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然举棋不定,打个招呼还是直接走过去呢?犹豫一番觉得,虚头巴脑的礼节在此情此景下显得很多余,还是形同陌路好一些,于是抬起步子走过了江寒远。

    “呵,”江寒远的轻笑在身后响起,“施小姐如今在交际场上如鱼得水,忘记旧日恩客了?”

    施然驻足,原来他不打算装陌生人。“恩客”二字很刺耳,他说自己是恩客,不就是在变相骂她是妓女?

    “江总,好久不见,风采依旧。”江寒远的讽刺施然权当没听见,只当故人重逢,程式化地问候一句,转身想继续往前走。

    “施小姐倒是风采更盛了,要不是我赶了两步路,差点错过你的孔雀开屏了。”

    谁不知道孔雀开屏是在发情。

    “江总何必话里有话地挖苦我,当初是我做错事情,但也没错到让江总两年后还追着骂吧。”

    “看到我身边出来的人,自轻自贱,提点一句而已。”

    “看来男人的两大癖好,逼良为娼和劝妓从良,江总占全了啊。”

    江寒远点点头,“是我多管闲事了。”这次江寒远想走,换施然不乐意了。从他今天进门的第一句话就夹枪带棒的,她一直忍着,没想到他还不依不饶,追到她面前讥讽她。

    施然不理解,“好聚好散”,不是他说的吗?

    “你凭什么高高在上地指责我?我比不了你,一边接受奉承一边还能把钱挣了。我也想体体面面地养活自己,可是没办法,我想挣钱只能卖艺又卖笑,自食其力而已,有什么可耻的。”施然说着说着就哭了,一边哭一边说,说到后面已经泣不成声了。

    “珍珠很衬你,只是珍珠是有机物,时间久了难免会变黄。”江寒远说完转身走了。

    施然颓然,这条珍珠项链是几年前江寒远送的,江寒远送了她不少好东西,她赚几辈子的钱都买不起,以前的东西她现在还受用着。

    在江寒远面前提什么“自食其力”,呵,简直笑话。

    施然又在洗手间折腾了好久,哭花的妆可以补,哭肿的眼睛要怎么遮呢?

    施然回到包间,坐回唐恬身边,唐恬看了眼施然,

    “啊,施然你哭啦。”唐恬忘记控制音量,周围的目光齐刷刷投来。

    施然眼睛又红又肿,一看就是哭过,否认不了,可是她又没想好一个合理的解释,一时不知所措。

    “是我刚刚在走廊里遇到施小姐,开了个玩笑,我说因为施小姐我平白要多出一个亿,这钱该施小姐出,把施小姐吓哭了。”听了江寒远的话,众人纷纷笑她不禁逗,这事就过去了。

    回去的路上,施然头倚着车窗,满目萧索。副导演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

    “施然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贺野成名之前,也是喝酒喝到胃出血,之前还有个女明星,被老板嘴对嘴喂酒,这个圈子就这样,习惯就好。”

    “导演,我要加钱。二十万。”副导演满口答应了。

    *

    这天,施然排练完了在休息。副导演递给她一张20万的支票,

    “投资的合同上午刚签完,小江总真掏了两个亿,其他老总加起来也有一个亿,这下比预期整整多了一个亿。这戏,终于不用紧巴巴地拍了。”

    两个亿吗?是商人趋利,多投多得,还是……因为她一句装疯卖傻的戏言?

    算了,管他呢,不关她的事。

    *

    施然饰演的角色虽然只出场一下就下线了,却是一个大场面的戏。她是一个异域舞女,要在宫宴上作鼓上舞,是一面腰鼓立着放,鼓面只有一个盘子大小。舞蹈中途,抽出藏于鼓中的软剑,飞身向皇帝刺去。

    因为是宫宴,主创人员基本到齐了,给施然当背景板。皇帝的饰演者是贺野,贵妃是许洛洛,其他妃嫔的饰演者也多少在其他电视剧中露过脸。

    施然这段舞是吊着威亚跳的,之前也是吊着威亚练的,她又苦练了一个多月,所以不难。导演对她的要求就是跳舞的时候要极尽妖媚,刺杀的时候要目光凶狠。

    施然的服装是异域风格的大红色薄纱舞衣,头饰金灿灿的。施然换好戏服走出来,嘈杂的片场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她身上,施然美得就像是敦煌壁画中走出来的飞仙。

    许洛洛穿着贵妃的服装坐在宫宴的席间,她朝着远处的经纪人招了招手,经纪人跑过去,许洛洛在经纪人的耳边说了什么。经纪人听后马上跑去找导演。

    施然戴完威亚,在鼓面上立好了,等着开拍。服装师跑了进来,递给她一方面纱,让她遮住脸。

    不用想知道,有人不高兴了。

    其实这些年施然火不起来的原因副导演只猜对了一半,她固然演技很差,但在娱乐圈实力真的不是那么重要的,有人实力很强也一辈子籍籍无名,有人比她演技还差却无数好资源在手。

    另一半原因是她总被要求给其他女演员让妆,比如不给她打光,把她化的灰蒙蒙的。反正她的戏份不重要,只要比她有名气、有背景的女演员随口一提,导演无有不允的。

    今天也不知道是哪个女演员嫌她碍眼了,也许是许洛洛,也许是其他哪一位带资进组的女明星,施然没资格追究,也懒得追究。

    导演其实也很失望,本来还盘算着,借施然的美貌放点路透,营销一波的,这下也不能够了。

    这场戏不长,放到片子里最多也就十分钟。但是要拍四个角度,每拍一个角度都要重新打光,所以要拍一整天。

    上午拍了两个角度,施然表现得还不错,她确实下功夫了,每天都泡在练功房里。下午要拍舞蹈的剩下两个角度,和刺杀的戏。

    午休的时候,剧组搭的凉棚下挤满了人,施然远离人群找了一个建筑背阴地方休息,她不敢吃什么,怕吃多了下午跳不动,只略喝了喝水。

    贺野没带助理,一个人从远处向她走来。娱乐圈论资排辈很严重,贺野出道早名气大,施然看到他应该站起来问好,称呼贺老师。

    施然累极只想瘫着,看到贺野走过来默默在心里翻白眼,想:臭小子,我好好坐着休息,他跑来干什么。

    等贺野走进了,施然正准备起身,贺野赶忙摆摆手,小跑了几步过来,

    “不用这么客气,这个给你吃。”贺野把手中的雪糕递给她,顺势在她旁边坐下了。

    原来误会他了,没想到人还挺随和。“谢谢贺老师。”施然接过雪糕,她想不吃饭吃根雪糕也好,补充些糖分,免得低血糖。

    “你…没事吧。”

    “啊?什么有事没事”冷不丁一句给施然问懵了。

    “我看你一个人坐在这儿,以为你情绪不高。”

    “多谢关心,我坐在这只是因为凉棚坐满了,而且我没带凳子,这正好有个台阶。”施然诧异,难道说贺野看上她了?还是在立热心人设?连她这种客串一天的小角色都要关心一下。

    施然吃着雪糕,贺野坐在他旁边一直不走,过了一会贺野开口,

    “面纱的事儿,你真的不介意?一点都不生气?”

    原来为这事儿,“你不提我都差点忘了,要说一点不生气也不现实,只是这种事我遇见得多了,习惯了而已。”

    “你就不想知道是谁?”

    “谁呀?”

    贺野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说:“就是许洛洛那个小贱人。”

    施然噗嗤被他逗笑了,“猜到了,不过你怎么还骂人呢。”想了一瞬,施然又补了一句“许洛洛是我表妹,你这么骂她不好吧。”

    “她是你表妹!?”完了完了,到人家跟前说人家家里人坏话,贺野的脸一下通红通红的,“对…对不起,我不知道…她…你们。”

    施然奸计得逞,大笑起来。

    “好啊,你耍我。我好心告诉你,你还耍我。”贺野松了口气,是笑着说的。

    “没想到你这么好骗。好啦,谢谢你告诉我,我猜到了七八分。你好像对她意见很大。”

    贺野不满她的反应,“什么嘛,原来你早就猜到了,亏我还惊天大秘密似的告诉你。我本来还以为能拉你进我的洛骡帮。”

    “什么帮?”

    “洛骡帮,”贺野掏出手机,找到一个群组,群名是“洛骡帮”,群头像是许洛洛的头被P到了一匹骡子上,“你看,里面都是被许洛洛欺负过的人,有明星也有工作人员,许洛洛对他们又下什么黑手了,他们都会发到群里。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加入。”

    施然笑,想不到这人这么有意思,“我就算了,我跟她是同公司的,我怕你这个帮有一天被人爆出来,我在公司没法待了。我精神上永远与你们同在。”

    “行吧,不勉强。但是要替我保密哦。”

    “一定,帮主。”

    “光用说的可不行,击掌为盟。”贺野伸出右手,五指并拢立在半空,施然一掌拍了上去。

    “击掌你就放心了?用不用在指头上取点血,然后互相喝了。”然后施然和贺野笑在一起。

    贺野也觉得施然这人挺有意思的,万里、百万里、千万里挑一的大美女,说话时反应快,还爱开玩笑,一点没有矫揉造作的感觉。

    江寒远今天来探班,远远地将二人的互动尽收眼底,施然发自内心得笑,笑得好开心,两个人像是认识很久了一样。江寒远心中窜起无名火,已经是没有关系的女人了不是吗?莫名其妙。

    导演从洗手间回来,看到了江寒远和秘书站在远处。江寒远的助理之前跟导演约好来探班的,不过时间是今天下午。

    “江总,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现在是午休时间,底下的人都跑没影了,您别怪我们招待不周。”

    “张导,您客气了,您是长辈,叫我小江就行。是我不好意思,上午的事忙完了就直接过来了,打扰大家休息了。”

    “这是哪里的话,不打扰不打扰,午休也快结束了。小江,你今天来就对了,今天这场戏正好主演都在,你见见?”

    “也好。”

    张导随手拉住一个场务,“你去把主演都叫过来,到主摄影机那集合,告诉大家投资人来了。”

    “咱们也往主机那去吧,这边请。”张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贺野正在给施然看洛骡帮的群聊,二人头凑得很近,一个场务跑过来,

    “贺老师,一个投资人来探班,导演让主演们到主机那去。”

    “好,我知道了。”贺野转头对施然说:“那我先去了。”

    施然点点头。

    投资人?会不会是江寒远?施然朝主机方向看去,正好对上江寒远的眼神,四目相交了一瞬,施然把眼神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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