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不要问我了,我就是想你陪我安静地待会儿,我不想坐牢,就想在这儿看看江水的澎湃,听听轮渡的轰鸣。”

    “坐牢?你犯什么事儿了?”

    “我说的是比喻。”叶蓁还是解释了一下。

    陈宇也点燃了一颗烟,顺便递给她一支,“家里人给我介绍了相亲对象,我去看了几个,不能拖着了,得找一个结婚了。”

    叶蓁成了安慰者的角色,“遇到合适的,就娶回家吧,我宇哥哥一表人才,收入高,还不妈宝。”

    她想起彩礼事情上,他的据理力争,她对他还是有点感激和尊敬的。

    “我知道,从上次我看到梁先生,包括后来的沈君和,我就知道望其项背这个词怎么理解了。我应该祝福你,就像那首歌唱得,做远远的守护着你的月光,而不是阻挡你通向幸福的墙。”陈宇猛抽几口烟,“其实我明白,你一直不肯答应我,就是拒绝了。可我傻傻地,想要用一些自我感动的方式,来感动你。”

    “宇哥哥,你不要说了,是我没资格和你在一起,我是个很不堪的女人,我不配得到你的垂青。”她指着远处的浑浊江水说,“我还不如那个江水清白,你值得更好的良家女孩。”

    “我不许你这样玷辱自己。”陈宇抓住她的肩膀,却被她转开了。

    她踩灭烟头,“沈君和是我的前夫,因为他,我和梁先生,我们结束了,是我自作孽,是我......”

    她走到江边,站在铁索旁,她的脚底被冲击过来的水花打湿了,她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陈宇以为她想不开要做傻事,赶紧跟了上来,“是不是想坐船?春节期间,有三峡游轮,过完年,我带着我父母,你带着你的家人,我们一起去玩一玩?”

    叶蓁点头,“好啊,但是我现在就想坐船,怎么办?”

    “那走啊,渡轮马上来了。”他拉着叶蓁,朝着渡轮跑去了。

    上了渡轮,他们坐在了最前排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江水和两岸的雄山。

    “我看到奶奶带着一个小不点,那是?”

    “那是我前夫的孩子。”叶蓁说得轻描淡写,她转过头来,脸色极其难看,没了血色,“没想到吧,我研究生刚毕业不到两年,我就是离婚三年的人了。”

    陈宇的确是吃惊,“那,你前夫呢?梁先生知道这段过去吗?”

    “我前夫和他的前妻坐牢了,他们俩的孩子丢给我了。”叶蓁又点燃一颗烟,“前段时间,我前夫经营的矿山发生矿难,就是因为一个狗血误会,他亲了我一下,被梁先生看到了。我解释不清楚,因为的确是亲上了,他被缅甸人带走的时候,我就在他家里,还衣衫不整,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其实,我和梁先生一直没有确定过关系,因为一些不得已的理由,我甚至想过跟沈君和复婚。那段时间,我和梁斯珩已经划清界限了,我那不算出轨或者劈腿,可他就是觉得我不纯洁了。我本来也不是纯洁的人!”她一边说着,一边抽烟。

    陈宇看着叶蓁瘦削的背影,她扶着船头的栏杆,头发迎风飘扬,她的面容苍白,她的眼神浑浊。知道了她说的这些“黑历史”,他也是十分震惊的,他还看到了她脖子里若隐若现的淤青,整个人都变得无力了。

    叶蓁回头看了一眼好像晕船的陈宇,冷笑了一声,“我不是什么高冷女神,我只是为了钱跟我前夫在一起,又为了钱跟梁斯珩在一起,我就是个纯粹的拜金女。宇哥哥,我很感激你帮我照顾奶奶,我给你钱,你不要,那不如,我陪你睡,如何?”

    陈宇一把把她拽过来,“叶蓁,你胡说什么呢?”

    叶蓁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宇哥哥,我现在没人要了!”

    陈宇把她拉入怀里,“别说傻话了,你不是一个物件儿,非要有人要的。你不知道多少人排队苦等,就是想和你在一起呢。我知道你的难过,你的悲伤,我会陪着你,陪你疗伤。”

    叶蓁哭得凄惨,“宇哥哥!”

    “好了,想哭就哭一哭吧,他们都不在你的生活里了,你可以毫无包袱地继续做你自己了。”陈宇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这件事情,别让奶奶知道了,她老人家的身子,怕受不起你这样的刺激。你好好抚养你那个大儿子,等我得空了,去燕山看你。”

    叶蓁只是呜呜地哭着,伴着江水的微澜,轮渡的呜咽,她的眼睛又哭肿了。她无心看一步步落在身后的远山,只是依偎在陈宇的怀里,默默地哭泣,好像一只苍白的蝴蝶。

    她回到家里,直接溜进了卫生间,看着镜子里赤发鬼似的自己,她慌忙洗了一把脸,反复对照镜子笑了几次,才算恢复一点。

    “哎呀呀,奶奶做什么好吃的啦?这么香?”她跑进厨房,偷吃奶奶做的炸圆子。

    奶奶笑着说,“今天就做几个小菜,明天晚上团年,咱们多做几个菜。”

    聪聪也跑了过来,“小叶小叶,你去哪了,能不能陪我玩一会儿啊?”

    叶蓁这才说,“奶奶,我刚才去朝天门码头了,我定了三峡游的船票,咱们出去玩几天,初五再回燕山,怎么样?”

    奶奶笑着说,“都好都好。”

    聪聪也很激动,“好啊好啊,我们是坐海盗船吗?”

    叶蓁瞪大了眼睛,“对啊,杰克船长会带着我们游三峡。”

    聪聪非常喜欢迪士尼动画和电影,听到这个他更加激动,完全看不出来没有双亲陪伴的痛苦。

    叶蓁陪着聪聪玩了一会儿拼图,就开始吃完饭,她装作很开心的样子,摆盘,收桌,洗碗,打扫。

    叶蓁自诩过自己不是恋爱至上的人,她只是一时半会儿走不出来伤心地而已。

    陈宇因为被安排相亲,失约了三峡游。

    三天的三峡游,她感觉自己好像行尸走肉,全然没有精气神儿。

    正月初四,三个人回到朝天门码头,奶奶累得捶腰,聪聪很体贴地帮着奶奶捶背。

    “奶奶,您带着聪聪先回去吧,我想在这儿待会儿。”

    奶奶当然看出来叶蓁的异样,但是她没有安慰,也没有说破,她知道叶蓁,如果她想说,不会对自己隐瞒的。“那你小心点,我们先回去了。”

    叶蓁点点头,“沈徵,你记得写一篇《三峡游记》,做成手抄报,开学交给老师。”

    聪聪极不情愿地点点头,“好的,小叶。”

    叶蓁去码头买了一包烟,坐在石碑下面,开始对着江面喷云吐雾。

    老万的电话打过来,她的回应都是漫不经心,“大过年的,你这是做什么?”

    “沈总的案子十五号开庭,你要不要来参加听审?”老万的语气很沉重。

    “十五号?就是初七,对吧?我现在不在燕山,明天晚上回去,后天我去找你吧。”叶蓁抽烟的姿势纯熟,侧颜看上去,显得很疲惫。

    “我明天就出发去辽城了,你要是来,初六过来就行,我给你发酒店地址。”

    “是你给他当辩护律师吗?”叶蓁抬起头,问了一句。

    “是的,开庭之前,我能见到他,你有什么话带给他吗?”老万的话意味深长。

    叶蓁冷笑一声,“暂时没有,想好了告诉你。”

    “我只能在明天下午见到他,如果有什么话,在这之前告诉我。”

    “我知道了。”挂断电话时,叶蓁的脚下已经有三颗烟头了。她对着朝阳门码头,拍了一张落日的照片。

    发完朋友圈,她把烟头丢进了垃圾桶,随手拍拍褶皱的裤子,朝着家的方向走了。这一次,她没有乘车,只是步行,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感受过这个城市的烟火气息了。

    路过解放广场,已是华灯初上,她还被几个女孩拉着帮忙合影。

    有个女孩说,“姐姐,你真漂亮,我也帮你拍一张吧。”

    叶蓁也没拒绝,她穿着大领口的毛衣,那条蛇链正好在她的锁骨处。她补了一下妆,掩盖了自己的疲惫和颓废,随意扎起的头发,自然垂下来。在耀眼的跨江大桥前,她的样子格外夺目,随便的一个动作都是一副不错的图画。

    她选了几张,发了一条朋友圈,“被人夸漂亮,求鉴定。”

    她的这一条朋友圈刚发出来,点赞和评论就纷至沓来。

    何沐阳发了一个亲吻的表情,“实名认证,姐姐绝对美人,不接受反驳。”

    裴晋的评论也是夸赞,“各位,这是我亲妹妹,要想认识她,来我这儿排队。”

    周旭的评论最是让她心动,“小舅视角,小舅妈真是大美人。俩人都去西洲,你们是不是度蜜月去了?”

    常远等人的评论,都是夸赞她美貌的,她都选择性忽略了。

    “他真的来西洲了。”叶蓁抱着手机,看着他当初发给自己的那张自拍照,眼泪又来了。

    许岩给她发了一条私信,“看你愁容满面的,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叶蓁情绪有点不大对劲,许岩跟她在一起近三年,他更了解她一些,“我没事。”

    “老沈的案子开庭,我作为合作伙伴,去听一下,你去吗?”

    叶蓁回复了一个字,“去。”

    “我看你心事很重,我跟老万明天一块过去,住一家酒店,到时候一起坐坐吧,有什么不开心的,聊开了,就好了。”

    叶蓁觉得很讽刺,她和许岩在一起时,从未见他如此体贴和善解人意,为什么分手这么久,他却像变了一个人?她不想关心他的变化,但是他那几句关切的话,着实让她心里温热了一下。

    梁斯珩在西洲,如果不是他俩现在这个状态,他大概会带她去见梁斯静的吧。她打开电话本,删了他的电话号码。可是,那串号码已经烙印一般存在她心里了,就算删除,她还是能够说出来,记下来。她暗笑自己幼稚的行为和想法,可是唯有如此,她心里才能略微释怀一些。

    在解放路的某平层住宅里,梁斯珩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收到周旭发来的照片,他眯着眼睛打开看了,那是叶蓁的照片。

    他翻到了她发的朋友圈,也看出了她愁容满面,佯装笑容,他也保存了她的照片。她脖子里的项链闪闪发光,她背后的解放碑也是霓虹闪烁,美人美景美饰,相得益彰。

    梁斯静切来水果,看他盯着手机发呆,便凑了过来,“看什么呢?”

    梁斯珩没来得及关手机,“哦,没什么,旭旭发来的网红照片。”

    “别编了,那是叶蓁,我都看到了。”梁斯静走到他对面,在水果上插了叉子,“你巴巴地来西洲,不是为了见她吗?”

    梁斯珩摇摇头,“不是。”

    “骗鬼呢?”梁斯静插起一块水果,漫不经心地看着电视,“你在家待了好几天了,除了应酬就没出过门,都快发霉了。”

    “那我明天回燕山。”梁斯珩站起身,走了几步,站在落地窗前。

    “跨江大桥离这儿几步路而已,想下去就下去,错过了,怕你后悔。”她拿起桌子上的一本书,看了起来,不再理会她的弟弟。

    他的手机收到了新闻弹框,“天和矿业董事长沈君和经济犯罪案件,将于两日后在辽城开庭。”他长叹一口气,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的手机里存了很多叶蓁的照片,她娇俏地笑,她温柔地注视落日,她专心地做财报,她妖娆地摆姿势。大部分是他偷拍的,也有他从她自己发的朋友圈里面存下来的,比如刚才那张。他把照片存进一个加密的文档里,随后浏览了一下她发的朋友圈下面的留言,他只能看到几条他认识的人的留言,周旭的那句话,让他内心某个地方动了一下。

    他回了周旭一句,“想吃什么,我买了给你带回去。”

    周旭马上回复,“解放碑那边有什么好吃的,随便买点就好。”

    她很快又补了一句,“小舅妈人间尤物,那张脸,那锁骨,那大长腿,我见犹怜啊,小舅真是有福气。”

    “这福气给你吧。”发完,他又撤回了。他穿好外套,准备下楼去给周旭买西洲特产。

    “出去啊?”梁斯静看到他穿了外套,从屋里出来,便知道他憋不住了,便刻意问了一句。

    “旭旭说要吃西洲的小麻花,我给她买点去,明天上午的飞机,没时间买这些东西。”他解释着。

    “顺便帮我买个钵钵鸡,我晚上没吃饭,你买回来当宵夜。”

    “不怕变胖吗?”梁斯珩撂下这样一句,开门出去了。

    梁斯珩下楼徘徊着,来到了解放广场。偌大的广场,人潮如织,想在这人群中找到一个人,简直是大海捞针。

    或许是命运的作弄,在他左顾右盼的时候,她从他身后不远处走开,径直回家去了。

    他来回找了两圈,还是没找到,便悻悻地尽了美食街。他买了周旭要的特产,斯静要的宵夜,就匆匆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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