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萱和李君衍离开后,曾氏让丫鬟宝笙把杨铨绅带进了自个儿住的小院里。杨铨绅搓着双掌如入宝境一般,厚着脸笑道:“二奶奶找我来是不是有事要我帮忙?有事尽管说,只要二奶奶帮我填了那亏空,怎样都行。”曾氏寻了把锦墩让在院里坐下,问他:“刚才你说的那些是真的吗?”
杨铨绅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是真的了,那是二姐亲口来跟我说的,绝无虚言。”曾氏又问:“你的意思是胡氏是她杀的,东西是她偷的了?”杨铨绅笑道:“这我可不敢说,毕竟这事儿不是我找人去做的,我是个老实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绝不说三道四。这点二奶奶要理解。”
曾氏笑了一下,在他对面入座,说道:“今儿是谁把你找来的?”杨铨绅愣了一下说:“什么谁把我找来的?我来找我姐帮忙,谁知她竟六亲不认非要我去死。”曾氏打断道:“别废话,我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答对我可考虑你的事。”杨铨绅一阵兴奋,又听她问道:“谁把你找来说这些话的?”
杨铨绅笑道:“二奶奶真是绝顶聪明的女中豪杰,一看就看出来了,是……”曾氏一个眼神瞟过来,他忙道:“是三少爷李水臣。他来找我说三奶奶肯帮我托人到局里去说话了。”曾氏冷笑,“果然是他。从一开始我就觉得这事儿有蹊跷,一个哑巴似的家仆竟敢状告三奶奶,真是稀了奇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那局里那款……”
曾氏笑道:“你放心,回头我交待你姐去办这个事,准定帮你解决。”
杨铨绅连忙起身作了一大揖,大声道:“二奶奶恩德没齿难忘,在下必定感恩图报……”
一抬头,院里却早没人了。
到了第二日,马车顺路经过盛府接了盛泽纶,便一路往长安大街的贤良寺驶去。目下拳匪日猖,朝廷禁之不绝,各使馆早已纷纷发去紧急照会要求朝廷出兵剿平这些匪贼,朝廷倒也顺情发了兵,无奈总是首鼠两端,不能尽平。
长安大街上又见喧肆拳匪杀人越货,竟无一个带“洋”字的能避得过这刀下魂。李靖萱从这纷乱杂沓的暴动中收回视线,座下车轮依旧滚滚穿出人流,瞧见斜对面表哥也是视线过处,面容毫无一丝动容。车内冷寂无声,若不是那一点喧闹,更觉冷清。
“参领,你瞧那边那辆车。”
宓恒正从一条胡同口走出来,侧身而望,见一辆锦帘梨花格子马车从眼前的大街上驶过,浓眉张了一张问道:“那辆车怎么了?”
那随从士兵道:“那日世子被抓走所坐的也是这辆车,小的记得清楚。”
宓恒道:“你确定?”
“确定,小的就是不确定这车,也确定那驾车的车夫,同一个人。”
“你们几个立刻跟我追。”
已近贤良寺百米地面,李靖萱忽然听到外面车夫扑出车外倒地的声音。那马受惊突发狂奔,车子便不受控制地前颠后扑,李靖萱三个人在车里坐立不稳,竞相扑撞。盛泽纶撩开车帘,正见车夫中箭死在地上,迅速扫过路面,却未见暗箭来自何处。
“表妹,往后出门别再叫我了,免得每次都让我跟你一块儿被追杀。”
傅书楠怒道:“这都什么时候了,盛三少爷怎么还只顾着自己,不想想法子脱险?”
李靖萱身子不自由主往前一跌,盛泽纶也是条件反射,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仲春时分,触手之际,便感渐薄的衫袖里冰肌玉骨柔软的肤体,目光偶一碰撞,待稍稳后松开了手。李靖萱说道:“这箭未必是冲着我来的,这车是三哥给我的,也许对方看中的只是这辆车。”
傅书楠道:“也对,要不然他们怎么只发了一箭就不发了?”
“现在得先把马制住,表哥,麻烦你去驭一驭这马。”
盛泽纶自小学的是“长袖善舞,多钱善贾”为商之道,这马与他无有心灵相犀之处,驯服时尚可为之一骑,乖戾时便要马踏践蹄也未可知,他笑了笑未说话。傅书楠正欲嘲笑,忽听外面有人翻上马背,马鸣嘶响,车子逐渐稳下来。
李靖萱伸手去掀车帘时,车轮子蓦地又被卡住,本来尚未全稳下来的车陡然又一停,她轻飘飘的身子就随着惯性向车子外头飞了出去。盛泽纶见势蓦然惊惶,扑出去抓她,不料一个扑空,再抬头已见李靖萱稳稳当当被人扶到了地上。盛泽纶却半摔在车板上,形容颇有狼狈。
好在李靖萱并未留意到他的此刻狼狈,待站稳了身子,方才缓出一口气,与恰好路过救急的袁绍晖站开些许距离,谢声道:“多谢袁公子出手相救,李靖萱不胜感激。”
袁绍晖身着一身陆军武备学堂学生军装,劲爽凌峻的五官稍稍挂出一丝笑意,说道:“七小姐不必客气,我原也不知这是七小姐所坐之车,恰路过见这马四蹄狂奔有伤路人,便出手拦下来,无意之举,七小姐勿庸挂怀。”
李靖萱浅眉笑道:“既如此,那我就不耽搁袁公子的事了,袁公子慢走。”
袁绍晖一笑而过,拱手与她告别,随即跨上自己的马拨马离开。李靖萱目送稍许,便回过头来对傅书楠道:“阿楠下来吧,贤良寺就在前面了,我们走过去。”
贤良寺阶前,香客络绎,正值午前阳光明媚,春风似剪的辰光,李靖萱站在台阶下,仰望这明柱素洁宝象庄严的宏大寺殿之门,里头传来寺钟响彻寰宇,肃穆之气令人望而生畏。她迈上台阶走至寺门,一个执客小僧认出她来,忙合掌迎门道:“是七施主,请随小僧进来。”
李靖萱入得大殿,已有小沙弥把方丈请了过来。方丈慈眉善目,两条白色眉须垂下来,缓声施礼:“七施主,老衲有礼。”李靖萱从傅书楠手中接过准备好的香馈,双手捧给方丈:“方丈大师,寒食日即在眼前,这点香钱但愿贵寺能祈福更多的百姓。”
方丈着身边寺僧接下,谢道:“老衲替天下苍生谢过七施主,七施主心慈仁善,必有我佛护佑,此生无灾无难。”
李靖萱笑道:“有方丈大师吉言,我这辈子肯定会无灾无难。”方丈会心一笑,让沙弥点燃佛香,递与李靖萱。她接过三支大檀香,步到三世佛座下,抬眸望向佛祖半垂的静穆之眼,禅云:“二分观外,八分观内”,无量修身,莫过如此。参拜三许,便将香扦入香炉。
从大雄宝殿出来,方丈漫步相陪,说了琐细一二事,便步至观音殿堂前院。观音殿前古柏参天,香烟袅袅,殿中诵经声贯气平和,迎来送往几番香客,绝无断处。李靖萱停住了脚步,说道:“世人如此关爱观世音,只因他有‘三观’、‘三不下’,方丈可知这‘三观’、‘三不下’?”
方丈说道:“观世音观三世,三世因缘,普渡众生,‘三不下’乃是俗中所言,放不下汝,放不下吾,放不下彼,此皆一切众生,都在菩萨耳目心念之中。”李靖萱笑道:“六祖慧能大师不是说过‘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如何这观音菩萨就有这些耳目心念之想?”
方丈正在这边与她详解佛禅之道,那边盛泽纶顺着人流走进了观音殿。观音殿前有画签师傅在为许多女香客列队画签解签,他于签座前略观望几眼,俄而一笑便随步进入了殿堂之内。观音殿内女客为多,盛泽纶左右避让,忽然听见殿堂门槛处跨进一个正在说话的女子声:“小安,你今儿不去学堂陪姑母来上香不要紧么?”
盛泽纶随意地回头望去,见到那个叫小安的翩翩少年穿了一件雅白长褂正一膝迈进来笑道:“知道今儿要来上香,我昨儿就向教习请了假,这几日也无甚要紧的训练,落不下来课,姑母不必担心。”盛泽纶稍稍侧过,让他们从旁经过。这时一个身着执客院僧衣的小僧朝他们迎去立掌作礼道:“两位施主有礼,请问两位施主纳的什么香,小僧便去取来。”少年小安礼道:“麻烦小师傅,请取三株舍利沉香。”
舍利沉香是寺中最贵之香。盛泽纶闻言低眉笑了笑,此美妇与少年衣着不甚鲜亮,甚或有涵养低调之意,然所用之物却极尽贵靡奢华,所倚人家必也是非富即贵。过不多时,小僧取来沉香供上。原说那香本该取来后让香客自行点燃,却不知为何,此香取来时竟已被燃着,丝丝香烟袅然升化,上面一簇烟灰依然立在香头。盛泽纶凝眼注目,美妇接过香株时香头不稳,烟灰随之脱落。脱落间,烟苗顺风飘至美妇纤华的手背上。美妇促然一惊,手背上已被烫出一个红点。
少年小安大为恼怒,对着那小僧喝道:“小师傅如何用一根燃着的香烟来伤人,这便是你们贤良寺待客之道?”此刻小僧已不似先前俯首恭敬,神色隐露冷幽,合掌说道:“小僧记得这位女施主上回来敝寺上香,未点着香却是小僧帮忙,这回小僧提前为施主燃了香,怎地又是小僧的过错?燃了香必定有烟灰,烟灰自个儿飘落下来怎地又是小僧故意伤人?”
小安脱下先头儒雅翩然的气度,握拳之际面上竟显出一丝冷戾之气。美妇不欲在此惹事生非,忙止了他与那小僧笑道:“有劳小师傅送香过来,我并无大碍,往后小师傅递香前先吹落了烟灰,免得再无端伤到别人。”小僧伫立片刻,忽然脸上浮过一抹阴冷之笑,低声道:“女施主有空可去翁府转告,当年那事翁老太爷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还有一条漏网之鱼。翁老太爷虽则已死,但只要翁家人还在一个,这血海深仇定还有人上门去寻。”
杨铨绅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是真的了,那是二姐亲口来跟我说的,绝无虚言。”曾氏又问:“你的意思是胡氏是她杀的,东西是她偷的了?”杨铨绅笑道:“这我可不敢说,毕竟这事儿不是我找人去做的,我是个老实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绝不说三道四。这点二奶奶要理解。”
曾氏笑了一下,在他对面入座,说道:“今儿是谁把你找来的?”杨铨绅愣了一下说:“什么谁把我找来的?我来找我姐帮忙,谁知她竟六亲不认非要我去死。”曾氏打断道:“别废话,我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答对我可考虑你的事。”杨铨绅一阵兴奋,又听她问道:“谁把你找来说这些话的?”
杨铨绅笑道:“二奶奶真是绝顶聪明的女中豪杰,一看就看出来了,是……”曾氏一个眼神瞟过来,他忙道:“是三少爷李水臣。他来找我说三奶奶肯帮我托人到局里去说话了。”曾氏冷笑,“果然是他。从一开始我就觉得这事儿有蹊跷,一个哑巴似的家仆竟敢状告三奶奶,真是稀了奇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那局里那款……”
曾氏笑道:“你放心,回头我交待你姐去办这个事,准定帮你解决。”
杨铨绅连忙起身作了一大揖,大声道:“二奶奶恩德没齿难忘,在下必定感恩图报……”
一抬头,院里却早没人了。
到了第二日,马车顺路经过盛府接了盛泽纶,便一路往长安大街的贤良寺驶去。目下拳匪日猖,朝廷禁之不绝,各使馆早已纷纷发去紧急照会要求朝廷出兵剿平这些匪贼,朝廷倒也顺情发了兵,无奈总是首鼠两端,不能尽平。
长安大街上又见喧肆拳匪杀人越货,竟无一个带“洋”字的能避得过这刀下魂。李靖萱从这纷乱杂沓的暴动中收回视线,座下车轮依旧滚滚穿出人流,瞧见斜对面表哥也是视线过处,面容毫无一丝动容。车内冷寂无声,若不是那一点喧闹,更觉冷清。
“参领,你瞧那边那辆车。”
宓恒正从一条胡同口走出来,侧身而望,见一辆锦帘梨花格子马车从眼前的大街上驶过,浓眉张了一张问道:“那辆车怎么了?”
那随从士兵道:“那日世子被抓走所坐的也是这辆车,小的记得清楚。”
宓恒道:“你确定?”
“确定,小的就是不确定这车,也确定那驾车的车夫,同一个人。”
“你们几个立刻跟我追。”
已近贤良寺百米地面,李靖萱忽然听到外面车夫扑出车外倒地的声音。那马受惊突发狂奔,车子便不受控制地前颠后扑,李靖萱三个人在车里坐立不稳,竞相扑撞。盛泽纶撩开车帘,正见车夫中箭死在地上,迅速扫过路面,却未见暗箭来自何处。
“表妹,往后出门别再叫我了,免得每次都让我跟你一块儿被追杀。”
傅书楠怒道:“这都什么时候了,盛三少爷怎么还只顾着自己,不想想法子脱险?”
李靖萱身子不自由主往前一跌,盛泽纶也是条件反射,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仲春时分,触手之际,便感渐薄的衫袖里冰肌玉骨柔软的肤体,目光偶一碰撞,待稍稳后松开了手。李靖萱说道:“这箭未必是冲着我来的,这车是三哥给我的,也许对方看中的只是这辆车。”
傅书楠道:“也对,要不然他们怎么只发了一箭就不发了?”
“现在得先把马制住,表哥,麻烦你去驭一驭这马。”
盛泽纶自小学的是“长袖善舞,多钱善贾”为商之道,这马与他无有心灵相犀之处,驯服时尚可为之一骑,乖戾时便要马踏践蹄也未可知,他笑了笑未说话。傅书楠正欲嘲笑,忽听外面有人翻上马背,马鸣嘶响,车子逐渐稳下来。
李靖萱伸手去掀车帘时,车轮子蓦地又被卡住,本来尚未全稳下来的车陡然又一停,她轻飘飘的身子就随着惯性向车子外头飞了出去。盛泽纶见势蓦然惊惶,扑出去抓她,不料一个扑空,再抬头已见李靖萱稳稳当当被人扶到了地上。盛泽纶却半摔在车板上,形容颇有狼狈。
好在李靖萱并未留意到他的此刻狼狈,待站稳了身子,方才缓出一口气,与恰好路过救急的袁绍晖站开些许距离,谢声道:“多谢袁公子出手相救,李靖萱不胜感激。”
袁绍晖身着一身陆军武备学堂学生军装,劲爽凌峻的五官稍稍挂出一丝笑意,说道:“七小姐不必客气,我原也不知这是七小姐所坐之车,恰路过见这马四蹄狂奔有伤路人,便出手拦下来,无意之举,七小姐勿庸挂怀。”
李靖萱浅眉笑道:“既如此,那我就不耽搁袁公子的事了,袁公子慢走。”
袁绍晖一笑而过,拱手与她告别,随即跨上自己的马拨马离开。李靖萱目送稍许,便回过头来对傅书楠道:“阿楠下来吧,贤良寺就在前面了,我们走过去。”
贤良寺阶前,香客络绎,正值午前阳光明媚,春风似剪的辰光,李靖萱站在台阶下,仰望这明柱素洁宝象庄严的宏大寺殿之门,里头传来寺钟响彻寰宇,肃穆之气令人望而生畏。她迈上台阶走至寺门,一个执客小僧认出她来,忙合掌迎门道:“是七施主,请随小僧进来。”
李靖萱入得大殿,已有小沙弥把方丈请了过来。方丈慈眉善目,两条白色眉须垂下来,缓声施礼:“七施主,老衲有礼。”李靖萱从傅书楠手中接过准备好的香馈,双手捧给方丈:“方丈大师,寒食日即在眼前,这点香钱但愿贵寺能祈福更多的百姓。”
方丈着身边寺僧接下,谢道:“老衲替天下苍生谢过七施主,七施主心慈仁善,必有我佛护佑,此生无灾无难。”
李靖萱笑道:“有方丈大师吉言,我这辈子肯定会无灾无难。”方丈会心一笑,让沙弥点燃佛香,递与李靖萱。她接过三支大檀香,步到三世佛座下,抬眸望向佛祖半垂的静穆之眼,禅云:“二分观外,八分观内”,无量修身,莫过如此。参拜三许,便将香扦入香炉。
从大雄宝殿出来,方丈漫步相陪,说了琐细一二事,便步至观音殿堂前院。观音殿前古柏参天,香烟袅袅,殿中诵经声贯气平和,迎来送往几番香客,绝无断处。李靖萱停住了脚步,说道:“世人如此关爱观世音,只因他有‘三观’、‘三不下’,方丈可知这‘三观’、‘三不下’?”
方丈说道:“观世音观三世,三世因缘,普渡众生,‘三不下’乃是俗中所言,放不下汝,放不下吾,放不下彼,此皆一切众生,都在菩萨耳目心念之中。”李靖萱笑道:“六祖慧能大师不是说过‘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如何这观音菩萨就有这些耳目心念之想?”
方丈正在这边与她详解佛禅之道,那边盛泽纶顺着人流走进了观音殿。观音殿前有画签师傅在为许多女香客列队画签解签,他于签座前略观望几眼,俄而一笑便随步进入了殿堂之内。观音殿内女客为多,盛泽纶左右避让,忽然听见殿堂门槛处跨进一个正在说话的女子声:“小安,你今儿不去学堂陪姑母来上香不要紧么?”
盛泽纶随意地回头望去,见到那个叫小安的翩翩少年穿了一件雅白长褂正一膝迈进来笑道:“知道今儿要来上香,我昨儿就向教习请了假,这几日也无甚要紧的训练,落不下来课,姑母不必担心。”盛泽纶稍稍侧过,让他们从旁经过。这时一个身着执客院僧衣的小僧朝他们迎去立掌作礼道:“两位施主有礼,请问两位施主纳的什么香,小僧便去取来。”少年小安礼道:“麻烦小师傅,请取三株舍利沉香。”
舍利沉香是寺中最贵之香。盛泽纶闻言低眉笑了笑,此美妇与少年衣着不甚鲜亮,甚或有涵养低调之意,然所用之物却极尽贵靡奢华,所倚人家必也是非富即贵。过不多时,小僧取来沉香供上。原说那香本该取来后让香客自行点燃,却不知为何,此香取来时竟已被燃着,丝丝香烟袅然升化,上面一簇烟灰依然立在香头。盛泽纶凝眼注目,美妇接过香株时香头不稳,烟灰随之脱落。脱落间,烟苗顺风飘至美妇纤华的手背上。美妇促然一惊,手背上已被烫出一个红点。
少年小安大为恼怒,对着那小僧喝道:“小师傅如何用一根燃着的香烟来伤人,这便是你们贤良寺待客之道?”此刻小僧已不似先前俯首恭敬,神色隐露冷幽,合掌说道:“小僧记得这位女施主上回来敝寺上香,未点着香却是小僧帮忙,这回小僧提前为施主燃了香,怎地又是小僧的过错?燃了香必定有烟灰,烟灰自个儿飘落下来怎地又是小僧故意伤人?”
小安脱下先头儒雅翩然的气度,握拳之际面上竟显出一丝冷戾之气。美妇不欲在此惹事生非,忙止了他与那小僧笑道:“有劳小师傅送香过来,我并无大碍,往后小师傅递香前先吹落了烟灰,免得再无端伤到别人。”小僧伫立片刻,忽然脸上浮过一抹阴冷之笑,低声道:“女施主有空可去翁府转告,当年那事翁老太爷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还有一条漏网之鱼。翁老太爷虽则已死,但只要翁家人还在一个,这血海深仇定还有人上门去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