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弄舟赶到的时候,整个房子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伴随着房屋木头不堪重负的声音,不知是哪一根承重柱被烧断,岌岌可危的房屋轰然倒塌,最后阻挡住了宁弄舟想要冲进火海里找到萧骁的脚步。

    屁股还没坐热的桑瑞都派来了军队帮他灭火,毕竟大成的郡王死在暹罗这种事情他根本没有办法解释。

    桑瑞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赶过来黑着脸先刺了宁弄舟一通。

    宁弄舟掏出一封信给他,没有说话。

    那是萧骁的遗书,他不是那么不负责的人,既然早就打定主意要走,所以事情他早就已经安排好。

    死在这里的只有一个大成的叛徒,至于大成人人称颂的惇祁郡王,早在数月之前就一人一马肆意逍遥,不知所踪了。

    “同样的信,他在我知晓之前就已经给陛下去了一份,你也不用担心大成的皇帝会因此为难你。”宁弄舟看着面前逐渐暗淡下去的火光,“还要多久才能扑灭?”

    桑瑞看完信,面色终于缓和下来:“最多一个时辰吧。”

    即便有桑瑞帮忙,大火也烧了一个晚上才被扑灭,还没等火苗彻底熄灭,宁弄舟就挣扎着往里走,却在门口猛然驻足。

    她进去能看见什么?她还能做什么?

    耳边似乎响起那天月夜她和萧骁谈话时地声音,他平日里总是热情饱满的声音温和下去,和月光一样浅浅地挂在她心上。

    萧骁说:“我想回家。”

    桑瑞手疾眼快地派人进去,将萧骁的尸体抬了出来,上面盖着白布,宁弄舟没有掀开那张布,而是郑重地将手里握着的一张纸从白布的一角塞了进去,又将他裹好。

    她没有骗他,原主真的有话留给他。

    不过现在,她大概已经亲口告诉他了吧。

    手上脸上都是黑漆漆的灰,宁弄舟仔细拍了拍,这才轻轻抚上那块白布:“我带你回家。”

    柳色新本来也想跟来,可听见这事以后气血攻心,毒素蔓延加快,一瞬间就倒床不起。云祥留在屋内照顾柳色新,宁弄舟赶到现场,云晓则带着那两瓶解药去验证真伪。

    宁弄舟本以为事情告一段落,终于可以歇息歇息,却没想到事情永远一桩赶着一桩,似乎逼着她脖颈那样无法停息,只要稍微顿一顿脚,就会感到窒息。

    宁弄舟本想亲自带萧骁回大成,但桑瑞说她条件简陋,大成与暹罗之间又多崎岖山地,他会派一支队伍假装送礼的使臣,但带着萧骁的遗体回国,更安全,她也更轻松些。

    宁弄舟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桑瑞见她情绪太差,催着她回去休息,善后工作有暹罗的人做。宁弄舟又挂念着柳色新的解药,终究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她回客栈时,云晓已经回来了,和云祥一起站在柳色新床前,低着头不说话。

    宁弄舟上前摸了摸柳色新的手,比她出去前似乎要暖一些了,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勉强挤了个笑出来:“如何了?”

    宁弄舟咬着唇,摇了摇头,还是没忍住落下泪来。

    “别哭了,萧骁这家伙……”柳色新想安慰她,自己喉头却也一阵酸涩,只好连忙住了口,又担心自己冻伤她,不敢伸手抚慰,只好沉默地看着宁弄舟。

    云祥和云晓对视一眼,愈发没了声息。

    宁弄舟哭了一会儿,才将眼泪抹干,看向云晓:“既然回来了,是不是查到什么了?哪瓶药是真的?”

    云祥和云晓头低得更低了,没有说话。

    宁弄舟心里一沉,身子都往前倾了倾:“怎么不说话?”

    柳色新忽然握住宁弄舟的手,冰凉刺骨的寒意激得宁弄舟一激灵,她转头看过去,柳色新刻意岔开话题道:“你一晚上没吃东西,饿不饿?”

    宁弄舟猛地站起来,还未消退下去的眼泪又在眼中开始打转:“怎么回事?解药呢?为什么都不说话?”

    “两瓶解药都是假的。”在宁弄舟生气之前,柳色新静静开了口。

    他挥了挥手,让云祥云晓出去不用担心,两人看了一眼宁弄舟,终究还是将空间留给了他们二人。

    宁弄舟再也支撑不住,趴在床边放声大哭。

    “也许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解药,”柳色新摸了摸她的头发,看见她发丝染上冰霜,又收回了手,“吕裘那种人,最善攻心,他手里未必有什么解药,这或许从始至终就是一场骗局。”

    “可是萧骁……”

    “那家伙……大概在知道他娘和原主都是他爹杀的时候,就已经存了死志了。”柳色新叹了口气,“该做的事情都做完,没有支撑着他走下去的那口气了,他也就……”

    即便这么说,宁弄舟也难以接受萧骁的死换来的两瓶药居然没有一瓶是真的,她咬着牙爬起来便往外走:“我去找桑瑞,这药既然是暹罗境内流出去的,暹罗境内总有人能知道这解药是什么,一日找不到就找一日,十日找不到就找十日,一年找不到就……”

    “宁弄舟。”柳色新在背后轻轻叫住她,宁弄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背影都在颤抖着,却不肯回头。

    “我时间……”

    “不准说!”

    像是最后一根脆弱的弦骤然崩断,宁弄舟忍无可忍地转身大喊了一声,打断了柳色新后面的话。

    她不明白。

    这个世界固然不算好,但是也绝对不算坏,虽然经历了那么那么多的苦痛,但是明明还有那么那么光明的明日。

    明日,明明是一个充满希望的词,为什么萧骁和柳色新,都不愿意见到明天?

    “不要总说这种话,”宁弄舟低声道,几乎是哀求地说着,“不要总说这种话。”

    她来到这个世界,虽然认识了不少人,但是重要的知交不过这么几个,萧骁已经离开,若是柳色新再走,她身边就只剩下云祥和云晓了。

    她为了柳色新的解药奔波许久,没有想到先离开的居然会是萧骁,更可悲的是,连萧骁的离开都留不住柳色新。

    她注定要与他们越走越远吗?

    “宁弄舟,”萧骁总称呼原主为弄舟,大概是为了区分,柳色新总是连名带姓地叫她,但是声音很轻,柔软像新生的柳枝,这时候连名带姓地叫,倒也不像是在生气。

    “我知道你不想听,但是我也很抱歉,这就是我们需要面对的事实了。”

    柳色新撑着坐起来,喘了口气,看着宁弄舟低着头慢慢走回自己面前,又坐回了床沿。

    “我也很希望我能多活一段时间,与你共度的时间可以长一点,再长一点,可即便我不信命,我也知道这样的事情,不是我说如何,就能如何的。”

    宁弄舟没有说话,柳色新苦中作乐,将头发上扫下来的雪揉成一朵漂亮的冰花:“但是有了萧骁的前车之鉴,我觉得有些话,或许说得越多越好。”

    他隔着盖在自己身上厚厚的被子,轻巧地将宁弄舟的手笼在掌心。她从外面回来,还来不及收拾,手上还有从外面带回来的炭灰,盖住了手上的冻伤。

    她这双手,本就不是大家闺秀的纤纤玉手,柳色新在心里想。

    这双手上,有两个女子的灵魂和厚度,有两个女子拯救苍生留下的痕迹。

    他理解萧骁,遇见这样的人,他们何其有幸。

    柳色新微微用力,将那双手整个包在手里,宁弄舟不解地看着他,却猝不及防柳色新凑上来,吻上了她的唇。

    他们两人之间,似乎从没有这样绵长而仔细的吻。两人的吻都是为了能够溯回,每次只轻轻贴一下嘴唇就立刻分开,这一次,柳色新却停在了那里。

    宁弄舟下意识想将他推开,哪有人讲话讲到一半就不由分说地亲起来的。可自己的手还被他紧紧裹着,柳色新刚才还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这会儿手劲倒是大,宁弄舟挣不脱,只好任由柳色新贴着她的唇肆意妄为。

    他因为毒发体温偏低,贴上来的唇也冰冰凉凉的,无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柳色新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亲吻的方式,直到觉得宁弄舟又要恼了才分开,眉眼含笑地看着她。

    “我还没答应你呢。”宁弄舟威胁道。

    她说的是之前,要等柳色新解毒了以后再答应他的事。

    “嗯,我知道。”柳色新笑着松开手,隔着被子抱住宁弄舟,“不答应我也没事。”

    “我这一生建树了了,能有个像你这样的姑娘这样热切地欢喜过我,已是我一生足够骄傲的乐事,答不答应,并不打紧。”

    “柳公子,什么时候变成这种登徒子了?”宁弄舟红着脸骂了一句,“你别想着等你死了我还能想着你,我要做的事情那么多,天下的男人那么多,你要是死了,我肯定不出三天就把你忘到角落里。什么建树什么骄傲什么乐事,死了以后跟鬼吹,鬼都不信你。”

    “那可不行,我还是要多活一活,和人吹一吹,这样死了以后,还好找个见证。”柳色新这么说着,安心地看见宁弄舟的情绪稳定下来。

    他又说谎了。

    刚才那句的回答,若按照心里想的,本应该是:

    那也很好。

章节目录

AAA京城第一侦探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芾杳子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芾杳子并收藏AAA京城第一侦探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