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赵钦丢在北境的那些年，赵衡也没有闲着，他在利用赵钧清洗姬氏外戚。具体的方式方法赵衡没有赘叙，程璐也没有兴趣多听，总言之待到五年之后赵衡再将赵钦调回盛京的时候，姬氏实力已大不如前。
赵钦是否勘破赵衡为齐国发展之长久而计的意图已不得而知，但恐怕他也会觉得赵衡此举是为剪除他的羽翼。一方面上抬赵钧的地位以制衡自己，一方面想方设法清除自己的母族势力，就算赵钦至孝，心中也难免生了计较。
赵衡将赵钦召回盛京没用什么了不起的理由，只是叫他回家过年，便把赵钦留下了。听上去像是父慈子孝的一幕，赵衡也多少生了这样的心思，但他们父子俩心里也都清楚，赵钦的回归意味着姬氏外戚的没落，也意味着赵衡要为齐国的权力过渡做准备了。
赵钦回来以后发生的事情，程璐已经很熟悉了，朝堂上的事情简言之就是赵钦先利用一个上不了台面的暗娼园子对齐国的朝堂进行了一个大清洗，又利用杭州城一个不起眼的小歌伎迎回了支持他的宰相，最后靠着左藏库的一把火，彻底烧毁了赵钧的青云路。
这些事情赵钦具体是怎么操作的，赵衡不甚了解，但他明白赵钦在暗中忙碌着，他甚至默许赵钦的“忙碌”——若是赵钦没有本事从赵钧手里夺回他当初失去的，那么赵衡还真是要思量他为齐国选择的继承人是否合格了。
赵衡不在乎赵钦用什么手段，他不在乎那些手段上不上得了台面，甚至不在乎是不是阴损路子，他只在乎一点：赵钦有没有用姬氏的势力。这就不是朝堂明面上翻起来的波涛了，而是齐国沿袭下来的俞国的根基，比如世家大族的支持。
赵衡也不得不承认，赵钦用了。哪怕他已经努力剪除姬氏的羽翼，可是百年大树又岂是一时可以撼动的？
但赵衡也很高兴看到赵钦并没有依赖于姬氏，或者不若说赵钦也明白有姬氏参与朝堂，对他日后的统治是很大的影响。所以尽管赵钦需要借助姬氏的助力，也知道自己要在赵衡铺好的道路上更进一步。
所以赵衡不认为想要自己性命的人会是赵钦。赵衡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好父亲，但是他的所作所为皆是为齐国计，赵钦作为他最得意的儿子，当然会理解他的做法。他们是父子，但更是君臣。大家，永远先于小家。
至于赵钧，赵衡也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对赵钧来说很不公平。一方面赵衡对赵钧的宠爱源于他没有想要将江山托付，所以他可以纵容赵钧的很多事情；而在他需要一个人做明面上的那把刀清理姬氏外戚的时候，赵钧又被赵衡推了出来。赵钧恨他怨他，赵衡都认为是理所应当，也愿意全然接受——他是一个了不起的君主，儿子的怨恨尚且承受得住。
对于赵衡的观点，程璐未置可否。见赵衡在赵钦的话题上不愿多作停留，大约也猜到齐国建国后，起码是赵衡登基后，姬氏外戚的事儿让父子俩之间生了嫌隙。程璐也不想再做纠缠，她虽是个女子，也是在宫城中长大的，史书上多少外戚干政的例子程璐不是没有读过，所以她完全理解赵衡的选择：
赵钦是赵衡心中的继承人，却也是流淌着姬氏血脉的继承人。俞国几百年，几乎代代皇帝都有着姬氏的血脉，好不容易齐国建立，他是他目之所及的皇帝中与姬氏关联最小的一个，所以赵衡不遗余力地要将姬氏的势力尽可能瓦解于他的身上。若是任由姬氏发展下去，还会有无数个姬姓女子被送进后宫、送上朝堂重臣的床榻，总有一天会发展到“水能覆舟”的地步。
赵衡是皇帝，就像程璐无数次重复的那样，皇帝是太阳，他的职责是照耀万民、护卫万民，纵使身边的人会被灼伤，皇帝也必须将万民的安康放在第一位。哪怕要付出的代价是父子离心，作为皇帝，也必须在所不辞。
况且赵衡认为赵钦会明白他的苦心。
于是话题只能回到赵衡死前的那一幕。
赵衡说那一日下午，赵钦突然来了，没谈朝堂政务，而是说许久不曾与父皇对弈，问赵衡有没有这个雅兴。赵衡想着父子间确实有很多年不曾下过棋了，也生了兴致，于是应了好。
两人一直从申时对弈到酉时，赵衡才觉得疲累，才要让御膳房上晚膳、留赵钦一起用过膳后再继续棋局，就见赵钧、赵双与李怀瑾三人站在屋顶看着他。赵衡心下一惊，还不等叫赵钦前去查看，就失去了意识。
赵衡曾说他与赵双继少阳山的逾矩后，两人便再无超脱礼仪的纠缠，所以他不明白赵双为什么会牵涉其中。程璐却觉得赵衡不会不知道，要么是他不愿意说，要么就是有些不起眼的细节，赵衡没有捕捉到，却被赵双牢牢地记在心中。
所以程璐试探道：“这么多年，你就没对哪个女人再动过心吗？”
——*——
少阳山一事后，赵双的表现一直都没什么教人挑出错处的地方，直到后宫来了一位名叫肖清漪的美人。
这位肖美人的容貌谈不上倾国倾城，家世并不出众，为人也没什么出挑的，既不至于张扬惹眼，也不至于唯唯诺诺，往好了说叫中庸，往坏了说就是不起眼。然而这样一个不起眼的美人，却是让后宫之中的老人们都忍不住屏住一口气——
原因无他，肖清漪长了一张与方璞有八分相似的脸。
肖美人是在殿选的时候被关注的。殿选由皇贵妃主持，赵衡不会出现。在殿选时，美人们会根据表现获封不同的位份。而殿选的时候，肖美人什么都不用做，只是站在那里，就足以吸引到宫中老人的注意。
该是各有各的心思，皇贵妃给了肖美人一个婕妤的名号，并且让人把她安排在了比较偏僻的地方——繁英阁在偏东北的地方，肖婕妤被安排在了偏西北的位置上。
赵双初次见到肖婕妤是在什么场合赵衡不清楚，但他第一次见到肖婕妤是皇贵妃生辰的时候。同皇贵妃一样，赵衡只需往肖婕妤身上一瞥，他就会惊得移不开眼。于是皇贵妃生辰的那一夜，赵衡第一次坏了规矩没歇在皇贵妃宫中，反倒去了肖婕妤那里。
第二日，婕妤就升了贵仪。
之后赵衡的宠爱不必细究，像是弥补方璞一般，赵衡将他能提供的所有的好都给了肖清漪。没过两月，贵仪又升婉仪，然后又升婉容。肖清漪有了身孕后，说母凭子贵也好，直接越级升至了昭仪。
短短半年的时间，一个从五品的婕妤就升至了从二品的昭仪，一时也是羡煞后宫。就连皇贵妃与肖清漪说话时，都不自觉带了尊重的意思。
然而尽管赵衡的偏宠来得明艳又热烈，赵双却并不为所动，许是因为她没有身份多说什么，又许是因为赵双明白赵衡再多的宠爱，也只是为了弥补方璞，而非因为肖清漪这个人。
没有人可以取代方璞在赵衡心中的位置，所以当赵衡因为一张与方璞相似的脸而选择倾心时，赵双欣然接受。
赵双接受，却不代表皇贵妃接受。
皇贵妃对待赵衡也算真心，但她毕竟有一个夺嫡的儿子，她不能不为赵钧考虑。皇贵妃担心赵衡正值壮年，若肖清漪生下的是个儿子，赵衡会将这个孩子也纳入继承人的考虑范围。
这些忧虑皇贵妃明里暗里对赵双说过——众人皆知赵衡与赵双兄妹感情好，所以皇贵妃时常找赵双说说话——赵双倒觉得皇贵妃杞人忧天，莫说肖清漪只是长得像方璞，就算方璞如今还活在世上，赵衡也绝不会为了私情置齐国于不顾。
赵双的宽慰是有效的，但比起赵双的言辞，更令皇贵妃安心的是肖清漪诞下了一个公主。公主没有继承权，所以哪怕赵衡对这个孩子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宠爱，皇贵妃也不再担心，只会顺着赵衡的心意，将一箱又一箱的礼物抬进肖清漪的寝宫。
肖清漪第二次有孕的时候，皇贵妃明显没有那么忧虑了：一方面是她明白了在赵衡心中，肖清漪只是方璞的替代品，齐国天下的稳定仍排在赵衡心中的首要地位；另一方面也是赵衡近来愈发打压太子、提高梁王的地位，皇贵妃明白赵衡是想用他们与姬氏对抗，也觉得这是他们翻身的好机会。
不管外人的态度如何，肖清漪又一次平安地将一个小王子带到了这个世界上。赵衡很高兴，但宫中四妃之位都满了，赵衡也不想专门为肖清漪新封个什么妃的，索性再一次越级封了贵妃。这回肖清漪在后宫倒当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肖清漪的脾性也好，虽是被赵衡偏宠，性情并不傲慢，甚至称得上一句温顺。有赵衡撑腰，她不惹事，也不怕别人给她惹事，所以在后宫生活得安稳。
赵衡不知道后宫中有没有长舌妇和肖清漪谈过她与懿灵皇后的相似，但封了贵妃以后，肖清漪总能在祭祀的时候看见方璞的画像，所以不管有没有人提过，肖清漪自己都应该明白赵衡偏宠的原因。肖清漪没有和赵衡闹过，赵衡没想过为什么，但他觉得这样最好。
皇贵妃还是时常找赵双说话，有时赵钧也在。他们谈些什么赵衡不了解，他当初不甚在意，如今细想来觉得怕是不会简单。可是赵双为什么会与赵钧达成合作，直至今日赵衡仍是捉摸不透。赵双不像皇贵妃，无论是赵钦、赵钧谁继承皇位，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影响，赵衡不明白赵双为什么要站队，甚至与赵钧一同谋害他的性命。
赵衡不解，程璐也不会清楚，她只能让赵衡继续说肖清漪，说说莫非这十几二十年，赵衡还真就一直把肖清漪当作方璞的替身不成？
赵衡原以为是这样的。从他见肖清漪的第一面开始，就知道自己沉溺的是她的那张脸。
肖清漪的性子与方璞不同：方璞是动的，在她最安静的那几年，却浑身是刺，明晃晃的利齿会咬断一切妄图伤害她的人；肖清漪是静的，她身上总是一种柔和的气质，和她在一起就像躺在软绵绵的云朵上，仿佛会吸纳一切不愉快。
两人的言行举止也不同：方璞可以自己絮絮叨叨说上半天的话，看上去咋咋呼呼，但若谈起时局朝政，方璞自有她的见地；肖清漪更为安静，赵衡总觉得她常想开口，可是不知道是嫌自己嘴笨、还是害怕他，最后什么也说不出来。
方璞与肖清漪除了面容的相似，其它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可是赵衡也不会否认，和方璞在一起的时候他心中欢喜，脑子却想方设法让方璞开心；和肖清漪在一起的时候他虽然不至于那么喜悦，可是身心平静、可以获得片刻的安宁。
这样说来，赵衡对肖清漪的喜爱又不仅仅是将她当作替身，毕竟两人实在是太不相同。或者不若说，对于替身的爱终将在两人的相处中转移，肖清漪也迟早会变成赵衡独一无二的偏爱。只是赵衡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罢了。
赵衡没有意识到，赵双却不会发现不了。赵双可能比赵衡自己都要了解赵衡，所以早在赵衡还将肖清漪视作方璞的另一种陪伴形式的时候，赵双就已经明白了这个人在赵衡心中地位的不同——许是因为赵衡生病的时候唤了肖清漪的名字，而非方璞的；许是因为赵衡看见绿豆糕时，会说那是肖清漪喜爱的点心，而非方璞喜爱的；又许是更早，早在赵衡看向肖清漪不同的柔情时。
赵双可以接受方璞的与众不同，因为那是赵衡自小的情根深种，她无法争抢；赵双也可以接受赵衡后宫源源不断的女人，因为她明白那是赵衡巩固统治、维护稳定的手段，并非出自赵衡真心。但赵双唯独无法接受赵衡对肖清漪的正视，因为这意味着在方璞之后，在她以为赵衡封心锁爱之后，赵衡还是对一个女人动了真情。
偏偏那个女人，并不是她。
赵钦是否勘破赵衡为齐国发展之长久而计的意图已不得而知，但恐怕他也会觉得赵衡此举是为剪除他的羽翼。一方面上抬赵钧的地位以制衡自己，一方面想方设法清除自己的母族势力，就算赵钦至孝，心中也难免生了计较。
赵衡将赵钦召回盛京没用什么了不起的理由，只是叫他回家过年，便把赵钦留下了。听上去像是父慈子孝的一幕，赵衡也多少生了这样的心思，但他们父子俩心里也都清楚，赵钦的回归意味着姬氏外戚的没落，也意味着赵衡要为齐国的权力过渡做准备了。
赵钦回来以后发生的事情，程璐已经很熟悉了，朝堂上的事情简言之就是赵钦先利用一个上不了台面的暗娼园子对齐国的朝堂进行了一个大清洗，又利用杭州城一个不起眼的小歌伎迎回了支持他的宰相，最后靠着左藏库的一把火，彻底烧毁了赵钧的青云路。
这些事情赵钦具体是怎么操作的，赵衡不甚了解，但他明白赵钦在暗中忙碌着，他甚至默许赵钦的“忙碌”——若是赵钦没有本事从赵钧手里夺回他当初失去的，那么赵衡还真是要思量他为齐国选择的继承人是否合格了。
赵衡不在乎赵钦用什么手段，他不在乎那些手段上不上得了台面，甚至不在乎是不是阴损路子，他只在乎一点：赵钦有没有用姬氏的势力。这就不是朝堂明面上翻起来的波涛了，而是齐国沿袭下来的俞国的根基，比如世家大族的支持。
赵衡也不得不承认，赵钦用了。哪怕他已经努力剪除姬氏的羽翼，可是百年大树又岂是一时可以撼动的？
但赵衡也很高兴看到赵钦并没有依赖于姬氏，或者不若说赵钦也明白有姬氏参与朝堂，对他日后的统治是很大的影响。所以尽管赵钦需要借助姬氏的助力，也知道自己要在赵衡铺好的道路上更进一步。
所以赵衡不认为想要自己性命的人会是赵钦。赵衡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好父亲，但是他的所作所为皆是为齐国计，赵钦作为他最得意的儿子，当然会理解他的做法。他们是父子，但更是君臣。大家，永远先于小家。
至于赵钧，赵衡也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对赵钧来说很不公平。一方面赵衡对赵钧的宠爱源于他没有想要将江山托付，所以他可以纵容赵钧的很多事情；而在他需要一个人做明面上的那把刀清理姬氏外戚的时候，赵钧又被赵衡推了出来。赵钧恨他怨他，赵衡都认为是理所应当，也愿意全然接受——他是一个了不起的君主，儿子的怨恨尚且承受得住。
对于赵衡的观点，程璐未置可否。见赵衡在赵钦的话题上不愿多作停留，大约也猜到齐国建国后，起码是赵衡登基后，姬氏外戚的事儿让父子俩之间生了嫌隙。程璐也不想再做纠缠，她虽是个女子，也是在宫城中长大的，史书上多少外戚干政的例子程璐不是没有读过，所以她完全理解赵衡的选择：
赵钦是赵衡心中的继承人，却也是流淌着姬氏血脉的继承人。俞国几百年，几乎代代皇帝都有着姬氏的血脉，好不容易齐国建立，他是他目之所及的皇帝中与姬氏关联最小的一个，所以赵衡不遗余力地要将姬氏的势力尽可能瓦解于他的身上。若是任由姬氏发展下去，还会有无数个姬姓女子被送进后宫、送上朝堂重臣的床榻，总有一天会发展到“水能覆舟”的地步。
赵衡是皇帝，就像程璐无数次重复的那样，皇帝是太阳，他的职责是照耀万民、护卫万民，纵使身边的人会被灼伤，皇帝也必须将万民的安康放在第一位。哪怕要付出的代价是父子离心，作为皇帝，也必须在所不辞。
况且赵衡认为赵钦会明白他的苦心。
于是话题只能回到赵衡死前的那一幕。
赵衡说那一日下午，赵钦突然来了，没谈朝堂政务，而是说许久不曾与父皇对弈，问赵衡有没有这个雅兴。赵衡想着父子间确实有很多年不曾下过棋了，也生了兴致，于是应了好。
两人一直从申时对弈到酉时，赵衡才觉得疲累，才要让御膳房上晚膳、留赵钦一起用过膳后再继续棋局，就见赵钧、赵双与李怀瑾三人站在屋顶看着他。赵衡心下一惊，还不等叫赵钦前去查看，就失去了意识。
赵衡曾说他与赵双继少阳山的逾矩后，两人便再无超脱礼仪的纠缠，所以他不明白赵双为什么会牵涉其中。程璐却觉得赵衡不会不知道，要么是他不愿意说，要么就是有些不起眼的细节，赵衡没有捕捉到，却被赵双牢牢地记在心中。
所以程璐试探道：“这么多年，你就没对哪个女人再动过心吗？”
——*——
少阳山一事后，赵双的表现一直都没什么教人挑出错处的地方，直到后宫来了一位名叫肖清漪的美人。
这位肖美人的容貌谈不上倾国倾城，家世并不出众，为人也没什么出挑的，既不至于张扬惹眼，也不至于唯唯诺诺，往好了说叫中庸，往坏了说就是不起眼。然而这样一个不起眼的美人，却是让后宫之中的老人们都忍不住屏住一口气——
原因无他，肖清漪长了一张与方璞有八分相似的脸。
肖美人是在殿选的时候被关注的。殿选由皇贵妃主持，赵衡不会出现。在殿选时，美人们会根据表现获封不同的位份。而殿选的时候，肖美人什么都不用做，只是站在那里，就足以吸引到宫中老人的注意。
该是各有各的心思，皇贵妃给了肖美人一个婕妤的名号，并且让人把她安排在了比较偏僻的地方——繁英阁在偏东北的地方，肖婕妤被安排在了偏西北的位置上。
赵双初次见到肖婕妤是在什么场合赵衡不清楚，但他第一次见到肖婕妤是皇贵妃生辰的时候。同皇贵妃一样，赵衡只需往肖婕妤身上一瞥，他就会惊得移不开眼。于是皇贵妃生辰的那一夜，赵衡第一次坏了规矩没歇在皇贵妃宫中，反倒去了肖婕妤那里。
第二日，婕妤就升了贵仪。
之后赵衡的宠爱不必细究，像是弥补方璞一般，赵衡将他能提供的所有的好都给了肖清漪。没过两月，贵仪又升婉仪，然后又升婉容。肖清漪有了身孕后，说母凭子贵也好，直接越级升至了昭仪。
短短半年的时间，一个从五品的婕妤就升至了从二品的昭仪，一时也是羡煞后宫。就连皇贵妃与肖清漪说话时，都不自觉带了尊重的意思。
然而尽管赵衡的偏宠来得明艳又热烈，赵双却并不为所动，许是因为她没有身份多说什么，又许是因为赵双明白赵衡再多的宠爱，也只是为了弥补方璞，而非因为肖清漪这个人。
没有人可以取代方璞在赵衡心中的位置，所以当赵衡因为一张与方璞相似的脸而选择倾心时，赵双欣然接受。
赵双接受，却不代表皇贵妃接受。
皇贵妃对待赵衡也算真心，但她毕竟有一个夺嫡的儿子，她不能不为赵钧考虑。皇贵妃担心赵衡正值壮年，若肖清漪生下的是个儿子，赵衡会将这个孩子也纳入继承人的考虑范围。
这些忧虑皇贵妃明里暗里对赵双说过——众人皆知赵衡与赵双兄妹感情好，所以皇贵妃时常找赵双说说话——赵双倒觉得皇贵妃杞人忧天，莫说肖清漪只是长得像方璞，就算方璞如今还活在世上，赵衡也绝不会为了私情置齐国于不顾。
赵双的宽慰是有效的，但比起赵双的言辞，更令皇贵妃安心的是肖清漪诞下了一个公主。公主没有继承权，所以哪怕赵衡对这个孩子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宠爱，皇贵妃也不再担心，只会顺着赵衡的心意，将一箱又一箱的礼物抬进肖清漪的寝宫。
肖清漪第二次有孕的时候，皇贵妃明显没有那么忧虑了：一方面是她明白了在赵衡心中，肖清漪只是方璞的替代品，齐国天下的稳定仍排在赵衡心中的首要地位；另一方面也是赵衡近来愈发打压太子、提高梁王的地位，皇贵妃明白赵衡是想用他们与姬氏对抗，也觉得这是他们翻身的好机会。
不管外人的态度如何，肖清漪又一次平安地将一个小王子带到了这个世界上。赵衡很高兴，但宫中四妃之位都满了，赵衡也不想专门为肖清漪新封个什么妃的，索性再一次越级封了贵妃。这回肖清漪在后宫倒当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肖清漪的脾性也好，虽是被赵衡偏宠，性情并不傲慢，甚至称得上一句温顺。有赵衡撑腰，她不惹事，也不怕别人给她惹事，所以在后宫生活得安稳。
赵衡不知道后宫中有没有长舌妇和肖清漪谈过她与懿灵皇后的相似，但封了贵妃以后，肖清漪总能在祭祀的时候看见方璞的画像，所以不管有没有人提过，肖清漪自己都应该明白赵衡偏宠的原因。肖清漪没有和赵衡闹过，赵衡没想过为什么，但他觉得这样最好。
皇贵妃还是时常找赵双说话，有时赵钧也在。他们谈些什么赵衡不了解，他当初不甚在意，如今细想来觉得怕是不会简单。可是赵双为什么会与赵钧达成合作，直至今日赵衡仍是捉摸不透。赵双不像皇贵妃，无论是赵钦、赵钧谁继承皇位，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影响，赵衡不明白赵双为什么要站队，甚至与赵钧一同谋害他的性命。
赵衡不解，程璐也不会清楚，她只能让赵衡继续说肖清漪，说说莫非这十几二十年，赵衡还真就一直把肖清漪当作方璞的替身不成？
赵衡原以为是这样的。从他见肖清漪的第一面开始，就知道自己沉溺的是她的那张脸。
肖清漪的性子与方璞不同：方璞是动的，在她最安静的那几年，却浑身是刺，明晃晃的利齿会咬断一切妄图伤害她的人；肖清漪是静的，她身上总是一种柔和的气质，和她在一起就像躺在软绵绵的云朵上，仿佛会吸纳一切不愉快。
两人的言行举止也不同：方璞可以自己絮絮叨叨说上半天的话，看上去咋咋呼呼，但若谈起时局朝政，方璞自有她的见地；肖清漪更为安静，赵衡总觉得她常想开口，可是不知道是嫌自己嘴笨、还是害怕他，最后什么也说不出来。
方璞与肖清漪除了面容的相似，其它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可是赵衡也不会否认，和方璞在一起的时候他心中欢喜，脑子却想方设法让方璞开心；和肖清漪在一起的时候他虽然不至于那么喜悦，可是身心平静、可以获得片刻的安宁。
这样说来，赵衡对肖清漪的喜爱又不仅仅是将她当作替身，毕竟两人实在是太不相同。或者不若说，对于替身的爱终将在两人的相处中转移，肖清漪也迟早会变成赵衡独一无二的偏爱。只是赵衡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罢了。
赵衡没有意识到，赵双却不会发现不了。赵双可能比赵衡自己都要了解赵衡，所以早在赵衡还将肖清漪视作方璞的另一种陪伴形式的时候，赵双就已经明白了这个人在赵衡心中地位的不同——许是因为赵衡生病的时候唤了肖清漪的名字，而非方璞的；许是因为赵衡看见绿豆糕时，会说那是肖清漪喜爱的点心，而非方璞喜爱的；又许是更早，早在赵衡看向肖清漪不同的柔情时。
赵双可以接受方璞的与众不同，因为那是赵衡自小的情根深种，她无法争抢；赵双也可以接受赵衡后宫源源不断的女人，因为她明白那是赵衡巩固统治、维护稳定的手段，并非出自赵衡真心。但赵双唯独无法接受赵衡对肖清漪的正视，因为这意味着在方璞之后，在她以为赵衡封心锁爱之后，赵衡还是对一个女人动了真情。
偏偏那个女人，并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