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姜看到了他包着的肩膊,叹了口气,先对着牌位行了三重礼。

    宋虎不敢看她,低着头默默祝祷。

    不多时他祝祷完毕,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起身要走。

    “宋虎。”跪在蒲团上的姚姜出声了,她转过头来看向他。

    宋虎脚步顿住,片刻后小声问:“卫夫人有何吩咐?”

    姚姜叹了口气:“你的伤是这回游牧骑兵突袭所致?”

    宋虎轻轻点了下头:“他们来得突然。”

    姚姜转头看着前方的牌位:“你也辛苦了。”

    宋虎半晌后才道:“没甚辛苦的。我如今为大营兵士,理当保卫北疆。”

    姚姜轻轻点头,“你也是勇士了,战场上多加小心,好好活下去。”

    宋虎看着姚姜,姚姜轻声道:“我在北疆识得的这许多人都走了,黄进财走了,孟管事也去了,你可要好生活着。”

    宋虎闭了闭眼:“是。”

    片刻后,他小声问:“卫夫人,郝大,郝大,我听闻他受了重伤,他如何了?”

    姚姜:“他在我家中休养,有人照拂,如今没大碍了。”

    宋虎松了口气:“那便好,那便好。”

    姚姜想了想:“你若不急着返回大营,随我去家中见见他。”

    宋虎一愣,而后局促不安:“他,他或许不想见我!”

    姚姜:“郝大这回险些也丢了性命。你与他算同乡,从前亦是好友,即便他先前与你闹得分崩,但如今你们都在北疆戍边,你还要计较这个?”

    宋虎低着头,姚姜叹了口气:“我都能放下过往,与你泯却恩怨,你不能么?”

    她停了一停,看着前方的灵位:“若此间的灵位中有他的名字,你会如何?”

    宋虎一窒,闭了闭眼,睁开眼来对着姚姜抱拳:“卫夫人教训的是!我随卫夫人去见他。他要打要骂都任他!本就是我有错在先,他对我如何我都受着。”

    方丈让知客僧送来了香烛及纸钱。

    姚姜与宋虎一同祭了香烛,烧过纸钱,姚姜嘱咐:“你等我。”

    而后她让知客僧引着自己去见方丈。

    方丈见姚姜来了,合十念了声佛号:“卫夫人,这回为国尽忠的头领兵士们的法事都由朝廷拨银子,卫夫人要另行为他们超度,得排在七七之后了。超度我们会认真操办,但卫夫人不必送银子来了。”

    姚姜愣了:“超度做法事必定要花费银子,长老不必客气。”

    “卫夫人,”方丈轻叹:“非是客气。别的檀越前来做法超度需得出银子,这些银子都用来点长明灯,维修寺庙等杂事,但卫夫人的银子我们不能收。卫夫人让北疆这许多兵士吃饱了,便已是功德无量。大周的修行之辈知晓了你的作为,都只会助你不会收你的香火香油。超度之时卫夫人若有闲暇,可前来观看。”

    姚姜:“可寺中这许多僧众都需养活,不收银子我心不安!”

    “本寺有荫田,能养得活僧众。”方丈微笑:“托卫千户与夫人的福,荫田已换种了良种,我看着收获不错。卫夫人与其出银子,不如惠赐些许良种。开春后我们会认真种下,所得足以养活一寺僧众了。”

    出了护国寺,宋虎等候在路旁。

    姚姜去牵了巧巧,宋虎已过来伸手拉巧巧的缰绳。

    姚姜知晓他为步兵,没有马匹,风雪刚停便来拜孟怀一的灵位,也是诚心。

    一路二人都不言语,回到家,靳思迎上来,姚姜问:“千户可醒来了?”

    靳思轻轻摇头:“张先生照拂着。”

    姚姜想了想:“冯娘子可在家中?”

    靳思:“冯娘子要下午才会回来,她遣人送了两只鸡来,琼叶姐姐正给千户与张先生熬鸡汤。”

    姚姜知晓冯瑜光心疼郝大,每日都会自畜栏送上好的肉食来。

    她能真正将郝大放在心上,郝大将来便不再孤苦无依。

    靳思牵了巧巧送往马厩。

    姚姜引着宋虎来到郝大住的厢房门外,她嘱咐:“郝大养了几日伤了,现下还得再养些时日,”

    宋虎红了眼眶:“卫夫人放心,他要打我让他打,他要骂我让他骂!本就是我有错,他还肯骂我便好!”

    姚姜知晓那日郝大与宋虎不欢而散后,郝大听了她的劝,对宋虎视而不见。

    但郝大对宋虎也念了旧情,他始终没拆穿宋虎的过往!

    姚姜点了点头,轻轻推开屋门,示意宋虎进屋。

    宋虎进入屋中,她将门拉上,转身往后院而来。

    后院正屋中不仅有张全,还有军营派来的医官。

    卫骏驰还没醒来,张全坐在榻上,医官则认真地给卫骏驰把脉。

    姚姜没有进屋,立在门外。

    过得一阵,屋门一响,张全与那医官先后出来。

    看到姚姜立在门外,那医官拱了拱手:“卫夫人,我这便回去给千户送药来。”

    姚姜想要问他卫骏驰如何了,他却已快步出院。

    张全:“妹妹回来了,正好到了服药的时刻。咱们一同给千户服药。”

    这日晚间,姚姜将张全赶去歇息:“兄长赶路辛苦,来到后又守了一日一夜,也太疲惫,快去歇息。我备下了暖和的厢房,兄长好生歇息,我来守着!”

    见张全要说话,她抢先:“我会让千户定时服药。我昨晚歇得很好,今夜换我来守。”

    张全着实疲惫,嘱咐了她几句,便去歇下。

    姚姜仔细按时喂卫骏驰服药,又喂药两次后,已近丑时。

    卫骏驰已服下八粒金箔包裹的保命丹,他却还没醒来!

    姚姜看着手中仅剩的两枚保命丹,心中说不出的难过!

    这两枚保命丹只够再服两次,服完之后,又该如何?

    姚姜将保命丹捏在手中,看着躺在床上的卫骏驰,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她擦去一行泪珠,无数泪珠已涌出眼眶顺着她的面颊掉下来。

    夜已深,她不能放声痛哭,扑在榻上哽咽难当。

    忽然有个声音道:“夫,夫人,你怎么哭了?”

    姚姜一下愣住,止住呜咽向卫骏驰看去。

    他依旧躺在床上,但却已睁开了眼睛,正看着她:“夫人怎么哭了?”

    姚姜呆呆看着他,生怕自己看错了,连哭都忘了。

    卫骏驰轻声道:“夫人,我渴。”

    这一下姚姜回过神来了,擦去眼泪对着他仔细看了看。

    卫骏驰面色苍白,话声没有往日的清朗,虚弱飘忽,但他果真醒来了!

    姚姜忽然想起他口渴,连忙端了盏温水来用小匙喂他喝了两口:“千户身上可难受么?”

    她想要看他的伤处,又想起该让张全来探脉,对着卫骏驰道:“千户,我去请兄长来给你看脉,你,你可要醒着呀!”

    卫骏驰轻轻应了一声,姚姜奔出屋来,奔到张全居住的厢房门外拍门。

    片刻后,张全睡意浓重的声音应了一声。

    姚姜隔着门:“兄长,他醒来了。”

    姚姜没等张全出来又回到后院正屋内,见卫骏驰虽动弹不得,但依旧醒着,这才松了口气。

    她剔亮油灯,将卫骏驰的手自被中移出来,在下方垫上脉枕:“千户,兄长这便来给你把脉。”

    想着天冷,张全或许一会儿才能来,她又用被子将卫骏驰的手盖住。

    被子掩上时,看到卫骏驰手指轻动,姚姜问:“千户想要何物?”

    卫骏驰手指又动了动,姚姜盯着他的嘴唇,只见他嘴角似有一丝笑容。

    屋门一响,张全进来了。

    他快步来到床前,取了油灯对着卫骏驰面上看了看,在床边坐下给他把脉。

    张全给卫骏驰看过了脉,转头嘱咐:“你去熬些清粥来,粥得极清,他刚醒来,脾胃极弱,粥太稠克化不动。”

    姚姜即刻便往灶间来,刚将米粥熬上,琼叶已赶来。

    她打着呵欠:“我来,夫人可是腹中饥饿?”

    姚姜:“我熬些清粥给千户。”

    琼叶一愣:“千户醒来了?”

    姚姜点头,琼叶大大地松了口气:“当真是神佛保佑。夫人去守着,粥熬好了我会送来。”

    琼叶与再招都做事稳妥,姚姜将熬粥交与她,又往院正屋来。

    不多时,琼叶送了清粥来,张全扶起卫骏驰,姚姜在他背后垫上大软枕让他坐好,而后用小匙喂他喝了半碗清粥,将化好的保命丹给他服下。

    服药后不久,卫骏驰又沉沉睡去。

    张全给他把过脉:“性命无碍了,这一觉睡醒再将剩下的保命丹让他服下,好生养些日子,当能康复。”

    听到这话,姚姜才觉身上一松,压在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天明时,家中人人都知晓卫骏驰醒了,连郝大都在靳思的搀扶下来探望了一回。

    实则卫骏驰服药后睡得甚沉,姚姜知晓他重伤后需要好生歇息,因此睡眠多些,张全也说两种保命丹内都的安神药材,因此郝大前来探看也只看到他睡着。

    郝大看到卫骏驰安然无恙便放下了心!

    姚姜这时才后知后觉地觉得全身疲惫。

    这几日她既无食欲也没睡意,饭食都是琼叶带着人张罗,送到她面前时她食不知味,勉强吃几口,实在撑不住了就歇在卫骏驰床边的榻上。

    这时放松下来,只觉全身酸痛,人也疲乏至极!转眼便已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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