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安市不算大,风绝高中又在市中心,所以一班很多同学都外宿。

    下午最后一节课课间,一辆低调的轿车驶进校园里,一个人突兀地站在一班教室外的大树下,陆斯南视线越过教室后门瞧见那人,胳膊撞了撞谢少宁,“外面那个帅气大叔,是不是在看我?”

    谢少宁还没来得及开口,夏天青跟着回头一愣,接着神情木然地走了出去。

    外面的男人穿着整洁的西装衬衫,看得出三十多的年纪,长相俊朗,举手投足间有浑然天成的成熟气质,眉目间与夏天青有几分相似。

    他看到夏天青一脸惊喜,神情格外温良和善,笑意显得有些局促,“天青,我......”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夏天青手不自觉的攥紧拳头,脸撇过一旁,“我跟你说过,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需要你了。”

    “夏女士她花了很长时间走出了没有你的世界,你以后别再来打扰我们平静的生活。”

    夏天青转身就走回了教室,树叶簌簌落下来,男子怔神露出几分苦笑,抬脚向着教师办公室走去。

    陆斯南和谢少宁这两人一个带点忧郁,另一个粗枝大叶,见天青那么快回来也没感觉出什么异样。

    只见陆斯南手里正拿着本课外书,对着左右一阵摇晃,食指不停地戳着书本说道,“欸欸,这本书上说古代休妻七出三不去,最后一条是'娶时贱后贵’,就是说从夫时贫贱,后来腾达不可抛妻。”

    紧接着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啧啧,你们看看古代认为这条恶劣程度严重到得写进律法,在现代虽然不犯法那也是品行不端,那些白手起家耗费对象大半青春后来腾达又抛弃的,确实理亏。”

    这时一直埋头的夏天青抬起通红的眸,幽幽地盯着陆斯南。

    陆斯南被盯得浑身发麻,忍不住脱口而出,“哇靠,你得红眼病了?”

    夏天青有气无力从书桌底下抽出一本厚厚的书重重砸在他桌上,“书看得不对了,换一本重新看。”

    夏天青站起身走出了后门,又补了一句,“最近有点喜欢上猪了,想养猪了,猪比人好。”

    陆斯南看着那本厚重的紫色的书上印着醒目的几个大字:5年高考3年模拟—高考数学,一时没缓过神。

    谢少宁却皱了皱眉,“你觉不觉得天青情绪有点太不对?”

    两个人就偷摸着喊来向婉婉问话,向婉婉皱眉,“你们跟她说了什么。”

    陆斯南一五一十地将对话还原回来,向婉婉眼神微眯,拿起一本书就敲了两下,气忿忿地一顿数落,“真是猪队友。天青父母早些年离婚了,刚刚门外那人是她爸爸,你俩提什么'娶时贱后贵’!”

    两个人面面相觑,上帝是给开的什么门,一言一行踩一个地雷。

    陆斯南嘶了一声,“夏天青那话,该不会是说你我不如猪吧?”

    谢少宁面无表情,“明明是说你。”

    男子找到了时席玉,两人客套地聊了几句,最后男子临走前略带歉意,“希望老师能帮忙多开导下这孩子。”

    时席玉没接这茬,冷不丁冒出一句“夏天青同学挺好的没毛病,我看倒是夏天青爸爸有空该去医院检查下,尤其脑子。”

    时席玉看着在操场跑了一圈又一圈终于精疲力尽停下的夏天青,向她走过去,递过一瓶水,“放学也不回家,解气了么?”

    满头大汗的夏天青接过水,白皙的额头尽是湿透的碎发,只觉得喉咙火辣混着些血腥味,哑着嗓子开口“老师,什么是爱情?”

    她见过两情相悦,也听它在一夜摔碎,见过两个温和的人歇斯底里,情绪变坏又平复。

    “他说给我取名天青,是去度假时妈妈恰巧怀孕,看见天边出现的一抹青色极光,他说带着纯粹美好的期许。”

    突然风很大,天青强忍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咬了下嘴唇,继续说道,

    “后来有一天,他跟原以为死去多年的初恋重逢了,二话不说就跟我妈提了离婚。”

    此刻时席玉端正了姿势,收敛了平日玩世不恭的语气,颇为诚恳说道,“没事,他活该,不用可怜他,我要是有这么聪明漂亮的女儿早宝贵得不行偷着乐了。”

    “虽说世上没有人会一直陪在身边,但他那么早失去你是他的损失,你要时刻记得,这不是你的问题,你很好。”

    听了这话夏天青噗哧笑了一下,轻点了下头。

    下了晚自习,独自落后的夏天青心不在焉骑着单车在昏暗的回家路上,突然岔路边窜出一条大狗,夏天青急忙刹车摔倒在地,脚踝勾住轮子划拉了一大口子,鲜血呲呲往外冒,夏天青疼的冒出了细汗。

    这时骑车经过的顾北尘停下,清澈的声音从夏天青上方传来,“需要帮忙吗?”,眼神微眯看了她染血的裤角,眼神微眯,“你受伤了?”

    顾北尘将他的单车放在路边,扶起夏天青的单车,“上来,我送你去医院。”夏天青一个怔神的功夫,人就已经坐在了单车后座上。

    夜晚有点起风,夏天青耳边只听到单车轮轱辘声,看着顾北尘清瘦的背影静静发呆。

    “到了”,顾北尘扶着她去了急诊,医生给消毒又封了几针,夏天青倒是一声不吭,出了医院门口,顾北尘拿着药低声一笑“女孩子缝那么多针不都担心留疤吗,你倒是挺能忍。”

    夏天青喉间一哽,突然什么也说不出口。

    昏黄的路灯拉长了树影,顾北尘穿着蓝白校服,书包松垮单肩背着,推着旧单车稍偏过头,帅气的脸勾起笑意,“走吧,我送你回家。”

    夜色渐深,温柔微风吹走了丝丝炎热,路上没什么行人,夏天青突然开口,

    “我想”

    “你想干吗?”

    两人停在一家小卖部,没一会儿功夫顾北尘拎着一袋雪糕出来,揶揄的笑道,“雪糕能止痛?不是治不开心?”

    夏天青原本苍白的小脸有了些暖色,看着顾北尘眼眸清澈明亮,轻轻开口,“谢谢你。”

    顾北尘忽地笑了起来,路灯的光透过树隙打在他身上,没有平时的疏离矜贵,整个人十分松弛又有烟火气,温和道“那下次你也请我吃好了。”

    夏语柔女士在楼下焦急等着,这么晚了夏天青还不回来。看着一个长相帅气出众的男生骑着单车出现在视线里,微微一愣,身后的夏天青单脚跳下自行车,解释道,“妈,这是我同学顾北尘,刚刚我在路上摔倒了他送我回来的。”

    夏妈妈赶忙接过他手里的单车,堆起笑意,“麻烦同学了,要不要进屋坐坐。”

    顾北尘很有礼貌的说道“阿姨不用客气,都是同学,天色有点晚了家里人也在等我,我就先回去了,有空再来拜访。”

    说着挥了挥手,就走下坡拐进墙角的小路不见了身影。

    回到家,夏天青走进厨房,踟蹰不安交待道,“妈,他今天来找我了。”

    三十多岁依然年轻貌美的夏语柔洗碗的手微顿,扯出一抹轻轻的笑意,故作轻松道“这样啊,有跟你说什么了吗?”

    夏天青摇了摇头,从背后轻轻抱住夏女士,“没有,我没跟他说话。”

    “妈,他当初那样做,爱过你吗?”

    “当初说爱的时候是肯定的、也是容易的,只是后来不爱了。”夏语柔心里感到微微刺痛,似乎这样说比承认没爱过会感到舒服些。

    “妈,我今晚可以跟你睡吗?”

    晚上两个人躺在松软的被窝里,夏天青翻过身,清透的眼眸圆溜溜转动,还是开了口,

    “妈,你跟着他时一无所有,到现在他事业有成,你恨他吗?”

    夏语柔轻叹道,“恨过,当然恨过,离婚后有一晚偷偷跑到他们住的楼下,站在雨里看到屋里灯灭,浑身发抖手都掐出血,很想像个疯子一样上去砸门砸窗,但那刻心里我想起你,所以安静地回来了。”

    天青看着妈妈眼角闪动的泪光,轻轻捏了捏她纤细的胳膊,夏语柔回过神,

    “你见过一棵树枯死的样子吗,如果不放他走,按他的性子一定会自毁的。当我突然就看不清他的心了,明白哭的再多他也无动于衷,意识到再也不能欺骗自己。”

    “等你以后遇上喜欢的男孩子你就会知道,只有和爱的人在一起才会有活下去和追寻幸福的动力,那是什么感觉。”

    “我不想承认自己是个失败的人,失败到明明很伤心还在在乎别人感受。”

    “不可否认,你爸爸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优秀的人总有很多选择,之所以离婚只带走了你,因为你最珍贵,我有你就够了,离开他我也不会陷入绝望。”

    “我并不希望因为我和你爸爸失败的婚姻,让你怨恨你爸爸,让你心里有很不安地恐惧,天青,人和人是不一样。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即便那是痛苦。”

    “人生痛苦的源头是某个人,那就放弃那个人,继续往前走就好了。”

    “我辛苦做的所有事情不是为了你而做的,而是我也喜欢并甘愿这样做,你恰好在其中,你开心我也开心。”

    夏语柔看向一旁突然没声的夏天青,已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捻了捻被角,又抚开了下夏天青脸上的头发,轻轻道“笨一点也没关系。”

    关了灯,房间一片漆黑,夏天青翻了个身,眼角流下一行清泪,打湿了枕头。

    第二天一大早,夏天青一瘸一拐的坐上赶往学校的公交车,过了几站,上来一个穿着一身黑T恤宽松黑裤的少年,径直在夏天青旁边的位置坐下,夏天青抬眸淡淡看了一眼,下一秒惊讶道,“顾北尘,你怎么在这?”

    “单车不见了。”

    顾北尘眸光浅浅,难得露出几分认真,一字一句道“夏天青,你得负责。”

    夏天青陷入沉默,这个意外于情于理,于公于私确实跟自己有关,看着眼前顾北尘放大的那张帅脸,艰难出声,“要怎么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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