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译倚靠在装饰柱上,双手插在裤袋,瞥见方才那个新手服务生从包厢出来,立刻抽出一只手往下一招,示意她过来。

    女孩很听话,碎步慢跑过来。在他身边站定后,展现出培训时那套标准的笑容,礼貌问道。

    “有什么需要吗?”

    目光迅速而短暂的扫着包厢内圆桌上的菜,最终落定到女孩的脸上。李译挺起脊背,不紧不慢道。

    “再给我打包一盘糖醋肉,一份香菇青菜,一份清炒藕片和一份白米饭。”

    女孩掏出纸笔,笔在纸上快速移动,紧跟着默念菜名。李译睨着她手里的纸提醒道。

    “要快,我赶时间。”

    女孩收笔,点头。

    “好,那您稍等。”

    她左脚刚提起,身体往前倾。李译改变主意扯住她衣袖,稍稍用力,女孩一个趔趄,被拉回原地。

    “这样,你帮我把桌上的先打包了,再让后厨上一份。”

    女孩瞳孔一张,显然有点拿不定主意,犹豫片刻,拖腔拉调道。

    “也.....行。”

    女孩拿来打包盒回到圆桌开始打包菜品,李译怕有人为难她直接守在她旁边看着她操作。

    打包完毕,几个菜落在李译手里。

    逐渐有人入座,看到众人见李译要走的趋势,问他。

    “都吃饭了,你去哪儿啊?”

    李译背着他们脚步向前,单手伸过头顶,挥了挥手告别。

    “你们吃,有班岗等着我去站。”

    李译驾着车走上高速一路西行,太阳落入地平线以下,近地面的天仍是橙红一片。一行雁从北往南,闯入他的视野,它们渐渐低行,飞入高楼后的死角,不见了。

    他忽而想起几年前的某一天,温琰指着窗外的说,李译,你看今天的夕阳真好看。当时柔光洒在她身上,周身散着金黄的光晕,好看的不得了。

    车子停靠在榕树佳苑内,夜幕落下,天空依稀能看到几颗星点。

    到达温琰家门口,李译顺了顺粗喘的气息,按响门铃。

    须臾,房门露出一条缝,门缝里探出一双眼睛,温润清澈。温琰心下一颤,整个人僵了会儿,一时措手不及。

    半天才开口。

    “有事?”

    李译直立在她门前,她穿着一身浅色居家服挂着围裙,没猜错应该在做饭。于是他探试性地问道。

    “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运气,让温记者陪我过个年?”

    门缝微微收拢。

    “你找别人吧,我这儿不方便。”

    他顿了顿,颔首道。

    “那行,等你方便了我再进来。”

    说完,就退一步走向楼道。

    温琰凝视着他的背影,缓缓垂眸,将门轻轻的合上。她站在门前,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的厨房。

    这样的结果是他来之前就预想到的,但无妨,他知道今晚他与她的距离是一扇门的距离。只要她愿意开,未来的路无论如何他都要死守住。

    不一会儿,开门声传来,李译回头却发现不是温琰而是她隔壁的大婶,他扯着嘴角,难隐失落。

    他体形高大,让人很难忽视。

    两人对了眼,李译微微点头,算是招呼。

    大婶看他又被‘赶’出来,心中不免为他叫屈,心疼地问道。

    “又被她赶出来了?”

    然后伸手指着温琰的门。

    李译笑笑,顺势耸了耸间,颇有点装可怜的痕迹。

    大婶走近两步,拉着他的手腕,走向温琰的房门。

    “别怕,阿姨帮你出头。”

    说完自顾自地嘀咕道。

    “现在的孩子恋爱没个尺度,大过年的怎么能把人往外扔呢。天天一张床上睡觉,也不知心疼?”

    李译倒是装的乖巧,还向着温琰说话。

    “就这脾气,怪不了她。”

    大婶仰头看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我看就是你给惯的。”

    门铃再次响起,起初温琰不想搭理,可这按铃人一副不开门不罢休的气势,铃声不断,搅得她不安宁。

    她深蹙起眉,开门又快又猛。

    “你想怎么样?”

    话未完,对上大婶犀利责怪的目光,温琰立刻扬起笑脸,礼貌地陪着不是。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是阿姨你,有事儿吗?”

    大婶把李译往她跟前一推,好声好气地劝道。

    “小两口再怎么吵架也不能大过年的把人往外扔不是。”

    温琰嘴角弧度僵住,眼睛上瞟,李译摊着手一副无辜模样。她转至隔壁大婶,想解释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大婶苦口婆心道。

    “这孩子可是个好孩子,要往门里拉不能往门外送,不然一辈子都会后悔的。”

    “......”

    说完,大婶将温琰赶到一旁,在李译背后推了吧,那人推至门内。她单手把在门上。

    “再大的事,过完年再说。”

    温琰无奈,干笑着点了点头。李译暗中弯了弯唇角。

    大婶看着两人,低头长叹一声顺道把门紧紧一合。

    一时间,世界安静下来。

    李译侧着身,目光在她的房内游走,灯光昏黄,狭小的客厅内一切都规整的干净整洁。

    温琰面无表情,始终垂着眸,胸口漫长地起伏了一下,似在酝酿情绪。

    在她还没开口前,李译解释。

    “我什么都没说就被推进来了。”

    活脱脱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的话把她心中的郁气憋了回去,温琰微不可察地拧了下眉头,在鞋柜里翻找合适他的拖鞋,半响才找出一双男士凉拖,扔在他面前。

    “李警官,自便。”

    李译目光下探,犹豫了一秒,听不出什么语气。

    “你一个人住,怎么有这个?”

    这鞋是她备好的,为的就是男性友人来家里能有鞋穿,只是她没想到第一个穿这鞋的人居然会是李译。

    “你要嫌弃可以不穿。”

    她不想解释,直径往厨房赶去。

    李译换了鞋,将手中的菜放在餐桌上,朝厨房的方向走去,路过她房间时很自然地顿足,视线在她床上逗留片刻,旋即不动神色地移开。

    厨房干净得反衬出灯光,光洁亮堂。李译扫了眼她准备的材料,一把小青菜,一碗水蒸蛋,再无其他。

    他不在的这些年,她应该都是这样过来的。想到这,他心像是被扎了下,生生的疼。

    原本温琰想随便打发这顿饭,但眼下来了个客人,这点菜显然不够吃,于是她转至冰箱,打算倒腾出几个菜来。

    冰箱一开,空空如也。

    她咬着下嘴唇,揉了揉指腹,有点不知所措。李译看出她心思。

    “我拿了菜,都是你爱吃的。”

    温琰不出声,关上冰箱,俯身在碗柜拿出两套餐具。

    她从他身边路过,空气里飘着她身上的味道,清淡又好闻。

    餐桌不大,是一张方形实木桌,上面铺着清新的小雏菊餐布。温琰把一副碗筷放在自己面前,另一幅搁置在她对面。

    两人相对而坐,保持缄默。

    温琰盛了碗热饭递给李译。

    “吃完就走。”

    “还没吃,就急着赶人。”

    他夹了块鱼递进她碗里。

    “怎么说也要看个联欢晚会。”

    “你家没电视吗?”

    李译笑笑,弧度勾的刚刚好,不深不浅。

    “电视是有,就是没有温记者。”

    “......”

    这种轻佻的调戏换做是情人之间那是增味剂。在温琰眼里只会徒增恼意。

    “李警官,麻烦你端正态度,现在我们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他满不在乎地挑起眉角。

    “哪条法律规定没关系的人不能一起看春晚。”

    “......”

    温琰说不过他,憋着闷气吞了几个饭。

    李译看着她,眼神直白又□□,那个成千上万次出现在梦里的人,此刻活生生地坐在自己面前,她在生气,皱着眉,鼓着腮,可爱极了。

    要是永远能这样,也好。他想。

    看着看着,眼底蓦地升起一层浅浅薄雾,他不动神色地转过头,用手擦掉。

    时间在无限沉默中渐进。

    两个人都没什么胃口,菜几乎未动。温琰放下筷子,安安静静地等待,不知在等什么。

    须臾,李译也饱了,他筷子一落,温琰视线定在他脸上,不紧不慢地提醒道。

    “时间不早了,李警官。”

    他开始装傻充愣。

    “还早,春晚都没开始。”

    “......”

    这人一时半伙儿撵不动,温琰满脸愠色,自顾自收拾起碗筷,一会儿厨房传来清晰的水流声。

    李译没脸没皮跟人进厨房,就像块甩不掉的口香糖。

    厨房狭小,过道逼仄。能站人地方拢共也就一平米。温琰洗完把碗筷放在晾干架上,一转身,整个人撞在李译的胸膛上。

    她想后退,可脚已经抵在橱柜上,现下,无路可退。

    李译仍笔挺地站着,不让不退,一动不动。

    她抬头,头顶的光被他挡住,将她罩在阴影之中,两人对视,李译旋即微微一笑。

    她知道这人不提醒是不会自己走的。温琰打算赶人。

    “门也进了,饭也吃了,李警官打算什么时候走?”

    “你没听刚才那阿姨讲,我这样的好孩子要往里拉,不能往外送。”

    “.....”

    她蹙了蹙眉。

    “你先让我出去。”

    李译没往后退,只侧着身,空出一条极窄的空间,朝她瞥了下下巴,示意她自己过去。

    那么小的空间势必会有身体接触。

    温琰心生恼意,声音高了几个度。

    “李译,你这是在耍流氓!”

    他垂着眸,极淡地哼了声。

    “是吗?我已经很克制了。”

    说完,又长吸一口气,看她的眼神变得无比清明,口吻像玩笑又带着几分认真。

    “要换做从前,我早把你扒光了甩床上。”

    温琰觉得现在的他就像个要不到糖就耍无赖的小孩,她冷着脸看他。

    “你觉得你这样说话有意思吗?”

    他视线下移,从她脸上移到胸前,呼气不太匀称。

    “要不试试?”

    温琰抬眼,直勾勾地看着他,目光冷漠夹杂憎意。一会儿功夫,眼眶倏地红了起来,豆大的眼泪说掉就掉,砸在李译的裤腿上。

    与此同时,窗外飘来春晚的喜乐,歌声缭绕着狭小的厨房里。

    李译别过头,不忍心也不敢看她。后退几步,退至过道上。

    暗骂,真他妈被她吃的死死的。

    温琰用衣袖抹了把眼泪,倔强又委屈,让人看着心疼。她从他身边擦过,又被他拉住手腕。

    她僵了半秒,没有回头。

    背后,正上方,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气,末了,他松开手。

    “站了那么多天岗,好歹给放个电视看看。”

    温琰在原地愣了愣,迟疑后脚步转至沙发,她从茶几下翻出遥控器,搁在茶几上。然后掉头回了房间,几秒后,发出一声机械的锁门声。

    李译盯紧她的房门,片刻,嘴角露出一抹苦涩。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他‘如愿’地看上了春晚。

    距离十二点还有一刻钟,李译百无聊赖地盯着电视机,卧室里传来隐隐约约地走动声。

    他把音量调低,视线不自觉往那头偏。

    两分钟后温琰从卧室出来,直径去了厕所。

    一阵翻箱倒柜的窸窣声。

    须臾,她从厕所出来折返回了卧室,门一关依然上了锁。

    不多时,温琰再次从卧室出来,刚才那身居家服已经换成了出门穿的毛线衣。

    李译站起来。

    “那么晚,去哪儿?”

    她不说话,当没听见。眼神丝毫不带往他那头看的。她在门旁的衣架上取下一件大衣,往身上一套就出门了。

    李译紧随其后。

    从电梯出来,温琰的步子越跨越大,越走越急,有把人甩掉的趋势。奈何李译的步子更大,脚步收缩自如。她耗不过他。

    大年夜,天上无星无月,路上行人寥寥,街头的彩灯变幻颜色,照在温琰负气的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绿。

    冷风吹过,灌进她脖子,她打了个冷颤‘嘶’了声。

    李译低头睨了眼。

    “冷不冷。”

    “不冷。”

    “冷就跟我说。”

    温琰倏地往旁边挪出半步,她真怕他突然做出什么不太规矩的事情。

    李译轻哼一声。

    “出息。”

    他问。

    “现在去哪儿?”

    她沉默以对。

    “卫生巾没了?”

    “......”

    她不作声,显然被说中了。

    突然,天空一声鸣响。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束光冉冉升起蓦地在暗夜绽出偌大的火花。烟火闪动,熠熠生辉,光芒万丈,之后渐渐消失融入黑夜。然后是第二朵,第三朵,周而复始。

    两人不约而同驻足在此,便利店的电视机里传来主持人的新年倒数。

    “三、二、一,新年快乐。”

    温琰看着天空,李译在看她。

    “温琰,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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