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萱不禁笑道:“要不是什么你懒得管我?”孙景琦瞥去一眼道:“没什么。”那头却传来了小罗小林的叫声:“先生,我们上当了,这些朝廷兵是来抓我们的。”李靖萱随声望去,发现今儿个八旗兵的头领竟是奉义侯世子瓜尔佳习允。他爹奉义侯瓜尔佳舜珍是镶白旗都统,他便是镶白旗正四品的佐领。平日就跟大多数的八旗贵族子弟一样整日价只知提笼架鸟戏眉斗雀,不想今日会穿戴正甲来办公。

    李靖萱还记得在爷爷七十寿诞上见过他来拜寿,送了一只红尾鹦哥。后来因嫌太叽呱,就转手送给了她。接到手的第二天,她就拿了把剪子把它的舌头剪了。世子习允手上抱着帽盔走过来涎着脸对她笑道:“早知道今儿营救的是李七小姐,我一早就来站岗了。怎么着,七小姐,没伤着吧?要伤着了,跟我说,我现在就让人帮你戳死那家伙。来啊,把徐弘仁给本佐领拿下,反抗者,一律格杀勿论。”

    “等一下世子,”李靖萱从自个儿头上拔下一根金钗下来递到世子面前,笑道,“我把这个送给世子,世子就看在靖萱的面儿上放他一马可好?”世子笑道:“这怎么好意思?你若要送本世子礼物,等改日本世子空了……”话未了,眼底就见她将手中金钗一握反手点到了他脖子上。

    李靖萱笑道:“我这钗虽然不比世子手里的刀,但这喉管乃极脆弱之物,何用刀,用钗足矣。世子想不想试试?”世子伸手挡住前来抓人的八旗兵,与她笑道:“七小姐是不是脑子坏了,本世子可是来救你的。你看你,戴着这钗多漂亮,干吗拿下来呢,快戴上。”

    孙景琦在一边着急,她却视若未睹,对世子习允道:“让他们都散了,除了世子,这屋里谁都能走。徐先生,还不走?”徐弘仁看得不禁有些愣,闻声忙应下,拽了小林小罗就出门。世子叫道:“等会儿,站住!”李靖萱微一蹙眉,那钗子尖头就往里戳了一分,说道:“世子原来不怕死,难得。”世子对孙景琦挤眉眨眼,说道:“我们事先怎么说来着,你带走七小姐,我带走徐弘仁,你去办你的事,我去邀我的功。你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弄开她。”

    孙景琦理直气壮道:“她拿钗子叉着你,我怎么弄开她?万一戳破了你的喉咙,算她的算我的?”李靖萱禁不住笑,一边朝着徐先生摆头叫他快走,一边又去问孙景琦:“烟绮姐姐要带我去办什么事?”孙景琦指着她就骂:“你真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我爷爷给你弄到了特赫令这会儿全叫你毁了,回头爷爷出了事你一百条命也赔不起。”

    “这是谁的主意?”她忽然问道。

    孙景琦愣了一下,问道:“什么谁的主意?”

    “拿徐先生做饵,引世子来此抓他的主意是谁出的?”

    孙景琦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说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还是人吗你?”

    李靖萱笑说:“你告诉我,我就放了他。”

    孙景琦踌躇一阵,才忸忸捏捏地说:“是你三堂兄李水臣(李君衍的字)。”

    李靖萱笑一声道:“果然就是三哥。估计叫我来这里给徐先生当人质的也是三哥吧?”

    世子习允生怕人跑远了,苦哈哈地说道:“七小姐七小姐,算我求你了,放开我吧,我还要去抓徐弘仁,否则朝廷治我罪咧。”李靖萱笑瞅他一眼,把钗子收了下来,又拽了他问道:“朝廷是不是要杀他?”世子道:“那我哪儿知道,先让本世子抓到他再说。你们赶紧给我追出去!”外头八旗兵轰地追了出去。世子戴上盔也欲拔步追时,突然听到外头响起刀兵相接的打斗声。疾奔出去看,竟是他的八旗兵和一伙不知从何而来的黑布人打了起来。

    “混账,徐弘仁呢?”

    “跑出胡同口了,咱们被这群人拦了回来。”

    “混账,追,你们快给本世子把人追回来!”

    李靖萱正在宅子门口盯着那些黑布人看,不料一只手腕被孙景琦抓住直接奔往胡同口。有个黑布人迎来掩护她们道:“七小姐,少夫人,车子在外边,跟我过来。”李靖萱一回头,看见表哥盛泽纶被挤在双方打斗圈里出不来,心里一急便对那黑布人说道:“你先别管我们,把盛三少爷去救出来。”孙景琦又骂:“你傻呀李渊素,我们被人砍死了怎么办。你别听她的,快带我们出去。”

    黑布人也不想救盛泽纶,点一点头就带她们出胡同。李靖萱甩掉孙景琦的手自己跑了回去。中间又被正在围殴遭打的世子习允揪住,说道:“七小姐,快,快带本世子出去,本世子支持不住了。”李靖萱皱一皱眉,丢开他径直跑向表哥。

    “表哥,快跟我走。”她拉住他正回头跑时,一把明晃晃的刀就闪在眼前。盛泽纶眼角一亮,扯过她的肩膀,刀锋便从他身侧划过,哗地削下一片衣袖来。李靖萱见血从里面渗出来,叫道:“表哥,你受伤了。”盛泽纶道:“没事,快走。”这时孙景琦已被黑布人安全带出胡同,那人又回头来接李靖萱。待到全身而退,李靖萱方才发现里面八旗兵已被轰倒了一半。世子习允尚在那头挣扎。

    李靖萱问那黑布人:“你们是来抓奉义侯世子的?”黑布人道:“都是三少爷的意思。因之前七小姐遭人绑架未得时机与七小姐商量,七小姐回去可别怪三少爷。”李靖萱问:“三哥要抓世子干什么?”黑布人说:“说是最近翁家大老爷和奉义侯有密谋,想请世子回去问一问。”

    李靖萱不禁笑:“问一问?只怕这一问,世子爷就该脱层皮了。徐温瑜呢?”黑布人道:“刚才看他们跑了,应该是跑了。”李靖萱点点头,只见那头世子习允狼狈地掉着半边头盔跑了出来,正跑到她跟前诉苦,后头就来了两个黑布人一左一右齐齐击向他的脑袋。盔帽被打下来,世子便如软脚虾架在黑布人手里疾速遁离。

    坐上马车,李靖萱便看见一片洇红的血从盛泽纶上臂蔓延开来。此时已是感到了疼痛,他的脸微微地有些绷蹙。李靖萱眸角微转,瞧见他另一个衣袖也被劈出了裂缝,便伸手往那裂缝处“哧”地一撕,撕下一条长布来,竟把猝不及防的盛泽纶又吓惊了神色。李靖萱一边帮他扎伤口一边说:“表哥稍忍着些,让烟绮姐姐先找家药铺去上点伤药理一理。”

    盛泽纶神色一松,笑着没来得及回答,对面孙景琦眼一瞄哧笑道:“谁说我要帮他找药铺了?这点伤都忍不了,还是不是个男人。”盛泽纶又敛了笑容道:“算了表妹,不碍事,待会儿回府让平叔帮我就成。”孙景琦又说:“我也没说要送你回府,坐着吧,我的车去哪儿我说了算。”

    盛泽纶已现怒容,李靖萱说道:“那五姐姐准备带我们去哪儿呢?”孙景琦笑欲作答,盛泽纶反唇相讥道:“徐温瑜虽是个反党,但行事磊落不拘小节,有人故意拿他当饵来喂,居然还这般恬不知耻自以为是。”孙景琦道:“盛竺廷你说谁恬不知耻?”盛泽纶干净无尘瑕的目光瞥出一丝轻笑蔑蔑然望向窗外不作理睬。

    李靖萱看着他俊爽的侧颜轮廓,知他所言“有人”非指孙景琦而是指三哥李君衍。三哥这些年帮她挡掉不少灾祸,其中不乏若干卑鄙行为,盛泽纶不尽全知,以他之精细却也能够猜度一二。与她多年来不要好,也有他不喜三哥之处。她蓝色的眸里掠出一丝涟漪,笑着问道:“烟绮姐姐和我的交情似乎并不深,为什么要帮着三哥和大嫂嫂拿特赫令换我出来?”

    孙景琦笑道:“交情是没有,但价值还是有的。七小姐莫非以为自己连一张特赫令都不值?”盛泽纶拨了帘左右望道:“这不是去肃毅伯府的方向,也不是去孙帝师府的,孙五大小姐难道要请我们到你婆家去吃饭做客?”李靖萱掀帘一看果然如此,这是通往翁府永祥胡同的路。

    孙景琦和她婆婆相处得很是恶劣,翁二奶奶是人尽皆知的恶婆婆,翁睿诚又是个软弱迂腐的至孝子,孙景琦是帝师府嫡小姐,从小锦衣玉食也养成了骄纵蛮横的性子,这三个人组成的一家子,想来也是日日天翻地覆。孙景琦这般费力弄她过来,估摸着是要让她帮着去对付自个儿的婆家。

    孙景琦鼻翼稍拧,满脸不屑道:“我嫁到翁家半年,这半年一笔一笔账我都算得很清楚,她骂我一句我算她一百两,打我一下就是五百两,再加上当初的嫁妆和之后休妻下堂的赔偿,总计去掉零头正好一百万两。要想娶别人先付清这一百万两。你嘛,当然是帮我去讨这一百万两白银的。”

    李靖萱禁不住笑出来,“我何德何能帮你去要这一百万两,倒不如让你爷爷压压她,兴许还有点用。”这边话音刚落,车轮子陷进了一个坑。盛泽纶从帘子外看见一个精壮的矮个微胖中年男子走过来,不由笑道:“今儿这事够热闹,居然还有位大人在这里专程等着。”李靖萱正转眸,那微胖中年男子便已在车前掀开了帘,其容貌端庄严肃,让她不由想到京城巡捕营官一类的人。

    中年男子朝孙景琦打拱,说道:“翁少夫人这车入了坑,我这里正好有一顶小轿,可以护送少夫人回府。”这时近看,盛泽纶才认出他,与李靖萱俯耳低言道:“他姓徐名邱字在青,是兵部郎中,头枕的是吏部尚书翁清凤。”翁清凤便是孙景琦的大公公翁府掌家人翁伯彦,身兼军机大臣,其二弟翁叔彦是从二品的江南布政使。既是头枕翁家,便是冲孙景琦而来。李靖萱微微一笑,却听孙景琦却是毫不客气地摆手道:“不用了,让车夫把车抬出来就行。”

    徐邱含眉城府一笑,放低了嗓子又说道:“少夫人,何公子让我给少夫人带句话,说少夫人此刻若不赶回,恐怕悔之晚矣。”孙景琦听闻“何公子”脸色倏变,正要问他何事时,眼扫过宁神静听的李靖萱,犹豫片刻才匆匆下车,让小轿抬了她回去。陷坑的车和车里的一百万两白银就此被她扔了不管。中年男子目送孙景琦远去,回过身来对他们说道:“本官那边还有趟车,不如由我送李七小姐和盛三少爷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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