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1
chapter 41
事实证明，魔法世界跌打损伤类的治疗魔药效力都不怎么样。这一次，就算是阿不思亲自改良过的愈骨灵，也让斯泰西在床上躺足了一个星期才完全转好。
她从来没在床上躺那么久过。再这样下去她觉得自己连路都不会走了。
“这一次我收集到了很多和骨折相关的知识，下一版改良的魔药一定可以让你在相同程度的骨折下比这次减少至少一半时间痊愈。”公共休息室里，阿不思难得严肃地声明，“不过，考蒙诺小姐，我可不希望你再有下一次。我宁可愈骨灵永远无从改进也不想再拿你的伤来试药。”
斯泰西则是趴在茶几前匆匆忙忙地赶这几天落下的作业：“我知道了，知道了！——好了阿不思，快点过来，活物变形咒语的重音是念在第三个音节还是第四个？”
“……第三个。”
少年只能凑过去看她的羊皮纸，对她的作业重重叹息，“咒语音节可是去年的考试重点。”
“噢，就算它是，但重点难道就不是用来考后就忘掉的吗？”斯泰西焦头烂额地反问。
“……你这话是跟艾伯特学的吗？”
“谁叫我？”沙发背后正在看爱情小说的桑茜探出脑袋。
“没人叫你。”坐在她旁边的欧妮佳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但看了看斯泰西又看了看阿不思，干脆拉起她跑了。
“她俩怎么了？”斯泰西一头雾水。
“我也不知道。”阿不思摇头，然后又毫不留情地指出两个她作业中的错误，“你把这样的作业交上去，可就只能寄希望于甘普教授给你点受伤同情分了。”
“我本来变形术学就学得挺吃力，一个星期没上课，我连笔记都快看不懂了。”斯泰西唉声叹气，“这就是为什么我现在越来越好奇菲尼尔·布莱克每次被天狼星整那么惨，都能快速满血复活的原因了。”
“他这次也是很快就从医疗翼走了？你有注意到什么奇怪之处吗？”
“不，至少我躺在医疗翼的这一个星期里，我每天都看他来找辛罗普夫人换药，修复的速度跟我半斤八两，甚至更差。”
阿不思沉思片刻：“其实我有一个猜测，只是猜测——布莱克的事情大概和塞尔温教授有关，我说的就是前几年教魔药的塞尔温。”
斯泰西有些心不在焉：“我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教授，他那么厉害的吗？”
“他的水平可不止是他上课时展现出来的那些。”阿不思谈兴高涨，“甘普教授曾经告诉我，如果不是塞尔温家族执意让他从政，他能成为英国最杰出的魔药大师之一。但凡他现在还在霍格沃茨，我一定会去请教他怎么改进骨骼损伤治愈药物的配方。”
“可你要说塞尔温会给菲尼尔·布莱克制作强效魔药？开玩笑吧。”斯泰西说，“我还以为那家伙已经把学校里的人都得罪光了呢，就凭他那张臭嘴。”
“我想他也没那么糟糕。”阿不思客观评价，“至少我从来没听说他干过什么欺男霸女的事，而且他还在上如尼魔文课——你都因为觉得背魔文太枯燥都没选它。但我相信一个有耐心钻研古代咒语的人是值得肯定的。”
斯泰西无语。
她只是想把背魔文的时间省下来训练魁地奇，有问题吗？她现在可庆幸自己没选如尼魔文呢，不然这时候作业补都补不过来。
再说布莱克，斯泰西当然也没有听过什么他拉帮结派搞人搞事的传闻，相比他那在校时出尽风头的哥哥，以不服管著称的菲尼尔·布莱克已经算是低调，而且他好歹秉持着一种布莱克中少有的独善其身的行为作风，羞耻心是有点的，之前医疗翼里她不也证实了他是个容易脸红的家伙……
但真要让她承认他是个好人，斯泰西又有点说不太出口。嘴硬心软？她鸡皮疙瘩简直都要掉一地了，嘴硬是真，心软……呵呵。
“不讲这些题外话了，我今天一定要把这份作业写完的。”斯泰西用羽毛笔轻轻点了她还不太确定的地方，“你觉得这些怎么样？如果还需要改的话，该怎么改？”
“这些地方没问题，反而是这个。”阿不思指着她真正的错误，又是长叹气。
“这里的基本魔法概念弄错了……”
·
斯泰西回到宿舍的时候两个舍友还没有睡觉，桑茜在对着镜子往脸上擦美容魔药，欧妮佳则在理书包。
“你的作业完成得怎么样？”终于把厚厚的课本装进包里后，欧妮佳抬起头问她。
“还好，但也不太乐观。”斯泰西叹气，“我接下来得好好补变形术和魔药，但是魁地奇训练的任务恐怕也很重。”
“那还是先搞学业吧，我们院队的情况已经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说得明白的了——让科尔伯特想去吧！”欧妮佳说，“所以你说我为什么一直不喜欢波特？要不是他当队长的时候好大喜功又不注意培养后备力量，你也不用付出那么大代价才赢了上次比赛。而且照我看，格兰芬多下一次的运气恐怕就不会那么好了。”
“波特也不至于。但下一场应该是我们对拉文克劳吧？我觉得把握还是挺大的。”斯泰西将校袍脱下准备换睡衣。
“你是没亲眼看到拉文克劳前天打赫奇帕奇有多猛，看到你可就不会这么说了。”欧妮佳将墨水盒也塞进包里，“这下好了，书呆子崛起了，谁晓得下一个不得不倒霉垫底的是哪个院？”
“我第一次听你对拉文克劳意见那么大，最近那个约你出去的男生不就是个拉文克劳吗？他得罪你了？”桑茜转过头来。
斯泰西展开睡衣的手一抖：“梅林啊，我不在的这个星期竟然发生过这么刺激的事吗？”
“你们在想什么呢！”欧妮佳当即嚷了起来，一脸骄傲，“我跟那个自以为是的蠢货没有半点关系，跟他说话是因为我要戳穿他的阴谋。”
两个舍友：“……你在说什么？”
“首先，那个人没约我。其次，他真正想约的人是赛茜！”被这茫然的表情一看，欧妮佳简直头痛，“我就这么说吧，那家伙喜欢的姑娘仰慕邓布利多很久了，他又很讨厌甘普教授重视邓布利多胜过于拉文克劳的学生，所以想要抢走他所认为的邓布利多的暧昧对象。偏偏我和他恰好上的是同一节神奇生物课，就想跟我套近乎搭关系——我可真是气坏了，他也不看看自己那瘦竹竿子似的身材和青春痘，就这样还想来撬格兰芬多的墙角，做梦吧！”
斯泰西：“我还是不太明白……”
她指着自己，大为震撼：“我没理解错吧？'邓布利多的暧昧对象'指我？哪儿传出来的啊？怎么会有这种说法的？这简直比斯莱特林之前造我的那些黄谣还要离谱吧？”
桑茜跟欧妮佳两两对视。
前者捂着嘴：“你没跟她说？”
“我以为你会说的！”
“我怎么会说的啦，平时一直不是你对这个事情很起劲的吗？”
“我看起来像是很爱八卦的吗？我只关心和魁地奇有关的！”
“这个难道不是和魁地奇有关的吗？！”
“姐妹们，”斯泰西莫名其妙地打断她俩，“回答我的问题，别打哑谜，我现在觉得我的脑子快不够用了。”
最后还是欧妮佳解释的，力求简言意骇：
“你没想过你上个星期从高空坠落昏迷后是怎么到医疗翼的吗？”
“场边不是有医疗队吗？”
“医疗队当然在，但是当时因为你跟菲尼尔·布莱克坠落的时候大家都看得出来你是故意对付他，只不过温德还没有裁决，于是候场的斯莱特林学生就借题发挥闹起事来。他们拦住了医疗队，非得先抬布莱克走，要把你留下给个说法，就算那时候你已经不省人事了。”
“邓布利多第一个从观众席冲下去，制止了我们院几个想下去跟斯莱特林干架的。然后他把你抱起来往外走，那些人又想拦他，他把魔杖对准了年级最高的那个家伙，跟他说……”
“'——如果你现在非要找事，就把恶咒往我身上扔好了，但愿你有那个胆子。'”
刚上床的桑茜还是忍不住插进话来，眼神闪亮，“那时候那些人魔杖都拔出来了，但对着邓布利多还是连个字母都蹦不出来。他出去后把你交给医疗队送医疗翼了，回来的时候那个斯莱特林还因为被下了面子要找他算账，咒语刚念一半就被阿不思弹飞了，哈哈，吃了一嘴场地上的沙子。”
“……”
欧妮佳嘀咕：“因为当时比较紧急，我们都忙着操心你的伤势了，后来大概是过了两天，我跟伊莉安达聊天的时候她说你跟邓布利多的事都传遍整个学校了，她原话就是'赫奇帕奇们早就怀疑他俩有点子事现在实锤了'。”
“不是，我……”斯泰西瞠目结舌：“其他人就算了，你们总该知道吧？我跟阿不思能有什么事啊？”
“你猜我们为什么也反驳不了。”桑茜郑重其事地列举，这次她完全要把说话权拿过来，“你跟邓布利多，一年级那会儿大家都还不熟的时候就互称教名了，虽然别人去跟邓布利多请教问题他都会回答，但显然他对你是最耐心的，同样的问题，要是是我去问他大概最多把书翻给我看，你去问，他能直接帮你把整份作业改一遍，而且他从二年级开始从来没错过你任何一场比赛，平时学业已经够繁忙了还花功夫给你做魔药……”
她甚至最后还强调了一句：“我跟伊森都没你们俩那样好……”
斯泰西试着一件一件阐明：“互称教名是因为我们是邻居，入学前就认识了；请教问题他恨不得帮我把东西全改了是因为我们以前一起在一位女巫那里学习，她对我们很严格，这是那时候留下的习惯；魁地奇比赛是因为我们是朋友，朋友间来看比赛不是很正常的吗？你们不也一次都没错过吗？做魔药是因为这件事既能帮到我又对他有益，他可以试验他在书上看到的药剂制作方法……还有别的我没说明白的吗？”
另外两个姑娘只得点头。
“不，赛茜，问题是，你也不可能对每个人都这么说一遍吧？”欧妮佳说，“重点不是怎么解释现在的谣言，而是怎么避免这个谣言往更不可控制的地方发展。很多人只相信他们认定的事，就算你去解释，他们也不会相信，反而觉得你是在欲盖弥彰。”
“那我该怎么办？”斯泰西苦恼地来回踱步。
“我倒是发觉一件事。”情感大师艾伯特小姐一拍被子，“斯莱特林说你是讨好教授和魁地奇队员们才当上击球手的时候你就没什么反应，涉及邓布利多了你现在可不是一般地着急。”
“别打趣我了，小姐。”斯泰西说，“火上眉毛了！”
“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你们俩避点嫌，至少让别人看起来你们俩没啥特别亲密的地方，可这样做的前提是你们俩都愿意。而且，邓布利多知道学校里的风言风语吗？至少我今天看过去，他不像是知道的样子，要是他知道了还在公共休息室跟你那么亲近，你真得当心点。”欧妮佳一针见血。
“他绝对不知道！”斯泰西立刻喊道。
“我们在探讨一种可能性。”桑茜挪了挪身体，干脆凑过来，三个女孩一起围在斯泰西床边，虽然桑茜和欧妮佳显然更加强势一点。
“你觉得你和邓布利多是普通朋友，但我们大家都承认你们俩已经不算'那么'普通的朋友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是说万一，他还真的是喜欢你所以假借朋友的名义对你这么好呢？再说了，你也仔细自我反思一下，你真的对他没那方面一点点意思吗？学校里喜欢阿不思·邓布利多的女生至少有一打，你对他就没有？”
斯泰西看向欧妮佳：“你不会也是这么想的吧？”
欧妮佳立刻摆手：“别问我，问你，这个宿舍里现在就桑茜有恋爱经验。”
斯泰西：“……”
斯泰西不可避免地失眠了，而且属于是一点都睡不着的那种——直到天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了会儿，但也基本像没睡似的。
她整晚脑子都在盘一个想法：
阿不思是绝对不可能喜欢她的，别人不晓得她难道还不清楚吗？阿不思·邓布利多的官配……
斯泰西打了个哆嗦。
她十岁前的生活极其简单，没什么复杂的事情，加上穿越后出于对这个时代的不安情绪，前世的记忆便留存得极深刻。但十岁之后，也就是从邓布利多成为考蒙诺的邻居时开始，冥冥之中时间的车轮好像才真正转动起来，让她一边前进，一边离过往越来越远。她生活中的事和人越来越多，脑子中留给前世记忆的地方就越来越小。于是二年级的时候，为了防止自己把涉及到未来的记忆忘掉，她偷偷在对角巷的一家魔法商店花大价钱购买了提取记忆的道具，将自己还记得的东西都保存下来。现在那个装有记忆的魔法瓶就放在考蒙诺家她房间床底下的盒子里。
但不管她忘掉多少细节，阿不思·邓布利多和盖勒特·格林德沃的一生纠缠，这种事她肯定不会忘的。
斯泰西没见过格林德沃，而且说真的，因为对这个角色的印象停留在第三方叙述的层面上，一直都不达实效，所以要说她有多害怕对方，那是真的没有；但那是一个定时炸弹，一经想起，她心里就有一根筋被挑紧了。
她当然也知道，现在的阿不思没见过格林德沃。
但因为知道这样的结果，所以斯泰西格外能够理解为什么阿不思·邓布利多会喜欢那样一个超脱于世俗的家伙，这也是为什么她一直笃定自己能和他做好朋友的原因。
除了极少数人，绝大多数人对阿不思才智水平的认知，是会因为他的稳重懂事而降低的，而斯泰西得益于她的先知条件，从来都相信自己窥见的仅为阿不思的冰山一角。他的优秀并非平凡的优秀，而是望尘莫及式的，只不过他很多时候选择表现得普通一点，因为如果不是这样，他没法为自己现在的处境释怀。
然而——要求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天才将他的稀世之处藏起来，要求一个少年在还未能有所作为时忍耐自己的广阔雄心——道理绝不是这样的。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斯泰西觉得他们俩的相处是阿不思包容她居多，她能够在他的家事上鼓励他、安慰他、和父母家人一起支持他，却无法缓解他那种无可奈何的孤独。
她还知道阿不思比任何人都害怕如果有一天这个孤独必须有一个宣泄口，他的生活会发生什么变化。
有时候斯泰西也很茫然，她究竟有没有那个立场去告诉阿不思，那个宣泄口会是格林德沃，一个现在他根本没见过也没听过的人。暴露自己的来处让她为难，不让他知道自己的磨难来源又让她痛苦。她担心未来会一成不变，又担心未来会导向更加严重的后果。于是通常情况下，她都有点逃避去想这个问题。
斯泰西理了很久的头绪依旧无果。
早晨顶着两个黑眼圈洗漱时，把桑茜吓了一跳：“我昨天说了什么很严重的话吗？你看上去糟糕极了！”
“没有，借我一下你的眼膏。”斯泰西对着镜子叹气。
“这个……情感问题对你来说那么难考虑的吗？”欧妮佳帮斯泰西敷药，同样非常惊讶。
“这不是情感问题，是生死问题啊……”斯泰西幽幽道。
不对，应该是情感问题引发的生死问题，或者说是……也不对啊，这跟情感一个便士的关系都没有，她跟阿不思的友情就是清清白白的！不管别人怎么说都是清白的！
“别眨眼，小心涂到眼睛里！”欧妮佳说。
斯泰西乖乖任她摆布。
“赛茜，你的猫头鹰送信来了。”桑茜把窗打开，福尔图娜扑腾着翅膀停在斯泰西的桌子上。
斯泰西看了一下落款。
她的德国朋友！
来不及拆信，斯泰西干脆把它往包里一塞带到大堂，准备边吃早饭边看。但脚一迈进大堂她又后悔了，要是碰见阿不思了怎么办？
要是不知道学校里的闲话就算了，可现在她现在有一个亟待解决的现实问题和一个无法解决的潜在问题都和阿不思有关，她还没想好怎么处理呢！
“早上好赛茜。”少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早上好阿……”斯泰西下意识回复，回过头一脸见了鬼似地。
“你脸色看上去很不好，是又生病了吗？不会那个魔药有副作用吧？”阿不思皱起眉，伸手去贴她的额头。
斯泰西下意识后退一步。
阿不思的动作悬停在空中：“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斯泰西冲着两个同伴挤眉弄眼。
两个同伴又向跟在阿不思后面的埃菲亚斯挤眉弄眼。
埃菲亚斯天真地问：“你们今天脸抽筋了？”
斯泰西不想管那么多了，直接拉起阿不思往外走。
然后她在中庭里，原原本本地把昨天欧妮佳和桑茜告诉她的那些事全倒给了对方听——自然，省去了女生间关于喜欢不喜欢的质问环节。
阿不思很安静也很耐心地听她说完。
“那些言论给你造成困扰了吗？”他问道，“抱歉，我当时没有想到这一层。波莱蒂和多尔脾气火爆，那天我担心他们带人和斯莱特林动手把事情闹大，不利于温德教授判决比赛结果，所以我一个人去了。好歹斯莱特林还不敢对我这个好学生动手。”
斯泰西有点支吾：“我醒来的时候你应该告诉我当时发生过那么大的事的。”
“我当时也没觉得这件事有多大。”阿不思苦笑，“既然现在是这个局面，那我得想办法解决。”
“欧妮佳说，最好的办法是我们俩避嫌。”斯泰西摁着太阳穴，“但是为了这点闲言碎语我们还得避嫌，我也觉得别扭。”
阿不思抬眸：“不用，我有别的办法。”
“你真的有？”斯泰西狐疑地看着他。
他连那些八卦传闻都得是她跟他说了之后才知道的，他有办法解决？
“学生们关心的无非就是谁喜欢谁又不喜欢谁，毕竟学习之外也没有别的事可供娱乐了。”阿不思说，“找点别的事就能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有道理。”
接着两人间蔓延开一阵沉默。
斯泰西看天看地看沿着走廊攀爬的绿藤，叶子在清晨的风中颤颤巍巍欲掉不掉。最后她无处可看，偷偷看了一眼阿不思，发现他正在看她。
少有地，斯泰西在被那双如海般的蓝眸凝视时，有种自己被看穿的感觉。
她把手背到身后，声音不自觉轻下来：“那个，谢谢你，阿不思。”
少年靠着走廊的石柱，双手抱臂。
“不用谢，我也没做什么。”他说，“说个玩笑话，你这么一说，我们有时候好像确实太亲密了。”
“你可千万别以为我这是急着划清界限什么的！绝对没有！”斯泰西急急忙忙说道，“我是很喜欢你的，阿不思，以朋友的身份，你知道的。”
阿不思笑了笑：“我知道，我也喜欢你。你还不去吃早饭吗？”
“吃的……”斯泰西讷讷回道。
于是他们两个并排往回走。
风吹落了爬山虎的叶子，鞋履轻轻碾过发出一声脆响，了然无痕地化进泥土里。
斯泰西没有想过这件事竟能解决得比她以为得还要快。
她有点神思不属地从包里摸出早晨收到的信件，为了避免在走回去的这段路上因冷场尴尬而一边拆信一边看起来。原本她看得随便，结果看到结尾时人都僵住了。
“阿不思，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这件事……”她拿着信纸，停下来，神色有些惊慌。
“什么？”
“米莉安来信告诉我说，阿利安娜的病情被她身边的一个朋友发现了。”她懊丧地说，“她很抱歉，她真的感到非常抱歉。本来我们说好绝不会让除了埃克尔先生以外的人知道阿利安娜的事的。她已经叮嘱对方绝对不要把这个说出去，但她基本上可以确定对方应该并不知道你的具体身份。”
因为当时是她向米莉安提起邓布利多家的事的，也是她牵线搭桥让阿不思和那位远在德国的埃克尔先生通上信的。每多一个人知道阿利安娜的情况都是一种不稳定因素，现在又多了一个人，斯泰西多少是有些愧疚的。
她太清楚邓布利多们为了隐瞒默默然而付出了多大代价。
阿不思脚步一顿。
“她只说了这个？”
“别的只是我们平时的唠家常，这个肯定是最重要的事啊。”斯泰西愣了愣。
阿不思默了会儿，摇头：“我明白了，没事，赛茜，和埃克尔先生通信开始我就知道阿利安娜不一定会一直成为一个秘密。但是他们离我们很远，我也相信他们诚实守信，如果不是交托了信任，我又怎么敢确定埃克尔先生尽其全力为我出主意呢？”
斯泰西心情沉重起来，她何尝不知道这份信任也是对她的信任——阿不思相信她，而她相信米莉安，米莉安则相信她的父亲。
“说起来，你和埃克尔先生这半年来到底聊得如何？暑假里给阿利安娜过生日的时候，我觉得她的精神好多了。”
“埃克尔先生给我介绍了一些我能够操作的思路。”阿不思缓缓道来，“他告诉我，目前没有根治默默然的方法，就算分离它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但是像阿利安娜这样的，魔法已经对她的身体造成了巨大伤害，只能不断减缓这种伤害。他给我提供的思路是针对记忆下手。默默然的魔法失控与情绪失控有很大关联，情绪失控又和她小时候那些糟糕的记忆有关，所以要想办法淡化阿利安娜脑海中不快乐的记忆。”
“我明白了。”斯泰西点头，“不过，你以前试过这种办法吗？”
“想过，但是记忆魔法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威尔西夫人不专攻此道，我就算有点这方面想法也不敢深挖下去，也担心白做努力耽搁阿利安娜本就不多的时间。埃克尔先生倒是神经魔法方面的强手，我有几次听他在信里提起他现在在医治的那个男孩，似乎也是和这方面的疾病有关。”阿不思神情恍惚一瞬，又扯开话题，“……埃克尔小姐虽然很信任她的父亲，但我觉得她应该不太理解她父亲的才华究竟有多高。”
“米莉安是个很单纯的姑娘，不然也不至于被她的朋友耍。”斯泰西失笑，“她心地是善良的。”
“你们平时聊天会讲关于身边人的事吗？”
“只要是和日常生活相关的，怎么可能会离得开身边的人。不过也不太多，大多数时候还是聊自己对学业或生活里某件事的心得体会。”斯泰西说，“像我这边人物关系比较复杂，会讲得更多一点，但我尽可能地不去直接提阿利安娜的事，这方面我们也是心照不宣的。米莉安那里，她身边人物关系就比较简单，她父亲给一户人家做家庭教师，主人的儿子弗里德里希就是你说的那个生病的男孩，还有管家和寄住在那里的盖勒特，她在学校里提得最多的是一个叫玛蒂尔达的女孩，那是她很好的朋友。”
“盖勒特……这听上去不太像个德国名字，是姓氏吗？”
“这个我倒从来没问过她。但单凭这个，我也觉得是像姓氏更多一点。”斯泰西说，“这次回信我帮你问问她？”
阿不思还是摇头，神色淡淡：“只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事，算了。”
斯泰西就没再多言。
这是肚子发出了咕地一声，让她整个人都窘了。
阿不思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颗巧克力。
“吃吗？”
“马上要去吃早饭了……”斯泰西恨不得就地找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他笑了，笑得开怀：“放心，这是昨天伦纳德去霍格莫德时带回来的，不是已经在包里放了一个星期的那种。”
斯泰西接过包装精美的巧克力：“他怎么会买巧克力？”
“大概是看艾伯特的赫奇帕奇男友每天给她送巧克力，气不过吧……”
聊天的声音悠悠然消失在走廊尽头。
·
夜色渐深，两个舍友已经睡熟，而少年仍然点着蜡烛看书。
他拉开抽屉准备找支新的羽毛笔出来，弯下腰时，目光落在桌底上锁的大箱子上。
迟疑一瞬，他轻手轻脚地将箱子拉出来，念咒开锁。箱子里放着他所有的来往信件，他一直有意识地保存着。
他在成沓的信纸堆里翻了翻，摸出了一张很小的信笺。它在那些厚厚的信纸里简直显得微不可见，事实上也是如此，他当时拆开约纳斯·埃克尔的跨洋信件时，这枚便签似的小信笺掉了出来，差点因为太轻而飞到床底下。
它和埃克尔洋洋洒洒郑重其事的文稿完全不一样，就像一个后来者用变戏法手法将它加进了信封里，完好无损的封条就好似做这件事的人对收发信者的耀武扬威。
上面也只有用德语写就的一句话。
【Willst du mich treffen, Bruder?】
（想认识一下吗，兄弟？）
落款时间：
1895年7月26日
落款人：
G.G
事实证明，魔法世界跌打损伤类的治疗魔药效力都不怎么样。这一次，就算是阿不思亲自改良过的愈骨灵，也让斯泰西在床上躺足了一个星期才完全转好。
她从来没在床上躺那么久过。再这样下去她觉得自己连路都不会走了。
“这一次我收集到了很多和骨折相关的知识，下一版改良的魔药一定可以让你在相同程度的骨折下比这次减少至少一半时间痊愈。”公共休息室里，阿不思难得严肃地声明，“不过，考蒙诺小姐，我可不希望你再有下一次。我宁可愈骨灵永远无从改进也不想再拿你的伤来试药。”
斯泰西则是趴在茶几前匆匆忙忙地赶这几天落下的作业：“我知道了，知道了！——好了阿不思，快点过来，活物变形咒语的重音是念在第三个音节还是第四个？”
“……第三个。”
少年只能凑过去看她的羊皮纸，对她的作业重重叹息，“咒语音节可是去年的考试重点。”
“噢，就算它是，但重点难道就不是用来考后就忘掉的吗？”斯泰西焦头烂额地反问。
“……你这话是跟艾伯特学的吗？”
“谁叫我？”沙发背后正在看爱情小说的桑茜探出脑袋。
“没人叫你。”坐在她旁边的欧妮佳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但看了看斯泰西又看了看阿不思，干脆拉起她跑了。
“她俩怎么了？”斯泰西一头雾水。
“我也不知道。”阿不思摇头，然后又毫不留情地指出两个她作业中的错误，“你把这样的作业交上去，可就只能寄希望于甘普教授给你点受伤同情分了。”
“我本来变形术学就学得挺吃力，一个星期没上课，我连笔记都快看不懂了。”斯泰西唉声叹气，“这就是为什么我现在越来越好奇菲尼尔·布莱克每次被天狼星整那么惨，都能快速满血复活的原因了。”
“他这次也是很快就从医疗翼走了？你有注意到什么奇怪之处吗？”
“不，至少我躺在医疗翼的这一个星期里，我每天都看他来找辛罗普夫人换药，修复的速度跟我半斤八两，甚至更差。”
阿不思沉思片刻：“其实我有一个猜测，只是猜测——布莱克的事情大概和塞尔温教授有关，我说的就是前几年教魔药的塞尔温。”
斯泰西有些心不在焉：“我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教授，他那么厉害的吗？”
“他的水平可不止是他上课时展现出来的那些。”阿不思谈兴高涨，“甘普教授曾经告诉我，如果不是塞尔温家族执意让他从政，他能成为英国最杰出的魔药大师之一。但凡他现在还在霍格沃茨，我一定会去请教他怎么改进骨骼损伤治愈药物的配方。”
“可你要说塞尔温会给菲尼尔·布莱克制作强效魔药？开玩笑吧。”斯泰西说，“我还以为那家伙已经把学校里的人都得罪光了呢，就凭他那张臭嘴。”
“我想他也没那么糟糕。”阿不思客观评价，“至少我从来没听说他干过什么欺男霸女的事，而且他还在上如尼魔文课——你都因为觉得背魔文太枯燥都没选它。但我相信一个有耐心钻研古代咒语的人是值得肯定的。”
斯泰西无语。
她只是想把背魔文的时间省下来训练魁地奇，有问题吗？她现在可庆幸自己没选如尼魔文呢，不然这时候作业补都补不过来。
再说布莱克，斯泰西当然也没有听过什么他拉帮结派搞人搞事的传闻，相比他那在校时出尽风头的哥哥，以不服管著称的菲尼尔·布莱克已经算是低调，而且他好歹秉持着一种布莱克中少有的独善其身的行为作风，羞耻心是有点的，之前医疗翼里她不也证实了他是个容易脸红的家伙……
但真要让她承认他是个好人，斯泰西又有点说不太出口。嘴硬心软？她鸡皮疙瘩简直都要掉一地了，嘴硬是真，心软……呵呵。
“不讲这些题外话了，我今天一定要把这份作业写完的。”斯泰西用羽毛笔轻轻点了她还不太确定的地方，“你觉得这些怎么样？如果还需要改的话，该怎么改？”
“这些地方没问题，反而是这个。”阿不思指着她真正的错误，又是长叹气。
“这里的基本魔法概念弄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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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泰西回到宿舍的时候两个舍友还没有睡觉，桑茜在对着镜子往脸上擦美容魔药，欧妮佳则在理书包。
“你的作业完成得怎么样？”终于把厚厚的课本装进包里后，欧妮佳抬起头问她。
“还好，但也不太乐观。”斯泰西叹气，“我接下来得好好补变形术和魔药，但是魁地奇训练的任务恐怕也很重。”
“那还是先搞学业吧，我们院队的情况已经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说得明白的了——让科尔伯特想去吧！”欧妮佳说，“所以你说我为什么一直不喜欢波特？要不是他当队长的时候好大喜功又不注意培养后备力量，你也不用付出那么大代价才赢了上次比赛。而且照我看，格兰芬多下一次的运气恐怕就不会那么好了。”
“波特也不至于。但下一场应该是我们对拉文克劳吧？我觉得把握还是挺大的。”斯泰西将校袍脱下准备换睡衣。
“你是没亲眼看到拉文克劳前天打赫奇帕奇有多猛，看到你可就不会这么说了。”欧妮佳将墨水盒也塞进包里，“这下好了，书呆子崛起了，谁晓得下一个不得不倒霉垫底的是哪个院？”
“我第一次听你对拉文克劳意见那么大，最近那个约你出去的男生不就是个拉文克劳吗？他得罪你了？”桑茜转过头来。
斯泰西展开睡衣的手一抖：“梅林啊，我不在的这个星期竟然发生过这么刺激的事吗？”
“你们在想什么呢！”欧妮佳当即嚷了起来，一脸骄傲，“我跟那个自以为是的蠢货没有半点关系，跟他说话是因为我要戳穿他的阴谋。”
两个舍友：“……你在说什么？”
“首先，那个人没约我。其次，他真正想约的人是赛茜！”被这茫然的表情一看，欧妮佳简直头痛，“我就这么说吧，那家伙喜欢的姑娘仰慕邓布利多很久了，他又很讨厌甘普教授重视邓布利多胜过于拉文克劳的学生，所以想要抢走他所认为的邓布利多的暧昧对象。偏偏我和他恰好上的是同一节神奇生物课，就想跟我套近乎搭关系——我可真是气坏了，他也不看看自己那瘦竹竿子似的身材和青春痘，就这样还想来撬格兰芬多的墙角，做梦吧！”
斯泰西：“我还是不太明白……”
她指着自己，大为震撼：“我没理解错吧？'邓布利多的暧昧对象'指我？哪儿传出来的啊？怎么会有这种说法的？这简直比斯莱特林之前造我的那些黄谣还要离谱吧？”
桑茜跟欧妮佳两两对视。
前者捂着嘴：“你没跟她说？”
“我以为你会说的！”
“我怎么会说的啦，平时一直不是你对这个事情很起劲的吗？”
“我看起来像是很爱八卦的吗？我只关心和魁地奇有关的！”
“这个难道不是和魁地奇有关的吗？！”
“姐妹们，”斯泰西莫名其妙地打断她俩，“回答我的问题，别打哑谜，我现在觉得我的脑子快不够用了。”
最后还是欧妮佳解释的，力求简言意骇：
“你没想过你上个星期从高空坠落昏迷后是怎么到医疗翼的吗？”
“场边不是有医疗队吗？”
“医疗队当然在，但是当时因为你跟菲尼尔·布莱克坠落的时候大家都看得出来你是故意对付他，只不过温德还没有裁决，于是候场的斯莱特林学生就借题发挥闹起事来。他们拦住了医疗队，非得先抬布莱克走，要把你留下给个说法，就算那时候你已经不省人事了。”
“邓布利多第一个从观众席冲下去，制止了我们院几个想下去跟斯莱特林干架的。然后他把你抱起来往外走，那些人又想拦他，他把魔杖对准了年级最高的那个家伙，跟他说……”
“'——如果你现在非要找事，就把恶咒往我身上扔好了，但愿你有那个胆子。'”
刚上床的桑茜还是忍不住插进话来，眼神闪亮，“那时候那些人魔杖都拔出来了，但对着邓布利多还是连个字母都蹦不出来。他出去后把你交给医疗队送医疗翼了，回来的时候那个斯莱特林还因为被下了面子要找他算账，咒语刚念一半就被阿不思弹飞了，哈哈，吃了一嘴场地上的沙子。”
“……”
欧妮佳嘀咕：“因为当时比较紧急，我们都忙着操心你的伤势了，后来大概是过了两天，我跟伊莉安达聊天的时候她说你跟邓布利多的事都传遍整个学校了，她原话就是'赫奇帕奇们早就怀疑他俩有点子事现在实锤了'。”
“不是，我……”斯泰西瞠目结舌：“其他人就算了，你们总该知道吧？我跟阿不思能有什么事啊？”
“你猜我们为什么也反驳不了。”桑茜郑重其事地列举，这次她完全要把说话权拿过来，“你跟邓布利多，一年级那会儿大家都还不熟的时候就互称教名了，虽然别人去跟邓布利多请教问题他都会回答，但显然他对你是最耐心的，同样的问题，要是是我去问他大概最多把书翻给我看，你去问，他能直接帮你把整份作业改一遍，而且他从二年级开始从来没错过你任何一场比赛，平时学业已经够繁忙了还花功夫给你做魔药……”
她甚至最后还强调了一句：“我跟伊森都没你们俩那样好……”
斯泰西试着一件一件阐明：“互称教名是因为我们是邻居，入学前就认识了；请教问题他恨不得帮我把东西全改了是因为我们以前一起在一位女巫那里学习，她对我们很严格，这是那时候留下的习惯；魁地奇比赛是因为我们是朋友，朋友间来看比赛不是很正常的吗？你们不也一次都没错过吗？做魔药是因为这件事既能帮到我又对他有益，他可以试验他在书上看到的药剂制作方法……还有别的我没说明白的吗？”
另外两个姑娘只得点头。
“不，赛茜，问题是，你也不可能对每个人都这么说一遍吧？”欧妮佳说，“重点不是怎么解释现在的谣言，而是怎么避免这个谣言往更不可控制的地方发展。很多人只相信他们认定的事，就算你去解释，他们也不会相信，反而觉得你是在欲盖弥彰。”
“那我该怎么办？”斯泰西苦恼地来回踱步。
“我倒是发觉一件事。”情感大师艾伯特小姐一拍被子，“斯莱特林说你是讨好教授和魁地奇队员们才当上击球手的时候你就没什么反应，涉及邓布利多了你现在可不是一般地着急。”
“别打趣我了，小姐。”斯泰西说，“火上眉毛了！”
“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你们俩避点嫌，至少让别人看起来你们俩没啥特别亲密的地方，可这样做的前提是你们俩都愿意。而且，邓布利多知道学校里的风言风语吗？至少我今天看过去，他不像是知道的样子，要是他知道了还在公共休息室跟你那么亲近，你真得当心点。”欧妮佳一针见血。
“他绝对不知道！”斯泰西立刻喊道。
“我们在探讨一种可能性。”桑茜挪了挪身体，干脆凑过来，三个女孩一起围在斯泰西床边，虽然桑茜和欧妮佳显然更加强势一点。
“你觉得你和邓布利多是普通朋友，但我们大家都承认你们俩已经不算'那么'普通的朋友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是说万一，他还真的是喜欢你所以假借朋友的名义对你这么好呢？再说了，你也仔细自我反思一下，你真的对他没那方面一点点意思吗？学校里喜欢阿不思·邓布利多的女生至少有一打，你对他就没有？”
斯泰西看向欧妮佳：“你不会也是这么想的吧？”
欧妮佳立刻摆手：“别问我，问你，这个宿舍里现在就桑茜有恋爱经验。”
斯泰西：“……”
斯泰西不可避免地失眠了，而且属于是一点都睡不着的那种——直到天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了会儿，但也基本像没睡似的。
她整晚脑子都在盘一个想法：
阿不思是绝对不可能喜欢她的，别人不晓得她难道还不清楚吗？阿不思·邓布利多的官配……
斯泰西打了个哆嗦。
她十岁前的生活极其简单，没什么复杂的事情，加上穿越后出于对这个时代的不安情绪，前世的记忆便留存得极深刻。但十岁之后，也就是从邓布利多成为考蒙诺的邻居时开始，冥冥之中时间的车轮好像才真正转动起来，让她一边前进，一边离过往越来越远。她生活中的事和人越来越多，脑子中留给前世记忆的地方就越来越小。于是二年级的时候，为了防止自己把涉及到未来的记忆忘掉，她偷偷在对角巷的一家魔法商店花大价钱购买了提取记忆的道具，将自己还记得的东西都保存下来。现在那个装有记忆的魔法瓶就放在考蒙诺家她房间床底下的盒子里。
但不管她忘掉多少细节，阿不思·邓布利多和盖勒特·格林德沃的一生纠缠，这种事她肯定不会忘的。
斯泰西没见过格林德沃，而且说真的，因为对这个角色的印象停留在第三方叙述的层面上，一直都不达实效，所以要说她有多害怕对方，那是真的没有；但那是一个定时炸弹，一经想起，她心里就有一根筋被挑紧了。
她当然也知道，现在的阿不思没见过格林德沃。
但因为知道这样的结果，所以斯泰西格外能够理解为什么阿不思·邓布利多会喜欢那样一个超脱于世俗的家伙，这也是为什么她一直笃定自己能和他做好朋友的原因。
除了极少数人，绝大多数人对阿不思才智水平的认知，是会因为他的稳重懂事而降低的，而斯泰西得益于她的先知条件，从来都相信自己窥见的仅为阿不思的冰山一角。他的优秀并非平凡的优秀，而是望尘莫及式的，只不过他很多时候选择表现得普通一点，因为如果不是这样，他没法为自己现在的处境释怀。
然而——要求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天才将他的稀世之处藏起来，要求一个少年在还未能有所作为时忍耐自己的广阔雄心——道理绝不是这样的。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斯泰西觉得他们俩的相处是阿不思包容她居多，她能够在他的家事上鼓励他、安慰他、和父母家人一起支持他，却无法缓解他那种无可奈何的孤独。
她还知道阿不思比任何人都害怕如果有一天这个孤独必须有一个宣泄口，他的生活会发生什么变化。
有时候斯泰西也很茫然，她究竟有没有那个立场去告诉阿不思，那个宣泄口会是格林德沃，一个现在他根本没见过也没听过的人。暴露自己的来处让她为难，不让他知道自己的磨难来源又让她痛苦。她担心未来会一成不变，又担心未来会导向更加严重的后果。于是通常情况下，她都有点逃避去想这个问题。
斯泰西理了很久的头绪依旧无果。
早晨顶着两个黑眼圈洗漱时，把桑茜吓了一跳：“我昨天说了什么很严重的话吗？你看上去糟糕极了！”
“没有，借我一下你的眼膏。”斯泰西对着镜子叹气。
“这个……情感问题对你来说那么难考虑的吗？”欧妮佳帮斯泰西敷药，同样非常惊讶。
“这不是情感问题，是生死问题啊……”斯泰西幽幽道。
不对，应该是情感问题引发的生死问题，或者说是……也不对啊，这跟情感一个便士的关系都没有，她跟阿不思的友情就是清清白白的！不管别人怎么说都是清白的！
“别眨眼，小心涂到眼睛里！”欧妮佳说。
斯泰西乖乖任她摆布。
“赛茜，你的猫头鹰送信来了。”桑茜把窗打开，福尔图娜扑腾着翅膀停在斯泰西的桌子上。
斯泰西看了一下落款。
她的德国朋友！
来不及拆信，斯泰西干脆把它往包里一塞带到大堂，准备边吃早饭边看。但脚一迈进大堂她又后悔了，要是碰见阿不思了怎么办？
要是不知道学校里的闲话就算了，可现在她现在有一个亟待解决的现实问题和一个无法解决的潜在问题都和阿不思有关，她还没想好怎么处理呢！
“早上好赛茜。”少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早上好阿……”斯泰西下意识回复，回过头一脸见了鬼似地。
“你脸色看上去很不好，是又生病了吗？不会那个魔药有副作用吧？”阿不思皱起眉，伸手去贴她的额头。
斯泰西下意识后退一步。
阿不思的动作悬停在空中：“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斯泰西冲着两个同伴挤眉弄眼。
两个同伴又向跟在阿不思后面的埃菲亚斯挤眉弄眼。
埃菲亚斯天真地问：“你们今天脸抽筋了？”
斯泰西不想管那么多了，直接拉起阿不思往外走。
然后她在中庭里，原原本本地把昨天欧妮佳和桑茜告诉她的那些事全倒给了对方听——自然，省去了女生间关于喜欢不喜欢的质问环节。
阿不思很安静也很耐心地听她说完。
“那些言论给你造成困扰了吗？”他问道，“抱歉，我当时没有想到这一层。波莱蒂和多尔脾气火爆，那天我担心他们带人和斯莱特林动手把事情闹大，不利于温德教授判决比赛结果，所以我一个人去了。好歹斯莱特林还不敢对我这个好学生动手。”
斯泰西有点支吾：“我醒来的时候你应该告诉我当时发生过那么大的事的。”
“我当时也没觉得这件事有多大。”阿不思苦笑，“既然现在是这个局面，那我得想办法解决。”
“欧妮佳说，最好的办法是我们俩避嫌。”斯泰西摁着太阳穴，“但是为了这点闲言碎语我们还得避嫌，我也觉得别扭。”
阿不思抬眸：“不用，我有别的办法。”
“你真的有？”斯泰西狐疑地看着他。
他连那些八卦传闻都得是她跟他说了之后才知道的，他有办法解决？
“学生们关心的无非就是谁喜欢谁又不喜欢谁，毕竟学习之外也没有别的事可供娱乐了。”阿不思说，“找点别的事就能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有道理。”
接着两人间蔓延开一阵沉默。
斯泰西看天看地看沿着走廊攀爬的绿藤，叶子在清晨的风中颤颤巍巍欲掉不掉。最后她无处可看，偷偷看了一眼阿不思，发现他正在看她。
少有地，斯泰西在被那双如海般的蓝眸凝视时，有种自己被看穿的感觉。
她把手背到身后，声音不自觉轻下来：“那个，谢谢你，阿不思。”
少年靠着走廊的石柱，双手抱臂。
“不用谢，我也没做什么。”他说，“说个玩笑话，你这么一说，我们有时候好像确实太亲密了。”
“你可千万别以为我这是急着划清界限什么的！绝对没有！”斯泰西急急忙忙说道，“我是很喜欢你的，阿不思，以朋友的身份，你知道的。”
阿不思笑了笑：“我知道，我也喜欢你。你还不去吃早饭吗？”
“吃的……”斯泰西讷讷回道。
于是他们两个并排往回走。
风吹落了爬山虎的叶子，鞋履轻轻碾过发出一声脆响，了然无痕地化进泥土里。
斯泰西没有想过这件事竟能解决得比她以为得还要快。
她有点神思不属地从包里摸出早晨收到的信件，为了避免在走回去的这段路上因冷场尴尬而一边拆信一边看起来。原本她看得随便，结果看到结尾时人都僵住了。
“阿不思，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这件事……”她拿着信纸，停下来，神色有些惊慌。
“什么？”
“米莉安来信告诉我说，阿利安娜的病情被她身边的一个朋友发现了。”她懊丧地说，“她很抱歉，她真的感到非常抱歉。本来我们说好绝不会让除了埃克尔先生以外的人知道阿利安娜的事的。她已经叮嘱对方绝对不要把这个说出去，但她基本上可以确定对方应该并不知道你的具体身份。”
因为当时是她向米莉安提起邓布利多家的事的，也是她牵线搭桥让阿不思和那位远在德国的埃克尔先生通上信的。每多一个人知道阿利安娜的情况都是一种不稳定因素，现在又多了一个人，斯泰西多少是有些愧疚的。
她太清楚邓布利多们为了隐瞒默默然而付出了多大代价。
阿不思脚步一顿。
“她只说了这个？”
“别的只是我们平时的唠家常，这个肯定是最重要的事啊。”斯泰西愣了愣。
阿不思默了会儿，摇头：“我明白了，没事，赛茜，和埃克尔先生通信开始我就知道阿利安娜不一定会一直成为一个秘密。但是他们离我们很远，我也相信他们诚实守信，如果不是交托了信任，我又怎么敢确定埃克尔先生尽其全力为我出主意呢？”
斯泰西心情沉重起来，她何尝不知道这份信任也是对她的信任——阿不思相信她，而她相信米莉安，米莉安则相信她的父亲。
“说起来，你和埃克尔先生这半年来到底聊得如何？暑假里给阿利安娜过生日的时候，我觉得她的精神好多了。”
“埃克尔先生给我介绍了一些我能够操作的思路。”阿不思缓缓道来，“他告诉我，目前没有根治默默然的方法，就算分离它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但是像阿利安娜这样的，魔法已经对她的身体造成了巨大伤害，只能不断减缓这种伤害。他给我提供的思路是针对记忆下手。默默然的魔法失控与情绪失控有很大关联，情绪失控又和她小时候那些糟糕的记忆有关，所以要想办法淡化阿利安娜脑海中不快乐的记忆。”
“我明白了。”斯泰西点头，“不过，你以前试过这种办法吗？”
“想过，但是记忆魔法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威尔西夫人不专攻此道，我就算有点这方面想法也不敢深挖下去，也担心白做努力耽搁阿利安娜本就不多的时间。埃克尔先生倒是神经魔法方面的强手，我有几次听他在信里提起他现在在医治的那个男孩，似乎也是和这方面的疾病有关。”阿不思神情恍惚一瞬，又扯开话题，“……埃克尔小姐虽然很信任她的父亲，但我觉得她应该不太理解她父亲的才华究竟有多高。”
“米莉安是个很单纯的姑娘，不然也不至于被她的朋友耍。”斯泰西失笑，“她心地是善良的。”
“你们平时聊天会讲关于身边人的事吗？”
“只要是和日常生活相关的，怎么可能会离得开身边的人。不过也不太多，大多数时候还是聊自己对学业或生活里某件事的心得体会。”斯泰西说，“像我这边人物关系比较复杂，会讲得更多一点，但我尽可能地不去直接提阿利安娜的事，这方面我们也是心照不宣的。米莉安那里，她身边人物关系就比较简单，她父亲给一户人家做家庭教师，主人的儿子弗里德里希就是你说的那个生病的男孩，还有管家和寄住在那里的盖勒特，她在学校里提得最多的是一个叫玛蒂尔达的女孩，那是她很好的朋友。”
“盖勒特……这听上去不太像个德国名字，是姓氏吗？”
“这个我倒从来没问过她。但单凭这个，我也觉得是像姓氏更多一点。”斯泰西说，“这次回信我帮你问问她？”
阿不思还是摇头，神色淡淡：“只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事，算了。”
斯泰西就没再多言。
这是肚子发出了咕地一声，让她整个人都窘了。
阿不思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颗巧克力。
“吃吗？”
“马上要去吃早饭了……”斯泰西恨不得就地找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他笑了，笑得开怀：“放心，这是昨天伦纳德去霍格莫德时带回来的，不是已经在包里放了一个星期的那种。”
斯泰西接过包装精美的巧克力：“他怎么会买巧克力？”
“大概是看艾伯特的赫奇帕奇男友每天给她送巧克力，气不过吧……”
聊天的声音悠悠然消失在走廊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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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两个舍友已经睡熟，而少年仍然点着蜡烛看书。
他拉开抽屉准备找支新的羽毛笔出来，弯下腰时，目光落在桌底上锁的大箱子上。
迟疑一瞬，他轻手轻脚地将箱子拉出来，念咒开锁。箱子里放着他所有的来往信件，他一直有意识地保存着。
他在成沓的信纸堆里翻了翻，摸出了一张很小的信笺。它在那些厚厚的信纸里简直显得微不可见，事实上也是如此，他当时拆开约纳斯·埃克尔的跨洋信件时，这枚便签似的小信笺掉了出来，差点因为太轻而飞到床底下。
它和埃克尔洋洋洒洒郑重其事的文稿完全不一样，就像一个后来者用变戏法手法将它加进了信封里，完好无损的封条就好似做这件事的人对收发信者的耀武扬威。
上面也只有用德语写就的一句话。
【Willst du mich treffen, Bruder?】
（想认识一下吗，兄弟？）
落款时间：
1895年7月26日
落款人：
G.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