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三王子时不时就来牢里看她,顺便告知赵淮川的答复。

    陆予安一身脏乱,蓬头垢面,泥土和草屑粘在身上和头发上,看着颇像逃灾来的难民。

    “三殿下不忙着杀人,总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陆予安懒散地靠在墙边,剥落的墙皮碎屑蹭在了头发上。

    不得不说,在这牢里束缚的日子,居然比在外头还要轻松几分。每日只用吃着送来的饭,吃完了便睡一觉,醒了就发发呆。能想的事情差不多都想过了一遍,现在居然也无甚忧虑。

    好久没这么松快过了。

    她竟有时会想着,如果日子这么过下去,也不错。

    牢里是躯体的囚困之所,外面是大一点的囚牢,连带着束缚了思想。

    三王子瞧着她旁若无人的模样,不太满意,“你倒清闲。”

    “不清闲又如何?总归是被抓到了这里,与其费那些脑筋,不如对自己好点。”

    陆予安如是说道。

    三王子扫过她脏兮兮的仪容仪表,挑了挑眉,但没说什么,转了话题。

    “有人来看你。”

    陆予安疑惑起来,随即有了个不好的猜测。

    “不会是郑怀彦吧?”

    三王子给了她一个眼神,“在这儿呆了两天,你不仅安分不少,没想到还能让你变得愚蠢。”

    陆予安突然被讽刺,思绪反而清楚了。

    也对,郑怀彦与二王子有交易,三王子是不会再去拉拢他的。

    但这样的话,谁会来看她?

    “带进来。”

    只听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后,转角处慢悠悠地探出了一个梳着花髻的脑袋,看上去有些胆怯,不敢与人对视。

    陆予安瞧见她的脸时,蓦地愣住了。

    居然是乌姆。

    三王子道:“给你们二人叙话的时间,不该说的就别说。”

    他警告地看着二人。

    陆予安点点头。

    “你怎么来这儿了?”

    三王子走后,乌姆才敢凑近来。她看见一身脏兮兮的人时,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这个样子?”话一出口,她也意识到了不对,又道,“我听别人说你是晖朝的奸细,才被抓到这里来的。”

    她犹豫地看着面前的人。

    陆予安坐近了些,坦然地承认了。

    “没错,我本就是抱着这个目的进来的。”

    “啊,”乌姆惊讶了一下,又纠结地问,“那你会被处死吗?”

    她想了想,补充道:“我在这里只认识你了。”

    陆予安没想到这姑娘还记得自己,心下一暖,笑了起来,轻声道:“我不会死的。你想回家吗,还是说继续待在这里?”

    她原本是跟在二王子身边的,倘若二王子死了,她若还在军营里估计不会有好下场。

    若想离开,她也可以厚着脸皮找三王子谈一谈。

    “真的吗?”乌姆如黑葡萄般的眼睛亮了起来,“我以为我回不去了。”

    陆予安被她喜形于色的情绪感染,果然还是要和活泛一些的人说话,心情都会变好。

    “你这段时间不要在军营里乱走,我会找时间让三王子答应送你回去,其余的事你莫管,也不要再来看我。”

    郑怀彦一行人还不知道是不是在军营里盘踞,她若是来往频繁,太过引人注目。她被抓的消息应该只有三王子党知道,毕竟她的身份是与赵淮川谈判的筹码。

    乌姆若是来的多了,恐怕以三王子的德性也会认为是与她勾结。

    “那……你需要什么吗?我可以送过来。”

    她先是表达了感谢,再又注意到这乱糟糟的环境和模样,顿时忧心忡忡。

    “不用了,”陆予安拒绝了她,“我在这儿呆不了多久,你照顾好自己就行。”

    乌姆小声说了一句“好”。

    陆予安见她还不曾离去,猜测她还有话要说。

    果不其然,还未来得及问,乌姆便左顾右盼地看了看,随后问她:“我看你比我大不了多少,你做奸细之前……是做什么的?这么危险的差事,你就不怕么?”

    做什么的?陆予安面色略显古怪,她现在是女子打扮,如果她说是入朝为官,那就太奇怪了。

    “原就是寻常人家,只不过因着变故,只剩下了我一人。如今战事紧张,我做奸细也相当于谋了一份差事。”

    她编了个理由,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算是变相的实话。

    “那晖朝好吗?”乌姆又问。

    这倒是给她问住了。

    陆予安沉思片刻,“晖朝百姓生活参差不齐,总体看来较好,朝堂的法令也算严明,官员正直清廉的有,贪赃枉法也有。我无法说晖朝是个极好的地方,但我想将它变得更好。”

    “君王呢?”

    陆予安再度沉默,回道:“我不知晓。”

    与周边诸国相比,晖朝的治理已算安泰。但是陇西往事仍旧如鲠在喉,对着那位君王,她无法抹去他的功绩,也无法承认他的圣明。

    好在乌姆没有追问下去,只是闷闷地说:“再怎么样,应当也比待在这边好。”

    “你想去晖朝生活?”

    乌姆迟疑道:“也许吧,我想去那里看看。”

    毕竟也是她母亲生活的地方。

    陆予安点点头,“若有空闲,四方游历也好。”

    若她了却了所有的事,还尚留有性命的话,她也想游历天下,阅览山水。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三王子忽然之间出现在了面前,脚步轻得跟鬼一般。

    “说完了没,说完了就走。”他睥了眼蹲在地上的乌姆,毫不客气地下了驱逐令。

    乌姆有些怕他,一句话不敢说,扶着蹲酸了的腿,一瘸一拐地走了。

    “陇西那边传了密信,与我商讨合作一事。看来你还是很有分量的。”

    他继续说着离开前未说完的话,看向她的眼神终于满意了起来。

    “那三殿下可以得偿所愿了,毕竟这么多个聪明人合作,二王子恐怕招架不住。”

    三王子自动忽略了她不从心的夸赞,又告诉她一件大事,“那个叫郑怀彦的汉人很聪明,坎泽离去后我把控了军营,他趁着空隙离开了。我刚才得知的消息。”

    这却是陆予安没有想到的。

    当初她也差点吃了亏。

    不过她一直有一个疑问,郑怀彦这个人,生在一个对他偏爱的家族,吃穿不愁,也无入仕的想法。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去给幕后之人做事?

    千里迢迢,费尽心力。

    但是通过调查,郑家除了盐铁一事和郑家大公子之死,并无其他异常。

    他的母亲出自烟花柳巷,之前也是清白人家女子,因变故而被发卖,后来刚挂牌就被郑家老爷看中,纳为小妾。

    不对,她如果没记错的话,变故……

    似乎是因为连带的罪责……

    因何事而被连带?被问罪者何人?

    好像是,扬州太守,文如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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