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在长街冲撞陛下圣架后,苏念奴便被陛下囚入了大理寺狱。

    囚牢之中的时光与此前无甚不同,隔着囚牢小窗外投射来的半截日光,苏念奴默默数着时日,等待着陛下的传唤。

    在月亮升起的第三个夜晚,她终于等到了来人。

    “徐大人?”她疑惑,对皇宫禁卫军统领的到来感到意外。

    “陛下要见你。”徐统领解开了囚牢的门锁,望着她的神色颇有深意,让苏念奴有些莫名。

    苏念奴当然知晓陛下会召见她,她只是疑惑,为何会是徐统领来接人。

    但她并未纠结太久,从容起身扶了扶凌乱的发,端庄道:“形容不堪,实难面圣。大人可否通融,洗漱一番再去见陛下?”

    她的面颊处结的痂在灯火下更显狰狞,可提出此事时的语气却丝毫不忌讳与躲闪。

    徐统领肃穆的脸在看清她的伤疤后露出了些许怜悯,同意了她的请求。

    她并未让人多等,只是做了简单的洗漱,便跟着徐统领一同离开了大理寺。

    “听闻漓泉之乱是徐大人领兵及时斩杀了周涣。”她目不斜视地走在皇宫的大道上,徐统领便在她身侧亦步亦趋地跟着,倒也不似是个阶下囚,“大人救大魏社稷于水火,乃是大功一件。”

    徐统领微微一顿,语气温吞:“洛京未失守,也该多谢你与威远将军。”

    苏念奴却并未在意,摇了摇头:“我能力微薄,当不起一句谢。若非威远将军来得及时,我早已是叛军的刀下亡魂。”

    听着她一个弱女子把生死一念的战争轻描淡写,徐统领停下了脚步。

    皇城的道路宽敞,灯火幽明。一旁的宫人举灯同行,风拂过变要闪烁,令她的影子也跟着微微变化。她的身躯纤细,背影挺直,与她的父亲十分相像。

    这个瞬间,他突然理解了为何陛下会让他去大理寺接人。

    “你母亲尚活着。”见她动作猛然一顿,他低声续道,“是陛下安排的。这一年,她与陛下的私军一同藏匿在霸柳郡中。她身体并无大碍,你不必忧心。”

    苏念奴听着他的话,呆滞在原地,有些茫然地转过身来望着他。

    看着她微微凹陷的脸颊与发尖的下巴,徐统领心中确实很替苏氏夫妇怜惜。

    他的记忆里,苏念奴是个养尊处优,事事要强的郡主,更是苏鼎言辞之间时时提起便满腔柔情的丫头。如今却在这短短一年间经历如此起伏,消瘦得这样厉害。他甚至不敢去想,若是自家女儿经历了这样的磨难,自己会如何心疼。

    “当时本是决定将你二人假死送走,也不往苏兄效忠大魏一场。可在陛下得知韩王欲从你们手中寻找某物后,便改了主意。他权衡了良久,才在你们母女之间选择了把你留在洛京。官奴所内,本也是藏了人打点,以防你当真受辱。只是不成想,威远将军会硬求着陛下把你带入了将军府。”徐统领知她委屈,却也担忧她钻了死路,叹气解释道:“你父亲的事,陛下知晓时已成定局。因证据确凿,朝堂又有官员施压,确实是别无他法方行此下策。但即便如此,陛下也已想尽方法救下你们性命。”

    他轻叹一声,说出了此行目的:“如今陛下虽然盛怒,却是仁义之君。你父亲冤死边陲,遭奸人所害,他对你心怀愧疚,当是不会为难你的,你不要激怒他。”

    苏念奴只垂首,抿唇沉默了许久,最终才低声对他的规劝回应道:“多谢徐大人。”

    她的声音微颤,在夜风中带着浅浅的哽咽,并不能听清晰。

    徐统领见她似乎并未把他的话听进去,于是进一步道:“你母亲再过两日便能到洛京了,还有你阿弟,如今正在雁北郡与阿沐一同守疆,不日也是要回京的......”

    “徐大人。”苏念奴打断他,尽管在听得如此惊喜的信息,她也极力维持着自己的镇定,唇角微抿,眼中的执拗任是谁人也无法折碎,“我既选择了这一步,就已想清了后果。我一人行事,也自当我一人承担。”

    看着徐统领眼中的不认同,苏念奴只是善意地笑了笑:“多谢徐大人为我费心,也多谢徐大人告知我这些。”

    如此油盐不进的模样,实在是令人再也没法再劝。

    徐统领摇了摇头,轻声喟叹。

    人各有命,陛下的苦心,怕是被糟蹋了。

    。

    皇帝的苦心,苏念奴自是意会了。

    只是当她选择了把韩王身世以这种方式抖落,便已无退路。

    即便有去无回,也不能怯。

    母亲与阿弟是她的软肋不假,但也是她不能向陛下服软的理由。

    站在门外等着宣召时,苏念奴仰目望着熟悉的地殿门,有些恍惚。

    她自幼被封做郡主,活了近二十载,入宫次数不知凡几。却鲜少有如此次一般,心中带着忐忑。

    听着德公公的宣声,她伸手隔着衣衫微微抚了一下藏在她胸口的半玦玉佩,方吐出沉郁的气息,迈入了宫殿。

    此时皇帝正在看奏折,听见了声响抬头看向她。

    苏念奴伏地跪拜,一头鸦黑的长发与自然垂落的紫色醉东珠落在了地上,似是蒙了尘。

    “起吧。”皇帝揉了揉疲倦的眉心,放下了为王氏求情的奏折。

    苏念奴直起身子,却并未起身,目光迎上皇帝时一如既往的磊落,未曾有半点惊惧。

    虽是暗夜,室内依旧灯火通明,把她脸上的伤口照得异常清晰。

    皇帝几日前因她莽撞而怒极,隔在远处并不曾细看,如今望见她面颊处可怖的伤疤,不由问道:“这是......守城那日伤的?”

    苏念奴微微颔首,却并不欲邀功:“是罪奴行事鲁莽所致。”

    “你确实鲁莽。”皇帝盯着她良久,眸色在灯光下变得晦涩难明,“在众目睽睽之下揭露皇家密辛,是因朕令苏家含冤,想报复朕吗?”

    苏念奴却摇头:“罪奴不敢。”

    “怎么,如今得知朕救了你母亲,心中有悔了?”皇帝盯着她的脸,有些好奇她的回答。

    他是故意让陈逊去接人的,目的就是想知道苏念奴在得知其中真相后对自己的胆大妄为可有半点懊悔。

    苏念奴不知他心中所想,但也大致猜出了皇帝为何要让陈逊去接她。

    左不过是想要她知道,自己作为皇帝已恩赐足够多。

    苏念奴自然听懂了陈逊的话,确实明白陛下的苦衷。

    毕竟作为臣子,若是陛下狠下心来,杀了母亲也并非难事。待日后自己为父亲鸣冤时,此罪也不过是添在了韩王与王氏的头上。陛下愿意为苏家斡旋,苟全她们母女两人性命,确实已尽君臣之义。

    可苏念奴此举之意,并非在此。

    “罪奴不曾悔。”她低垂着眉,即便脸上横亘着丑陋的伤疤,模样依旧恬静。“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

    她轻声背诵着父亲幼时教导她的书籍,缓缓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眸中在这一刻似乎看穿了皇帝的心思:“陛下欲捧杀王氏,却因漓泉之乱王氏抽身太快而功亏一篑,所以罪奴来为陛下送上铁证。”

    她并非蠢笨之人。早在听得漓泉宫并无太多伤亡而周涣被斩杀后,已猜出了皇帝早有防备。

    谢氏凋零,世子独走,如今已难成气候。可世家之势到底过盛。王氏守旧,不愿革新,亲近母家的韩王也被其母自幼如此教导,行为多有不端,难以改正。可若非需给世家留有幻想,皇帝本是可以早早下旨让他到封地做藩王的。任由他被世家利用,成了如今的模样。这足以证明,韩王本就是弃子。

    皇帝欲捧杀王氏,早早在等着王氏谋反。唯有想明白这一点,所有事情的发生才会顺理成章。

    可惜的是,漓泉之乱王氏也并未完全入局,如此双方胶着,虽是皇帝占上风,却并不足够把王氏彻底击垮。

    “宋知直贪污案,牵扯兵部尚书,荥阳郑氏是王氏累世姻亲之族;韩王勾结西戎祸害忠良,却始终是陛下之子。王氏不过是母族,充其量不过是失教之罪。断其两臂,不过一时之得,陛下志不在此。”她跪伏于地,双眸微敛,平静地,说出了最后一句:“揭露韩王身世,罪奴是在帮陛下斩草除根。”

    “一派胡言!你可知这会让朝堂有多大的震荡?”皇帝竖眉怒斥,随手拿起茶盏朝她掷去,连语调也拔高了几分:“你抚心自问,此举当真没有私欲,不曾有过私心吗?你欲报复朕,报复大魏,要扰乱朝堂,你当朕当真看不出来?”

    秦让之的母族是权倾大魏的王氏,这几日朝野皆因易子一事纷纷议论。既有怒斥苏念奴诬陷皇贵妃者,也有与韩王切割陈情清白者,几乎乱做了一团。

    漓泉之乱本就让朝堂惊得不知所措,如今韩王的身世更是让朝野震动,焦头烂额。无论如何看都不是好事。

    茶盏落在苏念奴跪伏的手上,滚烫的热茶泼湿了她的手背,疼得她手指微蜷,身躯却纹丝未动。

    她绷着唇,低哑的声线沉闷而起:“罪奴只是为您做了取舍。王氏易子乃诛族大罪。自此王谢两族,于陛下手中绝无死灰复燃的可能。”

    皇帝见她仍不知悔,怒而奋起,一脚踹在她的肩上,把人踢倒在地,额侧突突直跳,语气越发沉郁:“你一个罪奴,也敢替朕做决定?”

    苏念奴捂着肩,伤口处漫出一片濡湿,剧烈的疼痛令她眼前蓦地一黑,耳边炸出一阵轰鸣。

    她强撑着爬起,苍白若纸的一张脸仰头看向皇帝,如同一只执拗的幼狮。

    “史书上曾言郑伯克段于鄢。其称郑伯,讥失教也。陛下如今得了清白,自不会是郑伯第二。”她竭力咬着牙,望着皇帝越发难看的脸色,仍不愿退半分。“大魏中兴之路,可由陛下始开,不必等太子殿下承继陛下之志!谈资一时,美名千秋。罪奴虽有罪,但罪奴无悔!”

    她喘息着伏在地上,闭目轻声道:“恳求陛下,莫要错失良机,方知后悔。”

    宫殿之内,在旁观了全程的近侍德公公大气也不敢出。

    给他多十个胆子,也难以置信苏念奴竟敢对陛下口出狂言,可她偏偏就做了。

    如此决绝的姿态,更像求死,不似求生。

    可跟随皇帝多年的德公公却无法断定她的结局。

    皇帝低垂这眼眉,看着眼前跪伏在地刚烈的少女。她穿的是洁白的衣裙,被他踹过的肩头染了血,格外明显。

    他记得苏鼎曾这样评价自己的爱女:刚烈难折却极为坚韧,虽是柔软的女子身,却有着比之男儿更令人敬佩的灵魂。也正是因着苏鼎的一句评价,他才会最终选择了把她留在了洛京。而她也确实不负众望,挺着背脊走到了今日。

    过去一桩桩,一件件,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皇帝,面前人曾因着大魏江山受了多少冤屈,又为守护大魏江山做了多少努力。

    灯烛之下,僵直立着的帝君与跪伏于地的罪奴影子影影绰绰,久久不曾动作。

    就在苏念奴觉得自己就快支撑不住的时候,心思深沉的皇帝终于侧过脸,默声落下了裁决:“你既敢敲响鸣冤鼓,便依律杖二十以示清白。是生是死,全凭你的造化。”

    苏念奴轻颤了颤眼睫,漆黑的眸微微睁开,松开了紧咬着唇的齿,吐出轻薄的一口气来:“谢主隆恩。”

    。

    苏念奴是在被人抬去太医署时昏迷的。

    昏沉之间,她看见了许多人。他们在自己人生中来去,有些只默默望着她不说话,有些又会与她絮絮叨叨许多事情。她看见了父亲与谢珩钰在对酒畅谈;看见了赵破奴搂着她低声说起那不曾听过的往事;看见了洛京南城门尸首遍野,血流成河;还看见了她的母亲,贺兰俞。

    母亲一如幼时般温柔,坐在榻旁为她扇着风,低声唱起她族中的儿歌。

    于是混乱不堪的景象皆在这柔和的歌声中消弭,她在恍惚之中重新回到了镇国公府。彼时父亲在悉心教导阿弟练武,而自己就在旁笑着,静看母亲为他们拭汗添茶。

    叶影婆娑成阴,随风斑驳,为她遮挡艳阳。雀儿在枝头叫唤,惹她抬眸去看,模糊之中灿然的日光刺痛了她的眼,耳旁熟悉的声音骤然远去,徒余清脆的雀鸣。

    当她再次睁眼,苍色的帷幔被偷入的夏风吹拂,雕窗外的雀鸣渐渐清晰起来。

    眉眼下意识垂敛,却在朦胧之中望见了依靠在床榻边沉睡的梦中人。

    她微微发怔,有那么一瞬感觉自己似乎尚在梦中。于是她费力抬了抬手,企图去触碰她的脸颊。

    是如远黛的长眉,深邃而有着岁月痕迹的眼廓,还有颇具异族风情的面容。确是她本该在去年初秋就离世的母亲,贺兰俞。

    守了苏念奴两日的贺兰俞被她微小的动作惊醒,忙不迭起身去摸她额头,见她总算神色清明,方舒了一口气,语气温柔地问:“月奴,可有何处不适,身子可还疼?”

    苏念奴盯着她的脸,蠕了蠕唇,并未答话。

    贺兰俞见她眸中凝泪,伸手抚摸她的脸颊,触及箭伤之处心中更是哀痛:“是娘亲,你不曾做梦。”

    豆大的泪跌落,苏念奴有千言万语欲倾诉于她,却抖着唇口不能言,只能哽咽恸哭。

    贺兰俞虽与她有着相同的悲喜,却不敢让她心境如此激动,忙唤奴仆来倒茶,又抹过眼泪对她劝道:“你昏迷了数日,如今退了热正是要修养的时候,不可如此大悲大喜。你心中有何疑问,娘亲知道的自会都告诉你。”

    苏念奴缓过情绪,方忆起自己在昏迷前发生了何事,忙咽下了梗在喉间的啜泣,手指扯着贺兰俞的外衣,声音微弱地着急道:“将军如何了?”

    贺兰俞微微一顿,神色有些怪异地盯着她,缓了缓方答道:“不清楚。”

    她的语气寡淡,取了放在一旁的药膏,心疼地拉过苏念奴的手,为她上药。

    苏念奴垂眉看着自己被烫伤的手背,又抬眼看了看不认识的奴仆,仍觉自己在梦中。她下意识蜷了蜷手指,无意见勾了勾贺兰俞的手心,惹来她抬眉。

    她却并未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只是犹豫了一瞬,复问道:“将军可醒了?”

    贺兰俞跽坐在旁伺候她喝了口水,觑了她一眼才松口答道:“醒了。只是伤情严重,尚下不得床。”

    苏念奴这才松了口气,舒眉了一会儿,又低声嘱咐:“我受伤的事得瞒着他,切莫让他忧心。”

    “月奴。”贺兰俞望着自己尚趴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女儿,平静地唤她,“如今你在何处,可知晓?”

    苏念奴发愣,这才微微转动眼眸观察起周遭来。依旧是熟悉的杏香与亲自在云家商铺挑选过的妆台,她尚在云府小院。

    “这是云府?将军可是还在偏房?”她微微动了动,企图起身却疼得浑身一僵。

    “周涣假报威远将军叛国一事,陛下已为他洗清了冤白。如今人已送回威远将军府了。”贺兰俞按住她,“陛下也已下旨严查你提供的证据,待真相大白,我们也能一同回家了。”

    她伸手抚了抚苏念奴的脸颊,望着她那半截伤疤揪心不已,内心对赵破奴的厌恶更是痛绝:“日后娘亲和阿弟护着你,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苏念奴不解,既然将军已回了家,她为何会尚留在云府?

    一旁的奴仆满脸欲言又止,意有所指地望了一眼贺兰俞。

    贺兰俞性情颇冷,小丫头自是会有些惧怕。但这般嗫嚅的模样却并不寻常。

    苏念奴微微思索了一阵,望向贺兰俞,直言道:“娘,是您要我留在云府的?”

    贺兰俞皱了皱眉,抿唇并不答话。她心中有气,却不舍得对着自己女儿生怒。

    “为何?”苏念奴对待亲近之人向来不爱弯弯绕绕,“你厌恶将军?”

    “我为何不该厌恶他?”贺兰俞绷着脸,“他既敢纳你做妾,就该明白我会厌恶他。”

    苏念奴微怔,倒是不曾想起此事来。

    “将军是很好的人。”她虚弱地笑了笑,朝母亲解释,“虽是为妾,却不曾待薄我半分。娘亲若是与他接触过,定会喜欢他的。”

    可贺兰俞与苏与安一样,是个认死理的人,自然也不会听从苏念奴的话。

    苏念奴是她所出,作为母亲自然是对她的性情十分了解。望着她周身的伤痛,贺兰俞更笃定她不过是在欺骗自己。

    “东西我已差人泅嫣去取了。” 贺兰俞冷眼看着她,油盐不进地补充道,“他若当真是个好人,就当把东西送来。”

    苏念奴有些想不明白:“何物?”

    贺兰俞瞪了她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语气已然含怒:“放妾书!难道你当真想继续在他家中做个妾室不成?”

    他们苏家以往是没人,如今自是没有让她沦落做妾的道理。

    苏念奴愣了一瞬,有些意外于母亲如此紧迫的姿态。思索了一会儿后,方对她道:“此事,还是日后再与将军商议过再......”

    “月奴!”贺兰俞高声叫唤她,惹得苏念奴发怔。只见她双眸含泪,面色有着难掩的痛楚与悲哀,“你父亲的罪,很快便要洗清了,你不必再如此受辱了。”

    贺兰俞心知她有许多事情心有牵挂,于己身之事反而常常被她抛诸脑后。可她是苏念奴的母亲,必然是事事把她放在第一位的。她不在意之事,便让她这个做母亲的来在意。

    她不等苏念奴答话,已自顾自话地续道:“先前是娘亲未能尽责照顾好你和与安,一人苟且偷生至今,只能在霸柳得知你被囚于官奴所受辱,听人说你沦为他人妾,成了世人唾弃之人。可如今娘亲已回到你身边,日后定然不会再让你受苦。此事我已禀告陛下,陛下也是同意了让威远将军放妾的。他若是敢不放妾,娘亲便请陛下亲自下诏。届时他的脸面更挂不住。所以,你不必再委曲求全,也不必再欺瞒着娘亲,强作无事。”

    贺兰俞作为一个母亲,实在是难以接受苏念奴沦为他人妾哪怕多一日。

    这是她悉心养大的女儿,如今不仅曾落入烟花之地,更是成了他人妾室。

    即便过去陈逊已多次对她承诺,无论是在官奴所还是将军府,并不曾有人真正欺辱过苏念奴。但她怎能因着一句承诺便放下心来?

    因此她要立刻把苏念奴带离将军府,越快越好。若非那官奴所已被冬日的一场火灾烧尽了,她也非要提刀去杀了莫如玉,一把火烧尽了不可。

    过去是被皇帝困着而被迫冷眼旁观。现如今,谁也拦不得她把女儿带走。

    苏念奴望着满脸是泪的贺兰俞,心尖也不由得发起颤来。

    即便她很想告诉母亲,自己并未有多委屈,娘亲不必为自己心忧。可话到嘴边,却哽咽着无法吐露而出。

    她无法开口。

    以母亲的性情,被困在霸柳的日子定是很痛苦的。痛苦于自己只能枯坐着,等着京城定局之日的到来。而她的儿女却在这段期间受了这样多的苦。

    她在许多时候甚至要忘了,自己失去了父亲的同时,母亲也失去了她挚爱之人。普天之下,母亲仅剩下她和与安了。

    作为一个母亲,内心该有多么的煎熬与苦痛?苏念奴难以想象。

    因此即便这有所违背苏念奴的意愿,她还是默许了母亲的决定。

    她轻轻勾过贺兰俞的手攥紧,泪也簌簌落下,轻声道:“都听您的。您别害怕,一切都过去了,日后都会好的。”

章节目录

白月光与我有杀父之仇却成了我妾室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辞晏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辞晏并收藏白月光与我有杀父之仇却成了我妾室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