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对夏油杰的不信任,栗原春知理所当然得出了“绝对没什么好事”的结论。盘星教的其他教众都不熟悉,她想了想,还是向菅田真奈美请教。

    “哈?”真奈美比她还惊讶,“出差?”

    “说是什么很大的业务,还让我认真对待……有什么着装要求吗,还是要准备什么资料?”

    如果真是这样,和她平常的工作倒没什么区别。

    菅田真奈美一脸受不了他的表情:“夏油大人又在搞什么啦,我们能有什么业务。出门就那么几件事,收咒灵,放咒灵,和咒术师打架。而且春知你又不算在战斗人员内……”她点点下巴,琢磨一会儿,得出结论,“不过我们偶尔会去猴子面前装模作样——和有钱人交际也是必要的,如果猎物足够大,我们也会上门拜访。如果非要说业务,应该就是这个了。”

    “也是,毕竟其他的我都帮不上忙。”

    栗原春知笑一下,垂眼看握在手里的茶杯。手机上黑崎弘一发来了消息,她没点开,只兀自想,今晚该去哪里呢?

    她向黑崎撒了谎,刚才却又和栗原家剑拔弩张。当然了,黑崎很好骗,说些好听话,什么“还是想跟你在一起”之类的,他根本不会在意原因了。可只要见到他,她就不得不提醒自己还有着催化诅咒的任务。她还不想那么快面对这件事。

    至于栗原家,厚着脸皮回去也不是不可以。但她就是不愿意——至少今天不愿意。她宁愿在便利店坐一晚上也不想回到那间什么都不属于她的屋子里。

    人越倒霉脾气越倔,好像把自己搞到无处可去的凄凉境地能证明点什么似的。栗原春知决定先向真奈美告辞,随便找家酒店住着,开口冒出的却是另一句。

    “这里……有多余的房间吗?”

    菅田真奈美送到嘴边的茶杯停住,大概没想到她这么问,没有立刻回答。栗原春知忽然又觉得窘迫万分,起身拎了包就想走。聊天的茶室正在庭院旁边,一拉开房门,之前隐隐绰绰的笑声便清晰地传到耳朵里。

    “明明是菜菜子赢了,夏油大人耍赖!”

    夜风一下将热度吹散,栗原春知打了个冷颤,抬头才发现笑声停了。夏油杰和双胞胎站在庭院里,似乎在玩什么游戏,只是被她打断了。三人齐齐看向她,偏偏真奈美这时又反应过来了,声音回荡在一片寂静之中。

    “有啊,客房多的是呢,春知想住哪一间都行。”

    “不用了。我还是回去——”

    夏油杰打断她:“没地方去的话,就在这里住下好了。”

    栗原春知僵立在原地。她像被这句话刺了一下,想要反驳,又不知道怎么反驳。他这样直白地挑破她的境遇,她感到的却不是难堪或者愤怒,而是委屈。

    迟到了好几个小时、面对着栗原家时没有发作出来的委屈。这么多年以来,从没有说出口过的委屈。

    鼻子和眼底泛起激烈的酸意,栗原春知几乎遏制不住一刹那的呜咽,但她仍然咽了下去,好像这个动作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她保持着刚才告别的姿势,低着头一言不发。

    今晚云层很厚,月亮遮在其中,只偶尔洒落一点辉光下来,映在叶尖还未化掉的雪上。庭院里昏暗,称得走廊上再细微的动作也清楚异常。夏油杰从她身上移开目光。

    “没关系。”他平淡道,“我们都是这样的。”

    ##

    在盘星教留宿了两天,栗原春知才去黑崎弘一家和他见了一面。他的右肩伏着一只小小的咒灵,从丑陋程度来看应该比蝇头可怕一些。显然它已经起了不小的作用——黑崎时不时会活动一下肩周,或者锤一锤肩颈处。她尽力不把目光集中在上面。

    “不舒服吗?”

    “没事。”黑崎宽慰她,自己也没太当一回事,“可能最近太累,忙过这阵子休息一下就好了。”

    栗原春知绕到他身后,双手按在他肩膀上。从这个角度看,一片青黑的诅咒从后颈蔓延到右肩皮肤上。她已经足够小心了,手指仍然有几次碰到了栖息着的咒灵,冰凉滑腻的触感引得一阵恶心。按摩了一会儿,她忍着不适感回想在盘星教时菅田真奈美教她的方法,慢慢将咒力集中在指尖,凑到咒灵身旁。

    “这周末我要出差,就不过来了。”

    黑崎仰起头:“是去哪里啊?”

    “还没定呢,反正不在东京。”

    栗原春知观察着那只咒灵,它对她的咒力几乎没什么反应,不管自己喂多少都不痛不痒。倒是黑崎在她的按摩下闭上眼睛享受起来。

    “春知真是什么都会。”他嘟哝道。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话可不是这么说。”黑崎反握住她的左手,栗原春知不得不停下动作,“有时候我在想,要是当时我没有对社长问出那句话,是不是就和你错过了呢……”

    他忽得睁开眼,炫耀似的冲她笑道:“人果然还是要抓住机会啊。”

    栗原春知勉强牵了牵嘴角,一晃神,仍释放着咒力的右手又按回他的肩上。黑崎弘一倏地坐直,不自觉揉了揉疼痛处。

    “怎么了,是我太用力了吗?”

    “不……”黑崎弘一自己也说不清楚,刚才那一阵痛感似乎并不是来自外界,而是骨头和肌肉,从里向外地扩张出来。他转头看,栗原春知一脸茫然地望着他,双手还悬在空中。

    黑崎弘一又转了转肩膀。

    “可能是错觉吧。”

    ##

    心里记挂着事,一周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即使栗原春知再怎么不情愿,周六还是准时到了盘星教。夏油杰在看到她时难得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好半天才冒出一句:“你们公司出差都是去雪山?”

    “我是认为您不会用那么普通的任务折腾我。”

    栗原春知摘下护目镜——她今天可谓是全副武装,冲锋衣、防水球鞋、登山手杖,背包里还有两天量的压缩食品和水。要不是没练过体术,她恨不得再带点刀枪棍棒。

    “和咒术师打架我恐怕太碍手碍脚了,想来想去您大概是要带我去收咒灵。真奈美小姐说一般都是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可能连手机信号都没有。起码我得确保自己行动自如吃饱穿暖吧。我可不像她,穿高跟鞋也能打架。”她说着又推一推行李箱,“如果真去拜访,我也带了正常的套装。您需要的话我现在就去换。”

    “……”

    夏油杰扬扬眉毛——还以为会看到她发现出差目的地是野外,生气又不得不憋气的表情呢。不过坏心思落空,他也没失望,只道:“春知有点聪明过头了。”

    “我要是够聪明就不会被您耍得团团转了。”

    说归说,栗原春知心里还是有点“扳回一局”的爽快,只是没高兴几秒,头顶就响起“哗啦”一声。寒意随着流动的空气在周身流转,雪亮的白色在视线中一闪而过。栗原春知抬头,层叠白羽微微垂落,巨大的翅膀正缓缓收起,露出湛蓝明净的天空。夏油杰立在这大得惊人的白鸟身旁,衣摆与宽袖也因风动飘鼓着。他看向栗原春知,右手抬起,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你是想坐在背上,还是呆在它嘴里?”

    鹈鹕闻言乖巧地张开鸟喙。里面空间很大,看起来组个四人局都不成问题。但栗原春知本来就对咒灵心有抗拒,而且那再怎么说也是嘴——

    “不必了。”她拒绝道,“我坐在背上就行。”

    鹈鹕本来已经把长喙一端搁在地面上,搭出了个坡度,见她拒绝只好合上。它摇头晃脑地摆动身体伏向地面,栗原春知盯着它的眼睛,总觉得它看出了她嫌弃的意思,现在非常不满意。

    而且即使它蹲了下来——如果鸟类这个动作叫蹲的话,这个高度凭她自己也上不去。

    夏油杰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余光里见栗原春知一动不动,明显心情大好。他在原地兀自笑了一会儿,栗原春知没好气地往前走两步,抓住鹈鹕的羽毛。

    不会一拽就掉了吧?

    她不敢用力,正犹豫着,夏油杰已经伸手过来揽住她的腰。转瞬间天旋地转,风景再摆正的时候,他们已经坐在了鹈鹕背上。白鸟仰天长鸣一声,双翼再次向两边舒展开。原本看来笨重的身体猛地腾飞起来,顷刻就冲到了高空。东京在脚下缩成小小一张地图,抬头望去,甚至能看到远方广阔的海。栗原春知克制住叫喊的冲动,只顾着看。她不是没坐过飞机,可飞机怎么能亲身在天空中飞相比呢?她甚至没注意到在这样的高度温度却没有降得更低,没注意到自己仍被拥抱着。白鸟的羽毛云朵般蓬松而柔软,她坐在其中,只觉得心也如坠云端——她以前不理解这个词,人怎么会坠落高空呢?现在才明白是可以的。

    凛冽的风将发丝向后拨去,与身旁人纠缠在一起。栗原春知微微侧头。

    “穿成这样,”夏油杰目视前方,怪惋惜地感慨,“春知可真是够不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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