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无光的床榻之间,唯有窗外呼啸的寒风不断,敲得雕窗微微细响。

    可骤停的心让一切静止,世间一切的纷扰似乎都抵不过怀中人盈盈笑着的一句话。

    她说是一样的。

    赵破奴僵在了原地,微微收缩双瞳直愣愣地盯着纱帐,感觉眼前变得模糊。

    苏念奴未能如愿听见他说话,不禁皱眉,双手又收紧了些许,声音软糯似媚,与上回生病时如出一辙:“我是在说,我对你有情。”

    赵破奴垂着眼,竭力压下胸膛几欲跳出的心脏震动,颤着声线问:“你当真想清楚了?还是如今尚未清醒,待明日睡醒了......”

    苏念奴不愿听他再说这种妄自菲薄的话,干脆把他垂着的手臂搭在自己的后腰,语气不满:“我先前说过的,这种情况,你应该直接回应。”

    她期待着他也能紧紧搂着自己,对自己说些柔情的话。而非怯懦地希望自己把话重复又重复。

    与平日清冷的她不同,此时她娇纵得不像话,在赵破奴耳边嘟囔的声音还时不时碰着他的耳垂,一下又一下,比春日垂柳拂水还要痒。

    贴在她腰间的大手热得滚烫,粗粝地手掌微微一张便能握着她柔软的腰肢,然他只是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垂着的眼眉难辨思绪。

    回应什么?他艰难地回想她说过的话,忆起了那次在说这话以前,他们在做何事。

    是世上,唯有最亲密之人,方能做之事。也是他此刻,最渴望做之事。

    于是他终于微微侧过脸,鼻梁擦过她冰凉的细发,闻着清淡的发香,哑声顺从:“好。”

    苏念奴微微勾起唇来,尚未来得及说话,下一刻就被赵破奴猛然发力的手箍住了细腰,整个人因他的酷烈举动而完全扑向了他。

    她那瘦削的身躯自是压不住赵破奴的,可他却顺着她的重量而后仰,任由她整个人跌落自己怀中。

    “咚”的一声,赵破奴整个人躺在了地上。

    苏念奴趴在上面,吃惊于他骤然强悍的气息,惊慌失措地撑起身体,下意识看向他时,撞上了一双炽热的眼眸。

    他的手仍在紧紧箍着她的腰,导致她只能微微与他推开些许距离。而正正是这样的距离,才能令她在这样的漆黑的光线中清晰地看见了他眸中完全的阴戾与欲望。

    苏念奴蠕了蠕唇,想喊他的名字。

    他却猛然擒住了她的后脑,在她尚未反应过来时就抱着转换了上下位置。

    下一刻,热烈且滚烫的吻如潮水般汹涌而至。

    阔别长久的思念,劫后余生的庆幸,被一切尘埃落定后猝然而至为她求放妾书的泅嫣而隔断拖延了这样久。

    直至这一刻,赵破奴才感觉自己从王蕊插向自己心胸的刀下活了过来。炙热的夏,萧瑟的秋,寒凉的冬。他疼痛的胸口已经历了如此酷烈的煎熬,终于在这刻得到了春雨的滋润,艰难喘息。

    她的唇很软,比他吃过任何的糕点要甜。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努力又生涩地回应着自己毫无保留的吻。

    她洁白的脸,璀璨的眸,细柔的发,她的一切,此时此刻被他所拥有。

    城墙之下,那坠落的明月并非是梦,最终确实跌落在了他的怀中。

    她是他的,无人可指染。

    心中越是想,动作就更狠厉。他的吻勾缠着苏念奴仰头,逼迫着她与自己沉沦共舞,狂烈得令人难以招架。

    苏念奴过去虽知他每每亲吻时有些粗鲁,却是头一回见他这样蛮横,甚至连她皱眉推拒也被忽视,直至她感觉自己几乎要窒息了,鼻腔微弱地哼唧了两声,才因他的退开而得到喘息。

    她剧烈地喘着气,双眸沾染了水汽,含怒地瞪着他。

    而赵破奴只是盯着她的唇瞧。

    粗粝的手指在她被吻疼的唇上轻轻摩挲,似是要感受仍余留其中的触感与残温。平日里淡薄绯色成了浓艳的红,气色比起方才要好了许多。

    他的手指很是滚烫,粗粝的拇指停留在她的唇角,不断摩挲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念奴好不容易匀过气来,见他神色有些异样,咬了咬唇,低声道:“我想看看你。”

    赵破奴回过神,自然不会拒绝她的要求,拉着她起身后去燃起了烛灯。

    屋内一时间亮起,他的脸才终于清晰了起来。

    苏念奴微微侧过身避他,去寻放在床边的面纱,嘴上喃喃着:“我的脸如今不太好,还是挡一挡,以免吓着你。”

    尽管她并未觉得脸上的伤又多大影响,但女为悦己者容,她终归还是害怕自己的模样在赵破奴眼中不好看。

    可赵破奴却皱了皱眉。他的夜视能力很好,这些天早就看清楚了她脸上的伤疤,怎么可能会被吓着。

    他上前攥住了她的手,却在此时摸出了粗粝的触感,不由低头去看。

    在他出征前,那双干净柔软的手上,本是葱白一样纤细的手指,覆上了一层薄薄的茧。上面还有一些细微的疤痕,还有被火灼过的痕迹。

    赶回洛京那日,他一心只牵挂着她肩头的伤口,加之宫中的叛军需要他去处置,所以并未仔细察觉她其他的伤。

    可如今俨然经历了两季,她的手仍然痕迹斑斑,足见那时的她受了多少的苦。

    他反复查看她的手,脸上的神色越发冷戾起来。

    苏念奴手指微微蜷了蜷,想要缩回去却被抓紧。

    “我帮你上药。”赵破奴抬起眼,目光磊落地落在她的脸上,触及她脸颊的那道伤痕时微微一顿,忍着怒意低声说,“净言的药很管用,很快就会好的。”

    他说话的声音很是喑哑,低沉地在苏念奴的耳边回荡,有着别样的欲望。

    苏念奴微微思索了一阵,突然明白了过来:“我近来发现它似乎淡了一些,是你每日夜里来为我上药了?”

    赵破奴只是拉着她坐在床榻上,为她勾了勾耳边垂落的细发,并不说话。

    苏念奴见状,哪能不明白他是在默认。于是无奈地盯着他的脸,任由他为自己上药。

    他的药膏有些清凉,赵破奴怕冻着她,先是自己放在手背揉热了些,才轻轻抹到她的脸上。粗粝的指腹分明粗野,但在触及她的肌肤时却很是温柔。

    “动作这样轻,怪不得我半点不曾察觉。”苏念奴有些气愤地嘟囔,接着又说,“净言曾与我说,你是个闷葫芦,不太会说话。我先前还觉着是她不理解你,如今倒是信了。你确实是个闷葫芦。”

    赵破奴听着她的抱怨,手上动作顿了顿,神色沉了些许,闷声道:“我日后改。”

    他并非不会说话,只是对着她,总觉说什么都不对。许多时候斟酌良久,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回应她。

    苏念奴满意地点了点头,但也只是轻盈地笑了一下:“倒也无妨。你为我做这样多,少说一些也应当。我来说便好。”

    她最怕他又退缩,担忧自己不得她欢喜。愿意改自是很好,但不改也无甚不好的。只要确认他心中有她就够了。

    “我会改的。”赵破奴轻轻摇头,如狼的眼眸盯着她的,认真答道,“只要是你欢喜,我都会改。”

    苏念奴微怔,在恍惚间想起了他曾说过,自己无处不好。

    当时的她只以为是情到浓时的情话罢了。即便是最亲近与敬重之人,在苏念奴眼中也并非是完人一个。这世上又怎会可能,有人完全喜爱另一个人呢?又怎会有人,甘愿为了得到别人的喜爱,而改变从另一个人的模样?

    这不是苏念奴要的。

    她拉过赵破奴的手,黑白分明的眼也染上了万分的认真:“我只是希望你能把心中的想法告诉我。你总把心事闷着,我便只能靠自己揣测你所想。我会常常担忧,是否自己做得不对,是否你并非真心实意地喜欢我,是否只有我在一厢情愿。”

    她垂眉咬了咬唇,对近来自己的思虑都诉之于他:“赵破奴,我非是你口中那天上挂着的明月,我也会忧虑,会担忧,会害怕,你其实并不喜欢我。”

    赵破奴双眸微微一缩。灯色之下,她的脸微微敛着,微颤的眼睫似是欲飞的蝶,彷徨地停在她的眼眸之上,依旧无妨掩藏她的少女心事。

    所谓情爱,是世上最令人困扰之事。能令一世傲然的高令茹进退失据,也能令一贯淡然的苏念奴思前想后。

    赵破奴抬手抚上她的脸颊,逼迫她抬眸看向自己。一滴泪顺势落下,映得眸色清清若水,似是水镜般透静。委屈,埋怨,柔弱的一双眼,蕴含更多的,是她全然倾慕眼前人的热烈。如此不加以掩饰地暴露在了赵破奴面前。

    他用粗粝的拇指轻轻擦了擦她的眼下,泪迹顺着动作被拭去,仿似雁过,不再留痕。

    屋内一时静了,落针可闻。

    “我喜欢。”他终于坦然地承认自己的感情,而非做一个令她难过的懦夫,“自七年前,在遥处望着你对镇国公笑时,我就喜欢你。”

    苏念奴眨了眨眼,一时间忘了说话。

    “后来我入伍,每个日夜都在想,若我立了功业回洛京时,你可会对我这样笑。”赵破奴轻声续道,“我希望你只对我笑。像那日在城门对镇国公笑一样。”

    苏念奴盯着他的脸,蜜色的肌肤在灯色下如同埋入阴翳,可双眸却是这样坚定,毫无躲避。

    她感觉自己的心在此刻软成了一滩泥,分明想说些什么,又感觉自己说什么都不合适。

    “是我太愚笨了。”她突然低声喃喃,轻盈仿似蚊呐。

    当时她初初入府,步步谨慎,生怕错言一字便万劫不复。就在如此境况下,他依然愿意去信自己全然无辜,甚至私下为自己重新修缮将军府;即便是受身边所有人质疑,也甘愿与自己站在一起歃血作誓,信任父亲并非叛国之徒。

    一句我信,一道伤痕,是赵破奴抛弃了世人眼中一切错对,付诸真心的信任。

    这俨然已是他的告白,他的倾慕。是她不够信任,才会猜忌他的感情。

    苏念奴觉得自己做了错事,心中怀有愧疚地抿了抿唇:“这些日子,我让你难过了,是不是?”

    赵破奴意外于她的回应,明显地顿了顿,下意识想摇头。

    可苏念奴却直勾勾地望着他,不允许他沉默。

    他犹豫了一阵,沙哑地开口问:“狼牙,你为何要还我?”

    苏念奴一怔,颇有些恍然。

    赵破奴从自己的手臂处将缠绕了几圈的狼牙项链重新取了下来:“这枚狼牙,虽然简陋,却护佑了我许久。我希望它也能护佑你。”

    苏念奴垂头去看,莹白的一截齿尖,兜兜转转,又落回了她的手中。可她又扯过他的手,再次缠绕回他的手臂中:“我不能要。”

    她抬起眼,从不曾虔诚看神鬼的眼中透着极其执着的认真:“它不该护佑我,而是应该护佑你。”

    苏念奴抓着他的手腕,语气不容他拒绝:“我不想再看见你躺在病榻上了。当时把它还给你时,我请求过它护佑你,所以你醒了。日后,它也会继续护佑你每次平安归来见我。”

    赵破奴看出了她的坚持,便也作罢。横竖这种粗俗之物,本就配不上她。

    “那你喜欢什么?”他轻声问,心中决意即便是银河天星也要为她摘来。

    苏念奴侧了侧脑袋,想了一阵,方认真道:“你呀。”

    她的双眸熠熠生光,璀璨且专注地望着他,令赵破奴生出了要逃的想法。可他的双脚却一直钉在原地,不舍挪动半步。

    哪怕每回都无法招架,但说到底,他心中还是很愿意听她说这些话的。

    他抬起手,轻轻摩挲着苏念奴的脸颊,神色缱绻,极其轻,仿若无痕地笑了一下。

    然后俯下身,万分珍视地把吻落在了她的眉心。

    她总能如此,让人毫无防备地被攻破心房。

    轻轻一句话,就把他冷硬的心肠熨得无比柔软。

章节目录

白月光与我有杀父之仇却成了我妾室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辞晏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辞晏并收藏白月光与我有杀父之仇却成了我妾室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