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沈南语睁开眼的时候,年音跟她说:这个女人,是褚则寅的姐姐。

    晚风吹动月亮,云层飘荡。沈南语盯着头顶的夜空,一片漆黑中星光闪烁。

    背后的疼可能已经化脓了,平躺在地上,粗粝的麻绳错落硌着伤口,呼吸平淡,她一边认真感受背后的疼痛,一边看着高处幽暗的云。

    这里没有灯,门外是热闹碰杯的歹徒,油腔滑调,俗气至极。说实话,她没想到有人要拿她做人质。

    谁能因为她被要挟?

    总不能是她那素未谋面的爸妈,更不可能是她奶奶,因为,她奶奶没钱。

    不为钱,那就是为她这个人。

    呵。这个更好笑。

    还不如图钱。

    门外喧嚣。

    “小姐说把人带来,可没说干啥呢?”

    “你管那么多?小姐让绑就绑啊!喝大了敢乱说话,管到大小姐头上了!”

    随即砰砰两声,是拳头砸在人身上的声音,沈南语陷在黑暗里,唇角勾起,原来歹徒内讧也这么严重呢,手下一点都不留情诶。

    大小姐,好抓马的词。这群人以为这是干什么呢?演戏呢?还小姐。

    哦,对哦,她也叫褚则寅少爷。

    少爷。

    沈南语嘴角一僵,不是吧,是他????

    “哐——”

    铁门被人一脚踹开,灰尘瞬间高扬至天上最高的那群繁星之中,沈南语闭上眼睛。

    耳朵里声音清晰:“哟,妹妹,怎样,还好吧。”

    说着,沈南语人被提溜起来,背后的伤口反反复复被搓磨。

    心脏跳动的动静忽然很大,沈南语抬眼,看见了一个从没想过的人。

    “姐姐……居然是你。”

    那个她“见义勇为”得罪了街头混混头子跑回出租屋不敢吃一份六元的炒饭,那个在便利店收银兼职跟她交接换班冷漠话不多却上了豪车的姐姐。

    她惹她了吗?

    领子上掐住的手狠得如同她是一个畜生,一个应该因为血液阻滞而窒息且罪该万死的仇人。

    姐姐的声音有些远,又有些近。

    就像从风中飘来。

    “沈南语,那天我放你走,没想到放回去一条没长眼的狼,”褚裳黎惋惜松手,看着她软在脚边,背上鲜血直流,轻声道,“你不该出现在则寅面前。”

    哦?

    沈南语疑惑不解,歪头泪眼朦胧:“我……为什么……?”

    那一刻,其实,某些答案就要呼之欲出了。

    身后,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少爷!您怎么来了!”

    全场突然安静下来。

    沈南语看向大门口,有一个人他从光里走出来。

    阴影将他潮水般呼啸淹没,可他身后都是耀眼的光。谁人心中明明无风偏起涟漪。万众瞩目,满身矜贵。一双看狗都深情的眼,此刻寒冰浸染,杀气腾腾。

    从最开始,在她眼里,褚则寅身上都是谜。

    她也清楚,那些谜题都是不能开解的东西。

    至少,她没资格主动探寻。

    能跟他掺和在一起,已然算得上走运,也是她命运不该平淡,褚氏集团,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彼之是出身于天尖尖儿上的人物,她来自尘土,肉体凡胎是摸不着的,够不到的,仰望也是用遍体鳞伤换来的。

    而敢对褚则寅动心,是她沈南语将会永远死守的秘密。

    一旦公之于众,她就是世界上最可笑的人。

    她不会让自己成为笑话,这种笑话,她永远不会允许发生。

    “你找死?!”

    他这是在吼谁?

    沈南语脑子嗡嗡的,跪在地上垂着脑袋想不清楚。

    心里有根筋轰然震颤着已经达到了断裂的边缘。

    他骤然爆发的怒气如火燎原,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倾长身姿走近,来到二人身边。见状,褚裳黎抱臂冷哼:“学也不上了,追她就追到这个地步?老爷子果然没看错,她该……”

    褚则寅沉着脸,单膝蹲下,直接掐着沈南语的下巴贴唇咬了一口,松开以后眉梢凛冽,仰头不屑冲着褚裳黎挑衅笑道:“我就是喜欢,你能奈我何?”

    沈南语身上麻绳把她捆成待宰的羔羊,让她只能接着他的动作,下唇一痛,她皱眉去抿,一股温热的液体流下。

    ……

    他属狗的。

    他肯定是属狗的。

    “你放开我……!”

    这似乎正中对方下怀。

    褚裳黎不是什么好人,她冲着周围围观的某个人一笑,对方比了一个OK的手势,这才把视线又放在褚则寅的身上,噗嗤乐了:“则寅,你真蠢。”

    说完,褚裳黎带着人浩浩荡荡离开,沈南语看见几个人拿出身上的摄像机,交到了褚裳黎的手中。

    再看,人就已经不见了。

    ……

    啊……

    她到底惹谁了?

    这到底闹哪样?

    她是不是……

    “沈南语……没事了……”

    身后的麻绳松绑,她四肢恢复自由。人被紧紧箍在怀里,褚则寅与她相拥。

    没人知道,他们之间隔着什么。

    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

    “孩子,你辛苦了,奶奶心疼你,可是不能让你一辈子在山里呆着,你要前途啊。”

    “有人命苦,苦得众生皆潸然,摸爬滚打不过这条命定之路,伤筋动骨不过人性凉薄。”

    唉——

    叹息悠长厚重,嗓音却熟悉到让沈南语双眼发烫,即使她拼命想要睁开眼去看看是不是奶奶在跟她说话可是她却什么都没能做到。

    那个说话的人,后来走了。

    脚步声一步一步踩在她心里,乱得人心生疼。

    “伤口烂了,不能吃油腻的,等你养好了,奶奶给你做油焖大虾吃,”她的头发被人小心翼翼拂过几下,“想吃多少都可以。”

    她很想点点头说好,也很想告诉对方自己难捱的思念,却被一股刻薄的力量按在身后的床上,眼不能睁,手不能动。

    她心里的反抗一下子达到顶峰,既然这样,她还偏就不顺从了!内心的悲凉正在无边蔓延。

    沈南语一下一下撞向这股力量,她实在是烦透了,烦透了处处都有掣肘的日子,这种压抑的生活她实在是过够了,受够了,今日她必须干出点什么,她绝不要继续承受这些!

    手推不开,她就用肩膀去撞,肩膀不够,她就用脚去踹,一下不行就两下,十下不行就一百次一万次!

    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绝对不会!!!

    那个瘦弱的小女孩,声嘶力竭。

    安静下来的时候,沈南语闭上眼,似是无力,挣扎过后无果的颓丧。

    奶奶说了,要来陪她。从那起她不再是无依靠的飘萍。

    可怎么又收走了她的幸福呢。

    还没到手的幸福。

    血迹,似乎是血迹,又不是,梦里怎么会流血?

    血迹顺着她的额头辗转而下,掉落下来的那一瞬间,她听见一个人说——

    “只有往前走,才能看到新世界。”

    那一刻,天光大亮。

    背后的伤口又深又重,不休养是不行了。

    褚则寅派人跟老师请了假,自己也随便找了个理由不去学校,沈南语看着他挂了电话,心心念念的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好一直盯着人看。

    她舔了舔嘴上的伤口。

    褚则寅坐在了她床边的沙发上屈腿散漫看着她,音调不高不低:“有话说?”

    沈南语有点不好意思:“能给我奶奶打个电话吗?用你的手机。”

    他的手机看着很高档的样子,她是真不敢借。

    褚则寅一听,拿手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似乎是有些累了,“奶奶知道你在这里,放心,她在外面很好。”

    沈南语有好多问题要问,想说出口的时候,褚则寅抬手让她打住,疲态尽显:“先别问,没心情回答。”

    他看起来特别需要睡一觉的样子,沈南语僵在那里一会儿,忽然往旁边挪了一下。

    褚则寅掀开眼皮,看她:“干什么?”

    沈南语不敢直说:“你累不累,这个床好像还挺大的。”

    你想不想休息一下。

    他撑着自己的下巴,骨相极其优越,这样带着些调笑专注盯着人看,沈南语面颊逐渐变得灼烧。

    他是不是不想啊……

    脑子里乱乱的。

    下一秒,褚则寅长腿一伸站起来,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扑在了她的怀里。

    他鼻梁高挺,唇就在她脸侧,头发毛茸茸的,身上隐约泛着清冽的气息。

    “很累,很想睡。”

    他声音落在沈南语耳膜正中央,鼓噪万分。

    褚则寅低笑着蹭她的颈窝:“好舒服。”

    ……啊。

    这个坏蛋。

    她怎么放松警惕了呀,妖精惯会千百般变化迷惑人心智的。

    怎的又中了他的计。

    沈南语抬起手,圈起他的脸,很轻很轻:“那你快睡吧。”

    说完,定住缓一秒钟。

    这跟哄孩子有什么区别?

    她果然还是太善良了。

    褚则寅状似无意,唇瓣碰了她的耳垂一下,睡意朦胧:“嗯。”

    时光慢慢走着,窗外黑暗降临,沈南语又睡醒睁开眼,在黑暗中虔诚看向身侧人的睡颜。

    曾听人说,无论多乖张的人睡着,都是可爱的样子,那时候她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

    这一秒,她亲眼看见了这句话想表达的东西。

    褚则寅睡着以后,特别乖,特别好看,特别……

    想让人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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