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冬一定答应了皇帝什么？
出宫的路很长，却不够贺莲舟想清楚越冬的想法，那个直面老虎的姑娘早就只存在于他的记忆中，他紧紧抓着最初的悸动，不肯放手。
然而不论他如何争取，越冬从未真正以同等的目光看待过他。
从始至终，她都未曾对他动过心。
越冬想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入宫了。
皇帝实在是个很具有欺骗性的人，头一次见他的时候，她甚至轻易地认为这是一个好讲道理的好皇帝，是给会为百姓做主的好皇帝，是对世人有着怜悯之心的好皇帝。
但实际上这不过都是假象罢了，他骨子里就是个冷漠至极的人。
明明可以自己杀掉公主，却不肯担这个恶名。
哪怕公主已经给自己安上了谋逆的罪名，作为皇帝的他杀掉她算得上是大义之举，即便如此，他还是选择了让别人去担这个恶名。
他要向世人展示他的仁慈，用伪善营造自己高大伟岸的形象。
道貌岸然至极。
越冬终于走出了宫门，张庭舟孤身立于宫门之前，从皇宫里出现异常开始，卫将军府就像瞎了聋了一般，甚至连一句问候都没有。
“你太不听话了。”张庭舟道。
越冬对于自己偷跑这件事没有丝毫内疚，那么多卫军守不住她一个弱女子，难道还能怪罪她不成？
张庭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既不把贺莲舟放在眼里，也不去看越冬身后的宫城，其实他有些犹豫。
要不要告诉越冬。
“陛下放我自由。”越冬说。
张庭舟道：“恭喜。”
“多谢。”越冬道。
其实张庭舟待她还算不差，不管是因为许逢予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她都实实在在的受到了好处。
“要去接你的父母家人一起离开吗？”张庭舟问。
越冬怔了怔，犹疑着看了眼张庭舟，他不会不知道她已经把人送出上京了才对，为什么还要说这样的话呢？
“你的宅子起了大火。”张庭舟道。
越冬点头道：“我知道。”
火还是她让冷衣放的。
张庭舟没继续说，越冬怔怔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发疯一般冲了出去。
不论是不是真的，她都得去看看。
冷衣出城又折返，必然已经将人送出了城，他们不可能还留在上京城里。
也许只是张庭舟在恐吓她，也许那里有什么陷阱在等着她，但那又如何？
她只想去看一眼。
看一眼确认张庭舟在欺骗她就好。
贺莲舟跟着越冬而去，张庭舟却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跟上。
越冬能趁乱把人送走已是了不得，若不是她留在了上京，也许她们一家人现在已经远走高飞。
至于之后会不会被通缉抓回来，那是后话。
可是她却选择在这个时候进了宫，也许还见了公主或者皇帝，皇宫里发生的事情还没到结局的时候，他也还不曾入局，还能再等一等。
越冬不是第一次经历大火，她甚至自己放火烧过自己。
火焰是很危险的东西，但只要利用得当就是利器。
就像她以大火示警，逼迫卫军和京兆府赶来解围，虽然最后先抵达的是许逢予。
可眼前这一场大火让她不敢面对。
本应该离开上京的何小芝几人面目模糊地躺在灰烬里，早已没有气息。
越冬无从分辨人究竟是被活活烧死，还是杀害之后丢进火堆承受二次伤害。
她只知道她认出了那是何小芝的尸体。
两天前还温温柔柔和她说话的人现在僵硬地躺在地上，不理会她的悲痛。
她分明已经计划好了一切，甚至张庭舟也给她放了水，为什么他们最后还是死了？
是不是因为她太过贪心，想要永绝后患，不愿躲躲藏藏地逃命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如果他们一起离开上京城，皇帝和公主的争斗就不会很快结束，他们分不出心神来理会她，那么他们是不是会有喘息的机会。
也许就会有活下去的机会。
她没有印象前世里何小芝他们是什么死的？是不是因为没有为了抢回她离开潭州，于是在韩氏毒杀郑家的时候就一起死去？又或者被谁秘密处置，又或者他们安然到老，小弟会给他们养老送终，他们会寿终正寝。
而不必为了她来经历这一次又一次惊心动魄的刺杀暗杀。
或许她就该认命。
或许前世已经是她最好的结局。
一定是因为她贪心，只能是因为她贪心。
“是谁？”越冬字字泣血，她所求并不多。
只求一个安稳度日罢了。
造成今日结果的罪魁祸首不是她，她也不过是个被命运戏弄的蠢人罢了。
“我会杀掉他们。”越冬俯首落在何小芝的手上，“不论是谁。”
何小芝的手上还残留着大火的灼热，烫得越冬眉心一片殷红。
“你得跟我回卫将军府大牢。”张庭舟当做没有听到越冬的话。
贺莲舟道：“陛下已给了她自由。”
张庭舟道：“我并未收到旨意，你二人又有婚约，你的话亦不能全信。”
“越冬。”张庭舟蹲在越冬面前，“你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公主对她动手的时候就是她离开的最好时机，她看出来了，但是她没有离开。
“我知道了。”越冬道，“还请张侯爷容后，总要给我为父母兄弟……收尸的时间。”
越冬把地上的人数过一遍，地上只躺着三具尸体，还少了一个人。
郑越夏并不在其中。
宫城的方向又传来的动静，有卫军前来与张庭舟耳语一番，张庭舟就站了起来，道：“我得走了。”
越冬还有些头脑发昏，不太明白张庭舟说这句话的意思。
张庭舟也不多解释，当即带着卫军离开。
越冬慢慢反应过来，张庭舟也许是想护一护她，才会说他没有接到旨意，所以要把她关去卫将军府大牢。
可是现在他要入局，于是便没有时间管她了。
所以是谁呢？
是谁杀了她的家人，还把他们带回了上京，丢在了这场大火里？
越冬慢吞吞地给何小芝三人擦拭灰尘，贺莲舟来到她身边，越冬忽然和他说：“你去帮我给他们寻一身干净衣裳来吧，全都烧没了，人都走了，也该体面些。”
贺莲舟的话就堵在了胸口里。
都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想要将他推开。
将他推到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上去。
她总是这样善良，又这样疏远。
可是他们定过两次亲，本该是最亲密的人才对。
“我安排人去。”贺莲舟道。
“不。”越冬拒绝，“你得亲自去。”
越冬低着头：“这是我的爹娘，如果我们成了亲，这就是你的岳父岳母，为他们寻衣这样的事情怎好假手于人？”
“还不止衣物，总还需要薄棺一口，好叫他们入土为安才是。”越冬道，“我此时身无分文，只好求助于你。”
贺莲舟无法拒绝，更不能拒绝。
他和禁军交换了个眼神，同越冬道：“你等我。”
贺莲舟跑得很快，几息之间就没有了身影，越冬直起身来，同禁军道：“我要引公主出来，你们跟着我只会碍事。”
她站起身来，道：“我会去梁氏绣坊对面那座茶楼，你们有足够的时间做准备。”
禁军们看着越冬，只片刻就做了决定，迅速消失在越冬身后。
越冬在原地站了片刻，对门也被烧得差不多的地方里走出来一个人，他抱着怀里被包裹在外衫里的人，面容呆滞如行尸走肉。
越冬瞟了他一眼，她认识这个人，但是不重要，她抹掉了眼泪，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这个时候还有动机要杀她父母的人太少了，少到她都不需要更多的证明就可以确认凶手。
绝对和公主脱不开关系。
公主在和皇后的冲突之中失败，逃出了宫城，那么在有足够把握之前就绝对不会轻易出现。
但有一个人是例外。
张照临。
她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只除了张照临。
对于她来说，张照临比她自己的命还要重要。
可是要去哪里找张照临呢？她把张照临留在梁氏绣坊就离开了，保护张照临的人不可能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张照临。
麒麟逆光而来，挡住越冬的路，“你骗我。”
她根本没从她所说的地方出来。
越冬听出了麒麟的不悦，但是她没心情理会，而是道：“你怎么还没走？”
麒麟察觉出越冬的不对劲，只能先收起自己的不满：“怎么了？”
她能从皇宫里安全出来已经最好的结果了，为什么她看起来却是一副要赴死的表情。
“我去杀了皇帝和公主。”麒麟道。
这两个人是这世上对越冬最具威胁的人，杀了他们，越冬就不必如此殚精竭虑。
越冬轻轻摇头，“我要亲自动手。”
“他们都走了。”越冬说。
麒麟倔强道：“我不走。”
“为什么？”越冬问。
他又不欠她什么，为什么非要陪着她一起找死呢？
“为什么？”麒麟也问她。
为什么总要把他往外推呢？
出宫的路很长，却不够贺莲舟想清楚越冬的想法，那个直面老虎的姑娘早就只存在于他的记忆中，他紧紧抓着最初的悸动，不肯放手。
然而不论他如何争取，越冬从未真正以同等的目光看待过他。
从始至终，她都未曾对他动过心。
越冬想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入宫了。
皇帝实在是个很具有欺骗性的人，头一次见他的时候，她甚至轻易地认为这是一个好讲道理的好皇帝，是给会为百姓做主的好皇帝，是对世人有着怜悯之心的好皇帝。
但实际上这不过都是假象罢了，他骨子里就是个冷漠至极的人。
明明可以自己杀掉公主，却不肯担这个恶名。
哪怕公主已经给自己安上了谋逆的罪名，作为皇帝的他杀掉她算得上是大义之举，即便如此，他还是选择了让别人去担这个恶名。
他要向世人展示他的仁慈，用伪善营造自己高大伟岸的形象。
道貌岸然至极。
越冬终于走出了宫门，张庭舟孤身立于宫门之前，从皇宫里出现异常开始，卫将军府就像瞎了聋了一般，甚至连一句问候都没有。
“你太不听话了。”张庭舟道。
越冬对于自己偷跑这件事没有丝毫内疚，那么多卫军守不住她一个弱女子，难道还能怪罪她不成？
张庭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既不把贺莲舟放在眼里，也不去看越冬身后的宫城，其实他有些犹豫。
要不要告诉越冬。
“陛下放我自由。”越冬说。
张庭舟道：“恭喜。”
“多谢。”越冬道。
其实张庭舟待她还算不差，不管是因为许逢予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她都实实在在的受到了好处。
“要去接你的父母家人一起离开吗？”张庭舟问。
越冬怔了怔，犹疑着看了眼张庭舟，他不会不知道她已经把人送出上京了才对，为什么还要说这样的话呢？
“你的宅子起了大火。”张庭舟道。
越冬点头道：“我知道。”
火还是她让冷衣放的。
张庭舟没继续说，越冬怔怔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发疯一般冲了出去。
不论是不是真的，她都得去看看。
冷衣出城又折返，必然已经将人送出了城，他们不可能还留在上京城里。
也许只是张庭舟在恐吓她，也许那里有什么陷阱在等着她，但那又如何？
她只想去看一眼。
看一眼确认张庭舟在欺骗她就好。
贺莲舟跟着越冬而去，张庭舟却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跟上。
越冬能趁乱把人送走已是了不得，若不是她留在了上京，也许她们一家人现在已经远走高飞。
至于之后会不会被通缉抓回来，那是后话。
可是她却选择在这个时候进了宫，也许还见了公主或者皇帝，皇宫里发生的事情还没到结局的时候，他也还不曾入局，还能再等一等。
越冬不是第一次经历大火，她甚至自己放火烧过自己。
火焰是很危险的东西，但只要利用得当就是利器。
就像她以大火示警，逼迫卫军和京兆府赶来解围，虽然最后先抵达的是许逢予。
可眼前这一场大火让她不敢面对。
本应该离开上京的何小芝几人面目模糊地躺在灰烬里，早已没有气息。
越冬无从分辨人究竟是被活活烧死，还是杀害之后丢进火堆承受二次伤害。
她只知道她认出了那是何小芝的尸体。
两天前还温温柔柔和她说话的人现在僵硬地躺在地上，不理会她的悲痛。
她分明已经计划好了一切，甚至张庭舟也给她放了水，为什么他们最后还是死了？
是不是因为她太过贪心，想要永绝后患，不愿躲躲藏藏地逃命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如果他们一起离开上京城，皇帝和公主的争斗就不会很快结束，他们分不出心神来理会她，那么他们是不是会有喘息的机会。
也许就会有活下去的机会。
她没有印象前世里何小芝他们是什么死的？是不是因为没有为了抢回她离开潭州，于是在韩氏毒杀郑家的时候就一起死去？又或者被谁秘密处置，又或者他们安然到老，小弟会给他们养老送终，他们会寿终正寝。
而不必为了她来经历这一次又一次惊心动魄的刺杀暗杀。
或许她就该认命。
或许前世已经是她最好的结局。
一定是因为她贪心，只能是因为她贪心。
“是谁？”越冬字字泣血，她所求并不多。
只求一个安稳度日罢了。
造成今日结果的罪魁祸首不是她，她也不过是个被命运戏弄的蠢人罢了。
“我会杀掉他们。”越冬俯首落在何小芝的手上，“不论是谁。”
何小芝的手上还残留着大火的灼热，烫得越冬眉心一片殷红。
“你得跟我回卫将军府大牢。”张庭舟当做没有听到越冬的话。
贺莲舟道：“陛下已给了她自由。”
张庭舟道：“我并未收到旨意，你二人又有婚约，你的话亦不能全信。”
“越冬。”张庭舟蹲在越冬面前，“你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公主对她动手的时候就是她离开的最好时机，她看出来了，但是她没有离开。
“我知道了。”越冬道，“还请张侯爷容后，总要给我为父母兄弟……收尸的时间。”
越冬把地上的人数过一遍，地上只躺着三具尸体，还少了一个人。
郑越夏并不在其中。
宫城的方向又传来的动静，有卫军前来与张庭舟耳语一番，张庭舟就站了起来，道：“我得走了。”
越冬还有些头脑发昏，不太明白张庭舟说这句话的意思。
张庭舟也不多解释，当即带着卫军离开。
越冬慢慢反应过来，张庭舟也许是想护一护她，才会说他没有接到旨意，所以要把她关去卫将军府大牢。
可是现在他要入局，于是便没有时间管她了。
所以是谁呢？
是谁杀了她的家人，还把他们带回了上京，丢在了这场大火里？
越冬慢吞吞地给何小芝三人擦拭灰尘，贺莲舟来到她身边，越冬忽然和他说：“你去帮我给他们寻一身干净衣裳来吧，全都烧没了，人都走了，也该体面些。”
贺莲舟的话就堵在了胸口里。
都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想要将他推开。
将他推到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上去。
她总是这样善良，又这样疏远。
可是他们定过两次亲，本该是最亲密的人才对。
“我安排人去。”贺莲舟道。
“不。”越冬拒绝，“你得亲自去。”
越冬低着头：“这是我的爹娘，如果我们成了亲，这就是你的岳父岳母，为他们寻衣这样的事情怎好假手于人？”
“还不止衣物，总还需要薄棺一口，好叫他们入土为安才是。”越冬道，“我此时身无分文，只好求助于你。”
贺莲舟无法拒绝，更不能拒绝。
他和禁军交换了个眼神，同越冬道：“你等我。”
贺莲舟跑得很快，几息之间就没有了身影，越冬直起身来，同禁军道：“我要引公主出来，你们跟着我只会碍事。”
她站起身来，道：“我会去梁氏绣坊对面那座茶楼，你们有足够的时间做准备。”
禁军们看着越冬，只片刻就做了决定，迅速消失在越冬身后。
越冬在原地站了片刻，对门也被烧得差不多的地方里走出来一个人，他抱着怀里被包裹在外衫里的人，面容呆滞如行尸走肉。
越冬瞟了他一眼，她认识这个人，但是不重要，她抹掉了眼泪，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这个时候还有动机要杀她父母的人太少了，少到她都不需要更多的证明就可以确认凶手。
绝对和公主脱不开关系。
公主在和皇后的冲突之中失败，逃出了宫城，那么在有足够把握之前就绝对不会轻易出现。
但有一个人是例外。
张照临。
她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只除了张照临。
对于她来说，张照临比她自己的命还要重要。
可是要去哪里找张照临呢？她把张照临留在梁氏绣坊就离开了，保护张照临的人不可能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张照临。
麒麟逆光而来，挡住越冬的路，“你骗我。”
她根本没从她所说的地方出来。
越冬听出了麒麟的不悦，但是她没心情理会，而是道：“你怎么还没走？”
麒麟察觉出越冬的不对劲，只能先收起自己的不满：“怎么了？”
她能从皇宫里安全出来已经最好的结果了，为什么她看起来却是一副要赴死的表情。
“我去杀了皇帝和公主。”麒麟道。
这两个人是这世上对越冬最具威胁的人，杀了他们，越冬就不必如此殚精竭虑。
越冬轻轻摇头，“我要亲自动手。”
“他们都走了。”越冬说。
麒麟倔强道：“我不走。”
“为什么？”越冬问。
他又不欠她什么，为什么非要陪着她一起找死呢？
“为什么？”麒麟也问她。
为什么总要把他往外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