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原春知观察起被她“诅咒”过的同事的状态。
得益于往日积累的贴心温柔的形象，几个人都没什么防备。何况对大多数人来说，能感受到“被关心”总是一件令人慰藉的事，尤其当没有表露出来的细节也被妥帖照顾时——比如一盒热敷额贴、一个“公司联谊会多出来没人要”的腰靠，又或者“午后女士茶话会”中按摩在酸痛肌肉上、不轻不重的力道。栗原春知轻松得到了她想要的信息。
“出差”前她的尝试集中在周三，各种症状开始发作多集中于周四，周六有两人攀升到“要去医院看看”的地步——当然没有检查出结果，只能用工作压力大来解释。其他人暂且可以忍耐。接下来她又把“可以忍耐”的同事们分为两组，一组找机会再次施加诅咒，另一组组则不再干涉。果然到了周五晚上，前一组的同事们更加萎靡不振。后一组的精神普遍要好一些。光从他们身负的诅咒来看，也并没有恶化的迹象。
真棒。栗原春知不无讽刺地想。她总算知道自己拥有什么样的咒术、能力又在什么水平了。如果咒术师的世界是一场游戏，那她就是游戏里的小怪。除非主角正好只剩一层血皮、恰好物品栏里又没有药时经过她身边，手里那根软弱的斧头才能致他于死地。这些低弱的伤害只要好好休息，总有恢复健康的一天。平常别说攻击，连自保都做不到。
她揉揉眉心，从抽屉里翻出眼药水，又瞥了瞥身旁空着的座位——拜自己所赐，原田因为越来越频繁的困乏不得不请了一周假，工作全交接到了她手上，忙得吃饭都要争分夺秒。人工泪液在眼皮底下转了一圈，还没起到舒缓作用，栗原春知就睁开眼睛写下一封邮件。开头的套话只需要肌肉记忆，她对着模糊不清的屏幕打字，思维却悄悄拐了个弯。
……在不想面对夏油杰的关口，她至少有个借口不去盘星教了。
##
晚上九点多，菅田真奈美收到了栗原春知请假的消息。
干部们找不见人是常事，时间久了，打不打招呼也无所谓。夏油杰联结起了浮萍般流离的他们，也从不把他们当作属下看待——至少不完全是。不拒绝他们加入，不强制他们留下，更不限制他们的人际交往。不管来人背了多少追杀、接近的目的有多不纯，他都不会成为那个先翻脸的人。
以菅田真奈美自己来看，她对夏油杰的初印象是“恳切”——在他帮她解围、又劝说她加入盘星教时。循循善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对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来说。显然他对此也有同感，所以很直白地向她介绍了盘星教的现状和他的“宏大目标”，听完后初印象又加上了一层不切实际的傻气。她对这种极端手段感到不可思议，偏偏他又执行得很认真——不仅为此杀掉双亲，还在手忙脚乱地经营地盘。一个孩子能对这种事多有经验呢？表面上为了维持威严装得从容不迫，背地里大到财务出入，小到双胞胎姐妹的衣食住行和身心成长，即使有人从旁相助，他也难免焦头烂额。
但夏油杰并不着急。
“猴子”难以统治，那就先恐吓。当恐吓不足以拉来更多的资金，就练习伪装。他对此看得很开，甚至很放得下身段——绝不是卑躬屈膝，没有人会对一个姿态卑微的人俯首称臣，但他要足够亲切慈蔼，这才能让目光短浅的家伙们对他如神明般虔敬。夏油杰把“创造咒术师统治的世界”真切地当作人生的终点来实践，实现一个短期目标就会立刻转向下一个。寻找新的咒灵、新的成员、新的“金钱猴子”，开发成员的能力、升级咒具、替他们解决咒高的围捕，永远都停不下来，仿佛歇息的间隙会使他已经打好的地基全部崩塌似的。所有这一切加起来，真奈美对他的评价结定为一个词——“好人”——当然只针对诅咒师们。因此对于最终留在盘星教的他们来说，这里的的确确是家一样的存在。
只有栗原春知是个例外。
比起曾经在人类社会和咒术界都找不到身份归属的干部们，她更像在这里做一份兼职，自我认知仍然是普通人。“不想来也没事”这种话说过很多次，栗原春知还是恪守工作准则。对待她像对待上司，对待夏油杰像会社社长。如此疏离的态度，怎么看也不像是“家人”。真奈美觉得这其中少不了夏油杰的功劳——明明从一开始就很注意她，他却没有像以往面对诅咒师一样敞开心扉，反而竭尽所能地给她找麻烦。欢迎会那晚她还在想这两人进展也太快了，毕竟这么些年他都在专心铸造他的咒术师乐园。结果一夜过后石沉大海，双方都当这件事没发生。栗原春知顺利和猴子“恋爱”，他还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
到底在想什么啊？
菅田真奈美懒得去理解夏油杰的爱情观念，也没汇报这次请假——反正他看起来不是很在意。等夏油杰再听到栗原春知的消息，已经是周日集会结束了。
“以后可能只有我和爸爸妈妈来参加集会，姐姐恐怕很快就要和黑崎先生结婚了吧……”栗原美沙子在等待普通教众们散去时故作忧伤地叹了口气，“要是爸爸妈妈也没时间，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就更寂寞了。”
夏油杰瞟她一眼，对她打什么主意心知肚明。这几年对他怀抱着过分的憧憬，想方设法对他示好的教众从来不少。真要比较，美沙子还算是单纯可爱的类型，至少从言语到行动都只局限于少女漫。
面子还是要做做的，怎么说栗原家也是VIP，不到山穷水尽时还是持续吸血比较好。他抛出一个好奇的“哦？”以示自己有在听，心里却没当回事。栗原和黑崎两家正在谈订婚的事他早就知道，要是没记错，那也是几个月之后的事了。栗原美沙子得到回应，欣喜得甚至把手机伸到了夏油杰面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星星点点的烛火、泛着银光的戒指，围观的亲朋好友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了视线里。还不等美沙子调到下一张照片，夏油杰的手指已经点在屏幕上，轻轻一划。
吵闹的起哄声从扬声器里传出来，这一条是黑崎弘一发布在社交平台，配文“求婚成功！”还有一大堆对栗原春知表明爱意的肉麻话的视频。栗原春知像每一场俗套求婚的女主角一样站在餐厅中央，右手抱着一大捧玫瑰，左手递出。黑崎弘一单膝跪地，在背景里轻柔的钢琴曲中托住她的手，为她戴上订婚戒指。这场求婚明显经过精心策划，镜头稳定、构图优秀、视角绝佳，还分了远近机位，连挂着细碎泪水的睫毛都拍得清晰可见。
美沙子难得和他这么接近，紧张得头脑发胀，在一旁注解起来：“姐姐还感动哭了呢，真是浪漫死了。”
这句话是发自内心。虽然很讨厌栗原春知，但要是代入本人，美沙子还是有些心驰神往。说罢她又看看这位“幻想对象”——夏油杰收回手，刚才不自觉倾过去的身体回归原位，似乎没什么触动。
“是吗？”
“嗯……”栗原美沙子讪讪收回手机，“抱歉，我只是……”
“分享喜悦嘛，人之常情。”
栗原美沙子抬头，入教以来就一直和善温柔的教祖大人再次露出她所熟悉的、最喜欢的笑容。
“恭喜，”他说道，“麻烦栗原小姐帮我把祝福转达给春知小姐了。”
得益于往日积累的贴心温柔的形象，几个人都没什么防备。何况对大多数人来说，能感受到“被关心”总是一件令人慰藉的事，尤其当没有表露出来的细节也被妥帖照顾时——比如一盒热敷额贴、一个“公司联谊会多出来没人要”的腰靠，又或者“午后女士茶话会”中按摩在酸痛肌肉上、不轻不重的力道。栗原春知轻松得到了她想要的信息。
“出差”前她的尝试集中在周三，各种症状开始发作多集中于周四，周六有两人攀升到“要去医院看看”的地步——当然没有检查出结果，只能用工作压力大来解释。其他人暂且可以忍耐。接下来她又把“可以忍耐”的同事们分为两组，一组找机会再次施加诅咒，另一组组则不再干涉。果然到了周五晚上，前一组的同事们更加萎靡不振。后一组的精神普遍要好一些。光从他们身负的诅咒来看，也并没有恶化的迹象。
真棒。栗原春知不无讽刺地想。她总算知道自己拥有什么样的咒术、能力又在什么水平了。如果咒术师的世界是一场游戏，那她就是游戏里的小怪。除非主角正好只剩一层血皮、恰好物品栏里又没有药时经过她身边，手里那根软弱的斧头才能致他于死地。这些低弱的伤害只要好好休息，总有恢复健康的一天。平常别说攻击，连自保都做不到。
她揉揉眉心，从抽屉里翻出眼药水，又瞥了瞥身旁空着的座位——拜自己所赐，原田因为越来越频繁的困乏不得不请了一周假，工作全交接到了她手上，忙得吃饭都要争分夺秒。人工泪液在眼皮底下转了一圈，还没起到舒缓作用，栗原春知就睁开眼睛写下一封邮件。开头的套话只需要肌肉记忆，她对着模糊不清的屏幕打字，思维却悄悄拐了个弯。
……在不想面对夏油杰的关口，她至少有个借口不去盘星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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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多，菅田真奈美收到了栗原春知请假的消息。
干部们找不见人是常事，时间久了，打不打招呼也无所谓。夏油杰联结起了浮萍般流离的他们，也从不把他们当作属下看待——至少不完全是。不拒绝他们加入，不强制他们留下，更不限制他们的人际交往。不管来人背了多少追杀、接近的目的有多不纯，他都不会成为那个先翻脸的人。
以菅田真奈美自己来看，她对夏油杰的初印象是“恳切”——在他帮她解围、又劝说她加入盘星教时。循循善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对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来说。显然他对此也有同感，所以很直白地向她介绍了盘星教的现状和他的“宏大目标”，听完后初印象又加上了一层不切实际的傻气。她对这种极端手段感到不可思议，偏偏他又执行得很认真——不仅为此杀掉双亲，还在手忙脚乱地经营地盘。一个孩子能对这种事多有经验呢？表面上为了维持威严装得从容不迫，背地里大到财务出入，小到双胞胎姐妹的衣食住行和身心成长，即使有人从旁相助，他也难免焦头烂额。
但夏油杰并不着急。
“猴子”难以统治，那就先恐吓。当恐吓不足以拉来更多的资金，就练习伪装。他对此看得很开，甚至很放得下身段——绝不是卑躬屈膝，没有人会对一个姿态卑微的人俯首称臣，但他要足够亲切慈蔼，这才能让目光短浅的家伙们对他如神明般虔敬。夏油杰把“创造咒术师统治的世界”真切地当作人生的终点来实践，实现一个短期目标就会立刻转向下一个。寻找新的咒灵、新的成员、新的“金钱猴子”，开发成员的能力、升级咒具、替他们解决咒高的围捕，永远都停不下来，仿佛歇息的间隙会使他已经打好的地基全部崩塌似的。所有这一切加起来，真奈美对他的评价结定为一个词——“好人”——当然只针对诅咒师们。因此对于最终留在盘星教的他们来说，这里的的确确是家一样的存在。
只有栗原春知是个例外。
比起曾经在人类社会和咒术界都找不到身份归属的干部们，她更像在这里做一份兼职，自我认知仍然是普通人。“不想来也没事”这种话说过很多次，栗原春知还是恪守工作准则。对待她像对待上司，对待夏油杰像会社社长。如此疏离的态度，怎么看也不像是“家人”。真奈美觉得这其中少不了夏油杰的功劳——明明从一开始就很注意她，他却没有像以往面对诅咒师一样敞开心扉，反而竭尽所能地给她找麻烦。欢迎会那晚她还在想这两人进展也太快了，毕竟这么些年他都在专心铸造他的咒术师乐园。结果一夜过后石沉大海，双方都当这件事没发生。栗原春知顺利和猴子“恋爱”，他还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
到底在想什么啊？
菅田真奈美懒得去理解夏油杰的爱情观念，也没汇报这次请假——反正他看起来不是很在意。等夏油杰再听到栗原春知的消息，已经是周日集会结束了。
“以后可能只有我和爸爸妈妈来参加集会，姐姐恐怕很快就要和黑崎先生结婚了吧……”栗原美沙子在等待普通教众们散去时故作忧伤地叹了口气，“要是爸爸妈妈也没时间，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就更寂寞了。”
夏油杰瞟她一眼，对她打什么主意心知肚明。这几年对他怀抱着过分的憧憬，想方设法对他示好的教众从来不少。真要比较，美沙子还算是单纯可爱的类型，至少从言语到行动都只局限于少女漫。
面子还是要做做的，怎么说栗原家也是VIP，不到山穷水尽时还是持续吸血比较好。他抛出一个好奇的“哦？”以示自己有在听，心里却没当回事。栗原和黑崎两家正在谈订婚的事他早就知道，要是没记错，那也是几个月之后的事了。栗原美沙子得到回应，欣喜得甚至把手机伸到了夏油杰面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星星点点的烛火、泛着银光的戒指，围观的亲朋好友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了视线里。还不等美沙子调到下一张照片，夏油杰的手指已经点在屏幕上，轻轻一划。
吵闹的起哄声从扬声器里传出来，这一条是黑崎弘一发布在社交平台，配文“求婚成功！”还有一大堆对栗原春知表明爱意的肉麻话的视频。栗原春知像每一场俗套求婚的女主角一样站在餐厅中央，右手抱着一大捧玫瑰，左手递出。黑崎弘一单膝跪地，在背景里轻柔的钢琴曲中托住她的手，为她戴上订婚戒指。这场求婚明显经过精心策划，镜头稳定、构图优秀、视角绝佳，还分了远近机位，连挂着细碎泪水的睫毛都拍得清晰可见。
美沙子难得和他这么接近，紧张得头脑发胀，在一旁注解起来：“姐姐还感动哭了呢，真是浪漫死了。”
这句话是发自内心。虽然很讨厌栗原春知，但要是代入本人，美沙子还是有些心驰神往。说罢她又看看这位“幻想对象”——夏油杰收回手，刚才不自觉倾过去的身体回归原位，似乎没什么触动。
“是吗？”
“嗯……”栗原美沙子讪讪收回手机，“抱歉，我只是……”
“分享喜悦嘛，人之常情。”
栗原美沙子抬头，入教以来就一直和善温柔的教祖大人再次露出她所熟悉的、最喜欢的笑容。
“恭喜，”他说道，“麻烦栗原小姐帮我把祝福转达给春知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