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不知道!我说了我不知道!”这是弗兰蕙接的不知道第几个电话,赵女士进看守所时,让她去旧屋找到这张电话卡并24小时保持开机。但是弗兰蕙接到的只有催还的债主,他们无一例外地笃定这个电话属于欠债人。咒骂、哀求、威胁都不能从弗兰蕙干净的兜里掏出一分钱,所以弗兰蕙听得很崩溃。

    她在去面试的途中接到了警察的电话,通知她赵女士已经被拘留了起来。了解原委后,弗兰蕙被告知如果不能凑齐10万元,赵女士就很可能面临5年□□。天杀的,弗兰蕙怎么凑得齐10万,她连保证基础的温饱工作都没拿到。她想了半天,去赵女士家找了各种存折卡,都被银行告知涉嫌违法已冻结。和赵女士面会时,却被告知:“不要轻举妄动。”

    她看着苍白憔悴的赵女士,眼泪一下子掉了出来。她印象里,她爸死的时候都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她。“妈,妈……”

    赵女士看起来比她想的镇定,只在极其有限的时间里反复对弗兰蕙说:“不要轻举妄动。”弗兰蕙看着玻璃,哭得眼泪断不了趟。

    但是,赵女士还是坐了牢,和警察预期的结果差不了多少,4年零10个月。这次见面,赵女士看着弗兰蕙,沉默了很久,在只剩下一分钟时,她对着弗兰蕙淌了泪。

    “阿兰,要是我再多想想就好了。阿兰……”

    弗兰蕙哭不出来,她留了太多泪,她甚至恍惚会觉得她会从外婆家的床上醒过来,然后扑进弄早餐的外婆怀里,被赵女士在身后放肆嘲笑。

    但是没有。

    铁门关上,她从皱巴巴的烟盒里拿出一根烟,皱皱巴巴地吸了一口,被呛得涕泪横生。她蹲在墙角,突出的石墙颗粒硌得她生疼,她把手上的烟点着,燃着的烟雾,她在那里面埋头痛哭。

    “喂,你好,是赵敏珈女士吗?”

    “我是她女儿。”

    “哦,李杏荷是你什么人呢?”

    “我外婆。”

    “她今天昏倒了,被邻居送到了我们医院,您方便过来一下吗?”

    “我在X市,大概明天能到。麻烦问问,我外婆怎么了?”

    “初步诊断,疑似脑梗引发的昏迷。”

    嗡——

    弗兰蕙很确切自己听到了那种声音,那种你把耳朵用力捂住会听到的声音。

    嗡——

    “铃——”

    弗兰蕙起床,把脸抹了一把,把煮的稀饭给外婆送了过去。草草扎着头发,她又马不停蹄地去守学生的早读。她回乡之后托暑期实习的主任,在卫校当了临时老师,跟暑假事情差不多,钱也一样地微薄。但是好歹有了收入,还能去照顾外婆。

    她烟抽地更频繁了,但是几乎支撑不了这个不小的开销。这个时候,陈浩出现了。

    外婆嗅觉实在太灵敏,学校又禁烟。她只好跑到天台抽,但还是被发现狠狠教训了一顿。但是烟瘾戒不掉,她跑到医院附近烂尾楼的天台,脱了衣服抽。

    天台不知道做什么用途设计的,四面墙很高,只在顶端留开放的缝隙。弗兰蕙躲在里面有既安全又能放松的感觉。云像动态的烟雾,天像湛蓝的画布。这是弗兰蕙在吐息间脑子里浮现的句子。

    陈浩跟着他爸来看赵奶奶时,弗兰蕙正在给她外婆喂饭。看到他们两来了,礼貌地叫了人,收了东西,去水房洗碗了。陈泽没能憋出什么话来,陈浩注意力全在弗兰蕙身上。

    瘦得伶仃,背影看起来空落落的。她依旧好看,但是失去了那种光彩的锐利,像是认清实情的鹤,泯然地与周边的鸡一起啄米。她失去了那种独特性。而陈浩说不上喜欢还是讨厌,他少了那种去探究、了解她的激情了。

    他和他爸送上果篮后叮嘱赵奶奶照顾身体,但是陈浩也觉得是空话。来抽血的护士因烟味太重把二人赶出了病房,陈浩下楼前看见弗兰蕙施施然走进了病房。他爸沉默了一会,接到车行的电话先赶了回去。陈浩本该跟着一起,但是确借口买烟留了下来。他昨晚才买了一包,掏遍了口袋,却看见弗兰蕙拿着他的烟走了出来。

    陈浩下意识躲了躲,看着弗兰蕙上了天台。他担心她做什么傻事,冲上天台,只看见弗兰蕙把衣服褪了一半。血直接冲上了脑子。他浑身酥酥麻麻的,好像通了电。

    弗兰蕙双唇殷红地吐雾,一看就不是第一次抽的样子。陈浩蹲着点,看了好几次,在他烟盒里倒数第二支的时候,上前给弗兰蕙点了火。

    弗兰蕙不是没有考虑过会被人看到,她选的都是易于穿脱的衣服。但这次,她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她意识到原来预想和突如其来的现实差别还是很大。

    就比如,看到陈浩的这瞬间她的血也一下子冲到了天灵盖。男孩没说什么,脸比自己之前看到的俊朗,更多了些线条。此时垂眸给自己点火的样子很认真也很紧绷。弗兰蕙低头就了他的火,默许了他的存在。

    而陈浩显然想更进一步。他不知从哪找来了沙发。

    “你是怕染上味道吗?你可以就着我的手抽。”陈浩坐在沙发上向她提议,她一开始没听懂。卧在沙发里,在陈浩两指中间嘬食烟嘴的时候,她明白了。她想要逃避,却有人想要奉献。

    陈浩基本不敢低头看她,所以她只能用手扶着陈浩的手腕往嘴里送,白皙的长指敲敲小麦色的手背提醒陈浩弹烟灰。

    他们分享一支烟的时光,在烟雾里吸食着岌岌可危的边界。又像两个君子,他们只分享香烟,不谈爱与本能可能会造成的一切后果。

    弗兰蕙的视线里除了楼顶柱子搭建的天空,模糊的烟雾还有,陈浩的下巴,冒出了点点胡茬。弗兰蕙有时候会想要触碰一下,但是她觉得这是让他们的边界再次失衡的做法,所以她忍住了。而陈浩像一尊雕塑在整个过程中,只保持送烟、弹灰的基本动作。

    但是上帝视角下的他们已然很暧昧。弗兰蕙仰躺在陈浩大腿上,陈浩手臂屈着喂烟。牛仔裤和旧沙发的味道在阳光下交织,陈浩有时候想靠在沙发上倾吐。真当他这么做的时候,会产生唇舌交缠的幻觉。因为烟雾分不清是从谁嘴里吐出来的。

    陈浩身上的烟味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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