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姜紧了紧背上的包袱,挽起衣袖别好,挑选看上去干净的雪粉抓了两把擦过手,来到菜板边,提起那女子放在菜板上的菜刀。

    这菜刀比之她平日用惯的窄了不少,刀锋也钝,远不如她用惯的称手。

    切了一阵,逐渐顺手,刀落在砧板上声响密如联珠,萝卜丝切得粗细均匀,引得一旁的高娘子仔细看了她几眼。

    切完山一般的萝卜,高娘子收了菜刀,带着人炒萝卜丝。

    灶头事多且杂,姚姜跟在后面帮手,待得饭菜做好,高娘子让人将饭菜装入大木桶搬上马车送走,留下数桶饭菜则送到茅草棚内的木桌上。

    高娘子分派姚姜:“换防回来的兵士要到此间来用饭,你来分饭。”

    兵士用过饭离去,又来了无数衣着褴褛的苦役,大多是女子,仅有数名男子。

    此间的苦役给他们分了菜饭后,才坐下用饭。

    这时天色早已暗沉,四张木桌上点着防风灯,桌上放着炒萝卜丝与咸萝卜干,当中的一只小碗中有几小块咸肉,饭则是各色豆子、小米、糙米混在一起煮熟。

    萝卜丝是烙熟的,不见一丝油花,桌旁围满了灶头的苦役,苦役们先将小碗中的咸肉抢得一空,在饭上堆上些许萝卜丝,而后埋头苦吃。

    高娘子扒了几口饭才见她食不下咽,淡淡地:“你才来,吃不下也是常情。饿上两日便能吃下了。”

    饭毕,高娘子唤了姚姜:“跟我来,我给你分派住处。”

    走了片刻,高娘子转头问:“你叫何名?”

    姚姜:“我名唤姚姜。”

    高娘子将她带到一间泥屋前:“你就住此处。”

    那泥屋破烂,姚姜先看了看泥屋四周的土地,估摸着能开出小块田地,将耐旱庄稼在心中过了一遍。

    她一声不出,高娘子将她打量了片刻:“你只带了这点东西?”

    姚姜回过神来,看了看四周:“请问,此间每日里进出可有讲究?”

    高娘子摇头,指着左近的泥屋:“没甚讲究。我们都住在此间,每日里一同去干活,你不必担心错过了,我出门时会来敲门唤你。”

    姚姜又向四周看了一回,咬了咬嘴唇:“此间没看守?”

    高娘子打量了她片刻:“你想逃走?”

    姚姜连忙摇头:“不,不,我不想,也不会逃。”

    “你想逃便逃。”高娘子冷冷说道:“自此向北便是大营,你不能进入军营,能逃到哪儿去?向东向西除去荒山野岭外,关隘处也都有兵士扎营,向西百多里是小孤城,向东有大孤城,也都有大军驻守,即便避开守军你还会遇上野兽,荒山野岭野兽可不少。你还会遇上游牧部落偷偷潜入来的骑兵,运气好些一刀了结了,运气不好,”

    高娘子“啧”了一声:“南去或许有一线生路。毕竟来往于归雁城的商贾多,似你这等有姿色没路引过所,又孤身独行的女子,遇上他们无异于羊入虎口,径直绑了你卖去他方,倒可以真正摆脱此间了。”

    高娘子走后,姚姜在屋外站了片刻才推开屋门。

    屋内黑暗,她连取火都没有,看不到屋内的情形。站了片刻摸索着步入屋内,虽然满目漆黑,但姚姜能觉察手触处都有灰土。

    正觉灰心,忽然听到有人唤她:“姚姐姐。”

    姚姜步出屋门,那边路口一点火光,她看了片刻,谭羽正执着火折子四方看顾。

    姚姜意外:“你不是回去了吗?你怎的还在此间?”

    谭羽持着火折子走近来:“我和我哥哥明日启程。此间就是姚姐姐你的住所么?”

    姚姜点头:“是。”

    谭羽转头对着来处:“爹爹,哥哥,张先生,在这里。”

    张全与谭青山来到泥屋外,先进屋看了看。

    张全先开了口:“你原来家中的物事小羽都为你收拾好带来了,先放在我们居住的客馆,待你有好些的住所,再来取回。”

    姚姜禁不住小声问谭羽:“你们不是明日便要去往南郡么?”

    谭羽:“只有我和哥哥南去,爹爹和张先生要去往游牧部落做生意。我也想跟着去,但爹爹不许,让我和哥哥回去陪伴母亲。”

    姚姜看了看谭请山与张全,她不论怎样看都觉他们不像要做生意,心想:难不成他们前来投军?

    但她没将这话说出来,只安慰谭羽:“去往游牧部落跑生意太辛苦,你爹爹与张先生不愿你们辛苦,你们好生回去陪伴你们的母亲,等着他们归去。”

    谭羽点头,伸手拉着姚姜:“姚姐姐今晚跟我住,你有要带给翠兰姐姐的话都说给我听,我帮你说与她。”

    次日,做完午饭分派完毕后伙头众人都返回去歇息。

    姚姜又往归雁城内来,张全与谭青山不在客馆,谭羽正在收拾包袱:“姚姐姐,等我爹爹和张先生回来,我们就南去了。”

    她将姚姜拉到客馆里屋,指着里屋内堆着的箱笼:“这些全是你家中的物件,我想着或许你用得上,我便都收了带来。”

    姚姜看了一回,才知谭羽把姚姜三河村与洒金巷的衣裳与日常用物都收来了,箱笼中还有各色种子与作料,只是没有农具。

    不多时,张全与谭青山回来,谭安兄妹背起包袱:“姚姐姐,我们这便回去,我们会照料翠兰与良辰的,你别担心。”

    谭安和谭青山去赶马车,姚姜与谭羽立在客馆门前,忽然有人唤她:“姚娘子。”

    姚姜循声望去,陆文启与邱厚德立在路边,他们背上背着包袱,手中持着哨棒。

    陆文启对着姚姜拱手:“我们这便返回青川郡,姚娘子可千万珍重。”

    姚姜还了个礼:“二位一路平安。”

    谭羽插入来:“我与哥哥也要南去,我们有马车,能捎你们同行数日。”

    张全微笑:“来是同来的,回去也能同行。你们一同上路,有车马代步能走得轻松些,走到有人处再分开来也好。”

    他取出两张银票递过去:“这是给二位的银子,返回青川路上便能兑出来。”

    陆文启与邱厚德连连摇手:“不必不必,这一路得你们照顾走得甚是轻松。再者,我们家中也都曾受过姚娘子的恩惠,能平安将她送到此间便好。这银子我们收不得。”

    张全笑着:“归途路远,路上也需花费。二位只管收下,这也是姚娘子给你们的谢仪,不可推辞。”

    陆文启与邱厚德对望片刻,接过银票,对着他们拱手:“多谢多谢。”

    二人收好银票,谭青山与谭安赶了马车来到,谭青山跳下马车,嘱咐了儿女几句话。

    陆文启与邱厚德坐入马车内,谭安一扬马鞭,马车向着城门行去。

    直至马车走得看不见了,姚姜才叹了口气:“他们这一路可要平平安安的。”

    谭青山:“这你倒不必担心,我两个孩儿身手还行,与他们同行走一段,还能保他们平安。”

    姚姜向着四周看了看:“谭先生,张先生,此间何处有铁匠铺?”

    谭青山问:“你要采买何物?”

    姚姜:“我要买铁锨铁铲等农具,再买把菜刀,那灶间的菜刀不称手还钝。”

    谭青山摇头:“此间没有铁匠铺,铁器不能在此间卖买。灶间的菜刀是数目的,管得极严,你只能将就用。”

    这日的饭食与昨日相似,姚姜依旧吃不下。

    坐在她身旁的苦役小声劝:“你好歹吃两口,晚间饿得头晕眼花时可没吃食。”

    劝她的苦役生得眉清目秀,但双手粗糙,左手手指上的刀口通红,刀口周遭皮肤也泛红。

    姚姜禁不住问:“你手上的伤不裹一裹?”

    她摇了摇头:“哪天手上不挨两下,哪里裹得过来?。”

    她吃了两口饭问姚姜:“你就没切手,也不知你怎么避开的,我看你的切菜比高娘子切得还要好。你怎会到此间来的?”

    姚姜:“我受了冤屈,因此来此间了。”

    那女子一笑:“到此间来的,或多或少都有些冤屈。”

    吃过晚饭,姚姜与几名切菜分饭的女子一同返回住处,远远地见自己的住处门外立着两人。

    同行的女子拉姚姜:“那不是此间的看守,你别过去。”

    姚姜却已认出二人乃是谭青山与张全,微笑:“别担心,那是我识得的人,他们前来寻我说话。”

    张全已看到她,招呼:“姚娘子,你随我们去城中说话。”

    归雁城的城门已关上,但张全与谭青山给了守门的兵士两块碎银,他们便开了城门上的小门让他们进入城中。

    还未到宵禁时分,城内灯火通明,不仅有巡视的兵士往来穿梭,行人也不少,还有胡人商贾行走。

    姚姜正四方看视,忽然前方屋舍内甚而传出丝竹声、唱曲声,热闹之极。

    她向着声间来处看去,恰好看到浓妆重饰的女子依在门前,对着来往的男子娇笑招手。

    姚姜愣了片刻:“这,这是?”

    张全:“归雁城各色俱全,不仅有青楼还有妓馆娼寮。只不过青楼妓馆都汇聚在一角,姚娘子行走时别往那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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