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珏是先帝的仅存的遗孤,坊间流传当今陛下得国不正,如今册封亲王,一来平息谣言,二来掣肘幽州兵马。

    巩固权力,赢得民心,可谓是一举两得。

    雨过天晴,空气中弥漫着湿意。

    霍云茵手里紧握着团扇,欠身行礼,整个人略显局促,“见过殿下。”

    梁珏神色淡漠,心不在这里,他还在想覃乐带回来的小馆。

    难怪许寒韵见怪不怪,原来是有前科。

    霍云茵低着头,一颗心噗通噗通地跳动,“方才小女失礼,还请殿下宽宥。”

    覃乐看她委屈巴巴的,才想起梁珏这人没什么规矩,“他欺负你了?”

    “没有欺负,是我出言不逊。”霍云茵解释道。

    梁珏心中有气,看着覃乐,冷冷说道:“你在说什么鬼话。”

    “这样啊,是我误会了,”覃乐唇角轻勾,偏过头看向霍云茵,“天色不早了,快回去吧,别让夫人担心。”

    有覃乐在,霍云茵紧绷的情绪渐渐放松,“姐姐,若是院中还缺什么,就直接和我说。”

    “好,”覃乐眉眼含笑,抬了抬下巴,“殿下,小姑娘走夜路不安全,派人送一下。”

    倒是会指使人,梁珏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说道:“卫垣,送一下。”

    话落,卫垣如鬼魅般出现。

    霍云茵本不想麻烦覃乐,再三拒绝,但卫垣还是跟来了。

    彼时天色已暗,覃乐指尖发痒,下意识地抬手蹭了一下手腕,衣袖摆动,露出一截莹白的肌肤,和一道鲜红的血痕。

    听着衣料摩挲声,梁珏抬眸望去,顿了一下,神色更冷,“手怎么弄的?”

    覃乐注意到手上的伤口还在渗血,漫不经心道:“有帕子吗?”她的帕子沾了咳血不能用。

    “你没有?”梁珏蹙了蹙眉,拿出帕子,直接捉住了她的手腕,“刀口?”

    凉风习习,梁珏弯下身,墨发顺着身侧垂落,有一缕缠绕在覃乐的指间,覃乐抬眸地看着他,待回过神来,不自在地动了动手指。

    梁珏尽量收着手劲儿,沉声道:“弄疼了?”

    “没。”覃乐对他的心思颇多费解,行事风格也是一头雾水。

    朝堂波云诡谲,群狼环伺,稍有不慎万劫不复,原本还担心他应付不来,现在一看,倒真是她多余了。

    覃乐陷入深深地思索,心不在焉地把头发缠在指尖。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

    老师也下厨,而且还经常在老夫人面前说自己厨艺精湛,老夫人说他是王婆婆卖瓜自卖自夸,她不信,哪知做出来的饭,真的是难以下咽。

    倒是梁珏的饭确实做的不错……

    氛围静默着,覃乐思绪已然飘出十万八千里,梁珏的眉毛挑了一下,心里徒然生出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想把人锁在身边,谁都不准见。

    覃乐毫无所觉,冷不丁开口道:“陛下就没给你一个王府?”

    换言之,你还赖这?

    梁珏好似听不懂,凑到她身边露出个笑,“还在收拾,估计要小半个月。”

    事实上,宣成帝早已命姜淮把王府收拾出来了。

    覃乐没戳穿他的谎言,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

    两人走进屋子,梁珏怕她受凉,关上窗户,目光望着桌上精致的茶点,他有点好奇这个竹苑是怎么回事?

    青砖绿瓦,满庭花树,再配着考究的雕花窗棂,简朴而宁静,颇有隐居避世之意。

    当然,进屋子就不是这么回事了,这里摆放的家具皆是紫檀木,尤其是墙上的字画,价值连城。

    门外雨声渐起,覃乐低垂着眼帘,一心琢磨着怎么把人请出去。

    她正欲开口点什么,院里就急匆匆的跑来一人。

    是宁远侯府的李管家,李威。

    老人家有点跛脚,因走得太急,身形不稳,进门时险些栽个跟头,好在梁珏及时扶住了他。

    覃乐吓了一跳,“李管家。”

    李管家心里激动得不行,还未等站稳身子,看都没看梁珏一眼,直奔覃乐,“女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想你!”

    声泪俱下,覃乐倒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李管家,这怎么还哭上了?我可不会哄人的。”

    忽悠人倒是一套一套的,梁珏腹诽道。

    “老奴回侯府找了一圈,都没找见你,”李管家意识到失态,拿袖子抹掉眼泪,“女公子怎么住这儿了?”

    “侯府的事我听说了,李管家受了不少委屈,”覃乐扶着他入座,见他还是泪流不止,“盒子里有粽子糖,要不您吃一块。”

    李管家听完,恨不得把眼泪收回去,“净拿老奴开玩笑,老奴都什么年纪,拿糖哄?”

    覃乐递给他一杯热茶,言归正传道:“夫人这么快就把你找回来了?”

    “老奴都这把岁数了,膝下无儿无女,离开侯府也没去别处,想来想去,这一辈都在侯府过的,离开了心里舍不得,后来索性直接去了乡下的田村茶庄看园子。还好你回来,那崔姨娘仗着自己辈分大,在府中倚老卖老,大夫人敬她是长辈,忍气吞声没少被苛责,老奴看不过眼多说了几句,结果就以腿瘸为由把老奴轰了出来,夫人照你,还是差点意思,”李管家张了张嘴,注意到梁珏,“有客人在?”

    梁珏一身黑衣,面容冷峻,再加上个高腿长,存在感是极强的,注意不到显然是李管家的问题。

    覃乐道:“不是。”

    李管家咂摸了一下,看着覃乐道:“老奴咋不记得你身边有这么个英年才俊?”

    覃乐看了他一眼,梁珏和她解释道:“说实话,我还不太习惯这个身份。”

    “梁稹。”覃乐道。

    居然是皇家的人,李管家眉心微拧,站起身行礼道:“老奴失礼,原来是祁王殿下。”

    梁珏神情无奈,看着覃乐,眼底写满了委屈。

    一时间,他还有些不适应这个身份。

    覃乐轻笑一下,问道:“您来这有什么事吗?”

    “你不说我都给忘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和你说一下大小姐的婚事,女公子——”李管家背对着梁珏,朝覃乐示意了一下。

    覃乐明白他的意思,“直说吧,不是外人。”

    梁珏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看来在她心里自己还是有些分量的。

    李管家愣了好片刻,“这不是……外人?”

    覃乐言简意赅道:“他一直跟在我身边。”

    “这样啊,以前还真没见你往竹苑里带人,”李管家心中惊疑,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梁珏,想起正事,“女公子,霍老夫人醒了想见你,还是回去住吧。而且在这也没什么人照顾。大夫人已经把府里上上下下都收拾好了,女公子还是过去住吧。正好查一查武正的事。”

    覃乐皱了皱眉,“霍老夫人怎么了?”

    “犯了癔症就老糊涂,”李管家道,“说是做梦梦见你了,这多年,霍老夫人时常念叨你们,你和二公子可都是老夫人是看着长大……回去看看吧。”

    覃乐指尖一顿,良久未答。

    李管家顿觉失言,看了一眼梁珏。

    梁珏了然,正色道:“这里窗户漏风,再住上几日你就该冬眠。”

    嘴是真甜,和抹了蜜似的。覃乐皮笑肉不笑,慢吞吞地站起身,看着梁珏,“去把行礼收拾了,落下一件你就完了。”

    李管家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倒吸一口凉气,“老奴带了一些帮手,让他们忙就行。”

    “就让他干。”说完,覃乐头也不会地走了。

    李管家看得一愣一愣地,僵硬地转过头,“这……殿下,不是老奴不帮你,女公子——”

    梁珏道:“无事,我来吧。”

    李管家试探着开口:“殿下,不会经常干这些事吧?”

    梁珏问道:“李管家为何这么说?”

    李管家无奈地摇了摇头,“以前她生气了就这样,谁都敢指使,二公子也是这般,没少在她这受气。偏偏这二公子就喜欢跟在她身后,现在一晃眼都长大了,很少再见她这样跟人怄气。”

    梁珏眉眼低垂,神色反而更复杂了。

    “那时,天塌了也有霍家和陆家给她顶着,”李管家摩挲着案几,眼底有些落寞,“她离家出走就住在这里,霍老将军专门给她买的宅子,陆太傅安置的家具。”

    “为什么出走?”梁珏道。

    “......女公子小时候什么事都好赢,心气儿也高,和霍家的两个小公子打马输了就怄气,然后就离家出走。”李管家笑了笑,“怎么可能打得过,侯爷和二公子都是在兵营长大,别说她了,就说是男子也未必跑得过。她就置那个气……”

    梁珏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李管家知道这个是怎么事?”

    李管家凑上前,迷瞪地眼睛瞬间瞪圆了,“诶呦!这不是女公子的玉佩吗?怎么到你手里了?”

    梁珏挑了挑眉,“她给我的。”

    李管家磕巴道:“这,这可是,陆老太傅给她的及笄礼。怎么可能会送人?殿下,恕老奴直言,这玉佩真是她送你的?”

    陆老太傅送的及笄礼!

    梁珏努力地压了压嘴角,却不见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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