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0 停电
江昭昭迅速出门，电梯匀速下行，带给她一阵头脑晕眩的感觉。
目前情况，就像他们是偷摸早恋的情侣，约定一起上学放学。
每天早上出门后，见到的第一个男生。
和每晚回家之前，最后一个告别的男生，是同一个人。
这个阶段的很多个第一，只和萧星野有关。
第一次暗恋。
第一次没身份的吃醋。
第一次为男生流眼泪。
第一次在单科成绩排名单上，和他同名次。
第一次。
有男生接她上学，送她回家。
电梯门开合，江昭昭走出楼栋单元门。
萧星野提着书包，站在树荫处，薄光穿透树叶缝隙，化为光斑坠落他身上。
他的视线一直追踪着单元楼栋的玻璃门，盼到她走出来的那秒，他的眼角眉梢顷刻被一种名为温柔的情绪浸润，瞳眸中心缀着最亮的光点。
少年的嗓音悦耳清爽，语调含笑：“早。”
他见到她，似乎很开心呢。
江昭昭抿唇回笑：“早。”
上学的路途中，瞧见很多和他们一样穿着夏季校服的学生。
气候宜人，和煦的风与光同样柔软。
道路旁边有学生骑着自行车疾驰而过。
偶有一两个认识萧星野或者江昭昭的同学会抽空回头看，然后发出微讶的声音——
“你们一起上学？”
萧星野反应平淡：“刚好顺路。”
再或者——
“萧星野，你平时不是坐车上学吗？今天怎么走路啊？”
萧星野波澜不惊：“家里司机请假了。”
走到临近校门口人流量增大的地方，江昭昭自动和萧星野拉开距离。
省得再有小迷妹偷拍他，不巧带她入镜，之后再被投到表白墙，肯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众所周知，真情侣才会避人耳目。
他们没有这层身份的羁绊，反倒先做了这层关系会做的事。
偏偏现实很讽刺，当事人心中知晓，他们，只是，朋友。
仅此而已。
往常午休时间，教室有一会儿人少的空闲时段，学生大多去吃饭或者在这附近逛逛，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江昭昭走出食堂，返回班级的路上，一直没看见萧星野。
她想趁着人不多，把药膏拿给萧星野。
走过一班，萧星野的位置空着。
她回四班，拿出药膏，给萧星野发消息。
昭昭：【你在哪？我有东西给你。】
萧星野回消息速度像在社交软件里买了套房，不让她多等哪怕一秒。
星星：【我在穆铭未班里，七班，你过来吧。】
她收起手机，拿着药膏往七班去。
未到七班门口，耳里闯进几个男生的笑闹，她的脚步迟疑一瞬，听声响判断人不少。
但那又怎样？
即使她社恐，怕人多的场合，可只要明确萧星野在场，她的恐惧瞬间减弱。
她捏着药膏管身的手指紧了紧，走进七班，一眼看见萧星野正在给穆铭未讲物理题。
他们两个旁边围坐着几个谈笑风生的男同学。
庄霁远周谨韩子扬，和萧星野玩得好的那几个人都在。
自她一进来，这些人就用一种难以言说的暧昧眼神在她脸上扫过。
萧星野专注给穆铭未说题，没察觉背后有人靠近。
韩子扬看到江昭昭头上戴的黑色蝴蝶结发卡，嬉笑着说：“小蝴蝶驾到，通通闪开！”
这话一出，成功引得萧星野回头，他用目光迎接江昭昭走近，快速回怼韩子扬：“人家是小兔子，不是小蝴蝶。”
韩子扬调皮改口：“好好好，小兔子驾到，通通闪开！”
除了萧星野以外，其他男生都很配合，纷纷笑着后退。
江昭昭很腼腆，只是抿着唇笑，没说话。
萧星野抄起手边的书预备扔向韩子扬，笑骂：“滚，小兔子是让你叫的？”
“错了错了。”韩子扬双手合十，笑意不减地作势求饶。
周谨搬了把椅子，放在萧星野旁边很近的位置，伸手示意江昭昭：“来，坐我们阿野旁边。”
穆铭未跟着捣蛋：“见外了啊，直接坐阿野怀里呗，椅子又凉又硬，哪有大腿舒服？”
嘈杂哄笑声飘出窗外。
萧星野抬脚轻踢穆铭未桌子，含有少许警告意味：“你找抽？”
穆铭未给自己嘴巴做了个上拉链的手势，庄霁远抬下巴示意江昭昭坐着说话。
江昭昭的耳根被他们调侃得逐渐泛红，声音紧张，更显软意：“我送个药膏就走，不用坐，谢谢。”
“什么药？”萧星野伸手。
江昭昭将药膏放在他掌心：“祛疤的药膏，在伤口结痂之前用，好了以后不会留疤。”
“谢谢，”萧星野看完管身的说明，“一天涂一次就行，那我现在涂吧。”
他旋开盖子，撕掉封口膜，挤出膏体之前，想到件事：“谁有镜子？借我用一下。”
没镜子辅助，他就没办法精确涂到脸上每一个伤口。
在座所有男生表示爱莫能助，他们没有随身携带小镜子的习惯。
萧星野看向江昭昭：“你也没有镜子吗？”
江昭昭诚实相告：“我没带，你可以用手机前置相机当镜子。”
萧星野回答得特别干脆：“我手机没电关机了。”
“可你刚刚还回过我消息。”
“就是回完你消息，马上关机了。”萧星野说谎不打草稿，不着痕迹地伸手进裤子侧边口袋，把电量满格的手机摁成静音。
“那你问别人借。”她给出中和办法。
萧星野目光巡过周围一圈人。
穆铭未耸肩：“我的手机借给别人打游戏去了。”
韩子扬跟着说：“我手机在班里，懒得回去拿。”
庄霁远表态：“我今天没带。”
周谨更能扯：“星座运势说我不宜给别人借东西。”
总结起来，一句话，都不给萧星野借手机。
气氛有一两秒的凝结，萧星野转眸，似笑非笑地问江昭昭：“怎么办？他们都不帮我。”
“那……”她成功被萧星野魅惑，掉进他钩织的圈套，“我帮你好了。”
她的指尖轻动，不太想拿自己的手机给他用。
并不是怕被他发现什么小秘密，她有更隐晦的私心，不借手机，就剩一种办法可行。
所有旁观者都明了剩下的方法是什么。
萧星野很自然地站起来，半倚身后的课桌，药膏又放回她手中：“还好有你。”
这句话，和她日记里留的那句话，一模一样，一字不差。
她的心弦紧绷，呼吸跟着放轻，药膏挤出，指腹沾到凉意。
他微微颔首，缩短距离，方便她涂药。
向前的指尖很快触碰到萧星野脸上的伤口，他低垂的睫毛轻颤，引起江昭昭关心：“疼吗？”
“不疼，有点凉。”
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腕部，带起一阵过电般的酥麻，流遍全身。
余光模糊其他观众，他们的关注点不在这边，说着其他话题。
明知这一点，江昭昭还是很紧张局促，神经细胞高度紧绷。
她的动作轻柔，覆着冰凉膏体的手指轻抚伤口，指腹像被灼烧一般发烫，她的皮肤开始极速升温。
萧星野垂着的视线向上挪移，看到她红润粉嫩的唇，没忍住喉结滚动，随即很刻意地偏头转开视觉重心。
“你别乱动，都涂歪了。”江昭昭小声抱怨，另一只手拨回他的下巴，继续给他涂药。
没任何反抗的萧星野干脆闭上眼睛，不敢再乱看，不过他的呼吸声加重了一些，像在刻意隐忍什么。
江昭昭涂到萧星野唇角附近的伤口，目光平移至他的唇瓣上，看起来很软很嫩，形状也很漂亮标致，上唇稍薄下唇饱满。
感觉……会很好亲。
萧星野察觉到她的动作停止，半睁开眼，视线正巧捕捉到她的眼帘低垂，注意力黏在他的嘴唇上，神思恍惚，不知在琢磨什么。
说不定，和他想的内容差不多。
意识到自己在想多么疯狂的事情，江昭昭及时悬崖勒马。
她加快手下涂药的动作，脸颊到脖子的皮肤全部泛红发烫，比盛夏在太阳下暴晒还难受。
心跳呼吸思想，跟着乱套，找不着调。
萧星野也没好到哪去。
他生平第一次凑女生这么近，清甜的橘子淡香味道充盈他的每一次鼻息。
无比深切地感受到同龄女生的手指有多光滑细嫩。
为他涂药的动作，有点痒，想躲开，又很享受被她抚摸的感觉，不舍得就此终结。
“好了。”
江昭昭涂完药，急匆匆把药膏放在一遍，“你收起来吧，之后按时用，我先回班了。”
没等萧星野给出反应就转身落荒而逃，好怕多待一秒，喜欢他的心思就要瞒不住了。
她捂着脸逃回教室，趴在课桌上用冰凉的桌面贴颊降温，试图让心跳呼吸回稳。
萧星野被晾在原地，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橘子味淡香，随风渐散。
其他几个朋友发现他的异常，庄霁远出声：“阿野，魂丢了？”
他语出惊人：“我伤得太轻了，早知道多挨两拳。”
伤口多一点，就能多留她一会儿。
“疯了？你还正常吗？”
周谨觉得眼前这个萧星野，和平时那个做事理性，考试竞赛只拿第一的天才少年有很大不同，简直可以说很有割裂感。
不像是他会说出来的话。
穆铭未有喜欢的人，可以感同身受理解萧星野，没吭声。
韩子诚一针见血：“还没谈上呢，你先成恋爱脑了。”
萧星野淡声纠正：“我不是恋爱脑。”
众人沉默，以为他清醒过来了。
结果他说出下一句话，更令人惊掉下巴：“我是昭昭脑。”
庄霁远哼笑一声：“病入膏肓了，有空去医院看看，挂教授级别的号，普通医生治不了你。”
话虽这么说。
大家都有眼睛，能看出来萧星野对江昭昭的态度，很用心，几乎默认她是萧星野的未来准女友。
费尽心思追求萧星野的女生，他不感兴趣。
保持着朋友间的分寸感，平时对他不怎么主动的江昭昭，他对人家上心得不行。
一中的安保加强了很多，前门后门都增多巡逻的人员，看情况稍有不对就会上前询问。
不仅要防止外校学生找麻烦，还要防止本校学生见义勇为，再落得萧星野满脸挂彩的结果，校长又得焦头烂额。
当天晚上放学。
萧星野收拾好东西，提着书包在一班门口守株待兔，看见江昭昭和荆云霜说笑着从他面前走过。
他抬脚跟上去，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免得被人怀疑他和江昭昭过于亲密，也不会让她脱离视线范围。
几个和他要好的男生，跟他一起走。
经过十字路口，分道扬镳，他加快步调，走到江昭昭身边，自然开启话题：“明天中午有空？”
她的心跳节拍，从他靠近身边那一秒起，偏离平衡轨道：“有啊，怎么了？”
“能占用你一点时间帮我涂药吗？”
萧星野故意当着她的面活动手腕，眉头微蹙，似乎很苦恼，“作业和测试卷太多，写得我右手酸疼，有些抬不起来，左手之前打人太用力，这两天有点不舒服。”
他还很心机地补上一句：“你不愿意也没事，我找别人就行了。”
江昭昭声调急促，带着真切诚挚的关心：“愿意愿意，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帮你的。”
她没细想萧星野这番话的不合理之处。
忽略掉显而易见的事实，就算右手要写的东西很多，就算之前左手太用力导致不舒服，但涂个药总该不是什么天大的难事。
假使她反应过来，萧星野的言行就是在刻意放饵，她也甘愿步入量身定制的圈套。
萧星野送她到家楼下：“回去吧，明早见。”
她抬手挥挥示意再见：“嗯，明早见。”
她走进单元楼栋，摁下电梯键，余光视界内，萧星野还站在外面原地没动。
目送对方走远，且自己不肯立刻离开的原因，她最有发言权，无非想要多看那个人几分钟，想延长明知没法停留的时刻。
电梯停在面前，她侧头，再次挥手和萧星野告别。
萧星野轻微颔首，唇畔笑痕浅淡，没撩人的意图，却胜似撩人的神情，惹得她失神一瞬。
记进日记里的内容，每一个字仿佛都经过糖浆浸泡，散发着甜蜜气息。
「早晨你来接我上学，一下楼就能见到朝思暮想的人，上学变得不再是枯燥辛苦的事。
有你陪我一起，做什么都不会害怕。
就像中午我去找你，好些人看着我，还开我们的玩笑。
换做以前的那个我，绝对吓得不敢说话，现在能应对自如，笑一笑就过去了。
你的朋友们很有趣，能融入你的社交圈，也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涂药的过程……写到这，我会想起脸红心跳的场面，再害羞一遍。
我能感受到你的气息，你身上好闻的木质香，你的目光让我燥热难忍，浑身血液似乎都沸腾了。
还好我跑得快，不至于在你面前失态地发花痴，否则就太丢脸了。
晚上放学铃打响，我和朋友往外走，视线好几次偷瞄你。
你在一班门口，看我走过去以后，你跟上来，是特意在等我吗？啊好幸福！
我表面上不太在意，实际已经激动得无以言表。
你在我身后，保护着我，在我一回头就能看见的地方。
这种感知该叫安心还是安定？
反正，有你在身边，我很踏实。
回家路上，你问我有空吗，让我明天帮你涂药。
你提的请求，我当然有空呀。
就算原本没空，我也会想办法抽空帮你的，还说如果我不愿意的话你找别人就行……
我特别愿意！非常愿意！求之不得！
才不要你去找别人呢。
一想到如果你真去找别人帮忙，会有别的女生靠你这么近，复刻我和你的经历，我就像被夺去呼吸功能，窒息到压抑。
还好，这样的事，不会发生。
最后希望，你的手快点恢复，得知你不舒服，我会为你担心。
小小贪心一下，你手上的不舒服消失以后，能不能还让我帮你涂药啊？
我想抓住这个机会，争取和你多一点共处的时间。
等到毕业以后，你说不定会多想起来我几次呢。」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江昭昭熟睡之后，梦境再次带她回到面红耳赤的涂药场景。
与现实有出入的是，那些白日的观众未在虚幻中露面。
朦胧光感模糊虚实界限，难分真假。
教室内就他们两人，萧星野逐渐朝她靠近，桃花眼里的情绪柔情万丈。
她愣在原地，身体不受控的僵住，动弹不得，眼看着萧星野稍微偏头，下一秒，唇上多了不真实的触感。
他在吻她。
什么？！
他们在接吻？！
江昭昭直接吓醒，猛地坐起，她按亮床头台灯，摸过水杯，灌下几口凉水，唤回一部分还停留在梦境中的意识。
不可理喻，这么胆大的梦都敢做。
她谴责自己的荒唐，即使是假的亲密接触，也让她害羞得躲进被窝。
不禁咬唇懊悔最近过于关注萧星野，不然哪会做这么脱离现实的梦。
梦是假的，触感却好像真的留给了她。
她缓缓抬手，指腹轻压柔嫩嘴唇，试图还原那种接触带来的体验。
梦境强烈的冲击散去之后，她快要遗忘虚假的相触到底是什么样。
只记得，他凑过来的时候，她的心像是跌穿另一个世界，将她拉扯着转醒。
萧星野做了和江昭昭同类型的梦，不过比她梦到的程度，更深刻些。
他的心理制造幻影，身体却诚实地起了反应。
薄汗沁出，热意层层递增，他被热醒，掀起被子，去浴室冲澡。
冷水浇在身上，他低声骂自己：“我该不会真的疯了吧。”
洗过澡，他连身上的水珠都顾不上擦干，直接回房间摸手机。
点进浏览器，用让键盘着火的速度，搜索高中男生梦到和喜欢的女生亲吻到底正不正常，需不需要做相关心理干预治疗。
结果是正常的。
甚至有一些男生的咨询内容，被当做案例参考，那些人梦到的内容更加难以启齿。
萧星野放下手机，下楼去找了杯冰水，一口气喝完，然后回房间做了套物理题，强行转移注意力。
翌日。
萧星野接到江昭昭，他们今天的话题量骤减，像是不熟。
看见眼前人的样貌，都会不自觉回想升温的夜里，尴尬感袭来，似乎说什么都不合适。
不约而同的决定，还是少说话为妙。
中午。
江昭昭和朋友在食堂吃午饭，手机接到一条消息。
星星：【楼上的教室空着，我们去那间教室吧，涂完药再回班里，免得有人小题大做。】
他的出发点很好，照顾到她不喜人多的场合。
“教室空着”“涂药”，两个关键词成功让她脸颊发烫。
她低头回消息：【好。】
这个字显得她很淡定，隐匿在心底的情绪唱反调，导致她去空教室的路上，每一步都很忐忑。
好像不是去帮人涂药，而是去受刑。
停步空教室门口，她看见站在窗边的萧星野。
“来了？”萧星野和她打招呼，“吃过午饭没有？”
她走过去，点头：“吃过了，你呢？”
“我也一样。”
萧星野拿出药膏，递给江昭昭。
她轻车熟路，重复昨天的动作，眼神聚焦于伤口，不往其他地方看。
“天气不错。”萧星野的眼瞳倒映窗外的风和日丽，似乎在专注欣赏风景。
“嗯，快到夏天了。”
江昭昭涂完药，提醒他，“好了。”
上药的全过程，两人没敢对视，梦里的事也不可能复现。
即使如此，她还是红了脸。
萧星野低低地笑：“脸红成这样，乱想什么了？”
她嘴硬辩驳：“我才没乱想，就是今天温度有点高，都说了快到夏天，太阳这么好，脸被晒红很正常。”
越说越没底气。
还好萧星野永远不知道，她帮忙涂药的时间，大脑失控的一遍遍想起昨晚梦里的画面。
“好好好，”萧星野的语调有些不易被察觉的宠溺，“那是我错怪小兔子了。”
他伸出一直藏在背后的手，递出包装完好的果茶：“占用你时间的补偿。”
她没立刻去接，语气暗含不满：“你还跟我客气上了？”
“学我说话？”萧星野将果茶塞进她手里，“能不能跟我学点好的。”
江昭昭难得胆大一回，就着松快的氛围，试问：“我要是就想学点坏的呢？”
这个反问，明显超出萧星野意料之外。
他的眸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狡黠取代，眉峰轻勾，语调玩味：“坏的，我以后慢慢给你教。”
“……”
她玩火自焚，有点不会接话了，干巴巴地说一句，“我先回班，有作业急着交。”
萧星野轻声应：“去吧。”
她提着果茶小跑起来，溜出教室，真的有点像兔子。
兔子平时胆小，偶尔也会大胆一次。
还想学坏？再练练胆吧。
萧星野脸上的伤口愈合如初，没留一丁点痕迹。
他接送江昭昭上学放学的光景，持续到期末考试前夕的一次竞赛。
他要去邻市参赛，一天赶不回来，又不放心江昭昭一个人。
只好瞒着江昭昭，拜托穆铭未和庄霁远送她回家，附带的奖励是送他们一人一套价值648的游戏礼包。
两个人欣然接受。
所以江昭昭当天放学后，没见到萧星野，她眼里的失落漫上来，充斥心底。
像是起了戒断反应，难以适应又不得不接受。
“江昭昭。”庄霁远喊她名字。
她回头，看见庄霁远和穆铭未。
穆铭未出声：“阿野明天才能回来，让我们送你回家。”
他不在身边，心里却实实在在牵挂着她。
被暗恋的男生，多次用心对待，不是谁都有这样的好运气。
她深知足够幸运，非常知足，仍不忘道谢：“麻烦你们了，谢谢。”
“都是朋友，客气什么，走吧。”
隔天见到他，像是如隔三秋。
真奇怪，只是一天没见，就会这么想念。
以前那些见不到面的日子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萧星野主动给她分享竞赛的过程，聊天内容绕不开学习，她乐在其中地听，给出恰到好处的回应。
他们之间现阶段的相处，很舒服自在。
不像刚认识那会儿，说话要字斟句酌，生怕哪句说得不合适，会引对方不悦。
靠时间堆积的熟悉和羁绊，还在日渐加深。
当日周四，有晚自习。
对于学生来说，不幸是晚自习有一堆写不完的作业。
灯火通明，题海无边，室内就剩下笔尖和纸页的摩擦声。
万幸是晚自习突然停电。
狂欢声瞬间爆发，每间教室里不同学生的的激动和意外情绪，都大差不差。
老师走进教室维持秩序：“安静，再等五分钟，不来电的话就回家吧。”
众多同学在黑暗中静坐，默不作声地祈祷，别来电，千万别来电。
距离往常的放学时间也就差了半小时，让我们今天早点回家吧，还能趁机在路上和朋友多聊会儿天，到家以后多玩一会儿，放松放松。
拜托，别来电啊，给个面子。
不知是谁的诚心打动了上天，真的没有来电。
老师无奈扶额，打开手机手电筒为大家照亮道路：“你们走吧，注意安全，回去写完作业早点睡觉。”
大家三两下收拾好书包，争先恐后地鱼贯而出。
万一动作慢了，下一秒来电，老师改变主意要让所有人回去，就太扫兴了。
“走吧，时间还够，我们去买点吃的，我好饿。”荆云霜拉着江昭昭的手往外走。
“好，你慢点。”
楼梯口附近人最多。
摩肩擦踵，脚尖碰脚跟。
带手机的人不多，手电筒光线摇摇晃晃，月光稀薄，照不亮黑夜的边角。
场面略有混乱，耳边吵嚷。
有人挤着往前冲，嗓门高：“让一下让一下，我有事让我先走。”
江昭昭牵着荆云霜的手被阻力冲开，她皱皱眉，不想再被挤散，凭记忆摸到身后那只手，拉着手腕：“小心脚下，别摔倒。”
身后人没吭声，只是跟着她走。
她忙于看清脚下台阶，没空回头，嘴里说话：“霜霜，你看见萧星野了吗，我怎么没看见他？路过一班的时候，人太多，我看不见里面。”
周遭光线昏暗，各种噪音交错。
很多人下楼梯的脚步声堆叠聊天的嬉闹声，影响她听不清身后人的回答，合理怀疑荆云霜说不定也没听见她说话。
她放大声音再确认：“霜霜，你看见萧星野了没？”
后方平台层被她握着手腕的人，稍一使劲儿，手掌抽离控制，往上挪移，牵到她的手。
干燥宽厚带有温热的掌心，不是荆云霜细嫩柔软的手，陌生感席卷，她心中警铃大作。
匆忙止步原地，回眸去看的那秒。
那只手再度使力，将她往身边拽，熟悉磁性的男声响起：“我就在这，还找我？”
江昭昭借着昏暗的光，看清萧星野低头望她的模样。
他唇边弧度甚微，眼里似乎在笑她的笨拙和迟钝，牵错了人的手都不知道。
目前情况，就像他们是偷摸早恋的情侣，约定一起上学放学。
每天早上出门后，见到的第一个男生。
和每晚回家之前，最后一个告别的男生，是同一个人。
这个阶段的很多个第一，只和萧星野有关。
第一次暗恋。
第一次没身份的吃醋。
第一次为男生流眼泪。
第一次在单科成绩排名单上，和他同名次。
第一次。
有男生接她上学，送她回家。
电梯门开合，江昭昭走出楼栋单元门。
萧星野提着书包，站在树荫处，薄光穿透树叶缝隙，化为光斑坠落他身上。
他的视线一直追踪着单元楼栋的玻璃门，盼到她走出来的那秒，他的眼角眉梢顷刻被一种名为温柔的情绪浸润，瞳眸中心缀着最亮的光点。
少年的嗓音悦耳清爽，语调含笑：“早。”
他见到她，似乎很开心呢。
江昭昭抿唇回笑：“早。”
上学的路途中，瞧见很多和他们一样穿着夏季校服的学生。
气候宜人，和煦的风与光同样柔软。
道路旁边有学生骑着自行车疾驰而过。
偶有一两个认识萧星野或者江昭昭的同学会抽空回头看，然后发出微讶的声音——
“你们一起上学？”
萧星野反应平淡：“刚好顺路。”
再或者——
“萧星野，你平时不是坐车上学吗？今天怎么走路啊？”
萧星野波澜不惊：“家里司机请假了。”
走到临近校门口人流量增大的地方，江昭昭自动和萧星野拉开距离。
省得再有小迷妹偷拍他，不巧带她入镜，之后再被投到表白墙，肯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众所周知，真情侣才会避人耳目。
他们没有这层身份的羁绊，反倒先做了这层关系会做的事。
偏偏现实很讽刺，当事人心中知晓，他们，只是，朋友。
仅此而已。
往常午休时间，教室有一会儿人少的空闲时段，学生大多去吃饭或者在这附近逛逛，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江昭昭走出食堂，返回班级的路上，一直没看见萧星野。
她想趁着人不多，把药膏拿给萧星野。
走过一班，萧星野的位置空着。
她回四班，拿出药膏，给萧星野发消息。
昭昭：【你在哪？我有东西给你。】
萧星野回消息速度像在社交软件里买了套房，不让她多等哪怕一秒。
星星：【我在穆铭未班里，七班，你过来吧。】
她收起手机，拿着药膏往七班去。
未到七班门口，耳里闯进几个男生的笑闹，她的脚步迟疑一瞬，听声响判断人不少。
但那又怎样？
即使她社恐，怕人多的场合，可只要明确萧星野在场，她的恐惧瞬间减弱。
她捏着药膏管身的手指紧了紧，走进七班，一眼看见萧星野正在给穆铭未讲物理题。
他们两个旁边围坐着几个谈笑风生的男同学。
庄霁远周谨韩子扬，和萧星野玩得好的那几个人都在。
自她一进来，这些人就用一种难以言说的暧昧眼神在她脸上扫过。
萧星野专注给穆铭未说题，没察觉背后有人靠近。
韩子扬看到江昭昭头上戴的黑色蝴蝶结发卡，嬉笑着说：“小蝴蝶驾到，通通闪开！”
这话一出，成功引得萧星野回头，他用目光迎接江昭昭走近，快速回怼韩子扬：“人家是小兔子，不是小蝴蝶。”
韩子扬调皮改口：“好好好，小兔子驾到，通通闪开！”
除了萧星野以外，其他男生都很配合，纷纷笑着后退。
江昭昭很腼腆，只是抿着唇笑，没说话。
萧星野抄起手边的书预备扔向韩子扬，笑骂：“滚，小兔子是让你叫的？”
“错了错了。”韩子扬双手合十，笑意不减地作势求饶。
周谨搬了把椅子，放在萧星野旁边很近的位置，伸手示意江昭昭：“来，坐我们阿野旁边。”
穆铭未跟着捣蛋：“见外了啊，直接坐阿野怀里呗，椅子又凉又硬，哪有大腿舒服？”
嘈杂哄笑声飘出窗外。
萧星野抬脚轻踢穆铭未桌子，含有少许警告意味：“你找抽？”
穆铭未给自己嘴巴做了个上拉链的手势，庄霁远抬下巴示意江昭昭坐着说话。
江昭昭的耳根被他们调侃得逐渐泛红，声音紧张，更显软意：“我送个药膏就走，不用坐，谢谢。”
“什么药？”萧星野伸手。
江昭昭将药膏放在他掌心：“祛疤的药膏，在伤口结痂之前用，好了以后不会留疤。”
“谢谢，”萧星野看完管身的说明，“一天涂一次就行，那我现在涂吧。”
他旋开盖子，撕掉封口膜，挤出膏体之前，想到件事：“谁有镜子？借我用一下。”
没镜子辅助，他就没办法精确涂到脸上每一个伤口。
在座所有男生表示爱莫能助，他们没有随身携带小镜子的习惯。
萧星野看向江昭昭：“你也没有镜子吗？”
江昭昭诚实相告：“我没带，你可以用手机前置相机当镜子。”
萧星野回答得特别干脆：“我手机没电关机了。”
“可你刚刚还回过我消息。”
“就是回完你消息，马上关机了。”萧星野说谎不打草稿，不着痕迹地伸手进裤子侧边口袋，把电量满格的手机摁成静音。
“那你问别人借。”她给出中和办法。
萧星野目光巡过周围一圈人。
穆铭未耸肩：“我的手机借给别人打游戏去了。”
韩子扬跟着说：“我手机在班里，懒得回去拿。”
庄霁远表态：“我今天没带。”
周谨更能扯：“星座运势说我不宜给别人借东西。”
总结起来，一句话，都不给萧星野借手机。
气氛有一两秒的凝结，萧星野转眸，似笑非笑地问江昭昭：“怎么办？他们都不帮我。”
“那……”她成功被萧星野魅惑，掉进他钩织的圈套，“我帮你好了。”
她的指尖轻动，不太想拿自己的手机给他用。
并不是怕被他发现什么小秘密，她有更隐晦的私心，不借手机，就剩一种办法可行。
所有旁观者都明了剩下的方法是什么。
萧星野很自然地站起来，半倚身后的课桌，药膏又放回她手中：“还好有你。”
这句话，和她日记里留的那句话，一模一样，一字不差。
她的心弦紧绷，呼吸跟着放轻，药膏挤出，指腹沾到凉意。
他微微颔首，缩短距离，方便她涂药。
向前的指尖很快触碰到萧星野脸上的伤口，他低垂的睫毛轻颤，引起江昭昭关心：“疼吗？”
“不疼，有点凉。”
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腕部，带起一阵过电般的酥麻，流遍全身。
余光模糊其他观众，他们的关注点不在这边，说着其他话题。
明知这一点，江昭昭还是很紧张局促，神经细胞高度紧绷。
她的动作轻柔，覆着冰凉膏体的手指轻抚伤口，指腹像被灼烧一般发烫，她的皮肤开始极速升温。
萧星野垂着的视线向上挪移，看到她红润粉嫩的唇，没忍住喉结滚动，随即很刻意地偏头转开视觉重心。
“你别乱动，都涂歪了。”江昭昭小声抱怨，另一只手拨回他的下巴，继续给他涂药。
没任何反抗的萧星野干脆闭上眼睛，不敢再乱看，不过他的呼吸声加重了一些，像在刻意隐忍什么。
江昭昭涂到萧星野唇角附近的伤口，目光平移至他的唇瓣上，看起来很软很嫩，形状也很漂亮标致，上唇稍薄下唇饱满。
感觉……会很好亲。
萧星野察觉到她的动作停止，半睁开眼，视线正巧捕捉到她的眼帘低垂，注意力黏在他的嘴唇上，神思恍惚，不知在琢磨什么。
说不定，和他想的内容差不多。
意识到自己在想多么疯狂的事情，江昭昭及时悬崖勒马。
她加快手下涂药的动作，脸颊到脖子的皮肤全部泛红发烫，比盛夏在太阳下暴晒还难受。
心跳呼吸思想，跟着乱套，找不着调。
萧星野也没好到哪去。
他生平第一次凑女生这么近，清甜的橘子淡香味道充盈他的每一次鼻息。
无比深切地感受到同龄女生的手指有多光滑细嫩。
为他涂药的动作，有点痒，想躲开，又很享受被她抚摸的感觉，不舍得就此终结。
“好了。”
江昭昭涂完药，急匆匆把药膏放在一遍，“你收起来吧，之后按时用，我先回班了。”
没等萧星野给出反应就转身落荒而逃，好怕多待一秒，喜欢他的心思就要瞒不住了。
她捂着脸逃回教室，趴在课桌上用冰凉的桌面贴颊降温，试图让心跳呼吸回稳。
萧星野被晾在原地，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橘子味淡香，随风渐散。
其他几个朋友发现他的异常，庄霁远出声：“阿野，魂丢了？”
他语出惊人：“我伤得太轻了，早知道多挨两拳。”
伤口多一点，就能多留她一会儿。
“疯了？你还正常吗？”
周谨觉得眼前这个萧星野，和平时那个做事理性，考试竞赛只拿第一的天才少年有很大不同，简直可以说很有割裂感。
不像是他会说出来的话。
穆铭未有喜欢的人，可以感同身受理解萧星野，没吭声。
韩子诚一针见血：“还没谈上呢，你先成恋爱脑了。”
萧星野淡声纠正：“我不是恋爱脑。”
众人沉默，以为他清醒过来了。
结果他说出下一句话，更令人惊掉下巴：“我是昭昭脑。”
庄霁远哼笑一声：“病入膏肓了，有空去医院看看，挂教授级别的号，普通医生治不了你。”
话虽这么说。
大家都有眼睛，能看出来萧星野对江昭昭的态度，很用心，几乎默认她是萧星野的未来准女友。
费尽心思追求萧星野的女生，他不感兴趣。
保持着朋友间的分寸感，平时对他不怎么主动的江昭昭，他对人家上心得不行。
一中的安保加强了很多，前门后门都增多巡逻的人员，看情况稍有不对就会上前询问。
不仅要防止外校学生找麻烦，还要防止本校学生见义勇为，再落得萧星野满脸挂彩的结果，校长又得焦头烂额。
当天晚上放学。
萧星野收拾好东西，提着书包在一班门口守株待兔，看见江昭昭和荆云霜说笑着从他面前走过。
他抬脚跟上去，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免得被人怀疑他和江昭昭过于亲密，也不会让她脱离视线范围。
几个和他要好的男生，跟他一起走。
经过十字路口，分道扬镳，他加快步调，走到江昭昭身边，自然开启话题：“明天中午有空？”
她的心跳节拍，从他靠近身边那一秒起，偏离平衡轨道：“有啊，怎么了？”
“能占用你一点时间帮我涂药吗？”
萧星野故意当着她的面活动手腕，眉头微蹙，似乎很苦恼，“作业和测试卷太多，写得我右手酸疼，有些抬不起来，左手之前打人太用力，这两天有点不舒服。”
他还很心机地补上一句：“你不愿意也没事，我找别人就行了。”
江昭昭声调急促，带着真切诚挚的关心：“愿意愿意，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帮你的。”
她没细想萧星野这番话的不合理之处。
忽略掉显而易见的事实，就算右手要写的东西很多，就算之前左手太用力导致不舒服，但涂个药总该不是什么天大的难事。
假使她反应过来，萧星野的言行就是在刻意放饵，她也甘愿步入量身定制的圈套。
萧星野送她到家楼下：“回去吧，明早见。”
她抬手挥挥示意再见：“嗯，明早见。”
她走进单元楼栋，摁下电梯键，余光视界内，萧星野还站在外面原地没动。
目送对方走远，且自己不肯立刻离开的原因，她最有发言权，无非想要多看那个人几分钟，想延长明知没法停留的时刻。
电梯停在面前，她侧头，再次挥手和萧星野告别。
萧星野轻微颔首，唇畔笑痕浅淡，没撩人的意图，却胜似撩人的神情，惹得她失神一瞬。
记进日记里的内容，每一个字仿佛都经过糖浆浸泡，散发着甜蜜气息。
「早晨你来接我上学，一下楼就能见到朝思暮想的人，上学变得不再是枯燥辛苦的事。
有你陪我一起，做什么都不会害怕。
就像中午我去找你，好些人看着我，还开我们的玩笑。
换做以前的那个我，绝对吓得不敢说话，现在能应对自如，笑一笑就过去了。
你的朋友们很有趣，能融入你的社交圈，也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涂药的过程……写到这，我会想起脸红心跳的场面，再害羞一遍。
我能感受到你的气息，你身上好闻的木质香，你的目光让我燥热难忍，浑身血液似乎都沸腾了。
还好我跑得快，不至于在你面前失态地发花痴，否则就太丢脸了。
晚上放学铃打响，我和朋友往外走，视线好几次偷瞄你。
你在一班门口，看我走过去以后，你跟上来，是特意在等我吗？啊好幸福！
我表面上不太在意，实际已经激动得无以言表。
你在我身后，保护着我，在我一回头就能看见的地方。
这种感知该叫安心还是安定？
反正，有你在身边，我很踏实。
回家路上，你问我有空吗，让我明天帮你涂药。
你提的请求，我当然有空呀。
就算原本没空，我也会想办法抽空帮你的，还说如果我不愿意的话你找别人就行……
我特别愿意！非常愿意！求之不得！
才不要你去找别人呢。
一想到如果你真去找别人帮忙，会有别的女生靠你这么近，复刻我和你的经历，我就像被夺去呼吸功能，窒息到压抑。
还好，这样的事，不会发生。
最后希望，你的手快点恢复，得知你不舒服，我会为你担心。
小小贪心一下，你手上的不舒服消失以后，能不能还让我帮你涂药啊？
我想抓住这个机会，争取和你多一点共处的时间。
等到毕业以后，你说不定会多想起来我几次呢。」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江昭昭熟睡之后，梦境再次带她回到面红耳赤的涂药场景。
与现实有出入的是，那些白日的观众未在虚幻中露面。
朦胧光感模糊虚实界限，难分真假。
教室内就他们两人，萧星野逐渐朝她靠近，桃花眼里的情绪柔情万丈。
她愣在原地，身体不受控的僵住，动弹不得，眼看着萧星野稍微偏头，下一秒，唇上多了不真实的触感。
他在吻她。
什么？！
他们在接吻？！
江昭昭直接吓醒，猛地坐起，她按亮床头台灯，摸过水杯，灌下几口凉水，唤回一部分还停留在梦境中的意识。
不可理喻，这么胆大的梦都敢做。
她谴责自己的荒唐，即使是假的亲密接触，也让她害羞得躲进被窝。
不禁咬唇懊悔最近过于关注萧星野，不然哪会做这么脱离现实的梦。
梦是假的，触感却好像真的留给了她。
她缓缓抬手，指腹轻压柔嫩嘴唇，试图还原那种接触带来的体验。
梦境强烈的冲击散去之后，她快要遗忘虚假的相触到底是什么样。
只记得，他凑过来的时候，她的心像是跌穿另一个世界，将她拉扯着转醒。
萧星野做了和江昭昭同类型的梦，不过比她梦到的程度，更深刻些。
他的心理制造幻影，身体却诚实地起了反应。
薄汗沁出，热意层层递增，他被热醒，掀起被子，去浴室冲澡。
冷水浇在身上，他低声骂自己：“我该不会真的疯了吧。”
洗过澡，他连身上的水珠都顾不上擦干，直接回房间摸手机。
点进浏览器，用让键盘着火的速度，搜索高中男生梦到和喜欢的女生亲吻到底正不正常，需不需要做相关心理干预治疗。
结果是正常的。
甚至有一些男生的咨询内容，被当做案例参考，那些人梦到的内容更加难以启齿。
萧星野放下手机，下楼去找了杯冰水，一口气喝完，然后回房间做了套物理题，强行转移注意力。
翌日。
萧星野接到江昭昭，他们今天的话题量骤减，像是不熟。
看见眼前人的样貌，都会不自觉回想升温的夜里，尴尬感袭来，似乎说什么都不合适。
不约而同的决定，还是少说话为妙。
中午。
江昭昭和朋友在食堂吃午饭，手机接到一条消息。
星星：【楼上的教室空着，我们去那间教室吧，涂完药再回班里，免得有人小题大做。】
他的出发点很好，照顾到她不喜人多的场合。
“教室空着”“涂药”，两个关键词成功让她脸颊发烫。
她低头回消息：【好。】
这个字显得她很淡定，隐匿在心底的情绪唱反调，导致她去空教室的路上，每一步都很忐忑。
好像不是去帮人涂药，而是去受刑。
停步空教室门口，她看见站在窗边的萧星野。
“来了？”萧星野和她打招呼，“吃过午饭没有？”
她走过去，点头：“吃过了，你呢？”
“我也一样。”
萧星野拿出药膏，递给江昭昭。
她轻车熟路，重复昨天的动作，眼神聚焦于伤口，不往其他地方看。
“天气不错。”萧星野的眼瞳倒映窗外的风和日丽，似乎在专注欣赏风景。
“嗯，快到夏天了。”
江昭昭涂完药，提醒他，“好了。”
上药的全过程，两人没敢对视，梦里的事也不可能复现。
即使如此，她还是红了脸。
萧星野低低地笑：“脸红成这样，乱想什么了？”
她嘴硬辩驳：“我才没乱想，就是今天温度有点高，都说了快到夏天，太阳这么好，脸被晒红很正常。”
越说越没底气。
还好萧星野永远不知道，她帮忙涂药的时间，大脑失控的一遍遍想起昨晚梦里的画面。
“好好好，”萧星野的语调有些不易被察觉的宠溺，“那是我错怪小兔子了。”
他伸出一直藏在背后的手，递出包装完好的果茶：“占用你时间的补偿。”
她没立刻去接，语气暗含不满：“你还跟我客气上了？”
“学我说话？”萧星野将果茶塞进她手里，“能不能跟我学点好的。”
江昭昭难得胆大一回，就着松快的氛围，试问：“我要是就想学点坏的呢？”
这个反问，明显超出萧星野意料之外。
他的眸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狡黠取代，眉峰轻勾，语调玩味：“坏的，我以后慢慢给你教。”
“……”
她玩火自焚，有点不会接话了，干巴巴地说一句，“我先回班，有作业急着交。”
萧星野轻声应：“去吧。”
她提着果茶小跑起来，溜出教室，真的有点像兔子。
兔子平时胆小，偶尔也会大胆一次。
还想学坏？再练练胆吧。
萧星野脸上的伤口愈合如初，没留一丁点痕迹。
他接送江昭昭上学放学的光景，持续到期末考试前夕的一次竞赛。
他要去邻市参赛，一天赶不回来，又不放心江昭昭一个人。
只好瞒着江昭昭，拜托穆铭未和庄霁远送她回家，附带的奖励是送他们一人一套价值648的游戏礼包。
两个人欣然接受。
所以江昭昭当天放学后，没见到萧星野，她眼里的失落漫上来，充斥心底。
像是起了戒断反应，难以适应又不得不接受。
“江昭昭。”庄霁远喊她名字。
她回头，看见庄霁远和穆铭未。
穆铭未出声：“阿野明天才能回来，让我们送你回家。”
他不在身边，心里却实实在在牵挂着她。
被暗恋的男生，多次用心对待，不是谁都有这样的好运气。
她深知足够幸运，非常知足，仍不忘道谢：“麻烦你们了，谢谢。”
“都是朋友，客气什么，走吧。”
隔天见到他，像是如隔三秋。
真奇怪，只是一天没见，就会这么想念。
以前那些见不到面的日子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萧星野主动给她分享竞赛的过程，聊天内容绕不开学习，她乐在其中地听，给出恰到好处的回应。
他们之间现阶段的相处，很舒服自在。
不像刚认识那会儿，说话要字斟句酌，生怕哪句说得不合适，会引对方不悦。
靠时间堆积的熟悉和羁绊，还在日渐加深。
当日周四，有晚自习。
对于学生来说，不幸是晚自习有一堆写不完的作业。
灯火通明，题海无边，室内就剩下笔尖和纸页的摩擦声。
万幸是晚自习突然停电。
狂欢声瞬间爆发，每间教室里不同学生的的激动和意外情绪，都大差不差。
老师走进教室维持秩序：“安静，再等五分钟，不来电的话就回家吧。”
众多同学在黑暗中静坐，默不作声地祈祷，别来电，千万别来电。
距离往常的放学时间也就差了半小时，让我们今天早点回家吧，还能趁机在路上和朋友多聊会儿天，到家以后多玩一会儿，放松放松。
拜托，别来电啊，给个面子。
不知是谁的诚心打动了上天，真的没有来电。
老师无奈扶额，打开手机手电筒为大家照亮道路：“你们走吧，注意安全，回去写完作业早点睡觉。”
大家三两下收拾好书包，争先恐后地鱼贯而出。
万一动作慢了，下一秒来电，老师改变主意要让所有人回去，就太扫兴了。
“走吧，时间还够，我们去买点吃的，我好饿。”荆云霜拉着江昭昭的手往外走。
“好，你慢点。”
楼梯口附近人最多。
摩肩擦踵，脚尖碰脚跟。
带手机的人不多，手电筒光线摇摇晃晃，月光稀薄，照不亮黑夜的边角。
场面略有混乱，耳边吵嚷。
有人挤着往前冲，嗓门高：“让一下让一下，我有事让我先走。”
江昭昭牵着荆云霜的手被阻力冲开，她皱皱眉，不想再被挤散，凭记忆摸到身后那只手，拉着手腕：“小心脚下，别摔倒。”
身后人没吭声，只是跟着她走。
她忙于看清脚下台阶，没空回头，嘴里说话：“霜霜，你看见萧星野了吗，我怎么没看见他？路过一班的时候，人太多，我看不见里面。”
周遭光线昏暗，各种噪音交错。
很多人下楼梯的脚步声堆叠聊天的嬉闹声，影响她听不清身后人的回答，合理怀疑荆云霜说不定也没听见她说话。
她放大声音再确认：“霜霜，你看见萧星野了没？”
后方平台层被她握着手腕的人，稍一使劲儿，手掌抽离控制，往上挪移，牵到她的手。
干燥宽厚带有温热的掌心，不是荆云霜细嫩柔软的手，陌生感席卷，她心中警铃大作。
匆忙止步原地，回眸去看的那秒。
那只手再度使力，将她往身边拽，熟悉磁性的男声响起：“我就在这，还找我？”
江昭昭借着昏暗的光，看清萧星野低头望她的模样。
他唇边弧度甚微，眼里似乎在笑她的笨拙和迟钝，牵错了人的手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