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余欢心里狠狠一悸,身体随着地砖的落下而快速坠落,突如其来的强烈失重感像暗夜的魔鬼将她吞吃,惊呼声卡在喉咙,耳边疾风的呼啸声将她意识淹没。

    恍惚间听得有人在唤她,从梦里挣扎醒来,睁眼,看见一双蕴满担忧的黑色瞳孔。

    “林梦寒……”

    她气若游丝,在意识还未完全归位之际,唤出他名字。

    林梦寒见她醒来,却又不敢妄动,手僵在半空,慌乱地像个孩子,“如何?可有哪里不舒服?”

    沈余欢笑出来,声音虚弱,轻轻摇头,又搭上他的手,“这是哪里?”

    “是宅子的密道。”

    林梦寒将她扶起,半搂着纳入怀里。

    沈余欢靠在他身上,左右环视一圈。

    密道很黑,浓得像化不开的雾,若不是隔的近,她也许看不见他的脸,“这里,也许就是种植鬼草的地方。”

    这个想法一出来,也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她浑身一凛,缩得更紧了,“鬼草虽见不得自然光,可一般昏暗的烛光,只要不是长时间照射,是不会对鬼草的生长造成影响的。”

    可这里的布置,却古怪得很。

    话音才落,听得上头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沈余欢瞳孔微颤,这样的环境,连个能躲避的地方都找不到。

    不小心,还容易磕到碰到,只怕一时半会儿更容易被人察觉。

    两人站在原地,不敢乱动。

    上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重,可以辨认得出,外面的人已经走到他们头顶正上方,那里有一块可以松动的地板砖,是他们方才掉落的地方。

    只要掀开,光亮透过的瞬间,他们避无可避。

    沈余欢眉头皱得极紧,心脏跳到嗓子眼,连带着太阳穴也突突跳动。

    为今之计,只有待板砖被移开,光亮透进的瞬间,快速躲闪。

    腰上的手逐渐缩紧,抓得有些疼,她抬眸,只依稀看见他紧绷的下颌,蓄势待发的状态。

    想来,他同她,是一样的想法。

    头顶又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片刻,彻底停下来,很久都没有再传来任何响动。

    沈余欢长吐一口气,“幸好。”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长吐口气,话音刚落下,头顶一道微弱的光亮闪过。

    她呼吸一滞,猛地一愣,全身被寒意笼罩。

    还未反应过来,被人带着往旁边快速躲闪,前后不过须臾,脚步停下,头顶的地砖又被扣回去。

    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惊魂未定,“林梦寒……”

    声音偶然的软糯,娇得厉害,低颤的音调像是在他心尖跳动,搅得胸腔痒得难耐。

    仗着黑暗,不怕她瞧见,林梦寒嘴角的笑容根本收不住,“别怕,没瞧见我们。”

    “你笑什么?”

    沈余欢疑惑发问,音调恢复到往日的清冷,甚至因为他不合时宜的笑而带了点怒气。

    林梦寒像被点了穴,笑容僵住,即使知道黑暗的地方她看不见,也瞬间收了笑,“鬼草并不种在这间密室,应该还有别的门,能够通往鬼草的真正种植之地。”

    “你这样说,确实有些古怪。”沈余欢被他成功转移思绪,“这里的密道,更像是一个上面与下面空间的过渡区域,因为不管怎样,只要上面地砖掀开,下面势必会见到阳光,所以这个密道就是确保不会有任何阳光照射,影响鬼草的生长而设立的。”

    “我看过了,大概距离我们五步远的地方,有一面墙,墙上有一个石块,应该是入口开关。但看这里的情况,机关一旦启动,上面便会察觉,那时,我们必然会暴露,所以为今之计,只有等上面那人下来,我们趁机溜进去,才是最好的办法。”

    话音落下,上面又传来不近不远的脚步声,没多久在他们头顶斜上方停下。

    沈余欢有经验,这绝不是上面人走远的信号,而是那人准备掀开地砖,从上面下来的信号。

    她屏住呼吸,若是不想让那人察觉他们的存在,只有利用黑暗这一天然的优势。

    “跟着我,不要发出任何声音。”林梦寒低头,在地砖掀开,光亮照进来的前一刻,用气声嘱咐道。

    沈余欢点头,身体贴在墙壁上,将整个身子隐入阴影中。

    地砖移开,漏出一条缝,藤梯被放下,紧接着,地砖大开,那人快速委身踩上梯子,进入密道,又把地砖搬回原位。

    密道又陷入无尽的黑暗。

    沈余欢跟着林梦寒,在那人动作发出声音时,贴着墙壁缓慢移动到他身后,避开视线。

    火折子被擦亮,她也借此看清楚密室内部的结构。

    除了林梦寒方才说的石块,这密道空空如也。

    那人驾轻就熟地下到底,借着火折子的光走到石块边,顺时针转动,“轰隆”一声响,对面墙壁向上收。

    他们趁此机会,摸索着进入内室。

    呼吸间被鸡舌香混合老鼠屎的味道充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刺激,他们毫无防备,险些被冲地呕出来。

    捂着嘴,憋得脸通红,回头看,林梦寒也好不到哪去,只是比她能忍得多。

    想起出来时带的东西,她从袖袍中取出两粒药丸,自己吃下一颗,又喂给林梦寒一颗。

    那种被人压着喘不过气的感觉弱了不少。

    那人循着火折子微弱的光,紧跟着走进密室。

    借着光,她第一次见到鬼草,通身紫色,茎杆粗壮,每株能结四五朵花,朝向各不同,看起来张牙舞爪。

    石门被降下,密道和内室又被隔绝开。

    黑暗里,瞧不真切那人五官。

    只凭着火折子的移动能辨认出他此刻的位置。

    “天杀的,人死就算了,如今浇花的活还要轮到我头上,真是晦气。”

    于远山?

    她错愕,与林梦寒对视一眼,见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诧,想来她的主意没有错。

    可于远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是那个幕后主使?

    不能啊,按照他胆小怕事的性子,是万万不敢做这些的。

    不对,方才他话里的抱怨,似乎同宋五两一样,都受制于人,只是从前各司其职,如今宋五两一死,他不得不揽下他的差事。

    此地不可久留。

    一会儿功夫,于远山浇完水,水瓢一扔,“噗通”一声,桶子里剩下的水溅出,落在周围,浸湿了地板。

    他一眼不看,拍拍手,机关扭开,离开内室,待石墙重新落下,外面悉悉索索的声音片刻后彻底消失。

    “怎么会是他呢?”沈余欢怔怔道。

    林梦寒拍拍她背,柔声安慰,“出去再说。”

    他从袖口撕开一条长布,刺啦刺啦的声音磨着沈余欢的耳朵。

    “做什么?”她问。

    “掐一支回去好好研究。”他将布料折叠成小块,盖在茎杆上,用力一撇,脆生生的,很好折断,又用布将鬼草包好,确保汁液不会渗出沾染到皮肤,这才塞进口袋,牵着沈余欢的手沿着于远山的路离开。

    天已经见黑。

    也没人路过。

    他们离开地很顺利。

    而这边,

    于远山也来到邓均的府邸,和下人简单说过两句,便进门。

    屋内窗户大开,早春的风吹来,有些瑟骨。

    屏风后头,垂着一扇挂帘,丝绸材质,是上等货。

    于远山甚少来此,没见着人,便试探道,“大人?大人,您在吗?”

    “嗯。”屏风后头传来一声慵懒的回复,挂帘晃动,看见一条细白的手臂扬起,紧接着,便是女子娇滴滴的轻哼。

    他神色一动,瞬间明白,低下头,“大人,按照您的吩咐,已经浇好水。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属下告退。”

    没有动静,于远山当他默认,行了礼慌忙退下。

    离开时,不忘带上门。

    往头上一抹,满手湿濡。

    ……

    下了朝,岑望秋被堵在东暖阁。

    对此,他毫不意外。

    甚至还要感谢。

    官家召他入东暖阁,说明多少还顾念他的脸面。

    此刻,东暖阁只留朝臣二三。

    官家坐于高堂,神色凛然,不怒自威。

    手里拿着冯刺史早朝呈上来的折子,没有朱批,甚至今日早早退朝,也是因着看了这折子的内容。

    “岑望秋,你可知罪?”

    话音落下,官家眼神一横,手掌一扬,折子打在岑望秋身上,尖锐的角刺中前胸,疼得他切齿弯腰。

    跪在地上,捡起折子,双手呈于头顶,伏地认错,“臣知错,还请官家责罚!”

    官家冷哼一声,“当然要罚,只是前因后果你要亲口跟朕解释清楚。”

    “恕臣不能从命,还请官家直接给臣一个了断。”

    官家瞠目,转向冯刺史,“冯大人,此事为你所揭发,你可知道始末?”

    “这……”冯刺史低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官家看着二人,不住点头,“这样好啊,日后收押犯人,也无需审问,报案之人说砍头便砍头,说无罪便无罪,也无需再设什么大理寺、提刑司,众位爱卿觉得可好啊?”

    “臣不敢!”众人皆跪下。

    冯刺史低着头,小声劝道,“岑大人,您还是说吧,我这上有老下有小,实在承受不起啊。”

    后面几位大臣也劝道,“是呀,岑大人,你就说说吧。”

    “还请官家恕罪。”岑望秋伏得更低,“几日前,臣府上家丁,口无遮拦,于市井乱议朝堂之事,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我虽没有此等大逆不道的想法,可毕竟是臣手下的人,官家宽宏大量不计较臣的过失,难免日后有人也借着幌子乱生口舌是非。野草烧根才能避免丛生,还望官家严惩!”

章节目录

卿为佳人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茌茌茌雪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茌茌茌雪并收藏卿为佳人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