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块菜地种得满满当当,无方与了尘将田地挖得松软平整,点种也点得甚是齐整。

    姚姜看完后,在田边坐下,端详着附近的荒地。

    无名寺所在地势平缓,能开出不少好田地,在姚姜看来连山坡也能开为梯田。

    她在心中算计了片刻问:“了尘师傅,寺中只有你与无方大师?无名寺有多少年头了?”

    了尘:“还有位尘启师傅,五年前去天下云游去了,一直没回来。我才来了一年,知晓的事不多。但我从前在归雁城外戍边时,这寺便已经有了许多年。”

    初见了尘时,他格外沉稳,眉间有深深沟壑,姚姜以为他年过三十。

    但相处了这些时日,她知晓他不过二十四五岁,农家子弟。

    看着了尘左边面颊上的疤痕,姚姜小心地问:“了尘师父曾经是戍边的兵士?”

    “我在此间戍守了四年。”了尘翻着土地:“我十九岁就来到此间,与游牧骑兵对战数回,最后一次被对方砍去了右臂不能再上阵临敌,这才离开了军营。”

    了尘眉目温和,说着过往的残酷,语气平静没有一丝戾气。

    姚姜知晓寻常兵士戍守三年便能返家,了尘在此间四年,他先前或许已经是头领。

    她想了想:“了尘师傅不想归家么?”

    “我家乡距此有千里之远,我这样回去也是拖累家人,不想回去了,”了尘的声音平淡:“再者,我总是梦到去世的同袍,心中难以平静,就干脆出家,每日为过世的同袍念念经,为他们超度,心中反倒好过许多。”

    姚姜:“了尘师傅带我去此间的灶间去看一看。”

    无方寺并没有灶间,在一间石屋后的屋檐下,几块石板搭在一起,下方空处有燃尽的干树枝,沿着墙边放着几口陶土锅。

    姚姜看了片刻:“此间不是有多间屋舍么?怎的不拿一间做灶间?”

    了尘:“此间的屋舍除了我与师傅的住所外,别的屋内都供着北疆去世的兵士的灵牌,去世的兵士太多,现下的屋舍还不能完全写下他们的名。我们的茶饭都简单,这么着就能做出来。”

    了尘把姚姜引到她没去过的另几间屋舍,站在门前看到内里密密的名牌,姚姜一字都说不出来。

    了尘对着屋子合什行礼:“每月都要添上许多名字去。”

    姚姜看了片刻小声问:“有没名字的么?”

    了尘:“自我来到后见到的都有名有姓,军营内的兵士也会来超渡同袍,未必有八字,但名字都是有的。但我猜着没名字的应当也不少。”

    二人边走边说,姚姜忽然见到卫骏驰正在前方屋内顶礼膜拜。

    他恭敬地仔细地叩下头去,以额头轻触地面,双掌掌心翻向上,片刻后起身宁立,再拜下去。

    姚姜知晓他祭拜他家先辈,没走近去,将了尘请到一边:“我看此间用水不难,可是打得有井?”

    了尘看向山后:“此间山后有溪流,我们用的水都是取自溪流。”

    姚姜对着他看的方向看了片刻:“能引我去看一看吗?”

    了尘想了想:“想看溪流得往树木中走,现下雪虽化了不少,但路滑且不好走。”

    姚姜向四周看了看,拣拾了根能握在手中形似手杖的木棍:“有劳了尘师傅引路。”

    了尘行走轻捷,姚姜提着衣裙,拄着木杖跟在他身后,将方圆数里都走了一回。

    此间的有数条溪流,但每条溪流去向不同,离无名寺近些的只有两道极细的溪水。

    姚姜跟随了尘溯流而上,找到了溪流的源头,取出纸与碳笔将溪流方向画上,标注了大致步数,取了土样。

    了尘在一旁拿着木杖等候。

    姚姜又将四周看了一回,看到有树上结着野果,野果只有小指顶大小,色泽火红。

    她看了看:“了尘师傅,这野果可有名?”

    这难倒了了尘,他挠了挠头:“或许有吧,但我不知晓叫何名。”

    姚姜又看了看:“可能吃?”

    了尘:“能吃但没甚味道,你想尝,我摘给你。”

    姚姜尝过果子认真记下,又将周遭的树木都看过询问分明,才请尘带自己返回无名寺。

    卫骏驰已拜祭完毕,正与无方大师坐在屋前饮茶说话。

    见姚姜拄杖回来,卫骏驰起身来:“你受伤了?是扭了脚么?”

    他立起身来,姚姜:“我未受伤,我请了尘师傅带着我去树林里看了看。山上没路,这才拄杖而行。此间山有好几道溪流,地势也算平整,若能开成田地,”

    忽然觉得这话卫骏驰未必爱听,她住了口。

    卫骏驰等了片刻,追问:“开成田地后又如何?”

    姚姜:“此间有溪流,虽说溪水潺潺,不似河流般水量丰沛,但草木茂密,土地不算太贫瘠,找到能在此间生长的庄稼,再认真肥过田土必有好收成。”

    卫骏驰想了想问:“我想向你请教。天灾时你是如何算计着养活全村人和那许多流民的?”

    无方大师听了这话,念了声佛号,低下头轻声诵咒。

    姚姜在心中算了算:“我是用菜地养活他们。”

    见卫骏驰不解,姚姜索性直言:“三河村乡邻这种家中仅有几亩薄田的乡邻,各家的田地收入有限,收下的谷米大半要缴田税,留下的口粮并不多,因此真正养活他们的是菜地。我们培育丰产蔬菜,许多蔬菜都能饱腹,我们还养了肥猪肥羊,种油菜、芝麻、花生等油料,有了足够的菜蔬肉食和油料,食粮才够吃。”

    卫骏驰眉头一皱:“那依你看来,如今北疆兵士吃不饱,就是菜蔬与油料乃至肉食都不够?”

    姚姜没想到他这么问,一下愣住了。

    片刻后她点了点头:“我在灶头也帮过几日手,每日的菜里油星都不见,不是萝卜就是干豆子。我知晓朝廷运粮辛苦,许多菜蔬在路上便会腐坏,运到此间的菜都挑不易腐败的。但这些菜得花许多功夫,用心搭配才能做得美味,灶头短缺调料缺少人手,做不出来。我帮手的那些时日,除却极咸的咸鱼咸肉,仅见过萝卜。萝卜无油无盐很难以下咽,咸肉倒是跟它能搭了做菜,可咸肉太少,都作为油料来用,这就导致饭菜里不见一个油星。萝卜还化滞通气,先吃了个饱,但通几回气后便饿了。”

    “我从前以为北疆兵士不能吃得好,但至少也能吃饱。可我是女子都觉吃食不足以果腹,兵士怎会吃得饱?我在三河村养的猪都比此间的兵士吃得好!”

    无方大师合什念佛,了尘轻轻叹息。

    卫骏驰叹了口气:“为了让北疆的兵士吃饱,户部想了许多办法。若你是我,你会如何做?”

    他剑眉轻挑:“我若是你,我必定会设法在此间建农田,我便不信你心中没有盘算过在此间的农田!你看过了这里的情形,溪水土地都看过了,必定是有这个打算的。”

    姚姜对着四周看了看:“我的确想过,但我只是苦役,能做的事有限。且现下只有无方大师和了尘师傅帮我,又是起始。我,”

    卫骏驰:“你需要我帮你么?要人要物?我去找廖管营相商,你只管将需要的物件罗列下来。”

    见卫骏驰神情认真,姚姜知晓他是真要帮自己,仔细想了想:“公子何时回京城?”

    卫骏驰一时没转过来:“你怎的问起这个来了?”

    姚姜:“公子前些日子去小孤城是送小孤城的粮饷吧?”

    卫骏驰点头:“是。”

    姚姜也轻轻点头:“公子领的是户部的差使,职责就是将军粮军饷都运到此间来,若似这回军粮得送到北疆的两处军营,你在这两处军营只会各停留上一二日,之后便要离开。上回你自廖管营处将我要出来培育良种,廖管营都很是为难。非是廖管营与你作对,实是北疆军士的琐事极多,而苦役数目不够。在此间修建农庄所需的人手不可胜数,公子能再向廖管营帮我要来几人?”

    “就算廖管营当着你的面拨了人给我,你走之后,这些人一定还会各归各位,因此你帮不上我。反倒会让我之后被人为难!”

    从前姚姜经营私墅时对着卫骏驰便有话直说,这时她知晓卫骏驰能给自己的帮助有限,依旧直言,但这些话还是让卫骏驰陷入深思。

    见卫骏驰不言语了,姚姜叹了口气:“对不住,我这话说得太过。”

    卫骏驰摇头叹息:“但你有句话说得极是,此间的军士不仅吃不饱,还没你在三河村养的猪吃得好!”

    他神情沮丧,姚姜甚至觉得他失去了神采。

    她看向无方大师,大师白眉低垂,低头念佛。

    打无名寺归来,卫骏驰便忙碌起来。

    姚姜早起将家中的农活做完就往无名寺去,去到后就查看庄稼的情形,认真记录。回到家中就与自己从前的记录比对,查看其的差异。

    这日,姚姜自无名寺回来,还在山道上便见城门外立着两人,两人坐在马背上小声说话,时不时看向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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