爷缴械投降，她的小拳头捶打在他后背上，于是她开怀大笑，姥爷也笑声不断。
一旦外公来了兴致，总扛她在肩膀上，抓住自己的脚裸，摇摆着前进，高高地往天上吹。
闪耀的泡泡们环绕着飞，镜子般明亮的圆膜上，镌刻着他们欢乐的影子，一漾一漾地，
在温柔的暖风里，荡进白云，融入蓝穹。
当她回过神来时，已是满脸幸福的笑容。
当晚她们就搬来住下，因为妈妈自进入这房间，就再也无法把她哄出去。
皎月瞧见妈妈那满足可爱的样子，“扑哧”一声气笑了。
藏星星“手误”发出一条特大新闻，同学群里轰地一声炸开锅。
白皎月名声在外，从小学到高中，几乎是雷打不动的文体冠军，学生会主席，校花学霸，各类奖项拿到手软，是A市一中培养的优等生，居然舍弃上海回归。
“这同学会，也是庆祝会，我们要庆贺一下老班长‘认祖归宗’，你是女一号主角，必须到场啦。”藏星星软磨硬泡，把她拉到酒桌上。
外婆刚过世一个月，她本不适合参加，几次三番推辞，但是总拧不过伙伴们的好意，将来还要靠他们互相帮衬呢。
另外就业已基本敲定，就差当面签合同，顺便和同学们聊一下A市的职场情况。
她决意去千江建材，因为最大的企业，是万恶的追求者马豪家的，所以她没投简历。
群里那个马豪，倒是频频抛来橄榄枝。
哼，本姑娘嫉恶如仇，躲还躲不开呢。
“搞这么大动静，多奢侈呀。小女子既非网红，又不是领导，不带这么高抬的，会宠坏我呀。”皎月刚一露面，满桌子人立马起立，掌声满厅，皎月受到感染，生出些高兴的情绪来。
“咦……这家伙也在？”她环视一圈，骤然僵冷，最讨厌的那个同学，正把头锄进餐桌的盘碟里，蜷缩在一角墙旮旯里。
皎月本能地站起来，想潇洒地拂袖而去，留下一个美丽的背影。
但是藏星星一旁使劲拽她，房门也被起哄的男生们堵上，强行撤离肯定行不通，那就是搏大家的面子。
“喝，喝起来，按照A市的老规矩，先同饮七杯，再打周，然后是提议酒，末尾全家福。我主陪管喝酒，我眼尖着呢，赖酒的翻倍，星星付陪管菜饭，想唱歌的随意上台，有谁不服的吗。”高中的班主任老师，拿出昔日的威势，兴高采烈地开酒。
平素酒场飞扬的马豪，点头哈腰一脸坏笑，大嘴噤若寒蝉，端着一双乌溜溜的贼眼，偷偷瞄读桌子上的风云，给人们一种忐忑不安的猜想，坏人必定有预谋，随时准备杀上来，“嘁里咔嚓”，跩驴一样砍出三板斧。
果然醉意迷糊到八成，阴谋家见时机成熟，露出狐狸尾巴。
“扑通！”一声，马豪单膝跪在地上，泪水涟涟，把KTV包房的高档木地板震得天价响。
“快起来，这么多人呢，多没面子啊。”几个幼稚的托儿故作惊呆，大放厥词。
“轰隆”马豪庄严地拎起一瓶啤酒举过头颅，冷酷而潇洒地摔在地板上，好像一颗小型原子弹爆炸的景况，酒沫弥漫，腾空而起，那无辜的木地板，被玻璃刮成大花脸。
尖叫声此起彼伏，二十几位同学都震傻了。
红得发紫的A市青年大款，不演一出鬼把戏，都对不起这家酒店，但是任谁也没料到，他玩得似乎太嗨，耍花枪也能射出子弹来，不觉惊骇后怕。
“求全体同学来见证，我马豪犯了个大错，跪求原谅。”他始终低垂视线，僵尸般朝向皎月，双手抱拳，擎在太阳穴上，像极□□马仔向老大磕头。
“好吧，别闹了……过去好几年，早就忘了，赶快起来。”这也太唐突了，皎月来不及多想，只感觉脊背发凉，有些语无伦次。
“如果不解恨，这瓶叫我脑袋开花！”马豪又掬起一枚啤酒，朝着脑袋砸下去。
大家都疯掉了，吓得乱糟糟团团转，几名男生反应快，拼死抱住半空中的酒瓶，像绑猪一样把有钱人按住。
叫嚷唰地安静下来，只剩下喘息和心跳声，大家惊慌失措莫敢发音。
“好的，我替她答应了，我们大家一致同意，都来做担保，你先站起来。”主陪老师不失时机，高调背诵台词。
人们异口同声，皆忙不迭表明立场。
我们的马少爷，醉眼迟钝，全身软弱无力的大小姐状，被人拖拽到座位上，嘴里还打着酒嗝，一头趴在酒桌上，等着瞧大家如何解围的笑话呢。
一群马屁精们也惊出一身冷汗，宁愿相信主子是真醉，而不是演戏。
白皎月不屑多讲一个字，睡着了才好呢——清净。
“啪啦！”短暂的沉默，激起醉汉的怒火，他捏住桌布一角，只一扯，几副餐具中招，惨兮兮摔成碎末。
他借机向下一出溜，整个□□滚至桌子底下：“白皎月，你要亲口许诺，来万腾木业任外贸部长。”他瘦长的手臂，顺势又夺到一瓶啤酒。
大家一窝蜂地拱往桌子底下逮人，他活脱脱一只被钓上岸的乌龟，四肢来回蠕动，却使不出力气。
他有四条桌子腿的掩护，扭旋四肢，躲躲闪闪。
叮叮当当的餐具声，男男女女的吵闹声，震翻了雅间。
好大一阵功夫，终于合力把他擒出来，仿佛从淤泥里抓住一条黄鳝鱼。
不动声色的白皎月，被一种压抑的悲催笑彻底击败，喷出一串哭笑不得的音符。
“喂喂……马少，美女笑了，同意啦。”同谋者们一阵欢欣。
蓦地，大家整齐划一地平静下来。
“昔者先帝三顾诸葛于草庐，今有马豪三跪求贤才，一跪曰单膝，过往过错都抛弃，二跪是匍匐，工资待遇任你开，三跪掏心窝，将来封你当总裁。”得志的小人，咿咿呀呀唱起京剧。
“还跪一次呢。”女生们尖叫起来。
两位男生按老师的吩咐，一左一右把阔少夹在中间，像伺候法庭上的叛徒，各用一只手住他的花格肩领。
视死如归的马公子，头摆在案几上，唱着口号，半闭眼睛，聆观周围的动静。
“皎月，点头应允吧！”藏星星近乎哀求，高举右手做发誓状。
“真感人额，诚挚得令人陶醉，都这个程度了，还会有猫腻吗？不是有句话吗：即使是假的，做的人赤胆忠心去干事儿，那虚的也变成实的了。毫无疑问，他是真心的，连他自己都深信不疑。”老师百感交集，大发感慨。
一束束万分期待的目光，聚焦在白皎月脸上。
她藐视故意耍酒疯的无赖，装傻可爱博同情，却思路清晰说话明白，连唱带驴打滚，一套一套的。
她真想狠狠扇他一耳光，但是又怕脏手，更怕他借机玩出更大的幺蛾子来，越加难以收场子。
白皎月紧蹙眉头，强作镇定，无奈勉强发言：“唉，折煞老同学啦，大家的好意，我心领神会……如果违背，那就是不识抬举，然而我有一个澄清三个条件，
马豪老板是我大学校友，不存在其他朋友关系。
其一，我和马少不是一类人，永远不是朋友，只是职场上下级。
其二，他不许送任何礼物和额外待遇给我。
其三，完全按照公司规章制度办理，公平公正。”
这简单的约法三章，凸现出学霸的水准来。
此时此刻，被忽悠了的吃瓜群众们，忽然醍醐灌顶，开始吐槽，马少生财有道啊，赚了大便宜卖乖呢，捡到一个超大的宝贝。就这么简单的一顿饭，一出戏，就抢先一步，签下这大上海来的英才，这做法不是荒唐可笑，而实在是高明之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