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到了子时了,上京街上很是热闹,夜市里各式各样的花灯点着像是要照出一个不夜天,明日便是安庆王世子的盛宴,就连是路边的乞儿这几日都能去王府门口领些铜板。

    安庆王府此次办的宴席甚是隆重,上京五年不见的规模。

    街边摊贩手中上乘的瓜果都被包圆了。就连路过的点心铺子都还在忙碌的赶着晚上要用的点心。沈枳身边伺候着的贴身丫鬟也都是凭着往日总帮府里买些糕点,一来二去找熟人买了些。

    回来的时候果干连半碟都盛不满,只能小声得在一侧嘀咕着。

    朝中能说的上话的为官者皆是递了请帖,沈府运势好,沈家嫡子和世子是同窗,加之大晋大兴观星,沈府自是也在其列,不过自然排的是末席。

    不得不说茶楼不愧是紧跟着时事,这会儿每个爆满的茶楼里,说书先生讲的都是些青山书院的趣事,下了功夫但不深,想来是背后没有人运作着也不敢惹了上面人不高兴,只能着无关紧要的东西。

    沈枳记得太历初年的时候,顾承钰上任将不少人下了诏狱,上至官宦,下至商贾之人,被人利用“以暴君当国,国不久矣”的名号让说书先生在上京讲了起来。后来查出是敌国插的细作,顾承钰二话不说直接将那人当街斩首,听说那血溅在青石板上,半月才消。

    外面热闹,沈府里也不遑多让。

    尽管部分大户人家依旧还秉持着未出阁不得抛头露面的礼制。但这几年也渐渐地越来越少了,不时邻里几个也会摆摆家宴,聚在一起也算是亲近亲近。

    前院搭了个戏台子,唱了两曲后,竟是请了个说书先生来。惊堂木一响,宴席间安静了不少。

    “云卷云舒,生死之间,皆是定数,宿命难扭转。上回书我们说到那沈从沈太傅在南召外二十里惊觉不对,但打道回府已经来不及了...”

    沈从,沈太傅,尽管早在太历初年就传来他身死的消息,但晋国百姓对他的崇拜依旧没有消失,每个想成为谋士名垂千古的大晋士子,踏上仕途前或多或少都拜过沈从。

    先帝在南方打过的每一场战役都令人无不惊叹,回朝后施行的每一个策略都是每个读书人恨不得膜拜的程度,更有甚者为了沈太傅的一张墨宝开出了千金的价格。

    除此之外,沈从在教徒之上也是一骑绝尘的存在。

    一位九五之尊,一位忠臣。

    顾承钰虽然生性嗜杀,登基这些年没少处罚些人,但在他的带领下,上京的繁荣丝毫不逊色前朝。

    对于顾承钰的手段,大多人都有些微词,毕竟太过严苛,但有这样一位帝王,没有一个人是不喜的。

    说到沈抚酎也是个传奇,当年南召转危为安的那一场决战,沈抚酎成为了沈从横穿东岭的保证,相比起后来才拜入师门的顾承钰,沈抚酎算得上是真正的亲传弟子,据说真名不详,随沈从单姓一个沈,抚酎二字还是先帝当时赐名的,朝中太师令也是专门为沈抚酎而所封位同丞相的新官职。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抚酎谐音扶舟,先帝的意思不言于此。

    但沈抚酎此人极为神秘,只有先帝平定叛乱回京途中赐名封官的时候也仅有南召的几位朝中先辈见过,那之后沈抚酎就像是消失了一般,几乎无人再见过沈抚酎。就连太历年初上朝时都是特赐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特地为沈太傅垂幕。

    有人说沈抚酎中了毒早逝世了,也有人说沈抚酎心系天下云游四方去了,也有人说沈抚酎成为了大晋的观星师,每逢危机时才现身告知陛下一二天机。

    但更多人的倾向于第二种,毕竟京都太师令上沈抚酎的名字一直在,没有人知道每年年节陛下赏赐的物什究竟送去了哪处府邸。

    上京对沈从和沈抚酎的传言比话本子还多,唯一能当真的也只有沈氏师徒皆写的一手好字和超群的谋略。

    “有不少人说这沈太傅是天上的文曲仙君。但其实那沈太傅也有不为人知的私心。”说书先生故意拉长了话语,“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说书先生行了个便退了下去,在小厮的帮助下,很快就将地方空了出来,下一个班子又接了上去。

    沈夫人注意力可不在话本上,她瞧着侧边的许家小姐满是满意,许家老爷和沈老爷是同僚,两家关系向来就好。许家小姐倒是不拘谨,同一旁好友说个有来有回的。

    沈府老爷的官职不大,仅仅是个观星的小官,平日连朝都不用上,只需每日轮班守着观星台,也是个闲散活儿。但毕竟早年同沈从有些关系,再怎么也算是个佼佼者。

    虽说是个家宴,但也算热闹,沈鹤眠去书院求学从开春就没回来过,一家子人可不得好好聚聚,加之沈鹤眠也快到行冠礼的年纪了,也请了门当户对的几家邻里,趁着这个机会相看相看,自是寻常家宴不可比。

    “菀烟你看刚沈夫人瞧你了,看来是想着你做她的儿媳。”一侧身着深蓝色衣装的少女眼中带着一丝羡慕,沈家虽然不算是世代文人,但沈鹤眠受过沈从的教诲,也是青山书院排得上名号的学子。

    “休得说笑。”许菀烟轻声驳了句,“倒是你,家兄与你的亲事还没定下来,我的亲事那里轮的到这么快。”

    “菀烟,我记得沈府不是还有位表小姐嘛?沈夫人竟也不为她着急,二十来岁的,在不寻个亲家,朝廷可得派人赐婚了。”

    朝廷配婚大都是一些大龄未婚的,鲜少能遇到几个良配。

    “那位小姐也是个可怜人,身子骨弱养在院子里六七年了,误了时候,也不识几个字,也不见有人说个话。”

    许菀烟虽不是坏心眼,但咽下去得半句话确实事实。

    不谙世事的柔弱大小姐,在上京早已经寻不到好人家了。

    台上的舞狮表演,在一个高台上一跃而下后,完美的结束了表演。

    仲芒看的兴起,也兴奋的鼓起了掌。沈夫人眼尖,看见仲芒招了招手叫她过去。

    “表小姐醒了没?”沈夫人是个温和的女人,府里的大小事务她都打点的极好。

    沈枳并不是沈家的亲戚,当时住下的时候,还是沈夫人主动提出让她以寻亲的名头,以表小姐的身份住了下来。

    沈枳是有自己的私库的,但沈夫人依旧对她多有照拂,旁的小姐少爷有的她也有。就连为了她平日顺手,专门的在外间打了个暖炉。

    “醒了,说是有些乏,让我晚些时候再叫她。”

    “阿枳这丫头身子弱,待会儿再叫厨子做几个菜,选些清淡的滋补的做,晚些端外间去温着。”沈夫人一边说道,一边用手不动声色的在几个盘沿轻轻点了几下,“这几个菜她喜欢吃,也叫后厨备一点。入冬了也给她多补补,银两就从我这出。”

    “知道了,夫人。”仲芒行了礼就说退。

    院子外听得一些喧闹,隔得远听得有些不真切。沈枳的院子隔正厅还有两个廊亭,沈府偶有家宴,喧闹也算常事,她想来是不参加府中大小宴席的。

    屋内没点灯,沈枳将先前的袍子都换了下来,这会儿就着里衣只添了件外袍披着,穿堂风吹的急,带得衣角也微微作响。

    上京的秋太冷了。

    夜里总是过的很快,除了仲芒来过一次,便也再没人打搅她了。

    宴会开始是在日沉时分开宴,持续到亥时。

    沈枳穿着就挑些素净得花色,浅灰色穿在身上显得她更像是个命不久矣得病美人,毕竟是个不小得宴会,皆是各大官家小姐不乏有凭借着衣装比试一番,她只想越不起眼越好。

    “阿姐,好久不见你了。”沈鹤眠一听说沈枳也要去早早就在兰时院门口等着,一起同行。

    沈鹤眠对沈枳曾因为一些往事心生不少好感,小时候还最喜欢粘着他这位好姐姐。这次本来想一回来就去看看沈枳,但被沈夫人以沈枳需要静养的理由打消了他的计划。

    晚宴上唱礼唱了足足两刻钟,陛下虽然未能亲自到场,但送的礼自是不凡,唱完礼,才开始上菜,等到菜肴从主座开始传菜到末席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些余温了,不过好在每个桌案边有个暖炉温着酒。

    沈枳手凉,正好捂着这酒盏能回点暖,指节兜着杯底,这杯底刻着字,方方正正的印章她先前上茶的时候就看见过,是景德镇的瓷。

    她用指尖轻轻蹭了一下,如粉质般细腻的触感,像是携了些东西下来,沈枳接着茶盏遮着,将指尖挪了出来,就像是色彩脱落了一般,朱红色在她指腹晕染。

    瓷盏是不会掉色的,经过千百次烧制和晾制,是万不会出现这般现象的,瓷器是揽月轩带来的,作为是上京最好的酒楼,也绝对不会用这类次等货。

    上京多少是有些雅量的,家家户户养花也只挑些淡漠清雅的花,就像是晋国人骨子里的那点文人风骨。

    这般赤红的色彩,沈枳倒是想到了南疆的一种花,花期极长,两三月有余,花色张扬灿烂。南疆常常用来染布料,是南□□具的红。

    沈枳一时也说不上是想笑还是笑不出来,顾承钰又在做这些破绽百出得法子。分明故意留下线索引人去探索得是他,破绽百出的也是他。

    酒宴结束的时候还未夜半,灯火通明的王府让人总记岔了时辰。

    顾承彻同顾承彻是青山书院得同窗,挚友间有着说不完的话似的,等马车转着轮子回到府邸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沈夫人早些时候就回了,沈鹤眠醉成烂泥般,下车就差人扶回房间,沈枳也打算先回房,沈老爷却叫住了她,想着书房离兰时院有些远,夜里水气重,怕沈枳踩滑了摔着。便也就着入户的影壁前,屏退了下人。

    “阿枳,沈伯有一事相求。”沈枳还未取字,早就没了长辈,这字便还一直空着未取。

    “沈伯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沈枳啊,沈伯有一事相求。鹤眠这次要同世子南行,南召之途怕是凶险,我想这南召于你是个故居。想拜托你同鹤眠一起去。互相也有个照应。”

    沈府对沈从早年有恩,对沈枳也有恩,这个请求沈枳不能不应,正好她要离开上京也需要一个机会。

    “长者有所求,沈枳自然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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