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到京都以来，卿玥一贯觉得，人生大部分时候，与人的联系，不过都是一场场标好筹码等价交换。
用钱财换所需，用逞强换面子，用良心换权势……就像这世间的阳光雨露，凡他所依，皆有所求，凡图小利，皆有轮回。
可直到认识卿珩，这位与自己实际上血缘关系并不相近的哥哥，在后来的漫长时光里用行动回答——
原来这世界也不全然是需要等价交换的，原来爱与关心也可以不带附加条件，原来那份筹码也可以是真心。
截止到上一分秒，今日的天地在卿玥心中是全然昏暗的模样。
恐惧、愤怒、恶心……所有的情感在狼狈的情态下杂糅，少女飘摇的身躯在风中恍若蒲苇，正午的阳光烈地要将那蒲苇吞噬进无底深渊。
卿珩策马而来的那刻，深渊如同碎片瓦解，天地重归色彩。
“我送你回去，好吗？”卿珩像摸小猫般温柔地将卿玥额前散落的秀发归拢至耳后，任凭胸前的衣襟被少女的泪濡湿。
“二哥，我、我伤人了。”卿玥抬头，已哭红的双眼似被水雾蒙住，脸颊、衣袍连同手掌溅上点状的血，向下的嘴角因啜泣而颤抖，“我方才，没想那么多，我怕我会死掉，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我……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既为求生，何错之有？你做的很对，被欺负了，那就反击。不管怎么样，二哥永远替你兜底。”
“二哥，你不骂我吗？”
“为什么要骂你呢？”卿珩努力将声音放得很轻。
“因为我不懂事，你当初就不让我来，我偏要来，你告诉我出门要带护卫，我想着一直都没什么事，就自作聪明地不带，因为……”
“那不是你的错。”卿珩觉得心脏随着眼前女孩的每一声哭泣而发痛，若是他思虑多一些，若是他来得快一些，若是……想来想去没个所以然，只能像哄小孩般，将卿玥抱得更紧些。
须臾，卿珩解下身上遮阳挡风的薄衫，小心地系绳将卿玥围住，“先上马，我们回去找大夫瞧瞧你脖子和膝盖上的伤，好吗？”
“嗯。”卿玥木然地点头，朝着马儿走去，随后又猛然想起些什么回头，“二哥，你别骂碧水，是我让她跑的。”
“好。”
“等一下，还有我的匕首，刚刚掉了。”卿玥说着便一摇一摆地要往回走。
“你站着别动，我帮你拿。”卿珩先一步回退，俯身拾起田埂上沾血的刃，又从怀中取出丝绢，一路走一路将刀尖上所有的脏污擦干净，连同那刀柄上的玉珠。
水田旁，孟子轩像蠕动的虫般左右动弹，时不时发出几声□□。卿珩冷眼看向地上的孟子轩，扬声向随后而来的侍卫道：“玉书，你留下与包大人善后。别让人死了，那小子还有一桩未结的案件须得偿命。”
“是！殿下。”玉书得令后向孟子轩走去。
“二哥，还有两个人，在后面，也与那案件有关。”卿玥接过卿珩递过来的匕首，封好刀鞘。
“知道了，玉书会处理好的。别想了，你现在需要好好养伤。”卿珩将卿玥抱上马，自己则在前缓缓牵着马。
“二哥，我想学武了。”
“好啊，但练剑练拳很辛苦的，你到时候可别偷懒。”
水鸟从芦苇荡中惊起，翱翔至天际盘旋。
“二哥，我想吃糖葫芦了。”
“好啊，二哥给你买，你想吃有糖盖的还是没有的？”
“我要吃最酸的那种。”
“别人都爱吃甜的，偏你奇怪，好！”
……
见卿玥的话多了起来，卿珩也便一句一句应着，哪怕说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远到小时候没吃到的一块绿豆糕，近到青州街头巷尾家长里短的八卦轶事，一点一滴聚成时光的洪流。原来在他没有发现的角落，已经有了那么多故事。
卿珩觉得很幸运，这些故事她愿意说与自己听。
青州城外的山路，松间林叶垂露欲滴，石崖青绿愈加鲜艳，被雨浸湿的土地泥泞而松软，一路疾驰的马儿终有了喘息机会。
远行多日，密密层层的细碎胡茬在少年脸上冒了头，紧握缰绳的右手生出新茧，新茧覆在因持剑而长出的老茧上，仍泛着红润。
“九哥真的不随我去柳州吗？”云柒调转马头，手中紧握着李鹤年临行前交予宿九川的扳指。
“去往柳州，然后再跟着你回堂里吗？”
云柒并未正面回答，只突然想起从紫霄堂启程时阿姐的嘱咐，“副堂主她……很久没见到你了，想见你一面。”
“再说吧。”少年眼见远山被雾气缭绕，“堂主交代的生意我有了个了结，也该放我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九哥。”话到嘴边，云柒又生生吞了下去。
“想说什么就直说，别拐弯抹角。”
“没什么。”云柒扯出道生硬的笑容，深呼了一口气，“堂主他不喜欢不该有的心思，若是九哥的心动摇了，云柒希望九哥能将它藏好。”
“你既说了，我想知道，我有着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你知道的，堂主他讨厌背叛，前年有人跑去了其他组织，堂主知道了，派了几个门徒前往，挑了其筋脉，将其内力全废，此事才算作罢。九哥，你……”
看云柒紧张模样，宿九川原先还有些慌乱，怕心底的秘密被人戳穿，秉着性子听云柒唠叨起陈年旧事，突然觉得心中好笑。果然，眼前的少年被他阿姐保护的很好。也还好，他没有真的看出来。
“我没想着离开，你放心吧。天色将过半了，你快些启程吧，我先行一步了。”宿九川说着便拍马扬鞭，不做停留，朝着青州城门行进。
“还以为，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呢。”宿九川喃喃自嘲。
山岭层叠，少年与马沐浴在日色之下。
远山的雾被风吹散，轮廓变得愈加清晰。
城中的消息如同张透风的网，宿九川入城时，孟子轩被抓一事已传的沸沸扬扬。
“听说是京城来的恒王殿下派人抓到的，这下可算有人替我们百姓伸张正义了。”城门卖瓜果的小贩同前来挑选的顾客攀谈。
“是吗？我那老汉就在府衙里当差，他说，恒王殿下一来咱们青州，就带人日夜不休地在城外修补那水坝，以后咱们能免些洪水的祸害了。”一中年妇女在石榴筐里翻找，“老板，你别骗我，这批可都是甜的嘞？”
小贩将一旁掰开的石榴递至中年妇女面前，“包甜！大姐，你看看这石榴果肉红的，不信你尝尝。”
“要是你们说的都是真的，那恒王殿下可真是个天大的好人。那孟子轩以前就在乡里横行霸道，仗着无人敢告状，坏事做了个遍。”
宿九川牵马经过时听得的便是如此言语，便抚着马令其站定，随后蹲下身来，“老板，你这苹果怎么卖？”
“五文一个，小哥你随便挑。”
宿九川从钱袋里掏出五枚铜钱，从筐里拿了个最小的苹果出来，“老板，你们说的孟子轩是？”
“小哥你是刚来青州吧。那孟子轩是咱们青州的一个泼皮无赖，前段时间犯了大事，逃离在外，今天终于被抓到了。小哥你要来早点，还能看到呢，刚刚那无赖被人抬入府衙的牢狱了，我瞧着一身血，要我说，活该。”小贩朝地上啐了道口水，见宿九川手中的苹果大小，不由得道，“小哥，这筐里大的苹果多的很，你拿个这么小的，讲出去不是砸我生意吗？”
“不用了，就这个吧。”宿九川起身，轻轻拍了拍马背，便牵着缰绳缓步而行。
“苹果小了点，不过也算加餐了，你说是吧？”下秒，宿九川左手端着苹果，将其送入马儿嘴前。
府衙牢内。
孟子轩被关在他父亲对侧的监房，玉书使人寻了个大夫，为其简单止了血包了扎。木床上，孟子轩面色煞白，嘴里却没个消停，从天骂到了地，从爹骂到了娘，满肚的牢骚气。
见儿子入了狱，自己也出不去，老管家满腹盘算落了空，只得躺在木床上继续装晕。
牢外。
府衙差一众衙役出城搜捕，很快便找到躲藏于芦苇荡丛中的焦五与刘二。像是商量好了般，二人一见领头的捕快，便跪地求饶，直呼一切全是孟子轩所为，他二人皆是被胁迫。
卿玥的小院内，木门敞开。
“二哥，我一个人可以的，你去忙吧。”卿玥坐在床榻，望向眼前忙着拧毛巾、给药分类的男人。
“我这不是在忙吗？放心吧，堤坝那有自己人盯着。”卿珩将温度正好的热毛巾递给卿玥，“来，擦擦。”
“嗯。”
“大夫说了，你那膝盖虽出了血，但好在是皮肉伤，涂些伤药多加修养即可。你这脚踝却是肿的厉害，大夫今日替你正了骨，但还是要少动，等它恢复了再多加走动。”
“二哥，你今日话真多。”卿玥如此说着，脸上却充满着笑意。
“怎么？这就开始嫌弃上二哥了？”
“有吗？”卿玥观察着卿珩脸上的表情，“没有吧。”
“脖子还疼不疼？”
“疼。”卿玥点头，随后端坐道：“二哥，我没有那么脆弱的，你呢，就放心地去忙吧，再说了，大夫都说了，我这都是小伤，没有什么大碍的。”
卿珩接过卿玥擦完脸与手的毛巾，雪白的丝绢上沾染着田间的泥土与暗红的血迹，“玥儿。”
“嗯？”卿玥看向卿珩的脸。
卿珩一脸认真，“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二哥没法干涉，那些是你的事情。但是二哥能做到的，就是陪着你。去找你的路上，二哥想了很多，觉得亏欠，答应了母妃带你来江南却没照顾好你，说好了要陪你，结果你一天都见不到我几面。二哥以前一直觉得，日子很长，什么时候都来得及，但今天二哥才发现，时间真的过得很快，你已经不是记忆里那个长不大的小姑娘了。”
“玥儿，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珍贵。所以，别有负担。想聊天，二哥就陪你聊，不想说话，二哥就陪你坐着，干什么都好。”
风吹着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
像是沙漠中的仙人掌，卿玥心中长满着许多刺，有人不屑一顾，有人远远躲开，有人将其拔出又狠狠插入，可在千千万万种可能之外，还有人告诉她——
没关系的，你是你自己就好。
卿珩是其中一个。
“好。”卿玥很久没笑得如此轻松过，没有丝毫防备，没有任何杂念。
原来，沙漠里的仙人掌，在京都的土壤里，也能开出自己的花。
用钱财换所需，用逞强换面子，用良心换权势……就像这世间的阳光雨露，凡他所依，皆有所求，凡图小利，皆有轮回。
可直到认识卿珩，这位与自己实际上血缘关系并不相近的哥哥，在后来的漫长时光里用行动回答——
原来这世界也不全然是需要等价交换的，原来爱与关心也可以不带附加条件，原来那份筹码也可以是真心。
截止到上一分秒，今日的天地在卿玥心中是全然昏暗的模样。
恐惧、愤怒、恶心……所有的情感在狼狈的情态下杂糅，少女飘摇的身躯在风中恍若蒲苇，正午的阳光烈地要将那蒲苇吞噬进无底深渊。
卿珩策马而来的那刻，深渊如同碎片瓦解，天地重归色彩。
“我送你回去，好吗？”卿珩像摸小猫般温柔地将卿玥额前散落的秀发归拢至耳后，任凭胸前的衣襟被少女的泪濡湿。
“二哥，我、我伤人了。”卿玥抬头，已哭红的双眼似被水雾蒙住，脸颊、衣袍连同手掌溅上点状的血，向下的嘴角因啜泣而颤抖，“我方才，没想那么多，我怕我会死掉，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我……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既为求生，何错之有？你做的很对，被欺负了，那就反击。不管怎么样，二哥永远替你兜底。”
“二哥，你不骂我吗？”
“为什么要骂你呢？”卿珩努力将声音放得很轻。
“因为我不懂事，你当初就不让我来，我偏要来，你告诉我出门要带护卫，我想着一直都没什么事，就自作聪明地不带，因为……”
“那不是你的错。”卿珩觉得心脏随着眼前女孩的每一声哭泣而发痛，若是他思虑多一些，若是他来得快一些，若是……想来想去没个所以然，只能像哄小孩般，将卿玥抱得更紧些。
须臾，卿珩解下身上遮阳挡风的薄衫，小心地系绳将卿玥围住，“先上马，我们回去找大夫瞧瞧你脖子和膝盖上的伤，好吗？”
“嗯。”卿玥木然地点头，朝着马儿走去，随后又猛然想起些什么回头，“二哥，你别骂碧水，是我让她跑的。”
“好。”
“等一下，还有我的匕首，刚刚掉了。”卿玥说着便一摇一摆地要往回走。
“你站着别动，我帮你拿。”卿珩先一步回退，俯身拾起田埂上沾血的刃，又从怀中取出丝绢，一路走一路将刀尖上所有的脏污擦干净，连同那刀柄上的玉珠。
水田旁，孟子轩像蠕动的虫般左右动弹，时不时发出几声□□。卿珩冷眼看向地上的孟子轩，扬声向随后而来的侍卫道：“玉书，你留下与包大人善后。别让人死了，那小子还有一桩未结的案件须得偿命。”
“是！殿下。”玉书得令后向孟子轩走去。
“二哥，还有两个人，在后面，也与那案件有关。”卿玥接过卿珩递过来的匕首，封好刀鞘。
“知道了，玉书会处理好的。别想了，你现在需要好好养伤。”卿珩将卿玥抱上马，自己则在前缓缓牵着马。
“二哥，我想学武了。”
“好啊，但练剑练拳很辛苦的，你到时候可别偷懒。”
水鸟从芦苇荡中惊起，翱翔至天际盘旋。
“二哥，我想吃糖葫芦了。”
“好啊，二哥给你买，你想吃有糖盖的还是没有的？”
“我要吃最酸的那种。”
“别人都爱吃甜的，偏你奇怪，好！”
……
见卿玥的话多了起来，卿珩也便一句一句应着，哪怕说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远到小时候没吃到的一块绿豆糕，近到青州街头巷尾家长里短的八卦轶事，一点一滴聚成时光的洪流。原来在他没有发现的角落，已经有了那么多故事。
卿珩觉得很幸运，这些故事她愿意说与自己听。
青州城外的山路，松间林叶垂露欲滴，石崖青绿愈加鲜艳，被雨浸湿的土地泥泞而松软，一路疾驰的马儿终有了喘息机会。
远行多日，密密层层的细碎胡茬在少年脸上冒了头，紧握缰绳的右手生出新茧，新茧覆在因持剑而长出的老茧上，仍泛着红润。
“九哥真的不随我去柳州吗？”云柒调转马头，手中紧握着李鹤年临行前交予宿九川的扳指。
“去往柳州，然后再跟着你回堂里吗？”
云柒并未正面回答，只突然想起从紫霄堂启程时阿姐的嘱咐，“副堂主她……很久没见到你了，想见你一面。”
“再说吧。”少年眼见远山被雾气缭绕，“堂主交代的生意我有了个了结，也该放我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九哥。”话到嘴边，云柒又生生吞了下去。
“想说什么就直说，别拐弯抹角。”
“没什么。”云柒扯出道生硬的笑容，深呼了一口气，“堂主他不喜欢不该有的心思，若是九哥的心动摇了，云柒希望九哥能将它藏好。”
“你既说了，我想知道，我有着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你知道的，堂主他讨厌背叛，前年有人跑去了其他组织，堂主知道了，派了几个门徒前往，挑了其筋脉，将其内力全废，此事才算作罢。九哥，你……”
看云柒紧张模样，宿九川原先还有些慌乱，怕心底的秘密被人戳穿，秉着性子听云柒唠叨起陈年旧事，突然觉得心中好笑。果然，眼前的少年被他阿姐保护的很好。也还好，他没有真的看出来。
“我没想着离开，你放心吧。天色将过半了，你快些启程吧，我先行一步了。”宿九川说着便拍马扬鞭，不做停留，朝着青州城门行进。
“还以为，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呢。”宿九川喃喃自嘲。
山岭层叠，少年与马沐浴在日色之下。
远山的雾被风吹散，轮廓变得愈加清晰。
城中的消息如同张透风的网，宿九川入城时，孟子轩被抓一事已传的沸沸扬扬。
“听说是京城来的恒王殿下派人抓到的，这下可算有人替我们百姓伸张正义了。”城门卖瓜果的小贩同前来挑选的顾客攀谈。
“是吗？我那老汉就在府衙里当差，他说，恒王殿下一来咱们青州，就带人日夜不休地在城外修补那水坝，以后咱们能免些洪水的祸害了。”一中年妇女在石榴筐里翻找，“老板，你别骗我，这批可都是甜的嘞？”
小贩将一旁掰开的石榴递至中年妇女面前，“包甜！大姐，你看看这石榴果肉红的，不信你尝尝。”
“要是你们说的都是真的，那恒王殿下可真是个天大的好人。那孟子轩以前就在乡里横行霸道，仗着无人敢告状，坏事做了个遍。”
宿九川牵马经过时听得的便是如此言语，便抚着马令其站定，随后蹲下身来，“老板，你这苹果怎么卖？”
“五文一个，小哥你随便挑。”
宿九川从钱袋里掏出五枚铜钱，从筐里拿了个最小的苹果出来，“老板，你们说的孟子轩是？”
“小哥你是刚来青州吧。那孟子轩是咱们青州的一个泼皮无赖，前段时间犯了大事，逃离在外，今天终于被抓到了。小哥你要来早点，还能看到呢，刚刚那无赖被人抬入府衙的牢狱了，我瞧着一身血，要我说，活该。”小贩朝地上啐了道口水，见宿九川手中的苹果大小，不由得道，“小哥，这筐里大的苹果多的很，你拿个这么小的，讲出去不是砸我生意吗？”
“不用了，就这个吧。”宿九川起身，轻轻拍了拍马背，便牵着缰绳缓步而行。
“苹果小了点，不过也算加餐了，你说是吧？”下秒，宿九川左手端着苹果，将其送入马儿嘴前。
府衙牢内。
孟子轩被关在他父亲对侧的监房，玉书使人寻了个大夫，为其简单止了血包了扎。木床上，孟子轩面色煞白，嘴里却没个消停，从天骂到了地，从爹骂到了娘，满肚的牢骚气。
见儿子入了狱，自己也出不去，老管家满腹盘算落了空，只得躺在木床上继续装晕。
牢外。
府衙差一众衙役出城搜捕，很快便找到躲藏于芦苇荡丛中的焦五与刘二。像是商量好了般，二人一见领头的捕快，便跪地求饶，直呼一切全是孟子轩所为，他二人皆是被胁迫。
卿玥的小院内，木门敞开。
“二哥，我一个人可以的，你去忙吧。”卿玥坐在床榻，望向眼前忙着拧毛巾、给药分类的男人。
“我这不是在忙吗？放心吧，堤坝那有自己人盯着。”卿珩将温度正好的热毛巾递给卿玥，“来，擦擦。”
“嗯。”
“大夫说了，你那膝盖虽出了血，但好在是皮肉伤，涂些伤药多加修养即可。你这脚踝却是肿的厉害，大夫今日替你正了骨，但还是要少动，等它恢复了再多加走动。”
“二哥，你今日话真多。”卿玥如此说着，脸上却充满着笑意。
“怎么？这就开始嫌弃上二哥了？”
“有吗？”卿玥观察着卿珩脸上的表情，“没有吧。”
“脖子还疼不疼？”
“疼。”卿玥点头，随后端坐道：“二哥，我没有那么脆弱的，你呢，就放心地去忙吧，再说了，大夫都说了，我这都是小伤，没有什么大碍的。”
卿珩接过卿玥擦完脸与手的毛巾，雪白的丝绢上沾染着田间的泥土与暗红的血迹，“玥儿。”
“嗯？”卿玥看向卿珩的脸。
卿珩一脸认真，“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二哥没法干涉，那些是你的事情。但是二哥能做到的，就是陪着你。去找你的路上，二哥想了很多，觉得亏欠，答应了母妃带你来江南却没照顾好你，说好了要陪你，结果你一天都见不到我几面。二哥以前一直觉得，日子很长，什么时候都来得及，但今天二哥才发现，时间真的过得很快，你已经不是记忆里那个长不大的小姑娘了。”
“玥儿，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珍贵。所以，别有负担。想聊天，二哥就陪你聊，不想说话，二哥就陪你坐着，干什么都好。”
风吹着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
像是沙漠中的仙人掌，卿玥心中长满着许多刺，有人不屑一顾，有人远远躲开，有人将其拔出又狠狠插入，可在千千万万种可能之外，还有人告诉她——
没关系的，你是你自己就好。
卿珩是其中一个。
“好。”卿玥很久没笑得如此轻松过，没有丝毫防备，没有任何杂念。
原来，沙漠里的仙人掌，在京都的土壤里，也能开出自己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