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陶燕归突然醒过来,腹中饥饿感十分明显。

    烛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燃尽,屋内黑蒙蒙一片,透过窗纸依稀能看到外面的浅淡月光。

    晚间用饭时,脑子里全是白日院子里站着的大肚妇人,只比平时少吃了几口,这会儿子就觉得饿了。

    许久没有体会到这种强烈的饥饿感了,她试图说服自己睡着,再醒来就能吃上早饭了。也不知能不能吃得上油炸糕水晶饺,她还有些想老胡家的小馄饨了,王三家的烧饼配上刘大娘家的卤猪头肉那是一绝......

    陶燕归闭上眼睛躺在床上,心中饿得发慌,越发难耐起来。

    装着零嘴的食匣子就在中间屋子的架子上,里头应该还有些果脯和花生糖,她想先用那些垫垫肚子。

    她轻轻把童明轩的胳膊从腰上拿开,小心翼翼摸索着,从他身上跨过去,坐在床边穿鞋。

    “怎么了?”

    黑暗中,童明轩的声音突然响起。

    方才陶燕归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时他就醒了,那时没敢出声,怕把人惊到,站不稳摔倒就不好了。他双手绷着,随时准备扶她一把。

    果然,陶燕归还是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

    随即略带歉疚道:“把你吵醒了吧?我下去拿些吃的。”

    “你坐着别动,我去给你拿。”

    童明轩先她一步翻身下床,随手把架子上的大氅给她披上。他自己则随意踢踏着鞋子,将油灯点上,又将外间书桌旁的蜡烛拿过来点燃。

    食匣里的东西没多少了,还没来得及补上。

    陶燕归小口嚼着果脯,看童明轩忙个不停,给炉子添炭,吊上烧水壶。

    童明轩一回头就对上她欲言又止的目光,笑了笑,“怎么了?”

    陶燕归可怜巴巴地舔了下嘴唇,“想吃些热饭。”

    花生糖吃起来又香又甜,味道却单一,嚼了两口果脯,只觉得胃口更好了。

    ‘咕噜噜~’

    声音不大不小,足以让屋内的年轻夫妻听清。

    陶燕归的小脸噌地红了,又羞又囧。

    这一天天的,净是让她碰上这种丢脸的事,还让不让人活了。

    童明轩只觉得她可爱得紧,想笑又怕把人惹恼了,毕竟娘子向来脸皮薄。

    试探问:“喝咸粥行吗?我去做。”

    他只会烤肉熬粥煮面条,面条也只是会煮,和面擀面都要别人先做好才行。

    要是她现在还想吃别的,那他只能去叫厨娘了。

    陶燕归摇头,“哪用得着你亲自下厨,我自己烧个面疙瘩汤就行。”哪怕想吃其他的,那要等天亮之后再说。

    童明轩哪舍得放她自己干,就叫她坐在锅边烤火,指点他怎么做。

    陶燕归没想过使唤他做厨房的活儿,她当年在学堂里没能学多少文化,却知道‘君子远离庖厨’这句话的。但是见童明轩一脸自然地开始忙活,就由着他去了。

    她的相公跟旁的男人不一样,她早就知道的不是吗?

    不过,陶燕归不放心他搅面疙瘩,这也是需要技巧的。疙瘩汤就是要把面搅和成絮状才好吃,疙瘩搅得大了不容易熟也不容易入味。看他舀面的架势,就不像干过这活儿的。

    她接过童明轩兑好的温水,手持筷子,一边缓慢倒水,一边用筷子搅拌面粉。

    童明轩一错不错地看着,默默记下陶燕归的动作,同时也留意她周身的东西,防止她不小心磕碰。

    锅热放油,油热加水。

    ‘刺啦’一声,一股白烟从锅里冒起。

    童明轩添了把柴火,让水快些烧开,将面疙瘩倒进锅。

    在陶燕归的提醒下,拿勺子搅了搅,又拿出一颗鸡蛋打进碗中,一边用筷子搅一边倒入锅里。

    盐是童明轩看着陶燕归放的,她不放心他......

    不多会儿,小半锅疙瘩汤就煮好了。两滴香油一进去,香味儿便扑面而来。

    盛出两碗粥回屋,童明轩一手端着托盘,一手牵着陶燕归。

    麦冬在熟睡中隐约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迷迷糊糊地爬起来从窗户往外看,主屋里竟然还亮着光。

    她不大放心,披上衣服走到主屋门口,小声问:“需要奴婢做什么吗?”

    陶燕归和童明轩正吃着呢,也没起身开门,抻着脖子对外面说:“没什么事儿,你回去睡吧,锅里还有疙瘩汤,你要是饿了就盛出来吃。”

    麦冬应了一声,下意识往回走,还没进门呢就顿住脚步,拍了下脑门。

    哦,对,面疙瘩汤。

    醒都醒了,干脆吃点再回去睡。

    才这么一小会儿,锅里的疙瘩汤就变得黏稠不少,盛出来还有一碗多呢。

    麦冬呼噜呼噜吃得满足,随后顺手把锅台收拾了,要是放任锅碗瓢盆留到早上,锅底会很难清理,到时候耽误厨娘准备早饭就不好了。

    主屋里,童明轩和陶燕归吃完了疙瘩汤,简单漱个口,也准备上床睡觉了。

    陶燕归才吃了饭,困意很快涌上来,童明轩熄个蜡烛吹个灯的功夫,她呼吸就平稳了。

    第二日一早,麦冬醒来后一阵恍惚。

    昨夜她似乎爬起来吃东西去了?

    三房的几个小姐妹,听说童明浩和童明杰二人已经去羊锅子酒楼吃过一顿了,眼馋得很。别看她们平素关系一般,这会儿子就凑头在一起商量怎么说才能让二哥答应带她们去吃锅子。

    二哥的地方,她们是没有胆子一声不吭直接跑去白吃的。

    童明朗一心用功读书,待下面的弟弟妹妹都不甚亲近,二房的两个小子喜欢缠着童明轩,早几年的时候童明轩会玩爱玩,心情好时也愿意带弟弟们玩。只有三房的四朵姐妹花,仿佛被一众兄弟姐妹抛弃了似的。

    她们不想跟二房的皮小子玩,跟两个大哥哥说不上什么话,又嫌弃童佑晴被李姨娘看的像眼珠子。原先倒是能找童惠如说说话,人却已经被二老爷赶到别院许久,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府。

    童子璇鼓动童嘉月,“你不是平日里话最多,那你去跟二哥哥说好了。”

    “你怎么不去?好像你话少了似的。”童嘉月瞪她。

    四个小姑娘面面相觑,谁也不愿意开这个口。

    “要不我们去找二嫂吧,只要二嫂同意,二哥应该不会说什么。”

    童昕然忽然提议道。

    整个童府都知道,二少爷待这个冲喜二少奶奶极好,甚至为了她特意去老夫人那儿求情免了每日请安。隔三岔五让人出去给陶燕归买新鲜吃食,也是瞒不过府里众多耳目的。

    这府中上上下下的嘴有多碎,麦冬想必对此已经有所体会。

    她们都觉得这法子可行。

    二嫂毕竟是新妇,面儿软,应该不至于拒绝几个妹妹难得的请求。

    她要是连这种小事都能拒绝,那未免太不懂事了,童子璇默默想着。

    她们来的时候,陶燕归正在院子中慢走消食。

    早上吃上了心心念念的油炸糕,一时贪嘴多吃了两块,罢筷起身了才觉得肚子有些涨。麦冬给她煮了陈皮水喝,顺便将嘴里的那股油腻也压下去了。

    门廊下有两盆蝴蝶兰,淡淡的紫像是笔墨晕染上去,雅致清新,确实是寡淡的冬日里难得的小别致了。放在那个位置,无论是站在院子中还是从屋内推开窗户,都能观赏得到。

    陶燕归在院子中总是忍不住多看几眼,也不枉童明特意叫人送来。

    “二嫂。”

    “二嫂”

    ...

    几个小姑娘零零碎碎开口叫人。

    陶燕归意外地看向来人,不知道她们怎么突然来了,却还是笑着打招呼:“几位妹妹是来找你们二哥的吗?他出去有一会儿了,至多半个时辰就能回来。”

    她们下意识对视一眼,“我们不找二哥,我们找你。”

    说话的是童子璇,虽然这几个月来没怎么跟她们接触过,但陶燕归还是分得清人的。

    杏色夹袄是童昕然,她和童子璇是乔姨娘所出,浅绿裙装是姐姐童静和,袖口有一圈兔毛的是妹妹童嘉月,她们二人是双生姐妹,却长相不同,姐姐与生母阮姨娘更像。

    童昕然觉得妹妹的语气不太礼貌,悄悄拽了下她的衣袖,笑着对陶燕归说:“子璇性子直,二嫂您别跟她一般见识,我们这次来是想求二嫂一件小事,麻烦二嫂帮忙。”

    童昕然才虚十四,言语间已经初现稳重。

    陶燕归不太在意童子璇的语气,她更好奇她们有什么事要求到她这儿来。

    她笑了笑,“你们直说便是。”

    童嘉月赶紧开口,“二嫂,我们是想去二哥的酒楼吃饭,但是担心二哥不答应,所以才来找你,想让你帮我们跟二哥说一声。”

    四个小姑娘眼巴巴地看着她,陶燕归哪能说不行,左右只是要她传个话。

    就笑道:“等你们二哥一回来,我就同他讲。”

    “二嫂,我们在这儿等二哥回来行不行?”童静和眼巴巴地问道。

    陶燕归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笑着招呼她们进屋坐,“这有什么不行的,外头冷,还是去里面坐会儿吧,我叫人煮些果茶拿糕点来。”

    对这几个三房的妹妹,谈不上喜欢与不喜欢,只是人既然都来了,她便好好招待。怎么说她都是做嫂子的,还能跟几个小毛丫头一般见识不成?

    “浅色凝成淡雅风,花斑蝶翼媚难穷。油光绿叶争肥瘦,百卉园中独霸雄。”

    进门前,童子璇突然停下脚步,下巴微扬,朗朗吟诗一首。

    “这两盆蝴蝶兰色泽还不错,却不算多难得的东西,我爹前些日子正好得了一盆彩色蝴蝶兰,堪称极品,很是名贵,要一千两银子呢。”

    “回头要是有空,我带二嫂过去赏看。”

    此话一出,其余三姐妹都看向童子璇,她怕不是疯了。爹平日极爱护‘百花苑’,里头全是大价钱大力气从各地搜罗来的珍奇花草,平日里都不许她们靠近,又怎么可能带二嫂过去看蝴蝶兰呢?

    一千两的花?麦冬不禁咂舌,不愧是三老爷。

    听说三房的姨娘小姐们,除了每月的月例,便没有其他花用来源了。平日三房的伙食在府中也算是简陋了,主子们的衣裳也大多是府中份额,少有自个儿掏腰包添新衣的。

    偌大府中,对下人最大气的要数关姨娘,最小气的莫过于三房的两位姨娘。前些日子,旁人院里在年底能得至少半两的赏钱,小翠却才从乔姨娘那儿得了五个铜板,气得她躲被子里偷哭,枕头都湿了半边。

    想起此事麦冬就忍不住心里得意,她过年时可是得了三枚金叶子呢。

    只有陶燕归被童子璇脱口而出的几句诗唬住了,她虽不是个好学善学的,却真心羡慕那些有学问的人,不由夸道:“子璇妹妹博学多闻,许也是受了三叔耳濡目染的缘故。”

    她也读了几年书,不过是是几个大字罢了,远远做不到出口成章。

    见二嫂神情真诚,童子璇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微微点头,“不过是比旁人多读了几本书多念了几首诗罢了,算不得什么。”她也不敢托得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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