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城门大开,文武大臣聚于城墙下,无人敢窃窃私语,全因陛下就在那城墙上。

    老百姓们虽不能跨过禁军的丛丛关卡,却也熙熙攘攘挤在道两边,踮起脚尖誓要瞧瞧这位屡立战功的九皇子。

    皇帝稳坐高台,眼望远处,在京中的众皇子们都到齐了,俱是笑容满面,算得上是兄友弟恭,其乐融融。

    铁骑震动大地,为首之人,朱衣银甲,乌发束起,□□血红战马威风凛凛。

    李明如遥见此番相迎,不觉惊异,却又合情合理,他夹紧马肚,身后大乾军旗屹立不倒。

    策马至城门下,他翻身一跃,跪倒在地,“父皇,儿臣不辱使命,侥幸生擒逆贼,夺回琉球,全赖父皇天恩庇庇,天佑大乾。”

    “佑润,此次你立了大功一件,朕要重重赏你,封九皇子为毓亲王,赐宫中随侍之权。”

    “儿臣谢父皇隆恩。”李明如又磕了一头,随后接着道。

    “儿臣还有一请,恳求父皇应允。”

    “今日你是大功臣,说吧。”皇帝心情甚好,挥了挥手。

    “琉球之战,三军竭尽全力,浴血奋战,极为不易,儿臣想替三军求一求恩典。”

    李明如说罢,背后铁骑诸人面上皆是喜色,今朝国库空虚,他们本就不报什么期望,却不想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皇帝捋了捋胡须,似是犹豫,财政是个什么鬼样子,他一清二楚,“朕准了,此次大胜归来,犒赏三军。”

    “臣叩谢陛下天恩。”将士们齐齐跪倒在地,高呼万岁,数以万人,何等壮观。

    喊得皇帝都觉着士气大振,瞅这架势,还能再打一仗。

    朝臣们神色各异,兵部尚书赵茂嘴角想压都压不下去,本不该笑,可他怎么越瞅九皇子越顺眼呢。

    二皇子含笑不语,鹰眼却俱是狠厉,他立于皇帝不远处,苦苦压抑怒气,“毓亲王”真是个好头衔啊,大乾皇子如今封王的没有几个,除了自己,就是被废了的老六。

    老九当真是恩宠日盛,如不早日连根拔出,怕是要将他挤下去了。

    大战得胜归来,宫中自然宴席庆贺,礼部诸人早已准备妥当,此战与漠北之役解了大乾内忧外患的强敌,当以国礼待之。

    夜色漫漫,朱墙之下,灯火通明,文武大臣难得有这般和睦之时,清流文臣个个歌功颂德,兴致上来,当即作诗吟唱,殿前歌舞多是喜庆欢快,好不热闹。

    将军们把酒言欢,有的嫌杯盏小气,竟好唤来了大碗,举碗豪饮,好一副英雄霸气。

    皇帝也喝得迷迷瞪瞪的,自是纵了这帮小的,瞧着他们闹得越欢,越是欢喜,他晃晃悠悠走下龙椅,一把拉起端坐在首位的李明如。

    这可给李明如吓了一跳,忙随着父皇站了起来,生怕摔了这位九五之尊,他一抬头,就见父皇托着自己与二哥的手。

    再定睛一看,父皇仿佛老了许多,皱纹早已爬上眼角,不知不觉中炸开,眼珠也不如早些年那般黑白分明,他如和事佬般笑着,不似帝王,倒是个寻常父亲。

    “你们俩小子,是朕最喜爱的,日后定要兄友弟恭,互相扶持,大乾江山还得看你们年轻人啊。”皇帝语重心长说道,浑浊双眼不知是不是因着酒醉,还些许湿润。

    "父皇,您放心我与九弟定不让您失望。"二皇子答得倒快,可惜眼中哪有半点真情,单单只是敷衍而已。

    反倒是李明如重重点了下头道,“父皇,儿臣听您的。”

    皇帝这才放下心来,顺手端了碗酒来,痛饮一番,宽袖翩然起舞,说句游戏天子也不为过。

    在这位天子心中,最欲过的不过就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日子罢了。

    满堂欢喜,却不见任何一位谢家人,罪臣一族,谁人敢来,大好的日子,都忌讳着。

    谢府今夜瞧着再平常不过,静悄悄的,几近无人走动,唯有后门不时有些采买的小厮仆妇进进出出。

    谢道仲的书房早就被他两位儿女占为己用,谢清安坐于桌案前,十三位仆从风尘仆仆,仔细一瞧,虽是下人粗衣打扮,却个个细皮嫩肉的,有些面上就能看出气质非凡,可见来头不小。

    “各位掌柜的,你们都是我货泉商帮在大乾各州府最为长袖善舞之人,前些时日所托之事,不知今日是有什么消息,竟令诸位齐齐上门。”

    谢清安笑得八面玲珑,泰然自若地坐着,眼神平稳得很,哪怕是天大的事,也是难以激起她心中点点波澜的。

    这几位掌柜的左看看右看看,不是很好开口的模样,拱着最前方的京师方掌柜。

    方掌柜还未言说,便开始用袖间的手帕擦起汉来,随后小心翼翼地道,“东家,我们这些老家伙查了许久,仔仔细细地反复核查,您给我们的每一块田地确确实实存在,连几亩地都对得上。

    没人知道这些地在谁的名下,只知有官府背景,按道理来说,户部年年盘查,断不会任凭这些散落各地。”

    说到此,方掌柜偷摸瞧了眼东家,见这女郎神色未变,低眉浅笑,好似说得不是她父亲之事,而是街边闲话。

    他悄悄咽了口口水道,“我们觉着不对,便又去寻了佃户,这些佃户苦得很,连口饱饭都吃不上,我们使了些银钱,他们也就不藏着掖着都说了,不知主家是谁,但都是有管事的,管事的一月过来一次。

    奇怪就奇怪在,佃户们口中的管事竟都不是一个人,按理说州府内的田地,怎么的也就分给几个人管,怎可能五花八门,甚不合情理。”

    谢清安这才凤眼挑起,慢条斯理问道,”可有记录那些管事的相貌称呼?”

    “有的有的,能□□来的消息都弄来了,我等都清楚得很,这桩事定是有人诬陷尚书大人,不敢不尽心。”

    方掌柜赶忙回道,他倒不是怕东家,不过是好饭碗难得,他们这些人来商帮前,不是穷酸秀才,就是落魄生意人。

    因着口条好,善于交际,才被选做商帮里的掌柜,也不是正经管铺面的,而是游走于各富商官府间,打探些政令商机。

    他们由衷盼望着东家屹立不倒,自己也就跟着享福,一荣俱荣的道理,再简单不过了。

    “好,将你们查到的都交给我吧,若是这些管事与官府有勾结,你们也是查不到,这事我自会托付旁人去查。

    诸位这些时日辛苦了,大老远赶来京师,是我招待不周了,可如今事从紧急,不便招待,待来日顺遂,我定一一登门拜访,谢各位多日辛勤。

    一点薄礼不成敬意,万不可推辞。”谢清安这才站了起来,拱手行礼道。

    夏至推开门,一排小厮端着金光灿灿的黄金,好不耀眼。

    “东家不至于不至于,我们这帮老家伙给您干活,理所当然,哪还能收这么重的礼啊。”方掌柜也是被闪到了,烛火下金光更为夺目。

    众位掌柜皆附和道,他们从商,虽是贪财之人,也不敢贪功。

    “诸位不必客气,你们做我商帮的掌柜,不是我谢家的掌柜,若是处理商帮之事,自是月月有佣金,而于我谢家之事,那便是另外的酬劳了。

    这是谢某的规矩,也是商帮的规矩,诸位收下吧。”谢清安平和道。

    掌柜们面面相觑,只得一人领了些金子,心中暗叹道,怪不得货泉商帮几年间能如此蒸蒸日上,碰上这样的东家,谁人不卖了命地干啊。

    待这些人走后,谢清晋不多时大步进了书房,就见谢清安皱眉看着那厚厚一沓纸。

    “清安,你那边查到了什么?”谢家兄长神情很是不好问道。

    “兄长,这些田地还有贪污的税收都是真的,可绝不可能是父亲,能手眼通天之人,朝中也没有多少。”

    “看来,金虎卫那边没说假话,我方才见了荀临,他言明折子上的都是真的,且已有人指认父亲是这背后之人。”谢清晋颤抖着闭眼,不愿面对。

    谢清安眯着眼思量着,一时二人无话,许久后道,“兄长,你是否想过,即使证据是真的,可父亲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指证之人定是诬陷,这些铁证或许只是为了掩藏真正的蛀虫。”

    “如若是这样,只能查到真正的幕后之人,才能还父亲清白。”

    “正是,各大州府田地的管事竟无一人相同,我不信有人会这般做事,此案牵扯之地极广,或许是不是因为此案涉及之人亦众多?”谢清安不禁推测道,她在书房内来回踱步。

    谢清晋忽地想到了些什么,跳了起来,很是激动道,“田地田地!”

    “田地!你是说此案与土地兼并有关?”谢清安极为大声说道,终是拨开迷雾见光亮,若是这样一切便说得通了,此案说不定就是各大世家找父亲做了替罪羊。

    “没错,不然如何解释这些证据,定是那些世家得罪了人,成了做局的棋子。”谢清晋恨不得捶胸顿足,兴奋至极。

    “明日,我去寻九皇子,此事只有他能上奏,不然无人压得住。”谢清安目光坚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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