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着凉爽的空调,周与萎靡的精神渐渐好了些,脸色也没有刚才那么苍白了。

    就在周与打了个哈欠,刚拿起桌上的饮品单准备点一杯热可可时,一个冰冷冒着寒意的东西就悄无声息地抵在了她纤细白嫩的脖颈上。

    周与浑身一怔,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根据那个东西冰冷的触感和上面的圆孔来看,抵在她脖颈上的东西似乎是一把手枪。周与在心里暗暗揣测着。

    一时间,周与涣散的意识瞬间凝聚,呼吸都微微发窒。

    她能明显觉得自己的心脏因强烈的恐惧而在胸腔里迅速收缩,那种紧迫的窒息感宛若一只扼住咽喉的手,掐得她快要穿不过气来。

    来缅国后,周与确实有听闻这边对于枪械类的危险器具并不进行严格的管控,正因如此,许多人私底下都持有枪械,这也让缅国本就岌岌可危的治安再次蒙上了一层晦暗的色彩。

    枪械的私有化,换来的是争夺地盘的厮杀,这也造成缅国许多分裂地区时常爆发持枪伤人的事件,又或是针对某一个集团或组织的暗杀。

    周与依然清楚的记得,就在她即将毕业离校回国的那年,他们学校有几个同学到阿邦地区游玩。当中有两个胆大特别的男同学因为好奇而不小心闯入了分裂地的禁区,其中一个男同学不幸成为了枪下亡魂;而侥幸捡了条命逃回来的那个,至今尚未苏醒地躺在病床上,彻底沦为了毫无意识的植物人。

    周与在缅国念书的那四年,从未遇到这种事。

    没想到两年过去故地重游时,她竟然就遇到了这档子事。

    周与不免感到唏嘘又恐惧。

    明明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居然就这么发生在了她身上,她没抽空去买张彩票还真是可惜了。

    虽然内心不断地揶揄着自己,可外表看似镇定的周与这会儿已经慌的快要找不着东南西北了。

    周与努力调整着紊乱的呼吸,尽量使自己的头脑保持清醒状态,可突发的变动使她无法进行最理性的思考。

    她平静的脸上,没有表露出一丝丝惧色,而是顺从的不敢轻举妄动,她明白如果她此刻拼命挣扎,换来的可能是九死一生。

    周与微不可察的往前缩了下脖子,为的是想要躲开那个阴森可怖的枪口,黑洞洞的枪口恰似生死一线的深渊。

    她很怕枪膛里不长眼的子弹万一不小心擦枪走火,会打得她脑瓜子炸裂,当场毙命。

    周与轻轻的动了一下,警觉地男人瞬间就洞察到了她的动机。

    阴沉的男人握紧手里的枪托,将冷硬的枪口狠狠的抵在周与脖颈的凹陷处。

    黑色的枪口瞬间沉了下去,犹如猛兽般狰狞的贴在周与轻轻一扭就会断掉的脖子上。

    鲜明的冰凉触感刺激得周与的脆弱心脏几乎骤停,她能明显感觉到枪口逐渐移到了她正在跳动的颈动脉上。

    颈动脉,一个割开就能喷血的位置,一个放血速度极快的位置,一个能轻易置人于死地的位置。

    周与拿着点单卡的手因恐惧而颤动着,她神情木讷地呆坐在椅子上,黑色的眼瞳里闪烁着无尽的惊惧。

    就算身旁陆陆续续有行人从周与身边经过,她也不敢贸然向他人求救,只能拼命抑制住快要脱口而出的尖叫。

    因为不敢动,周与保持不变的肢体都变得麻木,她似乎能清晰的感觉到血液堵塞在每根血管里,压迫在每一根指尖上。

    扑面而来的窒息感将惶恐的周与包裹,她不安的喘息着打算换口气时,站在她身后的黑衣男人猛地用大拇指和食指掐住了她的后脖颈。

    愣怔中,周与脸色一白,被黑衣男人掐着脖颈强硬的从靠椅上拖了起来。

    黑衣男人粗糙的皮肤像质地粗粝的砂纸一样,在周与细腻的皮肤留下了一道摩擦的红痕。

    黑衣男人脸上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狠厉的三角眼,他狞笑着如一座大山似的靠近了周与,身上还带着经久不散的阴翳的气息。

    感受到男人身上的压迫感,周与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许久后,狠厉的男人磨着牙覆在她耳畔,说了一句不太流利的中语,“跟我走。”

    大概是怕周与大喊大叫,惊扰了周围的人,黑衣男人再次凑到周与耳边,以一种近乎威胁地口吻劝告道:“我劝你最好不要给我耍什么花招,否则……”

    男人眸光一暗,奸笑着刻意省略了一些让周与可以意会的话。

    周与吞着唾沫哽咽了一下,立刻装出一副懂事的模样,对着身后的男人顺从的点了点头。

    黑衣男人态度轻蔑的冷哼一声,十分不屑地冷看着眼前手无缚鸡之力的周与。

    为了掩人耳目,黑衣男人把那只看似抚摸着周与脖颈的粗糙大手垂了下来,然后放到周与的腰上。

    当黑衣男人布满厚茧的大手即将触碰到周与的腰时,他利落的把那把藏在袖口中的消|音|手|枪拿了出来,冷不防的抵在周与的腰上。

    感受到抵在腰上的枪口,周与突然没由的松了口气。

    她想的很单纯,只要那容易擦枪走火的玩意儿不放在离她脑袋最近的地方,那她就能想尽一切办法逃走,哪怕这个过程中她会受到不同程度的轻伤或重伤,那也无所谓。

    倘若今天幸运之神能眷顾她的话,兴许还能给她留下半条命。

    要是不眷顾的话……周与怔了下,还没做好这个最坏的心理准备。

    她还那么年轻,还没看完这世间的所有美好,所以她才不要就那么平白无故的客死他乡。

    黑衣男人手上的力气很大,他钳子似的大手严丝合缝的扣在周与的腰际,不给她任何挣脱的机会。

    周与内心虽然慌张,但依旧保持着该有的镇静。

    她四下偷摸观察着附近的地形,默默规划着等会儿的逃跑路线。

    可放眼望去,周围都是空旷的街区,哪一条路都不利于她的逃跑。

    而身旁的黑衣男人还寸步不离的贴着她,枪就贴在她身上。

    就在周与打算妥协时,一个不切实际的主意突然闪过她的脑际。

    在脑中规划好该如何实施这个计划后,周与泛白的唇角流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周与突然往后退了一步,黑衣男人立刻紧张起来,他忙不迭的将枪收进宽大的袖口里,用蛮力一把掐住周与的腰,将人拖了回来。

    感受到腰上蓦然消失的枪口,周与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所以她大着胆子又试了一次,她不停的左右摆动着双臂试图反抗身边的黑衣男人,想要试探男人是否真的会开枪。

    黑衣男人默不作声的垂下眼帘,眸色凌厉的乜了周与一眼,然后把藏在袖口里的枪逃出来重新抵在她的腰上,这一次枪口抵得更深,但依旧没有开枪的动作。

    她赌对了。

    周与平静无澜的眼底骤然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亮色,心里有了盘算。

    周与开始揣着男人的心思,她在思考,男人没有立马扣动扳机的原因。

    最有可能就是,这个男人并不敢轻易杀了她,又或者是她现在还不能死。

    一团迷雾揭开,另一个谜团又困住了豁然明朗的周与,她不清楚男人绑架她的动机是什么?

    首先,她一看上去就没有钱;其次,她在仰安那么多年并没有得罪过任何人。

    那是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能让这个男人不为自身安危的在大庭广众之下绑架自己?

    感受到周与趋于平静的反抗,黑衣男人越发的沉默,而那双浑浊泛红的眼睛里多了一丝阴冷的杀气。

    看着神色镇静的周与,黑衣男人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中了周与的圈套。

    一时间,男人面色阴沉如水,他冷着脸用枪托狠狠砸在了周与一侧的髋骨上,冷冽的金属外壳恰似一把锋利的匕首,轻易就能割破猎物细嫩的皮肉。

    髋骨上传来的剧痛,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瞬间蔓延到周与的四肢百骸。

    周与疼得闷哼了一声,头上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男人眼神空洞的冷睨着周与,仿佛不见底的深渊,他把周与拉到自己身边,在她耳边语气阴狠的警告:“你要再敢耍花招,我不介意马上开枪。”

    话语间,男人将子弹上了膛。

    “咔哒——”一声闷响,似警告,又似最后通牒。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周与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周与不敢再轻举妄动,她怕身边的男人万一真的动怒会当街一枪打死她。

    到时候,她连个帮忙收尸的人都没有。

    因为今天是周末,所以街上的行人都喜笑颜开的,他们惬意的享受着工作之余的闲暇时光,尽情和身边的朋友们谈论着琐事,又或者愁眉苦脸的倾诉着近期的烦恼。

    慵懒恣意的时间里,没有人去刻意留意哪里有不同,更没有人注意到冷饮店这边的情况,因此在众目睽睽之下,黑衣男人动作亲昵地搂住周与的腰,同她做出亲密的举动,迷惑了大众的视野。

    街上的情侣多,不乏他们这对神情古怪的‘情侣’。

    周与的腰被枪死死的抵着,容不得她多做无谓的挣扎。

    就这样,黑衣男人搂着肢体僵硬的周与消失在了仰安炎热繁茂的街头。

    腰上的枪,恰似警钟,它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情绪零碎的周与现在正身处险境。

    一路上,周与始终不敢做多余的反抗,而是背行其道的默默跟上黑衣男人的脚步,然后暗中记下他们沿路经过的地方。

    很快,黑衣男人就拖着周与穿过了繁华的街区,七拐八拐绕到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巷子里。

    再三确定身后没人跟踪后,黑衣男人用宽大的手将周与的两只手攥住,他用另一只手迅速从口袋里拿出一团皱巴巴的碎布和几条白色的捆扎带。

    趁男人失守的间隙,周与找准了时机。

    她惊声尖叫着用蛮力挣脱着黑衣男人的桎梏,想要为自己拼出一条逃生之路。

    可心思敏捷的黑衣男人似乎早已经预料到周与会如此会挣扎,他动作利落的一把擒住周与的肩膀,对着她凸起的骨头就是一拳,蛮横的力量大的像是要将周与单薄的肩骨撕碎。

    周与吃痛的闷哼一声,越发用力的挣扎抗拒着,她张牙舞爪的手不停在在半空中疯狂的挥舞着,上面的指甲尖利纤长。

    黑衣男人俯一靠近,脸上的口罩就被勾了下来,紧接着黝黑的脸就被周与狠狠地挠了几下。

    感觉到皮肤撕裂的痛楚,黑衣男人极度不耐烦的蹙紧了眉头,他往脸上摸了一把,就看见印在掌心鲜红的血迹。

    黑衣男人阴鹫地盯着情绪激动的周与,眼中顿时起了杀意。

    不等周与再次反抗,黑衣男人干脆利落的一扬手,果断甩了周与一巴掌,清脆的耳光声顷刻回荡在幽暗僻静的无人巷道里。

    这一计响亮的耳光,打得黑衣男人掌心发麻,他气愤的喘着粗气一把抓住周与散开的头发,将她从地上拎起来脸。

    望着噤若寒蝉的周与,黑衣男人嘴里含糊不清用缅语骂着最刺耳的脏话,然后又往脏乱的地上啐了口浓稠的黄痰。

    似乎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恶气,愤怒的黑衣男人动作狠戾的把周与推到身后的黄墙上靠着。

    黑衣男人粗糙的大手紧紧捏住周与的下巴,强硬地把她低垂的抬了起来。

    黑衣男人居高临下地冷睨着羸弱的周与,从鼻间发出一声不屑的低笑,他看周与的眼神充满了厌恶,仿佛再看一件低贱的东西。

    就在周与即将垂下头是,黑衣男人掐住她的脖子,又甩了她一耳光。

    尽管黑衣男人被满腔的愤怒冲昏了头脑,但他还是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不让自己做出过激的行为。

    在男人眼里,此时的周与跟屠宰场待宰的羔羊一样,只要没了利用价值,什么时候想要就地解决,那都是动动手的事。

    只是他现在还不能杀周与,所以只敢假意拿起手中的枪对准周与的太阳穴吓唬吓唬她。

    面对猝不及防的两巴掌,原本就头晕目眩的周与,这下更是被打得头脑发懵,双耳嗡鸣。

    她双眼空洞的顺着墙角坐了下去,她现在唯一能感受的感觉就是脸上火辣辣的刺痛,以及后背酥麻的针扎感。

    趁着脑袋发懵的周与失去了还手的能力,黑衣人迅速捡起掉在地上的碎布和捆扎带。

    黑衣男人先用捆扎带将周与手和脚绑起来,然后再用碎布蒙住她的眼睛,堵住她的嘴巴。

    不见光亮的灰暗里,周与内心的恐惧被无限放大,她害怕地疯狂扭动着惨遭束缚的身体,迫切的想要发出声音,却被心肠阴辣的黑衣男人按着脑袋一把摔在晒得发烫的水泥地上。

    霎时间,灰尘四起,呛鼻灰尘的味瞬间灌进了周与的鼻腔。

    在头和水泥地相撞的瞬间,周与疼得皱紧了眉头,她头脑清晰的感受到了脑袋磕在水泥地上发出的闷响,也在眩晕中清楚的感觉到尖利的石子划破皮肉带来的刺痛。

    一块带着尖角的石子,如利刃般无情的划开了周与左边的额角。

    脸色苍白的周与气若游丝的躺在地上,一股温热的液体悄无声息的顺着她的额角流了下来,濡湿了半张脸,又滴到地上,看起来鬼魅可怖。

    周与冒着冷汗的鼻尖抵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喘息时还能吸进空气中飘散的尘土。

    为了防止周与再发出动静,黑衣男人拿着搓好的布条,阴沉的走到周与身边。

    他粗鲁的揪着那根绑在周与双手上的捆扎带,大力的把她从肮脏的地上拽了起来。

    细窄锋利的捆扎带因大力的撕扯一下就卡进了周与的肉里,在她白净的手腕上勒出来一条刺目鲜红的血印。

    黑衣男人拽着宋声领口的衣服把人拖到墙角,再用手蛮横地捏住她的下巴墙强迫她把嘴张开。

    周与挣扎着想要扭头去咬男人的手,却被男人发狠地捏住了脆弱的喉咙。

    强烈的窒息感骤然袭来,周与朦胧的意识也跟着涣散。

    周与清楚地感知着血液流动的静止,也能感受纤弱的生命正在随着耗尽的氧气流逝。

    周与的呼吸越来越若,她苍白的脸色因为缺氧而涨红,嘴唇透着诡异的乌紫色。

    正当周与以为她就要这么凄惨的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时,男人突然松开了手,厌恶的将她一把推回地上。

    脆弱的咽喉失去了力量的桎梏,空气里稀薄的氧气一瞬间盈满了周与空荡的肺。

    她躺在地上垂死挣扎的喘息着,乌红的脸色失去血色后,越发苍白。

    一片震耳欲聋的嗡鸣声里,周与听到了男人靠近的脚步声。

    周与面色惊恐地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可被捆住的手让她无法动弹,只能蜷缩成一团。

    男人双腿跨在周与身体两侧,将她桎梏在地上。

    尽管眼前一片黑暗,周与还是感受到了男人的存在,她能清晰的感觉到男人质地粗粝裤腿扫在她的手上。

    周与呼吸一紧,害怕到浑身发颤。

    兴许是看出了周与的恐惧,黑衣男人眼里迸发出了嗜血的亮色。

    “不想死就不要挣扎。”男人狠绝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扣住周与的后脑勺,强迫她仰起头。

    感受到生命威胁的周与不再挣扎,她顺从的仰着头,任由黑衣男人把沾着灰的布条全部塞进她嘴里。

    感受到泥土和灰尘的土腥味在口中蔓延,周与恶心的脸色发白,眼睑还红红的。

    她的嘴巴被布条牢牢的塞着,根本没法吐,只能忍着。

    对于面色苍白且虚弱的周与,冷漠的黑衣男人完全置之不理。

    为了避人耳目,心思缜密的黑衣男人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罩在了周与身上,黑色的长长的衣摆正好能挡住她被捆在身后的手。

    黑衣男人拖着周与,在人迹罕至的小巷子里走了很久。

    许久之后,后知后觉的周与才真真确确的明白,她这是真的遭人绑架了。

    自从读书那会,周与就听过无许多关于他国人员在缅国失踪或是遭人挟持、杀害的新闻报道。

    只是当周与意识到时,已经为时已晚。

    周与一时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更不知道接下她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

    莫约走了七八分钟,黑衣男人带着周与来到一间老旧的民房前,从房子的外面看,房檐外部乳白色的墙皮已经尽数剥落,露出了里面灰黑色的膏底和红色的砖块。

    黑衣男人警惕的四处观望了片刻,才推开锁盖,输入了开锁密码。

    待门开后,黑衣男人连拖带拽的拖着周与进了屋。

    一进屋,一阵骇人的凉气就扑面而来。

    因为眼前一片黑暗,周与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在哪里。

    但这个地方诡异的安静,让她仿佛置身于一间冰冷的冷库里。

    还来不及感知周围的情况,愣怔的周与就被黑衣男人无情的推到了地上。

    羸弱的身体在接触冰凉的大理石地板那一刻,周与涣散的意识变得清晰起来,骨骼触碰地面时带来的强烈痛感,如病毒般迅速蔓延至全身,疼得她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因为剧烈的呼吸,周与的胸腔都跟着绞痛起来。

    不理会周与发出闷哼声,黑衣男人恭敬地等候站在一旁,耐心等待着这所房子的主人到来。

    当陈旧的木质楼梯发出沉闷的声响,黑衣男人一扫先前的冷漠,谄媚的恭迎上去。

    黑衣男人微微颔首,欣喜地指着地上的周与,半弓着身子阿谀道:“路先生,人已经抓到了。”

    路野肃穆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良久的沉默着,不予热切的黑衣男人任何形式上的答复。

    他凌厉冰冷的目光,适时落在了周与不断挣扎的身影上。

    路野爬梳了下短利的头发,迈着悠闲的步子不紧不慢地走到周与身边。

    眼前的女人,半张脸被腥红的血污浸染的阴森可怖,与另一边的白皙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感受到强烈压迫的气息,焦躁不安的周与突然安静下来,一动也不动。

    路野眼神一暗,慢慢蹲了下去。

    他一声不吭的抬手解开了周与头上缠着的布条,又取出了塞在她嘴里的破布。

    扔掉布条,路野才发现他手指上沾到了血。

    血渍还没干,温热又黏腻。

    望着手指上的血渍,路野不着痕迹的眯起了那双锐利的眼睛,脸上多了一分杀气。

    周与面色惨白,毫无血色的脸上透着病态的虚弱。

    周与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把双手撑在两侧,虚脱地跪趴在地上,被塞得胀痛的嘴巴没了布条阻塞,刺痛的撕裂感总算减轻了一些。

    周与感觉酸涩紧绷的下颌得到了片刻的舒缓,她大口的喘着气妄图贪婪的将空气中的氧气全部吮吸进空虚的肺里。

    她半睁着那只没有被血污糊住的右眼试图窥窃眼前的一切,可因黑暗而导致短暂失焦的眼睛此时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朦朦胧胧的视线里,周与感觉室内的光线很暗,到处散发着阴冷刺骨的气息。

    昏暗的光线里,双眼模糊的周与耗尽气力的仰着头,妄图看清眼前那道伟岸的身影。

    大概在深处黑暗时,人的五感就会变得格外敏锐,因此当男人靠近周与时,周与瞬即就清晰的感受了身旁这个男人身上所流露出来的沉寂和肃杀。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意很强,恰似一个来自地狱深处执掌他人生死的掌控者;同时他又像一个合格的领导者,用讥诮的眼光睥睨着他眼中的草芥。

    洞察到这点,惶惶不安的周与缩紧轻颤的肩膀打了个寒颤。

    望着浑身发抖的周与,路野惊奇的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路野阴翳的目光如炽芒定格在身影单薄的周与身上,幽暗深邃的眼睛里平添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他冷笑着勾起唇角,眼底多了丝稍纵即逝的诧异。

    周与止不住颤抖的动作,并没有逃过路野如鹰一般凌厉的眼眸。

    良久的沉寂里,时分秒都过得格外绵长。

    等到虚幻的视线再次重新聚焦时,周与终于看清楚了路野的模样。

    路野高大挺拔的身躯嵌在一片昏暗中,从阁楼上折射下来的光线,忽明忽暗的将他笼罩其中,宛若一尊沉默不言的地狱修罗。

    周与先是一怔,紧接着呼吸都停住了。

    纵使被周围的昏暗笼罩,路野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也深深震慑住了心神不定的周与。

    眼前的男人,俨然是一副亚洲人的面孔。

    周与失神的仰望着路野刀削斧刻的脸,怔了几秒。

    路野的皮肤呈健康的麦色,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双唇很薄,细看他的额角处还有一道长两三厘米的疤,而疤下面是硬挺的剑眉。

    那道陈旧的疤痕并没有削弱路野身上的野性和暴虐,反而衬托的他越发阴狠危险,同时又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进的狠戾。

    路野玩味的挑起硬挺的眉梢,略带攻击性的轻蔑眼神静默地注视着害怕到发抖的周与。

    他勾起薄薄的唇,冷笑着俯身凑近周与,在她敏感的耳廓呼出一口滚烫的热气。

    “你似乎很害怕我?”路野语气平淡,让人听不出情绪。

    清冷低沉的声音伴着男人独有的气息在耳边炸开,周与顿时浑身一颤,头皮发麻。

    周与从来没和一个男人有过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她震惊之余,目光呆滞地注视眼前危险的男人,不知该如何开口。

    不过最令周与感到诧异的是,这个男人竟然也会说中语?

    而且根据他语速的流畅程度来看,这个男人对中语的掌握应该相当熟练。

    不过很快,心思澄澈的周与就想到了被她忽略的一点。

    缅国的周边地区与华国的云莱边境仅有一墙之隔,然而这道墙是一堵天然的屏障,繁茂的葱翠的森林为华国和缅国从中间做了隔断,华国这边的边境线上布满了竖起的栅栏,这是一代代守边人用血与汗竖起的钢铁长城,尖利的栅栏不仅守住了华国的土地,更避免了云莱的边境人民不受到缅国那边的迫害。

    云莱和缅国的分界线上有一个一分为二的寨子,这个寨子里居住的大多都是云莱这边的边民,还有少数来云莱做生意的缅国人,因为一国两寨子的缘故,致使云莱的边境鱼龙混杂,说什么语言的人都有。

    然而在最靠近缅国和云莱边境线的地方,大部分缅国人说的都是云莱这边的方言又或者是中语。因为语言互通的关系,所以很多时候也导致了有许多不怀好意的缅国人甘愿冒着被抓的风险私自翻越边境线,跑到云莱这边做些违法乱纪的勾当。

    眼前这个冷峻的男人带给周与的第一感觉,除了危险,就是恐惧,仿佛只要她不小心说错一句话,就会被这个男人毫不犹豫地赶尽杀绝。

    路野不耐烦的用手捏住周与一侧干净的下巴,强迫她抬眼正视他。

    周与吃痛的闷哼一声,眼底满是不甘。

    她额头破开的地方,血已经止住了,但上面还糊着暗红色的血痂,看起来非常碍眼。

    与路野对视的那一秒,周与平静的心湖都沸腾了。

    她不听使唤的身体筛糠似的剧烈颤抖起来,心里的恐惧呼之欲出。

    她不停在的心里劝告自己一定要冷静,可真的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谁都不会真正的冷静下来。

    路野手上的力气很大,甚至比那个黑衣男人的还要大。

    他看似不轻不重的一掐,疼得让周与产生了一种她以下巴已经脱臼的错觉。

    周与的呼吸因害怕变得微弱,她的唇瓣上下轻颤着,微不可察的从口中呼出一口气。

    强忍住随时会濒临崩溃的情绪,周与瑟缩的吞了吞口水。

    面对路野看似揶揄的质问,周与在脑内反复思考了一遍,才终于死鸭子嘴硬回答:“我没有在害怕你,我只是有点不适应现在的局面。”

    说完,周与别过眼,紧张的咬住口腔里细嫩的腮肉,迫使用强烈的痛感来稳住波澜起伏的心跳。

    她一脸镇静地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路野,连呼吸都忘了。

    “不害怕?!”路野挑起眉梢,抑扬顿挫的音调在凝固的空气中飘荡。

    他沉闷情绪突然好了起来,轻笑着并不打算着急的拆穿面色局促的周与。

    路野话音刚落,就见周与抖得更加厉害了。

    路野收敛起脸上难得露出的笑意,不着痕迹的呼出一口气,“要是你真的不害怕,那你为什么会紧张到全身发抖?”

    路野伸出一根长指,挑逗地托起周与圆润的下巴。

    大概是常年握枪的缘故,路野的指腹上有一层厚厚的茧,摩挲着皮肤难免粗糙。

    路野的手指像长了眼睛一样,刻意避开了周与一侧沾着血的下巴。

    他微凉的指尖宛若蛇吐出的信子,带着阴沉的气息。

    路野的指腹不停流连在周与细腻的肌肤上,指尖一寸寸暧昧不明的侵占着那座澄净的城池。

    感受到皮肤上的冰凉温度和危险的触感,紧张的周与瞳孔紧缩,浑身僵硬。

    路野指尖轻佻爱抚的动作,好似在逗弄一只困在牢笼里的困兽,而此时那只可怜的困兽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周与。

    “你确实很怕我。”路野自嘲的轻叹着,幽暗的眼底是一片冷色。

    霍然被对方洞察到心思的周与,惊恐到失去了思考能力。

    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得到了具象化,然后再以一种惶恐的姿态在胸腔里爆发。

    周与害怕到瞳孔发颤,她哆嗦的颤抖着,云开雾散的混沌的思绪渐渐归于明朗。

    既然都被绑了,反正横竖是死。

    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周与一改懦弱瑟缩的模样,态度倨傲地仰头看向了站在她对面神色冷傲的路野。

    见路野眼中反射出来的轻蔑的冷意,周与心中混杂的愤怒和恐惧一齐爆发。

    “要杀要剐随便你!”周与的情绪激动的用手指着沉默的路野,从胸腔里发出了最歇斯底里的怒恨悲鸣。

    周与看似颓然认命的一席话,换来的是路野轰然发出的嗤笑声。

    他笑得肆意妄为,脸上狂狷是的表情极其嚣张。

    笑了片刻,路野安静下来,他目光灼灼地紧盯着周与那张因恐惧而苍白的脸,幽暗的眼底浮现出一抹异样的色彩。

    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情绪,但更多的是骇人的冷意。

    忽的,路野蓦然松开了钳制住周与下巴的手。

    他森冷的眸光乜了一眼浑身瘫软的周与,然后转向别处。

    路野恰似无意地搓着手,起身站了起来。

    他双手自然的垂在两侧,眸光冷厉的看着站在他一侧的黑衣男人,声音压得很低,“皮尔,你抓错人了。”

    闻言,名叫皮尔的黑衣男人,紧张的吞了口唾沫,精明的三角里溢满了说不出的恐惧。

    忽然,皮尔健壮硕大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他惊惶无措地看着神色阴翳的路野,双腿一软“扑通”跪在了地上。

    皮尔肥厚的嘴唇上下翕动着,含糊不清的说着并不熟练的中语。

    “路先生,这,这就是萨沙·温妮啊。”皮尔伸手指着头脑发懵的周与,极力为自己辩解,可滚动的喉结却因为不安而上下滑动着。

    “你确定?”路野从鼻间发出轻蔑的冷哼,鄙夷的垂眸瞥了一眼惊恐不已的皮尔。

    路野明确简练的话语里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让人听不出他的喜怒哀乐。

    简单的三个字,听得皮尔心里的警铃大作,就连牙关也都在跟着打颤。

    皮尔后怕地缩着粗短的脖子,抱着手顿顿地开口:“我,我确定。”

    路野沉默着,嘴角微微上扬,漆黑的眼底不带一丝感情色彩。

    突然,路野冷笑着上前一把扯掉了戴在周与头上的酒红色大波浪假发,就连罩在头上的那层薄薄的肉色的发套,也一并被他用强大的蛮横撕扯下来。

    假发被扯下来的那一刹,周与的眼神由惊恐变成了茫然。

    眼前这个男人,究竟在耍什么鬼把戏?

    随着一道抛物线在半空中滑过,那顶乱糟糟的假发就像一团垃圾似的被路野扔在了冰凉的大理石瓷砖上。

    没了发套的束缚,周与挽在脑后的黑色长发犹如瀑布般散落下来,柔软的黑色发丝尽数贴在她背上,还有几根黏在了她污浊的脸上。

    当看到周与齐腰的黑色长发,皮尔整个人都呆住了,庞大的身躯因强烈的恐惧而剧烈颤抖着,迷离的眼神里扑闪着惶然和不安。

    眼前这个女人当真不是真正的萨沙·温妮!

    该死!皮尔在心里的咒骂了一句。

    他敢怒不敢言的半低下头,阴鹫的余光不停扫视着瘫坐在地上的周与。

    皮尔用眼睛斜瞟着呆坐在地上的女人,才猛然惊觉眼前这个女人,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华国女人。

    尽管脸上的血污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可从她精致小巧的五官来看,确实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华国女人。

    华国……

    皮尔的眉心猛然一颤,后背泛起了丝丝凉意,紧接着扑簌的冷汗就顺着他的额角低落在地板上,然后隐匿在大理石的繁杂花色里。

    眼前这个孱弱不堪的女人和萨沙·温妮仅有相似的地方只有三点:身高、身材、穿衣打扮。

    要不是那顶该死的酒红色大波浪卷发……

    皮尔茶褐色的眼中划过一抹懊恼,又暗自唾弃自己的愚笨。

    就因为以上几点相似的共同点,导致他误判抓错了人。

    不过话说回来,萨沙·温妮那个心若蛇蝎的女人确实有心计,她轻易的就把眼前这个蠢笨的女人包装成她的样子,然后以假乱真的让这个蠢女人成为她的替罪羊。

    真该死!皮尔咬着牙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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