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昭雪死的前天晚上，云沉渊毫不知情的在朔州待敌。
然而金军的消息没有传来，倒等来了矮子。
“云将军，一个自称是定远将军手下的士兵闯入军营。”
营帐内，侍从突然进来报告云沉渊道。他当时正在和其他副将部署防御策略。
这几天是紧张的备战时期，云沉渊在这个时候听到“定远将军”这四个字，免不得一惊。
他怀着揣揣不安的心忙道：“带他进来。”
侍从将矮子带入帐内，只见他衣衫褴褛，头发如蓬草般凌乱，小小的脸上布满污渍，好似在坑洼沟壑摸爬滚打过，在荆棘丛里挣扎出来的。
浑身上下，只有那双眼睛是白净的，却也噙满眼泪。
“云将军，快……快派人支援赵将军……”矮子半趴在地上，干裂的嘴唇哆嗦着。
心跳的节拍忽然加快，云沉渊疾步走到矮子跟前。
“昭雪那边发生什么事了？为何需要派兵？”他急切地问，眼底尽是紧张。
“皇上，皇上只派给赵将军一万军马，实际来了五、五万以上。赵将军派我找援军，可在去京城的必经之路上却被人追杀，我一路跑，跳到河里，躲到沟里，跑了好几天才摆脱他们……”
“你出来多少天了？”还没说完，云沉渊就抓着他的手臂问。
“大概八……八天，现在襄州只怕……只怕……”矮子翕动着嘴唇，眼珠迷乱地转动。
一声带着气愤又着急地叹气，云沉渊迈着火急的步伐走出营帐。
“牵匹马来！”他吩咐众人。
一时，沉静的军营内部开始躁动，副将孙田召集了两万兵马命他们出发前去襄州。
而云沉渊早已在来襄州的路上，他等不及同军队一起走，就算孤身一人他也要先见到昭雪。
月色朦胧，参差不齐的树木间有条蜿蜒小道，云沉渊骑着白马穿梭而过，铁蹄踏起阵阵声响，在这个静谧的树林间尤为明显。
朔州离襄州近千里，云沉渊没日没夜的赶，换了四匹马，骑了一天两夜才最终赶到。
很寂静，云沉渊从南门口入，一直奔到北城墙内也没见着一人。只有破败不堪的墙头，被战火击打得面目全非。
当他从北城门出来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一尺厚的积雪掩埋着数万尸体，所能见到的盔甲、手、脚只在雪面上露出点点。半残的矛戈刀戟断插在雪里，萧条凄惨。
云沉渊下马踏进雪地，他的眼睛四处寻找着，他不想找到昭雪，却又要寻找着。
昭雪一定是活着的，她怎么会死呢？她那么厉害。
云沉渊一直往前走去，一遍一遍地找着，只要雪地里没有昭雪，昭雪就一定还活着。
他压制住自己的心跳，在心底一遍一遍地说服自己。
可是，现实是残酷的。
他还是看到了。
在最前方，一片白色中有抹亮眼的红。
无情的雪仿佛故意不做掩盖，昭雪的战袍就那样平躺在雪面上。
不，不，不是的，那是别人的披风，那一定是别人的披风！
云沉渊疯了。他狂奔过去，跪在地上疯狂挖着雪。
昭雪和雪一样白的面容渐渐显现，身上刀痕错落，铠甲缺失残破。连云沉渊抱起她时都替她感到疼痛。
三年，整整三年，他都未能见她一面，再次相见时却是阴阳两隔。
如果，再来早一点，昭雪是不是就不会死？
如果，在迟迟没等到金军时就起疑心，昭雪是不是就不会死？
如果……
没有如果。
被算计的人如何先知？
那日，他抱着昭雪哭了许久许久，直到白日转黑，他才抱起她往城门口走去。
夜色下，昭雪青丝沾雪，在云沉渊怀中垂落，像极了寒风中摇曳的白茅花。
云沉渊带着昭雪返回了京城中的云府。朔州那边他已传消息给副将让他代守。
云沉渊找来仵作，让其查看了昭雪的尸体，他不信昭雪被人刺死。
仵作检验完来到云沉渊房中，语气沉重：“云将军，赵将军身上虽有许多伤口，但她经验丰富，知道在不得已受伤的情况下将伤害减到最轻，所以这些伤口都不会致命，她的真正的死亡原因是……”
“是什么！？”
“是……力竭而亡。”
这些字眼一个一个刺痛云沉渊的双眼。
力竭而亡……力竭而亡……
她是要面对多少人才会力竭而亡？
胸口仿佛被人捅了一刀，喘不来气。
接着，一封从宫里送出来的信来到云沉渊手里。
是他的亲信李明寄出的。
李明在与云沉渊一起经历都州那场战役时也升了职，被皇上封为都指挥使，代了云沉渊之前的职位，之后便一直在皇宫任职。
信上说，他已替云沉渊查清，当初皇上得到消息金军将会两路出击，可到最后突然变了卦，七万主军全数进攻襄州，昭雪也一直没等来援军。
细作是不会骗皇上的，之前的那道消息必定真实可靠。那么就一定是之后有了其他原因使金军变了卦。
在昭雪出发襄州的前几日晚上，驻守城门的禁军曾放公主的丫鬟娟儿出宫。
接着李明又贿赂了公主殿中的一个小厮。小厮告诉他宁阳公主曾在殿中大发脾气，扬言要杀死昭雪。甚至追杀矮子的杀手也查出来，是公主党派出的人。
这一切是公主一手策划无疑了。不过皇上也已经知道这件事，由于襄州并没有失守，所以他并不打算处置公主，只罚了她禁闭凤宁殿。
云沉渊将信揉碎，压制心中怒火，在去皇宫之前，他还要完成一件事。
他要与昭雪冥婚。
她赵昭雪必须是他云沉渊的妻子。
他吩咐下人给昭雪换了一套婚服，自己则亲手给昭雪化了妆。
昭雪躺在大厅中央的棺材里，胭脂抹在她脸上，使得惨白的脸有了些生气。
原来昭雪穿上红衣这么好看。
云沉渊笑了，温柔地笑着。他将昭雪送他的深蓝那个香囊从腰间取下，放进棺材中，与他送昭雪的那个红色香囊挨在一起。
“若我不能与你葬在一起，就让它陪着你吧。”云沉渊抚摸着那两个秀有“平安”的香囊，目光柔和地看着昭雪。
棺材板渐渐盖上，遮住昭雪的身体，遮住昭雪的嘴唇，遮住昭雪的眼睛，遮住昭雪的一切。
“起灵吧。”云沉渊轻声说。
白色的灵幡举起，悲切的唢呐响起。四个下人抬起棺材出了云府大门。
下午时分的京城街头，细雪飘飞，人烟稀少。
可云沉渊的出殡队伍却夺走所有人的目光。再赶路的行人也会停驻脚步，投来视线。
所有人看到，走在棺材旁的云沉渊是一身红衣，分明是娶亲时的着装，这有悖常理。
任人们唏嘘短叹，云沉渊都无动于衷。
云沉渊呆滞着走在队伍前头，街上的风吹动他额前的发，时不时露出他的那双已经无光的眼睛。
不知走了多久，好似没有目的。天色渐灰，云沉渊忽而停住了脚步。
眼前是大片白茅花，在暗夜中摇动。
不知道为什么，云沉渊走不动了，他觉得那些白茅花很像赵昭雪，白洁无暇，柔软似水。
“就葬在这吧，她一定喜欢。”云沉渊吩咐下人，看着那些人在那片白茅花中忙活，看着棺材入了坑，看着一铲铲土丢入坑内，掩埋棺材。
昭雪，我很快就来陪你。
云沉渊攥紧了拳头，在心底发誓。
回到云府，云沉渊让下人捧着昭雪的那套战服行了拜堂礼。
礼成后，下人又捧着那套战服与云沉渊一同进入洞房。
房间与婚房的布置别无他二，红色的灯烛架在房间四周，燃烧着橘红的光。
云沉渊坐在床沿，他的身旁是折叠平整的昭雪战服。
房中的一切都是红色的，床单是红色，床幔是红色，就连装战服的托盘也是红色。
只有云沉渊的眼底是灰色的。他望着那套战服不断喃喃。
“我曾对你说，等我用军功来让皇上为我们赐婚。对你说等你守完孝我们就成婚。我曾在心底想，等这场战役结束我便来迎娶你。可是……为什么我一直没等到……一直没有……”
“其实今日也该是我们成亲的日子……”
粘有血渍的战服在烛光中闪烁着银光，云沉渊轻轻触摸，宛如在触摸昭雪。
窗户纸由暗到亮，天明了。
云沉渊如木雕在床头坐了一夜。
他总算动了动，换了红色官服，出发前往皇宫。
然而金军的消息没有传来，倒等来了矮子。
“云将军，一个自称是定远将军手下的士兵闯入军营。”
营帐内，侍从突然进来报告云沉渊道。他当时正在和其他副将部署防御策略。
这几天是紧张的备战时期，云沉渊在这个时候听到“定远将军”这四个字，免不得一惊。
他怀着揣揣不安的心忙道：“带他进来。”
侍从将矮子带入帐内，只见他衣衫褴褛，头发如蓬草般凌乱，小小的脸上布满污渍，好似在坑洼沟壑摸爬滚打过，在荆棘丛里挣扎出来的。
浑身上下，只有那双眼睛是白净的，却也噙满眼泪。
“云将军，快……快派人支援赵将军……”矮子半趴在地上，干裂的嘴唇哆嗦着。
心跳的节拍忽然加快，云沉渊疾步走到矮子跟前。
“昭雪那边发生什么事了？为何需要派兵？”他急切地问，眼底尽是紧张。
“皇上，皇上只派给赵将军一万军马，实际来了五、五万以上。赵将军派我找援军，可在去京城的必经之路上却被人追杀，我一路跑，跳到河里，躲到沟里，跑了好几天才摆脱他们……”
“你出来多少天了？”还没说完，云沉渊就抓着他的手臂问。
“大概八……八天，现在襄州只怕……只怕……”矮子翕动着嘴唇，眼珠迷乱地转动。
一声带着气愤又着急地叹气，云沉渊迈着火急的步伐走出营帐。
“牵匹马来！”他吩咐众人。
一时，沉静的军营内部开始躁动，副将孙田召集了两万兵马命他们出发前去襄州。
而云沉渊早已在来襄州的路上，他等不及同军队一起走，就算孤身一人他也要先见到昭雪。
月色朦胧，参差不齐的树木间有条蜿蜒小道，云沉渊骑着白马穿梭而过，铁蹄踏起阵阵声响，在这个静谧的树林间尤为明显。
朔州离襄州近千里，云沉渊没日没夜的赶，换了四匹马，骑了一天两夜才最终赶到。
很寂静，云沉渊从南门口入，一直奔到北城墙内也没见着一人。只有破败不堪的墙头，被战火击打得面目全非。
当他从北城门出来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一尺厚的积雪掩埋着数万尸体，所能见到的盔甲、手、脚只在雪面上露出点点。半残的矛戈刀戟断插在雪里，萧条凄惨。
云沉渊下马踏进雪地，他的眼睛四处寻找着，他不想找到昭雪，却又要寻找着。
昭雪一定是活着的，她怎么会死呢？她那么厉害。
云沉渊一直往前走去，一遍一遍地找着，只要雪地里没有昭雪，昭雪就一定还活着。
他压制住自己的心跳，在心底一遍一遍地说服自己。
可是，现实是残酷的。
他还是看到了。
在最前方，一片白色中有抹亮眼的红。
无情的雪仿佛故意不做掩盖，昭雪的战袍就那样平躺在雪面上。
不，不，不是的，那是别人的披风，那一定是别人的披风！
云沉渊疯了。他狂奔过去，跪在地上疯狂挖着雪。
昭雪和雪一样白的面容渐渐显现，身上刀痕错落，铠甲缺失残破。连云沉渊抱起她时都替她感到疼痛。
三年，整整三年，他都未能见她一面，再次相见时却是阴阳两隔。
如果，再来早一点，昭雪是不是就不会死？
如果，在迟迟没等到金军时就起疑心，昭雪是不是就不会死？
如果……
没有如果。
被算计的人如何先知？
那日，他抱着昭雪哭了许久许久，直到白日转黑，他才抱起她往城门口走去。
夜色下，昭雪青丝沾雪，在云沉渊怀中垂落，像极了寒风中摇曳的白茅花。
云沉渊带着昭雪返回了京城中的云府。朔州那边他已传消息给副将让他代守。
云沉渊找来仵作，让其查看了昭雪的尸体，他不信昭雪被人刺死。
仵作检验完来到云沉渊房中，语气沉重：“云将军，赵将军身上虽有许多伤口，但她经验丰富，知道在不得已受伤的情况下将伤害减到最轻，所以这些伤口都不会致命，她的真正的死亡原因是……”
“是什么！？”
“是……力竭而亡。”
这些字眼一个一个刺痛云沉渊的双眼。
力竭而亡……力竭而亡……
她是要面对多少人才会力竭而亡？
胸口仿佛被人捅了一刀，喘不来气。
接着，一封从宫里送出来的信来到云沉渊手里。
是他的亲信李明寄出的。
李明在与云沉渊一起经历都州那场战役时也升了职，被皇上封为都指挥使，代了云沉渊之前的职位，之后便一直在皇宫任职。
信上说，他已替云沉渊查清，当初皇上得到消息金军将会两路出击，可到最后突然变了卦，七万主军全数进攻襄州，昭雪也一直没等来援军。
细作是不会骗皇上的，之前的那道消息必定真实可靠。那么就一定是之后有了其他原因使金军变了卦。
在昭雪出发襄州的前几日晚上，驻守城门的禁军曾放公主的丫鬟娟儿出宫。
接着李明又贿赂了公主殿中的一个小厮。小厮告诉他宁阳公主曾在殿中大发脾气，扬言要杀死昭雪。甚至追杀矮子的杀手也查出来，是公主党派出的人。
这一切是公主一手策划无疑了。不过皇上也已经知道这件事，由于襄州并没有失守，所以他并不打算处置公主，只罚了她禁闭凤宁殿。
云沉渊将信揉碎，压制心中怒火，在去皇宫之前，他还要完成一件事。
他要与昭雪冥婚。
她赵昭雪必须是他云沉渊的妻子。
他吩咐下人给昭雪换了一套婚服，自己则亲手给昭雪化了妆。
昭雪躺在大厅中央的棺材里，胭脂抹在她脸上，使得惨白的脸有了些生气。
原来昭雪穿上红衣这么好看。
云沉渊笑了，温柔地笑着。他将昭雪送他的深蓝那个香囊从腰间取下，放进棺材中，与他送昭雪的那个红色香囊挨在一起。
“若我不能与你葬在一起，就让它陪着你吧。”云沉渊抚摸着那两个秀有“平安”的香囊，目光柔和地看着昭雪。
棺材板渐渐盖上，遮住昭雪的身体，遮住昭雪的嘴唇，遮住昭雪的眼睛，遮住昭雪的一切。
“起灵吧。”云沉渊轻声说。
白色的灵幡举起，悲切的唢呐响起。四个下人抬起棺材出了云府大门。
下午时分的京城街头，细雪飘飞，人烟稀少。
可云沉渊的出殡队伍却夺走所有人的目光。再赶路的行人也会停驻脚步，投来视线。
所有人看到，走在棺材旁的云沉渊是一身红衣，分明是娶亲时的着装，这有悖常理。
任人们唏嘘短叹，云沉渊都无动于衷。
云沉渊呆滞着走在队伍前头，街上的风吹动他额前的发，时不时露出他的那双已经无光的眼睛。
不知走了多久，好似没有目的。天色渐灰，云沉渊忽而停住了脚步。
眼前是大片白茅花，在暗夜中摇动。
不知道为什么，云沉渊走不动了，他觉得那些白茅花很像赵昭雪，白洁无暇，柔软似水。
“就葬在这吧，她一定喜欢。”云沉渊吩咐下人，看着那些人在那片白茅花中忙活，看着棺材入了坑，看着一铲铲土丢入坑内，掩埋棺材。
昭雪，我很快就来陪你。
云沉渊攥紧了拳头，在心底发誓。
回到云府，云沉渊让下人捧着昭雪的那套战服行了拜堂礼。
礼成后，下人又捧着那套战服与云沉渊一同进入洞房。
房间与婚房的布置别无他二，红色的灯烛架在房间四周，燃烧着橘红的光。
云沉渊坐在床沿，他的身旁是折叠平整的昭雪战服。
房中的一切都是红色的，床单是红色，床幔是红色，就连装战服的托盘也是红色。
只有云沉渊的眼底是灰色的。他望着那套战服不断喃喃。
“我曾对你说，等我用军功来让皇上为我们赐婚。对你说等你守完孝我们就成婚。我曾在心底想，等这场战役结束我便来迎娶你。可是……为什么我一直没等到……一直没有……”
“其实今日也该是我们成亲的日子……”
粘有血渍的战服在烛光中闪烁着银光，云沉渊轻轻触摸，宛如在触摸昭雪。
窗户纸由暗到亮，天明了。
云沉渊如木雕在床头坐了一夜。
他总算动了动，换了红色官服，出发前往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