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阳想必是笃定自己脸皮薄，不会把这种事捅到阿娘那里去，所以才这般肆无忌惮，只是让她好奇的是，浔阳为什么要这样做。
在宫廷里长大的孩子，对很多事都有敏锐的直觉。
浔阳漫不经心地回道：“我是当真把殿下当成可亲的妹妹才教你领会这些风月乐事，哪里有什么别有用心，殿下多虑了。”浔阳反问道：“殿下看完觉得如何？”
沈宁红了脸，“你胡沁什么呢？”
浔阳并不恼，语气里有着嫌弃，“你都十五了？怎么还是这般孩子气？你整天被关在宫里，像只金丝雀一样，我深知你不喜欢。你知不知道，懂得了这些，就意味着你要长大了，可以寻驸马，可以出宫建公主府，你不是一直以来的愿望么？你同我和我阿娘交好，不也是因为羡慕我们自在的生活么？嫁出去了，在婆家没人敢管束，回娘家也算是半个客，以后就算是皇后殿下，想必也不会处处拘束你。我这是为你谋出路，殿下怎么反倒诘问我！”
沈宁默然，浔阳说的不错。
那座宫廷是她出生和长大的地方，可是她却是如此地讨厌，那里没有亲情，没有人情味，纵然是有，也从来不是对她的。高大宽阔的殿宇，对她来说不过是冰冰冷冷的精致牢笼。
但是她说的什么为了她好这种话，她根本就不信，这宫里人人都无利不起早，她才不信浔阳会如此好心。
沈宁眼神犀利地问浔阳，“今晚他也是你安排的？”
轮到浔阳装傻了，“什么安排？殿下指的是谁？我可不曾安排过什么人？”
给沈宁看画是一回事，安排男人勾引公主又是一回事。
鉴于浔阳给她看画的这件事，沈宁觉得浔阳的话一点也不可信，说不定徐兆清就是沈宁安排的，想趁她醉酒唐突她。
可是如果真是浔阳安排的，这么做的是为什么呢？这是沈宁想不通的。
或许真的不是浔阳罢，或许藏书楼的偶遇真的就是巧合。
不知道为什么，沈宁愿意相信这个解释，她的人生有太多安排，从这十多年来，她一步步成长的路线都是被安排好，规划好的，她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按照既定的“安排”一步步成长，她明白所有人都是为她好，可是她心底里就是会抗拒。抗拒所有人以爱之名来控制她，安排她。
浔阳有颗七窍玲珑心，从小又与沈宁一同长大，她太了解沈宁了，所以她能轻而易举地抓住沈宁的痛点，并加以利用。
“我方才在藏书楼里歇息，不想正撞见他。我倒是好奇，他怎会进藏书楼？”
浔阳答道：“今日宾客多，吃罢酒在前院散步解酒，不小心误闯也是有的。殿下以后身边还是离不得人，若有个什么万一，浔阳百死难赎。”
言下之意，是沈宁不小心被徐兆清“唐突冒犯”，盖因她任性独行，不带婢女，所以不要怪到她浔阳县主头上，要怪就怪徐兆清和她自己。
沈宁凉凉地看了浔阳一眼，懒得搭理这个表姐。她还没说什么呢，这人就慌忙推卸责任。虽然她不会当真责难这个表姐，可还是忍不住想给这个表姐甩脸子。
“他冲撞了殿下么？殿下可要惩治此人，浔阳愿替殿下出这口气。把他扣起来，关在暗室里，饿他个两天两夜，然后再让他老子娘来领人，管保他回家了还有一顿打。”
三两句话，又把话题引到徐兆清身上。年纪不大，手段倒是毒辣。
沈宁瞪着她，“人家规规矩矩不曾冲撞我！还饿他个两天两夜？！人家年少便有才名，又是玉鼎真人徒弟，坤和的师兄，便是他冲撞了我，我也不至于下这么狠的手。”
浔阳也没想过要真的下狠手，不过就是看沈宁的反应。
太子暗示王韬派人找她出主意，便是要她暗中行事，不露痕迹。再说，徐兆清若以后真成驸马，一飞冲天，她现在就明明白白地得罪他，实在不是她的处事风格。
浔阳又状似无意地说：“殿下可曾看到席间贵女的眼神，恨不得眼珠子粘在徐二郎身上。啧啧啧，这么个芝兰玉树的郎君，真不知陈留郡公府是怎么作养出来的。”
沈宁怀揣着满腹心事沉沉地睡去，少女心中满池春水已然被搅动得涟漪泛起，如何能够再回到平静如初。
正当沈宓被人撬墙角时，她正在御苑同一群羽林郎玩捶丸。
羽林郎多出自世家子弟，游乐嬉戏无不精通，同他们玩，倒是比跟宫女们玩要有趣得多。
不过羽林郎里也有不会捶丸的，比如薛义。
她见薛义拿球杆的姿势不对，指着他的手，“两只手的手心都要朝下，球杆不要握在掌心，要用五指来发力。”
薛义有些懵，双手像是别人的一样不听使唤，怎么做都不对。
沈宓说了几遍，又向他示范，见他还是不得其法，瞪了他一眼，遂过去拉着他的手帮他摆正姿势。
她的手可真软，对比他又黑又糙又大的手，她的手像是美玉一样，精心雕琢才造就这样一双完美无瑕的手。
周围的羽林郎看沈宓过去矫正薛义的姿势，脸上笑嘻嘻，无不向往的样子。
“殿下，臣也不会握球杆，殿下可否也指点一下臣。”
沈宓兴致颇高，依言去指点了那名羽林郎。
结果周遭的羽林郎见此，竟都嚷嚷着请沈宓指点。
沈宓察觉出不对劲，沉下脸，薛义也向他们斥道：“不许胡闹。”
一群人嘻嘻哈哈正闹着，皇帝悄然立在众人身后，神色莫辩地看着众人玩闹在一起。
眼尖的羽林郎看见圣人驾临，忙推搡提醒同伴过去行礼。
沈宓乖乖行了一礼，便过去依偎着建兴帝。
建兴帝拉着她的手，看向羽林郎们，最后眼神落到郎将薛义的身上，沉郁地看着他。
沈宓感到一丝不寻常，暗暗地扯皇帝衣袖，看向他的眼神里带了疑惑。
建兴帝仿佛从久远的回忆中清醒，看到女儿关切的眼神，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抚慰般摸了摸女儿的头。
建兴帝看着薛义，道：“你叫什么名字。”
薛义见皇帝盯着自己，心下颇有些战战兢兢，听他开口，忙答道：“回陛下，臣姓薛单名义。”
“有字么？”
“臣字为伯忠。”
虽然不知晓皇帝的用意，薛义还是恭谨地答了。
“忠义！真是好名字！年纪轻轻已经是四品中郎将了，望你不负你忠义之名，报效朝廷。”
薛义忙跪下行礼，郑重道：“臣定当不负陛下期望，为陛下，为朝廷鞍前马后，死而后已。”
这话答得不错，先陛下后朝廷，建兴帝点点头，复又看了一眼薛义，便携着沈宓离开了。
沈宓回头看了一眼跪在众人前面的薛义，眼睛里有些许困惑，她不明白这个薛义有何特别之处，值得阿爷说方才那番话。
待圣人和公主走了，跪着的羽林郎才起身。
羽林郎们围着薛义不住地夸赞奉承，说他得陛下青眼，日后定当飞黄腾达云云，一边又暗自觉得跟随护卫公主真是个好差事。
原先觉得陛下调堂堂天子护卫，去护卫一妇人，实在有堕羽林郎将的威名，可是现下觉得护卫公主可以轻易见到陛下，真可谓是个在陛下跟前露脸的绝好差事，飞黄腾达指日可待，看罢，薛义不就露了脸了么！
薛义为人圆滑，旁人称赞他，他不露骄色，反而越发谦逊，让众人不禁对他生出好感。
待沈宁酒醒回到宫中已是黄昏，正巧看见建兴帝携同沈宓在□□上悠闲地散步，她在不远处眸色深深地看着他们。
沈宓笑盈盈的脸颊上映着晚霞夕阳的余晖，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温柔美丽，是这世间最好的画师也难以用笔墨勾勒的。而她的阿爷，国朝的天子，也失了平日的威仪持重，真就像寻常的父亲一样看着女儿在旁边玩闹，时不时地接上几句她孩子气的话。
此刻沈宁的心像被热油滚过，心里充满无言的愤懑，恨不得毁了月奴，想着她为什么没有死在徐斌的手下，为什么没有死在荷花池，要是她死在荷花池，说不定往后绵长的岁月里，自己想起她的时候，也会想起她们曾经也一起玩闹，想起自己曾经是多么喜欢这个妹妹，想起她其实也是个不错的妹妹。
而不是像现在，看着他们的身影，把他们一起都在心里恨上。
沈宓看到了沈宁，她没有看到沈宁眼里汹涌的恨意，扯扯皇帝的袖袍，“阿姐在身后呢！”
建兴帝心情很好似的，向沈宁招招手，“宁儿，过来。”
沈宁脸上挂起得体的笑意，款款向皇帝走来，盈盈地行了一礼，“阿爷好兴致，同月奴游园子，园里的花开得着实不错。”
说罢又对沈宓说：“月奴的身子可还好？”
沈宓规规矩矩地答：“谢阿姐关心，我身子已经将养好了。”
建兴帝和蔼地问：“宁儿从哪里来？”
“姑母府上有场宴饮，邀了女儿去，方才回来。”
皇帝想想许久没有见到长公主了，于是问：“你姑母可还好？”
“姑母一切都好。”
“改日召你姑母进宫，想想朕许久未曾见到她了。”
父女之间话题廖廖，一时间未免有些沉默。沈宁看着在阿爷身边依旧拉着他手不松的月奴，另一只手还在漫不经心地把玩一支玉兰，心里五味杂陈。
沈宓察觉到她的目光，不自在起来，松了皇帝的手，头偏向一侧，假装看风景。
沈宁不知为何，心里越发不快，回忆起她曾经问徐兆清的话，不禁暗自思量，徐兆清跟她是师兄妹，到底私下是否熟络。
越想心绪越翻涌，心里又涌出那个念头，要是她死在荷花池就好了。
皇帝察觉到气氛有些沉闷，心里对这个大女儿也是有些叹息和无奈，“天色不早了，你们回去罢！”
说罢，沈宁和沈宓便向他行礼告退。
走了好远，沈宁回头看皇帝，见他依旧站在□□中，想想原先他们看见父女谈话何等愉快，自己一来，反倒都没了话，白白讨了个没趣，心下不免又是一番沉郁自伤。
只剩她们两个在并肩走着，沈宓也不主动开口，她作为姐姐，对待小妹，总有一股气势，沈宓心里也时常发怵。
沈宓记得，在她小时候，她们姐妹两个曾经也很亲密，她很喜欢粘着这个阿姐。阿姐总爱将她抱在怀里，亲了又亲，若有什么好看的好玩的，也总巴巴地送给她。
后来为什么渐渐疏远了呢！
她曾认真地想过这个问题，尽管她不愿意这么说他阿爷，但是阿爷的偏心和对皇后的偏见使得他对沈宁心生不喜。太子哥哥作为一国储君，唯一的继承人，阿爷对他是倾尽所有教导。对于她这个出生时带有瑞象，长大后又对道家经典展现出极高悟性的女儿，阿爷作为一个虔诚的道教徒，更是笃信她是上天的赐。
两个特别的孩子都占据了阿爷的所有关注和心神，就导致沈宁分到的关爱少之又少。沈宁在皇后身边教导，受到皇后的言传身教，可以说将皇后的行事作风学了个十成，而这让本就对皇后无爱的阿爷越发不喜。
陷入沉思的沈宓被沈宁唤回神，“今日公主府宴饮，你猜我见着谁了？”
沈宁本不是为等她答话，便自顾自开口，“玉鼎真人的徒弟，你的师兄。”
沈宓心中一动，面上却不显露。
“原先没看过这个名满京城的徐二郎，没想到竟是个神仙般的人物，在场的贵女眼睛都看直了。对了，月奴，你同你这个师兄关系可好，浔阳也向我打听他呢！”
“我同他只有同门之谊，若是阿姐向我打听他，恐要失望了。天色不早了，我也该走了，就此告辞，阿姐也快些回去吧！”
说罢便离去。
沈宁倒没有生气，只是思考她方才说的仅仅是同门之谊的话是否真实。
沈宓听了沈宁的话，心里不禁气苦，好哇这个徐兆清，竟敢去筵席上招摇，还让这么多人看到，一想到自己的徐兆清可能被那么多人惦记，她就心绪翻涌。
在宫廷里长大的孩子，对很多事都有敏锐的直觉。
浔阳漫不经心地回道：“我是当真把殿下当成可亲的妹妹才教你领会这些风月乐事，哪里有什么别有用心，殿下多虑了。”浔阳反问道：“殿下看完觉得如何？”
沈宁红了脸，“你胡沁什么呢？”
浔阳并不恼，语气里有着嫌弃，“你都十五了？怎么还是这般孩子气？你整天被关在宫里，像只金丝雀一样，我深知你不喜欢。你知不知道，懂得了这些，就意味着你要长大了，可以寻驸马，可以出宫建公主府，你不是一直以来的愿望么？你同我和我阿娘交好，不也是因为羡慕我们自在的生活么？嫁出去了，在婆家没人敢管束，回娘家也算是半个客，以后就算是皇后殿下，想必也不会处处拘束你。我这是为你谋出路，殿下怎么反倒诘问我！”
沈宁默然，浔阳说的不错。
那座宫廷是她出生和长大的地方，可是她却是如此地讨厌，那里没有亲情，没有人情味，纵然是有，也从来不是对她的。高大宽阔的殿宇，对她来说不过是冰冰冷冷的精致牢笼。
但是她说的什么为了她好这种话，她根本就不信，这宫里人人都无利不起早，她才不信浔阳会如此好心。
沈宁眼神犀利地问浔阳，“今晚他也是你安排的？”
轮到浔阳装傻了，“什么安排？殿下指的是谁？我可不曾安排过什么人？”
给沈宁看画是一回事，安排男人勾引公主又是一回事。
鉴于浔阳给她看画的这件事，沈宁觉得浔阳的话一点也不可信，说不定徐兆清就是沈宁安排的，想趁她醉酒唐突她。
可是如果真是浔阳安排的，这么做的是为什么呢？这是沈宁想不通的。
或许真的不是浔阳罢，或许藏书楼的偶遇真的就是巧合。
不知道为什么，沈宁愿意相信这个解释，她的人生有太多安排，从这十多年来，她一步步成长的路线都是被安排好，规划好的，她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按照既定的“安排”一步步成长，她明白所有人都是为她好，可是她心底里就是会抗拒。抗拒所有人以爱之名来控制她，安排她。
浔阳有颗七窍玲珑心，从小又与沈宁一同长大，她太了解沈宁了，所以她能轻而易举地抓住沈宁的痛点，并加以利用。
“我方才在藏书楼里歇息，不想正撞见他。我倒是好奇，他怎会进藏书楼？”
浔阳答道：“今日宾客多，吃罢酒在前院散步解酒，不小心误闯也是有的。殿下以后身边还是离不得人，若有个什么万一，浔阳百死难赎。”
言下之意，是沈宁不小心被徐兆清“唐突冒犯”，盖因她任性独行，不带婢女，所以不要怪到她浔阳县主头上，要怪就怪徐兆清和她自己。
沈宁凉凉地看了浔阳一眼，懒得搭理这个表姐。她还没说什么呢，这人就慌忙推卸责任。虽然她不会当真责难这个表姐，可还是忍不住想给这个表姐甩脸子。
“他冲撞了殿下么？殿下可要惩治此人，浔阳愿替殿下出这口气。把他扣起来，关在暗室里，饿他个两天两夜，然后再让他老子娘来领人，管保他回家了还有一顿打。”
三两句话，又把话题引到徐兆清身上。年纪不大，手段倒是毒辣。
沈宁瞪着她，“人家规规矩矩不曾冲撞我！还饿他个两天两夜？！人家年少便有才名，又是玉鼎真人徒弟，坤和的师兄，便是他冲撞了我，我也不至于下这么狠的手。”
浔阳也没想过要真的下狠手，不过就是看沈宁的反应。
太子暗示王韬派人找她出主意，便是要她暗中行事，不露痕迹。再说，徐兆清若以后真成驸马，一飞冲天，她现在就明明白白地得罪他，实在不是她的处事风格。
浔阳又状似无意地说：“殿下可曾看到席间贵女的眼神，恨不得眼珠子粘在徐二郎身上。啧啧啧，这么个芝兰玉树的郎君，真不知陈留郡公府是怎么作养出来的。”
沈宁怀揣着满腹心事沉沉地睡去，少女心中满池春水已然被搅动得涟漪泛起，如何能够再回到平静如初。
正当沈宓被人撬墙角时，她正在御苑同一群羽林郎玩捶丸。
羽林郎多出自世家子弟，游乐嬉戏无不精通，同他们玩，倒是比跟宫女们玩要有趣得多。
不过羽林郎里也有不会捶丸的，比如薛义。
她见薛义拿球杆的姿势不对，指着他的手，“两只手的手心都要朝下，球杆不要握在掌心，要用五指来发力。”
薛义有些懵，双手像是别人的一样不听使唤，怎么做都不对。
沈宓说了几遍，又向他示范，见他还是不得其法，瞪了他一眼，遂过去拉着他的手帮他摆正姿势。
她的手可真软，对比他又黑又糙又大的手，她的手像是美玉一样，精心雕琢才造就这样一双完美无瑕的手。
周围的羽林郎看沈宓过去矫正薛义的姿势，脸上笑嘻嘻，无不向往的样子。
“殿下，臣也不会握球杆，殿下可否也指点一下臣。”
沈宓兴致颇高，依言去指点了那名羽林郎。
结果周遭的羽林郎见此，竟都嚷嚷着请沈宓指点。
沈宓察觉出不对劲，沉下脸，薛义也向他们斥道：“不许胡闹。”
一群人嘻嘻哈哈正闹着，皇帝悄然立在众人身后，神色莫辩地看着众人玩闹在一起。
眼尖的羽林郎看见圣人驾临，忙推搡提醒同伴过去行礼。
沈宓乖乖行了一礼，便过去依偎着建兴帝。
建兴帝拉着她的手，看向羽林郎们，最后眼神落到郎将薛义的身上，沉郁地看着他。
沈宓感到一丝不寻常，暗暗地扯皇帝衣袖，看向他的眼神里带了疑惑。
建兴帝仿佛从久远的回忆中清醒，看到女儿关切的眼神，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抚慰般摸了摸女儿的头。
建兴帝看着薛义，道：“你叫什么名字。”
薛义见皇帝盯着自己，心下颇有些战战兢兢，听他开口，忙答道：“回陛下，臣姓薛单名义。”
“有字么？”
“臣字为伯忠。”
虽然不知晓皇帝的用意，薛义还是恭谨地答了。
“忠义！真是好名字！年纪轻轻已经是四品中郎将了，望你不负你忠义之名，报效朝廷。”
薛义忙跪下行礼，郑重道：“臣定当不负陛下期望，为陛下，为朝廷鞍前马后，死而后已。”
这话答得不错，先陛下后朝廷，建兴帝点点头，复又看了一眼薛义，便携着沈宓离开了。
沈宓回头看了一眼跪在众人前面的薛义，眼睛里有些许困惑，她不明白这个薛义有何特别之处，值得阿爷说方才那番话。
待圣人和公主走了，跪着的羽林郎才起身。
羽林郎们围着薛义不住地夸赞奉承，说他得陛下青眼，日后定当飞黄腾达云云，一边又暗自觉得跟随护卫公主真是个好差事。
原先觉得陛下调堂堂天子护卫，去护卫一妇人，实在有堕羽林郎将的威名，可是现下觉得护卫公主可以轻易见到陛下，真可谓是个在陛下跟前露脸的绝好差事，飞黄腾达指日可待，看罢，薛义不就露了脸了么！
薛义为人圆滑，旁人称赞他，他不露骄色，反而越发谦逊，让众人不禁对他生出好感。
待沈宁酒醒回到宫中已是黄昏，正巧看见建兴帝携同沈宓在□□上悠闲地散步，她在不远处眸色深深地看着他们。
沈宓笑盈盈的脸颊上映着晚霞夕阳的余晖，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温柔美丽，是这世间最好的画师也难以用笔墨勾勒的。而她的阿爷，国朝的天子，也失了平日的威仪持重，真就像寻常的父亲一样看着女儿在旁边玩闹，时不时地接上几句她孩子气的话。
此刻沈宁的心像被热油滚过，心里充满无言的愤懑，恨不得毁了月奴，想着她为什么没有死在徐斌的手下，为什么没有死在荷花池，要是她死在荷花池，说不定往后绵长的岁月里，自己想起她的时候，也会想起她们曾经也一起玩闹，想起自己曾经是多么喜欢这个妹妹，想起她其实也是个不错的妹妹。
而不是像现在，看着他们的身影，把他们一起都在心里恨上。
沈宓看到了沈宁，她没有看到沈宁眼里汹涌的恨意，扯扯皇帝的袖袍，“阿姐在身后呢！”
建兴帝心情很好似的，向沈宁招招手，“宁儿，过来。”
沈宁脸上挂起得体的笑意，款款向皇帝走来，盈盈地行了一礼，“阿爷好兴致，同月奴游园子，园里的花开得着实不错。”
说罢又对沈宓说：“月奴的身子可还好？”
沈宓规规矩矩地答：“谢阿姐关心，我身子已经将养好了。”
建兴帝和蔼地问：“宁儿从哪里来？”
“姑母府上有场宴饮，邀了女儿去，方才回来。”
皇帝想想许久没有见到长公主了，于是问：“你姑母可还好？”
“姑母一切都好。”
“改日召你姑母进宫，想想朕许久未曾见到她了。”
父女之间话题廖廖，一时间未免有些沉默。沈宁看着在阿爷身边依旧拉着他手不松的月奴，另一只手还在漫不经心地把玩一支玉兰，心里五味杂陈。
沈宓察觉到她的目光，不自在起来，松了皇帝的手，头偏向一侧，假装看风景。
沈宁不知为何，心里越发不快，回忆起她曾经问徐兆清的话，不禁暗自思量，徐兆清跟她是师兄妹，到底私下是否熟络。
越想心绪越翻涌，心里又涌出那个念头，要是她死在荷花池就好了。
皇帝察觉到气氛有些沉闷，心里对这个大女儿也是有些叹息和无奈，“天色不早了，你们回去罢！”
说罢，沈宁和沈宓便向他行礼告退。
走了好远，沈宁回头看皇帝，见他依旧站在□□中，想想原先他们看见父女谈话何等愉快，自己一来，反倒都没了话，白白讨了个没趣，心下不免又是一番沉郁自伤。
只剩她们两个在并肩走着，沈宓也不主动开口，她作为姐姐，对待小妹，总有一股气势，沈宓心里也时常发怵。
沈宓记得，在她小时候，她们姐妹两个曾经也很亲密，她很喜欢粘着这个阿姐。阿姐总爱将她抱在怀里，亲了又亲，若有什么好看的好玩的，也总巴巴地送给她。
后来为什么渐渐疏远了呢！
她曾认真地想过这个问题，尽管她不愿意这么说他阿爷，但是阿爷的偏心和对皇后的偏见使得他对沈宁心生不喜。太子哥哥作为一国储君，唯一的继承人，阿爷对他是倾尽所有教导。对于她这个出生时带有瑞象，长大后又对道家经典展现出极高悟性的女儿，阿爷作为一个虔诚的道教徒，更是笃信她是上天的赐。
两个特别的孩子都占据了阿爷的所有关注和心神，就导致沈宁分到的关爱少之又少。沈宁在皇后身边教导，受到皇后的言传身教，可以说将皇后的行事作风学了个十成，而这让本就对皇后无爱的阿爷越发不喜。
陷入沉思的沈宓被沈宁唤回神，“今日公主府宴饮，你猜我见着谁了？”
沈宁本不是为等她答话，便自顾自开口，“玉鼎真人的徒弟，你的师兄。”
沈宓心中一动，面上却不显露。
“原先没看过这个名满京城的徐二郎，没想到竟是个神仙般的人物，在场的贵女眼睛都看直了。对了，月奴，你同你这个师兄关系可好，浔阳也向我打听他呢！”
“我同他只有同门之谊，若是阿姐向我打听他，恐要失望了。天色不早了，我也该走了，就此告辞，阿姐也快些回去吧！”
说罢便离去。
沈宁倒没有生气，只是思考她方才说的仅仅是同门之谊的话是否真实。
沈宓听了沈宁的话，心里不禁气苦，好哇这个徐兆清，竟敢去筵席上招摇，还让这么多人看到，一想到自己的徐兆清可能被那么多人惦记，她就心绪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