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忍不住又气又笑,表哥这家铺子可真是贵客盈门,就她来的这小半会儿,竟已有女孩子络绎不绝地来找他。他他拉赫兰也没叫伙计进去通报,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自己敲开了门。

    “盛三少爷有生意不做,原是在这里陪人玩耍呢,早知这般,我便不该在今日来打扰了。”

    盛泽纶诧了片息,便迎来笑道:“瞧瞧我这记性,我竟把今日他他拉小姐要来取货的事给忘记了,其实小姐何必亲自过来,您叫人来说一声,我亲自给您送到府上,这般怠慢了小姐倒是我的罪过了。”

    另一边的杂务间里,傅书楠清秀的面容上露出了半分鄙夷的神色,低声道:“盛三少爷怎会如此不知羞耻,他已经和七小姐订了亲,还到处拈花惹草,连他他拉蔚若(赫兰的字)都敢沾。他他拉蔚若哪里是来取货的,这取货的事需要她一个小姐来做吗?”

    李靖萱早已司空见惯地淡笑道:“表哥就是这个性子,对一个人好时极好,坏时也是极坏,现在大约正和他他拉蔚若要好时,好听的话随口就有了。”

    傅书楠问:“那七小姐还来找他干什么?”

    那边李靖婉姿态淑雅地挽着他他拉赫兰说了两句私密闺话,笑语铃声一过,便轻盈飘身而去,留下了他他拉赫兰脸色些许泛白。盛泽纶心中暗叫“不好”,知道李靖婉又给他惹了祸,忙过去笑着抚慰:“我今日恰好来了新货,小姐喜欢哪样,等会儿叫伙计记下,回头我给小姐送去府里。”

    他他拉赫兰面无表情道:“这次做的衣裳我刚刚已经去看过了,我觉得不甚好,不是袖子短了,就是线头散了,还有形制也不是我想要的,这些衣裳我就不要了。回头盛三少爷看人给了吧,让裁缝师傅重新给我做几件,三天后我再来试,如果还不好,往后我的衣裳盛三少爷就不用管了。”走出两步,回头又说,“对了,还有上次那批包衣,布料太差,被我阿玛扔了,你重新选料再做一批,阿玛说五天之内就要。”

    傅书楠在这边忍不住哧地笑了出来,说道:“叫他招惹这等满贵小姐,接下来五天整个裁衣房都不要歇了,净着给将军府的下人做衣裳吧。”正笑间,外头有个熟悉的缓慢迈步声噤住了她的笑声。李靖萱也颇为惊讶地愣了一下,低声道:“是三哥的脚步声。”傅书楠点头道:“水臣少爷怎么到绸庄来了,之前没听他说起呀?”李靖萱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听到外边李君衍的款款笑声道:“竺廷兄,我可是打搅到你了?”

    他他拉赫兰见有人来,立刻过礼作别,盛泽纶才请他入内说道:“水臣兄今日如何有空到我这里来?”李君衍君子清眉嗓音如溪笑道:“我刚刚往盛府去祭拜姑姑,未见竺廷兄,询问家人才知竺廷兄在此,特来探望。姑姑之死实难预料,此中尚有过多细节外人难知,竺廷兄切莫操之过急。”盛泽纶淡颜一笑,道:“水臣兄有心,家母之死内情颇多,真相一时间难以摸清,水臣兄若知道些什么,还望实言告知。”

    李君衍笑道:“那是自然,令堂也是我姑母,我当然不能袖手旁观。竺廷兄千万不要怪我冒昧,府上有家仆昨儿夜里从外地回来,这事竺廷兄做得可不够隐秘。”盛泽纶听此言方知他的来意,笑道:“我知道水臣兄视线颇多,我此举瞒过别人容易,要瞒过水臣兄却不容易。水臣兄既知道我派人去找胡氏,必定也知道胡氏已遭人暗算,这暗算之人水臣兄心中可有些许数?”

    李君衍道:“且不说胡氏遭何人暗算,竺廷兄家人是否看见田庄任何疑怪之处?”盛泽纶未见动容道:“水臣所指何事?”李君衍笑道:“比如说埋在田庄的那尊棺椁。”盛泽纶回笑道:“原来水臣兄已有所知,不瞒表兄,那棺椁已被人盗空,棺里空无一物。弟就是想不通何人要盗一具十多年前下葬的尸骨。”李君衍瞅了眼门外,笑道:“田之畋的烟花厂已被官府封锁,他本人也被抓了起来。田之畋是姑姑的合伙人,表兄不想着搭手救他一把?”

    盛泽纶疑眉道:“为何要救他?”李君衍道:“田之畋乃一介唯利是图的商人,这等人为苟活性命并无道义可讲。姑姑曾与他做过暗下交易,他一旦受刑被逼供,其中牵连的人不知几许,不是为可怜他,而是要顾着姑姑的名声,也不能让他落到官府手上。表兄不见姑姑被带进王府落得凄零身后事?那田之畋如何抵抗得住?”盛泽纶正潜心拆解此话含义时,忽然听到门外响起一个女子“哎呀”的叫声。

    李君衍朝盛泽纶笑眨一眼,便对外说道:“在旁屋躲了这许久,小七也好出来透口气了。”李靖萱在门旁偷听了许久,不料转身时后边傅书楠撞到捧货而过的伙计。伙计没什么,却把傅书楠撞了个满天星。她应声走进房去,一眼便瞧见盛泽纶盯在自个儿脸上黑灼灼冷冰冰的眼神。李君衍顿感室内温度骤降,起身来笑道:“外边太阳不错,我去晒晒。”

    盛泽纶径直走过她身前,把李君衍送出门道,也没再转回来,只靠着门框,背对着她。李靖萱走过去,尚未开口,便见他渐而转回身,俊逸面容散漫地端视她。

    “你什么时候来的?”

    李靖萱浅颜笑道:“你爹走了以后我就来了,但没想到你没事时也这么忙,我在隔壁货仓间躲了足足有半个时辰。”盛泽纶走到廊上,将半面身子靠到栏杆上,两只胳膊肘搭在杆子上,面色十分疏离又慵懒,随口问她:“我爹都跟你说了?”

    李靖萱捻着自己胸前的发梢走到他跟前,带着浅浅忧伤的笑,问道:“表哥是担心你跟大姑父说要退亲他不答应,才把这件事推到我身上的吗?”盛泽纶说:“如今这样不是很好,让爷爷以为是你提的总比知道是我提的好,表妹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子,退亲这种事还是让表妹来提比较妥当。”

    李靖萱笑说:“如此说来,我还要感谢表哥愿意替我背这个坏名声了?刚刚表哥不是听六姐姐说了吗,府里的奶奶姨娘都说我不是李家的孩子,如果我不是李家的孩子,表哥是不是就不会因为大姑姑的事要和我退亲?”

    盛泽纶悬着的白皙五指似乎微微地颤了一下,便握起空拳淡声道:“如果有证据表明表妹真的不是李家的女儿,也许我可以考虑,但表妹有证据吗?”李靖萱恻然一笑,摇摇头,“没有,这样的证据我上哪儿去找呢,连爹娘都不知道是谁,证据又从何谈起?我们的亲事只剩下了一年,表哥非要与我退亲,那就请表哥先答应我一个条件。”盛泽纶问:“什么条件?”

    李靖萱手扶栏杆,面向杆外,站在他身边,说道:“不是很过分的条件,明天我要去贤良寺,表哥若是没有重要的事,就陪我一起去吧。从贤良寺回来,我就跟爷爷说是我要和表哥退亲。”见他若有所思,又说道,“表哥可知道胡姨太有个儿子正在贤良寺当执客僧?”

    盛泽纶抬眸问道:“表妹知道他是谁?”李靖萱笑道:“他本名叫梁越明,法名叫释明。表哥同我一起去贤良寺兴许能问出些胡姨太的事情,表哥专门派人到乡下田庄去查胡姨太,肯定也想知道胡姨太的事。胡姨太那日一定是跟淳郡王府说了什么,才会让大姑姑死得这样不明不白。”盛泽纶端视着她美丽容颜的眼不由闪出一丝笑,既有些无奈,又有些怜惜,说道:“表妹真是让我没有办法,我欲不去,却禁不住表妹的这番诱惑。”

    李靖萱欢然一笑,拉着傅书楠喜悦地离开,走时回眸笑道:“明天午前我的车来接表哥。”

    出得楼,果然看见李君衍在楼前欣欣然地晒着太阳。傅书楠卟哧笑道:“水臣少爷可真有闲情逸致,独自个儿地站在太阳底下晒。”李靖萱瞅着他一袭素色绸褂潇洒临风背影轩清,走过去道:“三哥在等我吗?”李君衍早听到她的小巧步声,偏转了头来笑语扬眉地说道:“带你去个地方,小七必然喜欢。”李靖萱淡然道:“什么地方?”

    李君衍朝着马车停驻的方向一声轻巧的口哨,招了手过来。正是李靖萱自家的马车。李君衍笑道:“小七不介意捎我一程路吧?”李靖萱笑道:“这马这车都是三哥送给我的,连这车夫都唯三哥话先听,我想介意也不成吧?”李君衍笑如林中猎狐道:“小七太客气了,来吧,三哥让你瞧样好东西。”李靖萱跟着上车,进了厢帘,愕见六姐李靖婉悄无声息已经坐在里头。倒不像顺风搭车,像被囚禁了的。

    李靖萱到车窗旁落座,看着李靖婉问李君衍:“三哥说的好东西在哪儿?”李君衍手搭脑门架着窗格子,侧首笑道:“六姐姐还不够好么?咱们送她回家。”李靖婉貌似有些难以言口,李靖萱却只问李君衍:“三哥刚才在表哥那里说起田庄棺椁被盗,三哥如何知道?”李君衍微含笑意道:“盛竺廷回府后必然对胡氏失踪大有疑心,派人去找是肯定的,我不过找了些人盯住他而已。田里棺椁被盗后他家人才发现,所以偷棺之人肯定不是他。”

    李靖萱又问:“三哥既然知道棺椁不是表哥偷的,又为何要试探他?”李君衍扭头转向窗外,习惯性地巡视周边街况,说道:“我虽不知棺里是什么,但也不希望别人先知道,何况棺里未必是好东西,如果只是琳子一具尸骸,偷它做什么?”李靖萱疑色问道:“三哥怀疑棺里放的不是琳子的尸骨?”李君衍笑眉转回来朝向李靖婉,问道:“六妹觉得呢?”李靖婉顿时煞白了一张娇艳的脸,说:“我怎么知道,三哥拿这个事来问我岂不是奇怪?”

    李君衍褰袂正坐,淡而笑道:“那咱们便回府去问问三婶。”李靖萱暗思了一阵,也不言声,径自撩帘观街,眼眸转睛之间仿佛隐约瞧见前头飞马奔来一个熟人,等到人马近了,扬唇笑说:“六姐姐瞧瞧谁来了。”话音刚落,那人拨马转到马车另一侧李靖婉座位的方向,在外头叫道:“婉表妹,是我,盛奕纶。”李靖婉好是恼,拨了帘没给好脸色,瞅见他骑了一匹非马似驴的东西,说道:“你骑的什么呀,丢不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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