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本与上药与笨蛋
夏日炎炎，火力全开的太阳平等地扫射下面的每一个生物。只有被贝利吊着的送报鸟还精神十足，收钱的动作快得几乎要看不清。
“哟～怎么不再外面多转两圈？”马尔科问。
相较于出门就拿了份报纸、回来后又继续伏案对账的奎妮，新上任的大管家马尔科反倒要悠闲得多，他正躺在摇椅上晃悠，旁边的小几还摆着一杯加了冰块的朗姆酒——这在酷热的夏日里简直就是至高无上的享受。
“去外面干什么，等着被晒成干吗？”奎妮回答得有气无力。
哪怕脚臭酒点燃了海贼们的讲卫生之魂，但也不能指望莫比迪克号能顺利过渡到全·清洁时代。在太阳这个天然烤箱的加持下，男人身上的臭汗味、海水的咸腥气和越发浓烈的熟桐油味混杂成一记恶毒的老拳，逮着人的鼻子就是一顿狂殴。连暴风雨天气也能把自己焊在王座上的白胡子都选择回房间躲闲，更不要提奎妮这个嗅觉也很灵敏的魔女了。
在□□的痛苦面前，看报表看得头晕脑胀只能算是最低级的精神攻击。
“为什么这个月的开支又多了那么多？”奎妮握着笔的手一顿，后又一笔一划地把算好的数字填上去，就是字迹差点要穿透纸背。“淡水和果蔬就不用提了，为什么香肠和熏肉需要买这么多，啊？上个月的时候这玩意不是才买了小半年的量，你们的胃难道是无底洞吗？”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最近招待了几个海贼团，又收了多少新人？哦——还有两周前又上岸跟岛民开了一次大宴会来着。”马尔科提醒道，手上把报纸抖得“哗哗”响。“还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说一下，等到下一座岛的时候我们又要在水果这一项上大花一笔。”
“因为天气太热，大家都想吃点有味道的东西，这样一来岛民便会把价格抬起来。”
“还有呢？”
“我们又要漂一段时间？去哪？”
“唔……老爹想去和之国看看，虽然以藏憋在心里不说，但大家都知道他很担心自己的故乡。”
“但是以藏不是说自己要留在船上等人吗？他能同意？”
“回趟老家看看有什么不行的？”马尔科轻轻晃了晃酒杯，冰块与杯壁碰撞出清脆的声音，“大不了他守船，我们跑下去玩咯？”
“啊……”奎妮露出了犹豫的神色，“可是前不久乙姬托人来问我什么时候再去鱼人岛哎，她说她想见一见我。”
“那你就去一趟鱼人岛嘛，可以让那缪尔跟你一起去，他也好久没回家了。”马尔科给她提建议，“等御田返航以后，我们还可以再一块去和之国啊，说不定那时候会更热闹一些yoi。”
毕竟是统治和之国的大名回国了嘛。
“没准会有更盛大的祭典，或许以藏还会当众献舞……哎呀，御田那家伙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马尔科的话语间透露着向往。
“你要是想看，以藏现在也能给你跳，前提是他同意。”
“你不懂——跳舞这种事情只有人多才好玩，只有几个人看没意思。”马尔科仰头看向头顶的木板，似是陷入了回忆，“以前我们上岸的时候，还会跟岛上的居民一起开篝火晚会，大家围在一起又唱又跳，闹腾了一个晚上，困了就直接睡在地上，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还有不少人感冒了呢……仔细想想，这好像都是特别久远的事了。”
在大海贼时代开始之前，他们白胡子海贼团每天不是在打架就是在打架的路上，过得可刺激了，衬着难得的宴会休息都显得特别有滋有味。可等罗杰死了，老爹成了海上一霸，这片大海反倒有些空荡起来，海风只是静静地吹，再也没给他们送过像样的战斗号角。
奎妮上船太晚，对于过去的事情插不上话，但她并不想看到马尔科露出这份空茫的神情。
“你要是闲得无聊的话可以帮我看账本。”奎妮刻意把手里的合订本翻得“哗哗”响。
“我才不要，那是你的活。”马尔科回过神来，果断拒绝。“我没把我的活赖给你，这就已经是我为数不多的仁慈了yoi。再说了，你不趁着现在熟悉这些事务，难道还要等到出海了再学吗？”
“等出海了，我就只负责把酒和钱运回来，别的事情你才管不到我！”奎妮赌气道。
她不仅要定期统计莫比迪克号的日用开支，还需要解读、分析这些数据背后的含义:如何通过所需的淡水来看出船上的人员流动？药物的采买是为了备战、修养还是日常储备？能否通过购入的食物和酒水来分析并规划海贼团的航行路线？
除了每天雷打不动的体术训练，她还要学习看海图、掌舵、分析情报、丛林求生以及掌握简单的包扎技巧。
奎妮怀疑马尔科是把他自己的那一套照搬过来了，美其名曰“孩子要有一个快乐的童年”。
“老爹不会同意的。就算老爹同意，我也会让老爹不同意的yoi。”马尔科不紧不慢地说出了相当可怕的话，“一个海贼团的风格是跟着船长走的。老爹管儿女，哥哥管妹妹，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你就是想拉我下水帮你分担工作对吧？说得那么花里胡哨的！”
“如果你要是能把别人坑来帮我，我也不介意让你溜出我的手掌心yoi。”马尔科看得很开。
“如果要是有这样的倒霉蛋，你早就把人坑来了，还轮得到我？”奎妮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我看拉克约和佛萨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逮着一个靠谱的小年轻，又可以让他管个十年二十年的事，解放了，好耶！
“所以我每天都在期待有可靠的新人加入啊。”马尔科坦诚道，“再这样下去，我要是什么都管，迟早会累趴下的。”
白胡子本人是个乐于为别人撑伞的性子，白胡子海贼团又好仁义，重亲情，不欺凌弱小，名声可比其他大海贼要好太多了，因此无论是地盘还是下属都扩张得特别快。但与此同时，管理的难度也大幅度提升。
奎妮默认良久。
然后她毫不客气地说:“没办法，可能你是天生保姆命吧。不过既然把妹妹坑了，那兄弟也一定不要放过哦。”
“这还用得着你教？”马尔科把双手枕在脑后，闭上双眼，“老爹之前说要扩大番队规模，这事估计快要宣布了。到时候把事情往下面分一分，大家都能松口气。”
“那我之后要向谁汇报？”
“我。”
懂了。大权在握的保姆。
奎妮把批注好的备份账本整理好，塞进抽屉。
“其实按照普遍的说法，往往是母亲或者长姐这样的角色来管理一个大家庭的杂事。”她突然开口说道。
马尔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能砸过去的只有手边的玻璃杯和脚上穿的拖鞋。
他只好屈尊过去亲自去揍人。
直到傍晚的时候，天空才肯给这世间施舍一点凉意，强行将太阳拉进云层做的被窝里。从中午就上了岛的海贼们也终于回到船上。
好消息是岛民愿意将水果打五折卖给他们。
坏消息是高温引发的山火把岛上的果树烧了八成，能交易的水果压根不够。
“算了，实在不行就再去别的地方补给吧。”以藏把两只袖子用绳子扎了起来，正拼命给自己扇风。他帮着岛民扑了一个下午的火，脸上沾了灰，原本梳得整齐的发髻也微微散开，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狼狈。
奎妮眼尖地看见他手臂上有被燎伤的痕迹，直接抢过马尔科手上提着的医药箱，不由分说地就给他包扎。
这把马尔科整成了微酸:“这丫头怎么这么心疼你啊？”
“你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而不是一味地去羡慕别人。”以藏随口答道，然后在后者“是她一直在讲我的坏话！”的辩驳声中看向奎妮:“用碘酒消毒就可以了，这点小伤没必要用上绷带吧？”
“不可以。烧起来的火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奎妮坚决地把他的手臂缠起来，“万一你感染了怎么办？搞不好就要截肢了。”
“哇！截肢——！好恐怖哦！”马尔科故意一惊一乍。
“滚一边去。”以藏伸出完好无损的另一只手把马尔科的脑袋推开。
“那你等下也给那缪尔他们看看，他们比我冲在更前面。”
鲨鱼鱼人挠挠脑袋，“其实我觉得我也没什么事……我引水还是很方便的，不会伤到自己。”
用鱼人柔术拿来灭火，也是很因地制宜了。
“那也不行，烧伤很麻烦的！”奎妮前所未有地严厉。“你们等我一会，我马上就好。”
她手指翻飞，快速地把绷带打好结，才走向那缪尔。
“好了，把头低下来给我看看。”奎妮提着药箱吩咐道。
那缪尔只好照办。不仅仅是脸，凡是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要经她检查一遍才算过关。
“看见没有——多么严厉，都管到自己哥哥头上了。”马尔科啧啧感叹道。
“这不还是跟你学的？上梁不正下梁歪。”以藏摸了摸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臂，觉得确实还是包扎了舒服一点。
他重新放下衣袖，又变成了那个风姿绰约的武士。
“喂，你在看什么呢？”
“唔，你有没有觉得……奎妮那丫头长大了啊。她什么时候这么高了？”马尔科看着正用绷带把那缪尔捆起来的奎妮若有所思。
“我老感觉她才这么点大。”他比划了一下，正是他大腿的位置。
“你看，你被奎妮讨厌是很正常的事。”以藏看了他一眼。“你天天跟她粘在一块你还不知道她长高了吗？”
“多高了？”
“一米六几。”以藏想了想，“她的裙子又要买新的了。”
“果然还是要隔开距离才能感知到人的成长啊。”
“放心吧，她明年就出海了，到时候你就是想管也管不到她。”以藏的话一针见血。
“你这家伙真讨厌啊，净说一些我不想听的话。”马尔科拍了拍盘坐起来的大腿，“老爹打算去和之国一趟，这事你知道了吗？”
“我现在知道了。”以藏掏出手枪，用衣袖一点点擦拭。
“没什么想说的？”
“说什么？哦。知道了。行了吗？”
“切……不好玩。”马尔科失望地撇撇嘴。
“我猜老爹他是馋和之国的酒了，不然也不会突发奇想要回去。”
“……我回去请老爹喝酒。”
“得了吧，老爹的酒量——你要是真请你就破产了。”
马尔科支在大腿上的手撑着头，他露出了一个贱兮兮的笑容，并且开始宣传他的“以藏守船”论:“哎——我还以为你不打算上岸了呢？”
以藏擦枪的手顿了顿，“我为什么不上岸？我回家——天经地义的事！”
哦哟，也不知道之前是谁拧巴得不行，连吃个饭都愁眉苦脸的。
不过马尔科自诩是个善解人意的混蛋，还不打算直接揭露同伴的伪装。
“我可是跟奎妮夸下了海口，说你可以在祭典上献舞，用实力抢走所有人的风头，你到时候可别掉链子让我丢脸啊。”
“我可没答应，要跳你自己跳去。”以藏嘴上是拒绝了，可过了三秒，他又状似无意地问:“奎妮也要去啊？没别的意思，我就问问。”
“不好意思啊，她不去，乙姬王妃要找她来着。”马尔科满意地看着以藏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这小子，还嫩着呢，他心想。
“都说了，我们三个要一起去一次和之国，所以下次带上她就好了。这有什么难的？”
“……你说得对啊。”以藏抬头看向天空。月亮已经爬上了云端，清濛濛的月光在海面上撒下一层纱，海浪动，月纱便也跟着起伏。大号的帆船轻轻晃动，但和故乡一样令人心安。
“祭典很热闹的。关东煮很好吃，金平糖、苹果糖也可以试试，反正你们牙齿好。酒的话——你们两个我就请客了。”他说。“等回去的时候，我带你们去玩啊。”
“好啊，我最喜欢白吃白喝了yoi～”马尔科回答。
“冲你这句话，我就不请你了。”
“哎——小气鬼！”
“……我是不是很软弱？一天天的不是想着回去就是想着在海上漂泊，心一点也安定不下来。”以藏自嘲地笑笑，“果然我还是修行得不够啊。”
“说什么呢——有家可回不是很好吗？”马尔科也抬头望向天上的的月亮，月光柔和了他脸上的轮廓。“想留就留，想走就走，你可是个海贼啊，想干什么不行？”
“这点你倒是得多和御田学学，你看他，脑子一热就去行动，什么时候都不会后悔。”
“……总感觉你的夸赞很微妙呢。”
“是吗？那一定是因为他是个笨蛋吧！”马尔科哈哈大笑起来，“就像奎妮说的那样——笨蛋永不过时嘛！”
“说起来，你最近是不是管奎妮管得太严了点，我见你一有空就把她关进房间里看账本。”
“耶？不继续心理修行的话题了吗？”
“闭嘴吧你！”以藏颇有些恼羞成怒。但思及眼前这家伙跟其他人一样是切切实实地在为自己担心，他就不由得软了语气:“我已经决定了，不论未来是什么结果，我都会坦然面对的。”
“我不会再软弱了。”
“别这么说啊，同伴就是可以依靠的人yoi。”马尔科没办法说以藏直觉性的不安是在胡思乱想，也没有那个自信敢打包票说他那遥远的故土和主君一定都安然无恙。
唉，要是他们也都是笨蛋就好了。笨蛋就不会迷茫，笨蛋永远坚定。
“你要相信御田那家伙啊，他可能折腾着呢。”他干巴巴地安慰道。”
“这还需要你说？御田大人的顽强谁都知道。”以藏不再保持背对的姿势，他转过身来直面马尔科。
“所以说——你真要把奎妮培养成第二个你？”
“我倒是想啊，但你看她那个脑子，除了酒还能装得下别的么？”马尔科示意他去看那个把酒桶滚出来塞给那缪尔的小鬼，“她实力还得再提一提，又依赖喜好做事——唉，我现在都不求别的了，我就只希望她心里有我，不让我累死就行了。”
又是这种很微妙的感觉。以藏皱起眉头，他难道是那种心眼比线还细的人吗？为什么总是有奇怪的感觉？
“你是不是对奎妮是特别的？”以藏问得坦坦荡荡，“你也别问我为什么这么想，反正是感觉，直觉。”
“……那你还有点厉害哦。”
“……你真这么想？”以藏掐了下指尖，试图让自己的大脑变得更敏捷一点。“当然，这也不犯法，不值得吊死你。”
“不知道，现在不知道。”马尔科回答得很坦然，“我觉得可能是习惯了一直管她，或许过段时间我就不想管了，她爱干嘛干嘛去。”
“……你之前不是还觉得她没长大来着？”
“啊……怎么说呢……”马尔科挠挠头，努力组织措辞:“我好像很难想象她跟我说拜拜的样子……大概类似于——她永远会飞回家、然后我在家等她这种？什么啊……应该就是不想分家吧，这很正常吧？”
“嗯，就是这样，应该是我管太多了所产生的习惯。”他强调道。“你别提醒我啊，千万别提醒我，让我自己想想。”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压根不想管你？”
有没有可能——你的脑子已经先一步定型了但你还不知道？
“那你也别说什么吊死我之类的话，怪吓人的。”马尔科搓了搓手臂，夜间有点凉了。
“……妈的，你滚蛋吧！”以藏骂骂咧咧地自己走了。
“哟～怎么不再外面多转两圈？”马尔科问。
相较于出门就拿了份报纸、回来后又继续伏案对账的奎妮，新上任的大管家马尔科反倒要悠闲得多，他正躺在摇椅上晃悠，旁边的小几还摆着一杯加了冰块的朗姆酒——这在酷热的夏日里简直就是至高无上的享受。
“去外面干什么，等着被晒成干吗？”奎妮回答得有气无力。
哪怕脚臭酒点燃了海贼们的讲卫生之魂，但也不能指望莫比迪克号能顺利过渡到全·清洁时代。在太阳这个天然烤箱的加持下，男人身上的臭汗味、海水的咸腥气和越发浓烈的熟桐油味混杂成一记恶毒的老拳，逮着人的鼻子就是一顿狂殴。连暴风雨天气也能把自己焊在王座上的白胡子都选择回房间躲闲，更不要提奎妮这个嗅觉也很灵敏的魔女了。
在□□的痛苦面前，看报表看得头晕脑胀只能算是最低级的精神攻击。
“为什么这个月的开支又多了那么多？”奎妮握着笔的手一顿，后又一笔一划地把算好的数字填上去，就是字迹差点要穿透纸背。“淡水和果蔬就不用提了，为什么香肠和熏肉需要买这么多，啊？上个月的时候这玩意不是才买了小半年的量，你们的胃难道是无底洞吗？”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最近招待了几个海贼团，又收了多少新人？哦——还有两周前又上岸跟岛民开了一次大宴会来着。”马尔科提醒道，手上把报纸抖得“哗哗”响。“还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说一下，等到下一座岛的时候我们又要在水果这一项上大花一笔。”
“因为天气太热，大家都想吃点有味道的东西，这样一来岛民便会把价格抬起来。”
“还有呢？”
“我们又要漂一段时间？去哪？”
“唔……老爹想去和之国看看，虽然以藏憋在心里不说，但大家都知道他很担心自己的故乡。”
“但是以藏不是说自己要留在船上等人吗？他能同意？”
“回趟老家看看有什么不行的？”马尔科轻轻晃了晃酒杯，冰块与杯壁碰撞出清脆的声音，“大不了他守船，我们跑下去玩咯？”
“啊……”奎妮露出了犹豫的神色，“可是前不久乙姬托人来问我什么时候再去鱼人岛哎，她说她想见一见我。”
“那你就去一趟鱼人岛嘛，可以让那缪尔跟你一起去，他也好久没回家了。”马尔科给她提建议，“等御田返航以后，我们还可以再一块去和之国啊，说不定那时候会更热闹一些yoi。”
毕竟是统治和之国的大名回国了嘛。
“没准会有更盛大的祭典，或许以藏还会当众献舞……哎呀，御田那家伙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马尔科的话语间透露着向往。
“你要是想看，以藏现在也能给你跳，前提是他同意。”
“你不懂——跳舞这种事情只有人多才好玩，只有几个人看没意思。”马尔科仰头看向头顶的木板，似是陷入了回忆，“以前我们上岸的时候，还会跟岛上的居民一起开篝火晚会，大家围在一起又唱又跳，闹腾了一个晚上，困了就直接睡在地上，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还有不少人感冒了呢……仔细想想，这好像都是特别久远的事了。”
在大海贼时代开始之前，他们白胡子海贼团每天不是在打架就是在打架的路上，过得可刺激了，衬着难得的宴会休息都显得特别有滋有味。可等罗杰死了，老爹成了海上一霸，这片大海反倒有些空荡起来，海风只是静静地吹，再也没给他们送过像样的战斗号角。
奎妮上船太晚，对于过去的事情插不上话，但她并不想看到马尔科露出这份空茫的神情。
“你要是闲得无聊的话可以帮我看账本。”奎妮刻意把手里的合订本翻得“哗哗”响。
“我才不要，那是你的活。”马尔科回过神来，果断拒绝。“我没把我的活赖给你，这就已经是我为数不多的仁慈了yoi。再说了，你不趁着现在熟悉这些事务，难道还要等到出海了再学吗？”
“等出海了，我就只负责把酒和钱运回来，别的事情你才管不到我！”奎妮赌气道。
她不仅要定期统计莫比迪克号的日用开支，还需要解读、分析这些数据背后的含义:如何通过所需的淡水来看出船上的人员流动？药物的采买是为了备战、修养还是日常储备？能否通过购入的食物和酒水来分析并规划海贼团的航行路线？
除了每天雷打不动的体术训练，她还要学习看海图、掌舵、分析情报、丛林求生以及掌握简单的包扎技巧。
奎妮怀疑马尔科是把他自己的那一套照搬过来了，美其名曰“孩子要有一个快乐的童年”。
“老爹不会同意的。就算老爹同意，我也会让老爹不同意的yoi。”马尔科不紧不慢地说出了相当可怕的话，“一个海贼团的风格是跟着船长走的。老爹管儿女，哥哥管妹妹，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你就是想拉我下水帮你分担工作对吧？说得那么花里胡哨的！”
“如果你要是能把别人坑来帮我，我也不介意让你溜出我的手掌心yoi。”马尔科看得很开。
“如果要是有这样的倒霉蛋，你早就把人坑来了，还轮得到我？”奎妮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我看拉克约和佛萨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逮着一个靠谱的小年轻，又可以让他管个十年二十年的事，解放了，好耶！
“所以我每天都在期待有可靠的新人加入啊。”马尔科坦诚道，“再这样下去，我要是什么都管，迟早会累趴下的。”
白胡子本人是个乐于为别人撑伞的性子，白胡子海贼团又好仁义，重亲情，不欺凌弱小，名声可比其他大海贼要好太多了，因此无论是地盘还是下属都扩张得特别快。但与此同时，管理的难度也大幅度提升。
奎妮默认良久。
然后她毫不客气地说:“没办法，可能你是天生保姆命吧。不过既然把妹妹坑了，那兄弟也一定不要放过哦。”
“这还用得着你教？”马尔科把双手枕在脑后，闭上双眼，“老爹之前说要扩大番队规模，这事估计快要宣布了。到时候把事情往下面分一分，大家都能松口气。”
“那我之后要向谁汇报？”
“我。”
懂了。大权在握的保姆。
奎妮把批注好的备份账本整理好，塞进抽屉。
“其实按照普遍的说法，往往是母亲或者长姐这样的角色来管理一个大家庭的杂事。”她突然开口说道。
马尔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能砸过去的只有手边的玻璃杯和脚上穿的拖鞋。
他只好屈尊过去亲自去揍人。
直到傍晚的时候，天空才肯给这世间施舍一点凉意，强行将太阳拉进云层做的被窝里。从中午就上了岛的海贼们也终于回到船上。
好消息是岛民愿意将水果打五折卖给他们。
坏消息是高温引发的山火把岛上的果树烧了八成，能交易的水果压根不够。
“算了，实在不行就再去别的地方补给吧。”以藏把两只袖子用绳子扎了起来，正拼命给自己扇风。他帮着岛民扑了一个下午的火，脸上沾了灰，原本梳得整齐的发髻也微微散开，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狼狈。
奎妮眼尖地看见他手臂上有被燎伤的痕迹，直接抢过马尔科手上提着的医药箱，不由分说地就给他包扎。
这把马尔科整成了微酸:“这丫头怎么这么心疼你啊？”
“你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而不是一味地去羡慕别人。”以藏随口答道，然后在后者“是她一直在讲我的坏话！”的辩驳声中看向奎妮:“用碘酒消毒就可以了，这点小伤没必要用上绷带吧？”
“不可以。烧起来的火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奎妮坚决地把他的手臂缠起来，“万一你感染了怎么办？搞不好就要截肢了。”
“哇！截肢——！好恐怖哦！”马尔科故意一惊一乍。
“滚一边去。”以藏伸出完好无损的另一只手把马尔科的脑袋推开。
“那你等下也给那缪尔他们看看，他们比我冲在更前面。”
鲨鱼鱼人挠挠脑袋，“其实我觉得我也没什么事……我引水还是很方便的，不会伤到自己。”
用鱼人柔术拿来灭火，也是很因地制宜了。
“那也不行，烧伤很麻烦的！”奎妮前所未有地严厉。“你们等我一会，我马上就好。”
她手指翻飞，快速地把绷带打好结，才走向那缪尔。
“好了，把头低下来给我看看。”奎妮提着药箱吩咐道。
那缪尔只好照办。不仅仅是脸，凡是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要经她检查一遍才算过关。
“看见没有——多么严厉，都管到自己哥哥头上了。”马尔科啧啧感叹道。
“这不还是跟你学的？上梁不正下梁歪。”以藏摸了摸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臂，觉得确实还是包扎了舒服一点。
他重新放下衣袖，又变成了那个风姿绰约的武士。
“喂，你在看什么呢？”
“唔，你有没有觉得……奎妮那丫头长大了啊。她什么时候这么高了？”马尔科看着正用绷带把那缪尔捆起来的奎妮若有所思。
“我老感觉她才这么点大。”他比划了一下，正是他大腿的位置。
“你看，你被奎妮讨厌是很正常的事。”以藏看了他一眼。“你天天跟她粘在一块你还不知道她长高了吗？”
“多高了？”
“一米六几。”以藏想了想，“她的裙子又要买新的了。”
“果然还是要隔开距离才能感知到人的成长啊。”
“放心吧，她明年就出海了，到时候你就是想管也管不到她。”以藏的话一针见血。
“你这家伙真讨厌啊，净说一些我不想听的话。”马尔科拍了拍盘坐起来的大腿，“老爹打算去和之国一趟，这事你知道了吗？”
“我现在知道了。”以藏掏出手枪，用衣袖一点点擦拭。
“没什么想说的？”
“说什么？哦。知道了。行了吗？”
“切……不好玩。”马尔科失望地撇撇嘴。
“我猜老爹他是馋和之国的酒了，不然也不会突发奇想要回去。”
“……我回去请老爹喝酒。”
“得了吧，老爹的酒量——你要是真请你就破产了。”
马尔科支在大腿上的手撑着头，他露出了一个贱兮兮的笑容，并且开始宣传他的“以藏守船”论:“哎——我还以为你不打算上岸了呢？”
以藏擦枪的手顿了顿，“我为什么不上岸？我回家——天经地义的事！”
哦哟，也不知道之前是谁拧巴得不行，连吃个饭都愁眉苦脸的。
不过马尔科自诩是个善解人意的混蛋，还不打算直接揭露同伴的伪装。
“我可是跟奎妮夸下了海口，说你可以在祭典上献舞，用实力抢走所有人的风头，你到时候可别掉链子让我丢脸啊。”
“我可没答应，要跳你自己跳去。”以藏嘴上是拒绝了，可过了三秒，他又状似无意地问:“奎妮也要去啊？没别的意思，我就问问。”
“不好意思啊，她不去，乙姬王妃要找她来着。”马尔科满意地看着以藏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这小子，还嫩着呢，他心想。
“都说了，我们三个要一起去一次和之国，所以下次带上她就好了。这有什么难的？”
“……你说得对啊。”以藏抬头看向天空。月亮已经爬上了云端，清濛濛的月光在海面上撒下一层纱，海浪动，月纱便也跟着起伏。大号的帆船轻轻晃动，但和故乡一样令人心安。
“祭典很热闹的。关东煮很好吃，金平糖、苹果糖也可以试试，反正你们牙齿好。酒的话——你们两个我就请客了。”他说。“等回去的时候，我带你们去玩啊。”
“好啊，我最喜欢白吃白喝了yoi～”马尔科回答。
“冲你这句话，我就不请你了。”
“哎——小气鬼！”
“……我是不是很软弱？一天天的不是想着回去就是想着在海上漂泊，心一点也安定不下来。”以藏自嘲地笑笑，“果然我还是修行得不够啊。”
“说什么呢——有家可回不是很好吗？”马尔科也抬头望向天上的的月亮，月光柔和了他脸上的轮廓。“想留就留，想走就走，你可是个海贼啊，想干什么不行？”
“这点你倒是得多和御田学学，你看他，脑子一热就去行动，什么时候都不会后悔。”
“……总感觉你的夸赞很微妙呢。”
“是吗？那一定是因为他是个笨蛋吧！”马尔科哈哈大笑起来，“就像奎妮说的那样——笨蛋永不过时嘛！”
“说起来，你最近是不是管奎妮管得太严了点，我见你一有空就把她关进房间里看账本。”
“耶？不继续心理修行的话题了吗？”
“闭嘴吧你！”以藏颇有些恼羞成怒。但思及眼前这家伙跟其他人一样是切切实实地在为自己担心，他就不由得软了语气:“我已经决定了，不论未来是什么结果，我都会坦然面对的。”
“我不会再软弱了。”
“别这么说啊，同伴就是可以依靠的人yoi。”马尔科没办法说以藏直觉性的不安是在胡思乱想，也没有那个自信敢打包票说他那遥远的故土和主君一定都安然无恙。
唉，要是他们也都是笨蛋就好了。笨蛋就不会迷茫，笨蛋永远坚定。
“你要相信御田那家伙啊，他可能折腾着呢。”他干巴巴地安慰道。”
“这还需要你说？御田大人的顽强谁都知道。”以藏不再保持背对的姿势，他转过身来直面马尔科。
“所以说——你真要把奎妮培养成第二个你？”
“我倒是想啊，但你看她那个脑子，除了酒还能装得下别的么？”马尔科示意他去看那个把酒桶滚出来塞给那缪尔的小鬼，“她实力还得再提一提，又依赖喜好做事——唉，我现在都不求别的了，我就只希望她心里有我，不让我累死就行了。”
又是这种很微妙的感觉。以藏皱起眉头，他难道是那种心眼比线还细的人吗？为什么总是有奇怪的感觉？
“你是不是对奎妮是特别的？”以藏问得坦坦荡荡，“你也别问我为什么这么想，反正是感觉，直觉。”
“……那你还有点厉害哦。”
“……你真这么想？”以藏掐了下指尖，试图让自己的大脑变得更敏捷一点。“当然，这也不犯法，不值得吊死你。”
“不知道，现在不知道。”马尔科回答得很坦然，“我觉得可能是习惯了一直管她，或许过段时间我就不想管了，她爱干嘛干嘛去。”
“……你之前不是还觉得她没长大来着？”
“啊……怎么说呢……”马尔科挠挠头，努力组织措辞:“我好像很难想象她跟我说拜拜的样子……大概类似于——她永远会飞回家、然后我在家等她这种？什么啊……应该就是不想分家吧，这很正常吧？”
“嗯，就是这样，应该是我管太多了所产生的习惯。”他强调道。“你别提醒我啊，千万别提醒我，让我自己想想。”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压根不想管你？”
有没有可能——你的脑子已经先一步定型了但你还不知道？
“那你也别说什么吊死我之类的话，怪吓人的。”马尔科搓了搓手臂，夜间有点凉了。
“……妈的，你滚蛋吧！”以藏骂骂咧咧地自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