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泽纶未能听到小僧口中之语，但只见那少年一拳跟上打来却被小僧轻松化解。他眉宇转寰间步出了观音殿，四处一望找到李靖萱所在，疾步追了过去。李靖萱正与方丈聊得津津有味，忽听落在身后数步之遥的表哥赶着过来，回身问道：“表哥这般匆忙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盛泽纶回眸再望，已见那对美妇少年自殿中出来，便指着那一男一女说道：“表妹，你可认识那一对母子？”李靖萱转首望去，见是一个中年貌色秀美的妇人和身旁一个十七八岁俊丽少年神色气态颇显大家风度地迈出殿门。那秀美妇人她虽未曾见过，但那少年她却识得。
“周枕寰？”
周安晏，字枕寰，陆军武备学堂学生，和袁绍晖是同年同窗。陆军武备学堂是她爷爷开办首创，里面的总习教习有一大半都是爷爷旧识，谁入学谁毕业，她多半都能收到消息。
盛泽纶虽承担了家中商业，但人脉广门路多，能掀起朝中风云的名流人物无不在他盛家商业的网罗之内，只不过因为官者不得经商，盛泽纶便只能成商贾而不得入官场。他抬颌点了点那妇人，说道：“她也姓周，外界都传周枕寰和他姑姑住在京城，很少有人知道这位姑母周氏其实就是他亲娘，周枕寰是人外子，不得口口相传而已。”
周氏母子在丫鬟的陪同下，神色略有阴郁一边说着话地走了过来。周安晏显是个熟读孔孟之道的孝子，一路皆是俯首应是，谈吐有度。李靖萱几人稍稍与他们避了些视线，直到周氏母子过了背影，方才转回身来。
“周枕寰能进陆军学堂是因为他有个亲舅舅周志濂是九门巡捕营南营参将，托了关系才进的陆军学堂。”
盛泽纶轻轻瞄去一眼，笑道：“你知道周志濂是托了谁的关系让他表侄子进的陆军学堂？”李靖萱问他：“是谁？”
“吏部尚书翁清凤的三弟翁鲁青。”
李靖萱似有所悟，“翁鲁青是九门左翼总兵，直接管辖周志濂的巡捕南营，这个路倒也不难走。看他们似乎面有不虞，行色匆匆，莫不是在大殿里发生了不愉快的事？”盛泽纶笑道：“表妹不是要找梁越明吗，我刚才瞧见他了，他把香上一簇灰烫到周氏手上，大概就是冲着姓翁的去的。”李靖萱不解问道：“冲着翁家？是何意？”
几人回头不见了周氏母子，便也离了观音殿前，随步前行于寺院静幽庙廊之中。盛泽纶接着说道：“翁家三老爷翁鲁青自从两年前正室妻位空出，就一直未再续弦，据说他的房里也有几房颇受他宠爱的妾室，但始终也没有把谁提为正房的打算。”李靖萱不由笑言：“这等内闱之事别人如何尽知，表哥未免打听得也太宽了些。”盛泽纶垂眉莞尔一笑，说道：“表妹肯定没打听过周志濂和翁鲁青十九年前是什么关系。”
李靖萱听出了些言外之音，十九年前是胡氏全家被杀，她被迫回京给人当犬养的时候。她慢下步子，微微侧头道：“表哥这话倒是让我想起十九年前胡氏全家人的死，表哥可知道胡氏一家是被爷爷的淮军给杀死的？”
盛泽纶小小地扬起一抹唇角，笑道：“这我倒不知道，我想说的只是十九年前周志濂已经是翁鲁青下面的一个城门尉，当时翁鲁青是宣武门千总，翁鲁青就是那会儿认识的这个周氏。”
李靖萱有些讶异道：“表哥是说周枕寰是翁鲁青的外子？”
盛泽纶不置可否，“应该没有错吧，算时间周枕寰今年十八，够得上时间，论相貌，等表妹有机会可以仔细瞅一眼，眉宇间六七分像，不过他们几乎不在同时露面，所以没有人注意。”
李靖萱踌躇道：“以翁鲁青的身份养个外室生个外子实属平常，为何如此忌讳？翁鲁青虽说在翁府只是个庶子，但翁氏三兄弟在京里是出了名的兄友弟恭，不会因为一个外室产生嫌隙。”
“阿弥陀佛。”方丈忽然念诵，“七施主方才所说的胡施主可是十九年前携了一位三岁孩童从家乡逃难出来的女施主？”
“方丈也知道此事？”
方丈道：“老衲听道鉴师弟说过此事，十九年前师弟就带了这位三岁孩童入寺，老衲看他根骨颇佳，有学武的天质，便寻人托去了少林寺练骨，五年前师弟又把他从少林寺叫了回来。盛施主刚才在殿里看到的俗名梁越明者便是他，他法名叫释明。”
李靖萱说道：“那方丈大师也知道胡氏就是他娘了？”
方丈垂着疏眉，缓步跟在她身边，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所知十九年前胡施主一家并非是肃毅伯营下淮军所杀，而是另有其人借肃毅伯之手将其全家杀害，方可让胡施主心甘情愿进入李府家宅为其收集罪证。”
一股暖风迎面吹来，拂过些槐花树的清韵香气。李靖萱寻香偏过脸去，袭面暖风撩动额鬓之侧微小的碎发，约莫几梢嵌在卷长浓密的睫毛之间，以指稍稍敛去时，眉心攒起一丝凝重之意。她扭过头说道：“释明小师傅故意为难周氏，周氏是翁鲁青的外室，这假借肃毅伯之手杀害胡氏全家的想必就是翁家了。想必方丈知道这假借肃毅伯之手的人是谁。”
方丈说道：“盛施主刚才提到了那位周志濂周施主，这位周施主在十九年前杀尽了胡施主的一家，独留了胡施主一人逃出。”
李靖萱沉默下来，此时恰是寺中每日例行全员唱诵时分，寺钟响起，整个寺院顿时静穆安祥。直走过文殊菩萨的西北配殿，为时一刻钟的唱诵才缓缓停止，李靖萱便说道：“周志濂是奉了翁鲁青之令带人杀了胡氏全家，然后又有翁府老太爷出面豢养了她。”
说着又哂笑了一回，接着道：“我竟然忘了翁府的老太爷和爷爷是有些仇雠的。当年爷爷为镇压叛军，不牺以翁老太爷之兄为代价，令他在敌营中受尽抗磨而不予施救，尽管最后人是活着回来了，但也命不长久，自那以后，翁老太爷就和爷爷结成了不共戴天之仇。”
其实这中间最主要的原因还不在于她爷爷置翁庆辙兄长生死于不顾，一个是当年的清流保守之尊，一个是当年首开洋务激进涌流之祖，事关朝政走向，又事关切身利益，那翁兄长不过导火之索罢了。李靖萱看爷爷办洋务如此多年，焉能不知其中要害所在？
“方丈师傅。”
李靖萱听到背后传来一个熟悉却已比早年更为成熟的嗓音，回头望去，见是一身僧服显出笔挺健毅身段的释明，眉间露出隐约笑意。释明澹如古井，低垂的眉目不抬半分，说道：“七施主禅房已经准备妥当，弟子特来禀报。”
方丈颔首，遂请李靖萱同往禅房过去。一路无语，入得禅房，却闻茶香四溢。李靖萱回回入寺，都住这如茶室一般古雅典朴的禅房，释明知她有闻香茶的爱好，便早早令人沏了茶置于房间各一角，只为茶香可以铺满整个房间。
待方丈走后，李靖萱笑意浅浅地把一张纸推到释明面前，眼眸慢慢抬起道：“释明师傅在这贤良寺已经留了五年，不知师傅还打算留多久？”释明澹然的眼轻轻扫过桌面上四角微微翘起的纸，立掌说道：“小僧愚钝，不知七施主此是何意？
李靖萱站起来，婀娜纤长的身子在他面前来回徘徊若干步，便转身定在他跟前，笑道：“释明师傅在这寺院中深居简出，不知是否已知道胡氏已经于两天前被人谋杀。”
释明垂落的眼睑几不可见地跳了一跳，双眉之间渐渐凝起了淡淡的川字，问道：“七施主若能告知小僧胡氏死于何人之手，小僧此生定当结草衔环。”
“我现在还不知道谁是凶手，但我早晚会知道。我只是很奇怪，当年翁家老太爷是怎么肯定只要让周宜春（志濂）扮成肃毅伯的淮军，就一定能让胡氏相信杀她全家的人就一定是肃毅伯。释明师傅那时年仅三岁，不知对此可还有什么印象？”
释明道：“小僧那时年纪尚幼，胡氏不久之前才又生下一子，便将小僧寄养到外祖母家中。那日正好是外祖母带我回家看望胡氏，可小僧回到家中看到的却是满地的尸首，胡氏坐在尸堆中不发一语。那之后过了有五六日光景，便有个年纪二十多岁的男子来找胡氏，我在外面只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几个字，可惜我年纪太小，懂的字太少，结果到今天也只记得两个字。”
“是哪两个字？”
“公主。”
李靖萱忖度：“难道是胡氏跟在公主身边的时候发生过一些什么事让爷爷拿住了把柄，翁庆辙恰又知道了这个把柄，以此来栽赃嫁祸给爷爷？”
释明说道：“十七岁那年，师傅把我从少林寺叫回来，告诉我，当年是翁家老爷翁庆辙杀了胡氏，翁庆辙那时候是皇帝的师傅，长年出入宫中，时常也会见到宫闱后妃公主这样的人。前些年翁庆辙充当北闱考官取仕之时，有个一甲二等的学生入了翰林院，翁庆辙视他有文曲之才，不久就荐他为翰林院掌院学士。”
李靖萱听来愈发觉得耳熟，打断他说道：“是不是这个翰林院掌院学士后来成了公主的特聘老师，他和公主私下传递信物，胡氏还为他们送过信物？”
释明道：“这个人姓徐，叫徐弘卓。后来他和公主的事被告发了，徐弘卓被革职贬出京师，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回到京城，他在家乡务农开私塾育人，直到公主过世那年，他才偷偷回京想再看一看公主。”
李靖萱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说道：“是胡氏告发了他们，公主怀恨在心，这件事翁庆辙肯定知道。当年最强的地方军除了曾氏湘军，便是爷爷的淮军，翁庆辙就利用了这件事向胡氏开刀。”
从旁落座后又说道：“释明师傅也知道这些年我的处境并不安全，身边也没有贴身可以保护的人，释明师傅身手不凡，又身戴血海深仇，与其整日避在这贤良寺中守株待兔，不如还其本性，到我的芝兰宅来，何如？”
释明抬起矍铄的眸子，毫不避忌地盯着她道：“七小姐煞费苦心盘查我的身世来历，今日来此难道就是为了让我还俗好为七小姐卖命？”
李靖萱笑道：“师傅要这么说也可以，但此事于你利大于弊，师傅不妨趁今夜好好思量一番，我明早离开，届时你若愿意，便随我一同离寺，若不愿意我自然不会强求释明师傅。”
盛泽纶回眸再望，已见那对美妇少年自殿中出来，便指着那一男一女说道：“表妹，你可认识那一对母子？”李靖萱转首望去，见是一个中年貌色秀美的妇人和身旁一个十七八岁俊丽少年神色气态颇显大家风度地迈出殿门。那秀美妇人她虽未曾见过，但那少年她却识得。
“周枕寰？”
周安晏，字枕寰，陆军武备学堂学生，和袁绍晖是同年同窗。陆军武备学堂是她爷爷开办首创，里面的总习教习有一大半都是爷爷旧识，谁入学谁毕业，她多半都能收到消息。
盛泽纶虽承担了家中商业，但人脉广门路多，能掀起朝中风云的名流人物无不在他盛家商业的网罗之内，只不过因为官者不得经商，盛泽纶便只能成商贾而不得入官场。他抬颌点了点那妇人，说道：“她也姓周，外界都传周枕寰和他姑姑住在京城，很少有人知道这位姑母周氏其实就是他亲娘，周枕寰是人外子，不得口口相传而已。”
周氏母子在丫鬟的陪同下，神色略有阴郁一边说着话地走了过来。周安晏显是个熟读孔孟之道的孝子，一路皆是俯首应是，谈吐有度。李靖萱几人稍稍与他们避了些视线，直到周氏母子过了背影，方才转回身来。
“周枕寰能进陆军学堂是因为他有个亲舅舅周志濂是九门巡捕营南营参将，托了关系才进的陆军学堂。”
盛泽纶轻轻瞄去一眼，笑道：“你知道周志濂是托了谁的关系让他表侄子进的陆军学堂？”李靖萱问他：“是谁？”
“吏部尚书翁清凤的三弟翁鲁青。”
李靖萱似有所悟，“翁鲁青是九门左翼总兵，直接管辖周志濂的巡捕南营，这个路倒也不难走。看他们似乎面有不虞，行色匆匆，莫不是在大殿里发生了不愉快的事？”盛泽纶笑道：“表妹不是要找梁越明吗，我刚才瞧见他了，他把香上一簇灰烫到周氏手上，大概就是冲着姓翁的去的。”李靖萱不解问道：“冲着翁家？是何意？”
几人回头不见了周氏母子，便也离了观音殿前，随步前行于寺院静幽庙廊之中。盛泽纶接着说道：“翁家三老爷翁鲁青自从两年前正室妻位空出，就一直未再续弦，据说他的房里也有几房颇受他宠爱的妾室，但始终也没有把谁提为正房的打算。”李靖萱不由笑言：“这等内闱之事别人如何尽知，表哥未免打听得也太宽了些。”盛泽纶垂眉莞尔一笑，说道：“表妹肯定没打听过周志濂和翁鲁青十九年前是什么关系。”
李靖萱听出了些言外之音，十九年前是胡氏全家被杀，她被迫回京给人当犬养的时候。她慢下步子，微微侧头道：“表哥这话倒是让我想起十九年前胡氏全家人的死，表哥可知道胡氏一家是被爷爷的淮军给杀死的？”
盛泽纶小小地扬起一抹唇角，笑道：“这我倒不知道，我想说的只是十九年前周志濂已经是翁鲁青下面的一个城门尉，当时翁鲁青是宣武门千总，翁鲁青就是那会儿认识的这个周氏。”
李靖萱有些讶异道：“表哥是说周枕寰是翁鲁青的外子？”
盛泽纶不置可否，“应该没有错吧，算时间周枕寰今年十八，够得上时间，论相貌，等表妹有机会可以仔细瞅一眼，眉宇间六七分像，不过他们几乎不在同时露面，所以没有人注意。”
李靖萱踌躇道：“以翁鲁青的身份养个外室生个外子实属平常，为何如此忌讳？翁鲁青虽说在翁府只是个庶子，但翁氏三兄弟在京里是出了名的兄友弟恭，不会因为一个外室产生嫌隙。”
“阿弥陀佛。”方丈忽然念诵，“七施主方才所说的胡施主可是十九年前携了一位三岁孩童从家乡逃难出来的女施主？”
“方丈也知道此事？”
方丈道：“老衲听道鉴师弟说过此事，十九年前师弟就带了这位三岁孩童入寺，老衲看他根骨颇佳，有学武的天质，便寻人托去了少林寺练骨，五年前师弟又把他从少林寺叫了回来。盛施主刚才在殿里看到的俗名梁越明者便是他，他法名叫释明。”
李靖萱说道：“那方丈大师也知道胡氏就是他娘了？”
方丈垂着疏眉，缓步跟在她身边，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所知十九年前胡施主一家并非是肃毅伯营下淮军所杀，而是另有其人借肃毅伯之手将其全家杀害，方可让胡施主心甘情愿进入李府家宅为其收集罪证。”
一股暖风迎面吹来，拂过些槐花树的清韵香气。李靖萱寻香偏过脸去，袭面暖风撩动额鬓之侧微小的碎发，约莫几梢嵌在卷长浓密的睫毛之间，以指稍稍敛去时，眉心攒起一丝凝重之意。她扭过头说道：“释明小师傅故意为难周氏，周氏是翁鲁青的外室，这假借肃毅伯之手杀害胡氏全家的想必就是翁家了。想必方丈知道这假借肃毅伯之手的人是谁。”
方丈说道：“盛施主刚才提到了那位周志濂周施主，这位周施主在十九年前杀尽了胡施主的一家，独留了胡施主一人逃出。”
李靖萱沉默下来，此时恰是寺中每日例行全员唱诵时分，寺钟响起，整个寺院顿时静穆安祥。直走过文殊菩萨的西北配殿，为时一刻钟的唱诵才缓缓停止，李靖萱便说道：“周志濂是奉了翁鲁青之令带人杀了胡氏全家，然后又有翁府老太爷出面豢养了她。”
说着又哂笑了一回，接着道：“我竟然忘了翁府的老太爷和爷爷是有些仇雠的。当年爷爷为镇压叛军，不牺以翁老太爷之兄为代价，令他在敌营中受尽抗磨而不予施救，尽管最后人是活着回来了，但也命不长久，自那以后，翁老太爷就和爷爷结成了不共戴天之仇。”
其实这中间最主要的原因还不在于她爷爷置翁庆辙兄长生死于不顾，一个是当年的清流保守之尊，一个是当年首开洋务激进涌流之祖，事关朝政走向，又事关切身利益，那翁兄长不过导火之索罢了。李靖萱看爷爷办洋务如此多年，焉能不知其中要害所在？
“方丈师傅。”
李靖萱听到背后传来一个熟悉却已比早年更为成熟的嗓音，回头望去，见是一身僧服显出笔挺健毅身段的释明，眉间露出隐约笑意。释明澹如古井，低垂的眉目不抬半分，说道：“七施主禅房已经准备妥当，弟子特来禀报。”
方丈颔首，遂请李靖萱同往禅房过去。一路无语，入得禅房，却闻茶香四溢。李靖萱回回入寺，都住这如茶室一般古雅典朴的禅房，释明知她有闻香茶的爱好，便早早令人沏了茶置于房间各一角，只为茶香可以铺满整个房间。
待方丈走后，李靖萱笑意浅浅地把一张纸推到释明面前，眼眸慢慢抬起道：“释明师傅在这贤良寺已经留了五年，不知师傅还打算留多久？”释明澹然的眼轻轻扫过桌面上四角微微翘起的纸，立掌说道：“小僧愚钝，不知七施主此是何意？
李靖萱站起来，婀娜纤长的身子在他面前来回徘徊若干步，便转身定在他跟前，笑道：“释明师傅在这寺院中深居简出，不知是否已知道胡氏已经于两天前被人谋杀。”
释明垂落的眼睑几不可见地跳了一跳，双眉之间渐渐凝起了淡淡的川字，问道：“七施主若能告知小僧胡氏死于何人之手，小僧此生定当结草衔环。”
“我现在还不知道谁是凶手，但我早晚会知道。我只是很奇怪，当年翁家老太爷是怎么肯定只要让周宜春（志濂）扮成肃毅伯的淮军，就一定能让胡氏相信杀她全家的人就一定是肃毅伯。释明师傅那时年仅三岁，不知对此可还有什么印象？”
释明道：“小僧那时年纪尚幼，胡氏不久之前才又生下一子，便将小僧寄养到外祖母家中。那日正好是外祖母带我回家看望胡氏，可小僧回到家中看到的却是满地的尸首，胡氏坐在尸堆中不发一语。那之后过了有五六日光景，便有个年纪二十多岁的男子来找胡氏，我在外面只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几个字，可惜我年纪太小，懂的字太少，结果到今天也只记得两个字。”
“是哪两个字？”
“公主。”
李靖萱忖度：“难道是胡氏跟在公主身边的时候发生过一些什么事让爷爷拿住了把柄，翁庆辙恰又知道了这个把柄，以此来栽赃嫁祸给爷爷？”
释明说道：“十七岁那年，师傅把我从少林寺叫回来，告诉我，当年是翁家老爷翁庆辙杀了胡氏，翁庆辙那时候是皇帝的师傅，长年出入宫中，时常也会见到宫闱后妃公主这样的人。前些年翁庆辙充当北闱考官取仕之时，有个一甲二等的学生入了翰林院，翁庆辙视他有文曲之才，不久就荐他为翰林院掌院学士。”
李靖萱听来愈发觉得耳熟，打断他说道：“是不是这个翰林院掌院学士后来成了公主的特聘老师，他和公主私下传递信物，胡氏还为他们送过信物？”
释明道：“这个人姓徐，叫徐弘卓。后来他和公主的事被告发了，徐弘卓被革职贬出京师，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回到京城，他在家乡务农开私塾育人，直到公主过世那年，他才偷偷回京想再看一看公主。”
李靖萱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说道：“是胡氏告发了他们，公主怀恨在心，这件事翁庆辙肯定知道。当年最强的地方军除了曾氏湘军，便是爷爷的淮军，翁庆辙就利用了这件事向胡氏开刀。”
从旁落座后又说道：“释明师傅也知道这些年我的处境并不安全，身边也没有贴身可以保护的人，释明师傅身手不凡，又身戴血海深仇，与其整日避在这贤良寺中守株待兔，不如还其本性，到我的芝兰宅来，何如？”
释明抬起矍铄的眸子，毫不避忌地盯着她道：“七小姐煞费苦心盘查我的身世来历，今日来此难道就是为了让我还俗好为七小姐卖命？”
李靖萱笑道：“师傅要这么说也可以，但此事于你利大于弊，师傅不妨趁今夜好好思量一番，我明早离开，届时你若愿意，便随我一同离寺，若不愿意我自然不会强求释明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