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侯府。
外面雨已经停了，春枝站在门口守了好一会儿，急得额头出汗，“女公子！”
马车停稳，覃乐掀开帘子，见她这副样子，大抵就知道了情况，“进去说吧。”
春枝怕误事，便什么也顾不得了，“女公子，我们本来在赌场看见了武正，可不曾想他会功夫，我们没拦住，就叫他跑了！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疏忽大意了！”
覃乐看见她衣袖沾了血迹，问道：“有人受伤了？”
春枝心中惴惴不安，摇了摇头，“不是奴婢，是家仆在抓人的时候，手臂被匕首划了一刀，大夫人已经让人去请郎中了。奴婢是不是把事情办砸了？！”
覃乐穿过游廊，抬眸看了一眼厢房，“没事，是我大意了，不怪你。”
梁珏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可有画像？我帮你抓。”
“老奴对他没什么印象，他来那会儿，老奴已经走了。”李管家轻叹一声，“春枝，你和殿下说说吧。”
春枝挠了挠头，为难道：“其实画像这事可以找大小姐，大小姐最擅长的就是给人画像了。那个武正长得实在没什么特点，让奴婢说，奴婢一时还真说不上来，但奴婢记得他是个左撇子。”
覃乐驻足，回头看着春枝，“左撇子？”
语气冷到了极点，春枝忍不住打了寒蝉，颤声道：“是，是啊。”
覃乐攥紧衣袖里的手，沉声道：“可记得那把刀的样式？”
春枝抿了抿唇，“是把匕首，大概，大概一尺长，刀身微曲，刀刃很薄，黑色的，上面的纹路……奴婢没看清,当时太害怕了。”
梁珏道：“姑娘既然害怕，能记得如此细节，已经很不错了。”
覃乐微微抬眼，“觉得眼熟吗？”
“啊？”春枝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女公子这是何意？”
覃乐道：“是不是二公子曾经丢的那把刀？”
听到这，李管家恍然大悟，人在惊慌失措的情况下，未经过训练根本不可能把东西观察的如此细致，除非她对这个物件很熟悉，“春枝，你再好想一想！那把刀可是女公子送给二爷的！？”
春枝登时脑海一片混沌，急得泪水在眼眶打转，“奴婢不知道啊，奴婢真的忘了……”
见状，梁珏道：“带我去看看家仆的伤势。”
覃乐点了点头，压下心底的情绪，“春枝，你去找云茵画武正的画像，越快越好，李管家去后院加派人手盯着崔氏，没我命令谁都不准靠近。”
两人不再多问，微微躬身，领了吩咐转身离开。
梁珏跟在覃乐身后，去往刚才路过的厢房，他问道：“武正是谁？”
“如若那把黑刀真的是霍凛之的，”覃乐停顿了一下，“那武正很可能和当年杀死邵安严的是同一伙儿人。”
黑刀是她送给霍凛之的生辰礼，世上仅此这一把。
打造那把刀的人是前朝宇文大将军身边的副参将程九郎，此人文化水平不高，也不懂领兵打仗，能留在大将军身边就是因为善于铸剑，当时为了让程九郎打造这把刀，她还借了姬相寻父亲的身份。
只是到手时间不长，一次打猎，霍凛之为救一个山崖采药的老婆婆，弄丢了这把刀，后来就再也找不到了。
等再出现，就是在廷尉府的监牢。
梁珏顿住步子，“邵安严？”
长廊深处，覃乐站在暗处低下头， “他被那把刀刺中了心口。”
为了帮她查案，却被她的刀害死。
梁珏道：“覃乐，害他的人才该死。”
覃乐回眸望了一眼梁珏，无奈地笑了笑，“该死的人太多了。”
“那就一个都不放过。”梁珏走上前，同她并肩站在一处。
覃乐挪开视线，“你就不该卷入其中，你只需站在局外就永远都是最大的受益者，何必再趟这摊浑水。”
梁珏的目光一寸寸凝住，“你该想想我对你什么心思了。”
话落，便掠过她进了厢房，查看家仆伤势。
“上雪，我在院里等了你好半天，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有人唤她，覃乐堪堪回神，“临时遇到些事。”
“先吃饭，”霍夫人上前一步，拽着覃乐的手腕，“我上午怎么嘱咐你的？这才多长时间，你就给忘了？”
覃乐道：“等一下，等个人。”
霍夫人环视四周，问道：“你带人回来了？”
覃乐点了点头，“一直跟在我身边的五皇子。”
霍夫人想了想，抬头望着远处，心中怅然，“侯爷和我提过这件事，他说这是陛下的权宜之计，想借着你，给五皇子寻一处避所，你居然真把他护住了。”
覃乐不语。
霍夫人感觉到了，覃乐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一张被拉满的弓，时时刻刻都绷着一根弦，“我想给你找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不奢求太多，至少能替你分担一些。”
霍老将军曾说过，定远侯府永远都是她的退路。覃乐看着手上的帕子，“侯府便是，从前是，现在亦是。”
“你总该为自己考虑一下退路，”霍夫人眼里闪着泪花，“分明是你小我三岁，我这个阿姐当的实在不合格。”
“夫人想得是对的，”覃乐道，“有人在背后怂恿崔氏彻底搞垮霍家，坚持到现在，夫人已经做得很好了。”
霍夫人问道：“那你心中可有怀疑的人？”
覃乐道：“还没有，武正跑了，只能从崔氏下手。”
霍夫人道：“若遇难事，定要和我说。”
听两人不再说话，梁珏才走了出来，霍夫人行礼道：“臣妇见过殿下。”
梁珏微微颔首，望向覃乐，言简意骇道：“描述一致。”是那把黑刀。
覃乐脸色黯了黯，心中已经大致了然。
霍夫人问道：“殿下吃过饭了吗？”
“……没吃过，”梁珏走到覃乐身边，意味深长道，“怎么办，我没去处了？”
覃乐蓦然抬眼，“那就睡大街，那能搁下你。”
梁珏气道：“会生病的。”
覃乐嘶了一声。
霍夫人掩面咳了几声，不敢怠慢，轻声道：“殿下若不嫌弃，就在侯府歇息一晚。”
梁珏淡淡一笑，客气道：“多谢霍夫人。”
晚饭过后，覃乐陪着霍老夫人喝完药，便去往柴房审问崔氏。
顾及府中尚有未出阁的女眷，梁珏被晾在厅堂半个时辰。
他问道：“霍家的大小姐今年多大？”
“十五，”卫垣道，“殿下有所不知，其实大小姐并非大夫人所生，她是侯爷在边关捡回来的。”
梁珏默默叹气。
卫垣给过去一封密信，低声道：“殿下，王显德那边，文释大师什么都没问出来，属下斗胆一问，那个王显德身上究竟藏了什么事？女郎为何一定要查他？”
梁珏垂眸，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里的茶杯，“十年前，定王裴行儒谋逆造反，王显德和符振中牵扯其中，覃乐大概是想了解案子里的隐情。”
“隐情？”卫垣想不出其中的关节，不解道，“可那个案子是陆老太傅亲自查办，怎么可能有错？”
梁珏短促地笑了笑，“卫垣，你觉得陆老太傅是个怎样的人？”
卫垣斟酌片刻，如实道：“为官清正，风节凛然，在朝中积威甚高，深受百姓爱戴。”
梁珏继续问道：“那你觉得天家人如何？”
“这……”卫垣瞬时抱拳跪在地上，“属下不敢。”
梁珏抬了抬手，“起来吧，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清楚。”
卫垣后背生出一层冷汗。
天家是什么样的人，他怎会不知，掌握无上权力的人永远冷血无情、杀伐果断。
眼前人也是如此。
梁珏道：“除此之外，大师还问了什么？”
“没再问了，两人只是闲聊了几句，”卫垣定了定神，“大师和王显德说，此次围剿符振中难逃一劫。”
梁珏默不作声。
卫垣道：“对了，大师还让属下给您带句话，作为盟友，无论如何都要帮他瞒住身份。”
梁珏不以为然，轻笑一声。
良久，霍云茵小步走进厅堂，福身行礼，柔声道：“祁王殿下，这是您要的画像。”
卫垣接过春枝手中的画像，听她继续说道：“武正是侯府的管家，这是他的符牌，不过，看印章应该是伪造的，还有刚才我让人打听了一下武正，下人们都说他贪财好色，品行恶劣，几乎不和他打交道，因此对他不甚了解。但我碰见过他几次宿醉而归，满身的胭脂粉味儿呛人，若我没闻错，那个应该是梅香阁的精品，由于制作工艺繁琐，每月只卖一、两盒，能买到这种香的人少之又少，可寻常家的女子是不会把香抹得这么重，殿下可以去倚欢楼查一查。”
语气软软绵绵的，性格也是如此，竟然把事情做得如此周到，梁珏挑了挑眉，“多谢。”
霍云茵抬头，正与他四目相对，颤声道：“倘若那把刀真的是小叔叔的……”
“定会给大小姐一个交代。”梁珏道，“知道覃乐在哪吗？”
“覃乐？”霍云茵一时没反应过来，“姐姐吗？”
梁珏淡淡地应了一声。
霍云茵掩面笑了笑，温和道：“请殿下跟我来。”
外面雨已经停了，春枝站在门口守了好一会儿，急得额头出汗，“女公子！”
马车停稳，覃乐掀开帘子，见她这副样子，大抵就知道了情况，“进去说吧。”
春枝怕误事，便什么也顾不得了，“女公子，我们本来在赌场看见了武正，可不曾想他会功夫，我们没拦住，就叫他跑了！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疏忽大意了！”
覃乐看见她衣袖沾了血迹，问道：“有人受伤了？”
春枝心中惴惴不安，摇了摇头，“不是奴婢，是家仆在抓人的时候，手臂被匕首划了一刀，大夫人已经让人去请郎中了。奴婢是不是把事情办砸了？！”
覃乐穿过游廊，抬眸看了一眼厢房，“没事，是我大意了，不怪你。”
梁珏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可有画像？我帮你抓。”
“老奴对他没什么印象，他来那会儿，老奴已经走了。”李管家轻叹一声，“春枝，你和殿下说说吧。”
春枝挠了挠头，为难道：“其实画像这事可以找大小姐，大小姐最擅长的就是给人画像了。那个武正长得实在没什么特点，让奴婢说，奴婢一时还真说不上来，但奴婢记得他是个左撇子。”
覃乐驻足，回头看着春枝，“左撇子？”
语气冷到了极点，春枝忍不住打了寒蝉，颤声道：“是，是啊。”
覃乐攥紧衣袖里的手，沉声道：“可记得那把刀的样式？”
春枝抿了抿唇，“是把匕首，大概，大概一尺长，刀身微曲，刀刃很薄，黑色的，上面的纹路……奴婢没看清,当时太害怕了。”
梁珏道：“姑娘既然害怕，能记得如此细节，已经很不错了。”
覃乐微微抬眼，“觉得眼熟吗？”
“啊？”春枝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女公子这是何意？”
覃乐道：“是不是二公子曾经丢的那把刀？”
听到这，李管家恍然大悟，人在惊慌失措的情况下，未经过训练根本不可能把东西观察的如此细致，除非她对这个物件很熟悉，“春枝，你再好想一想！那把刀可是女公子送给二爷的！？”
春枝登时脑海一片混沌，急得泪水在眼眶打转，“奴婢不知道啊，奴婢真的忘了……”
见状，梁珏道：“带我去看看家仆的伤势。”
覃乐点了点头，压下心底的情绪，“春枝，你去找云茵画武正的画像，越快越好，李管家去后院加派人手盯着崔氏，没我命令谁都不准靠近。”
两人不再多问，微微躬身，领了吩咐转身离开。
梁珏跟在覃乐身后，去往刚才路过的厢房，他问道：“武正是谁？”
“如若那把黑刀真的是霍凛之的，”覃乐停顿了一下，“那武正很可能和当年杀死邵安严的是同一伙儿人。”
黑刀是她送给霍凛之的生辰礼，世上仅此这一把。
打造那把刀的人是前朝宇文大将军身边的副参将程九郎，此人文化水平不高，也不懂领兵打仗，能留在大将军身边就是因为善于铸剑，当时为了让程九郎打造这把刀，她还借了姬相寻父亲的身份。
只是到手时间不长，一次打猎，霍凛之为救一个山崖采药的老婆婆，弄丢了这把刀，后来就再也找不到了。
等再出现，就是在廷尉府的监牢。
梁珏顿住步子，“邵安严？”
长廊深处，覃乐站在暗处低下头， “他被那把刀刺中了心口。”
为了帮她查案，却被她的刀害死。
梁珏道：“覃乐，害他的人才该死。”
覃乐回眸望了一眼梁珏，无奈地笑了笑，“该死的人太多了。”
“那就一个都不放过。”梁珏走上前，同她并肩站在一处。
覃乐挪开视线，“你就不该卷入其中，你只需站在局外就永远都是最大的受益者，何必再趟这摊浑水。”
梁珏的目光一寸寸凝住，“你该想想我对你什么心思了。”
话落，便掠过她进了厢房，查看家仆伤势。
“上雪，我在院里等了你好半天，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有人唤她，覃乐堪堪回神，“临时遇到些事。”
“先吃饭，”霍夫人上前一步，拽着覃乐的手腕，“我上午怎么嘱咐你的？这才多长时间，你就给忘了？”
覃乐道：“等一下，等个人。”
霍夫人环视四周，问道：“你带人回来了？”
覃乐点了点头，“一直跟在我身边的五皇子。”
霍夫人想了想，抬头望着远处，心中怅然，“侯爷和我提过这件事，他说这是陛下的权宜之计，想借着你，给五皇子寻一处避所，你居然真把他护住了。”
覃乐不语。
霍夫人感觉到了，覃乐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一张被拉满的弓，时时刻刻都绷着一根弦，“我想给你找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不奢求太多，至少能替你分担一些。”
霍老将军曾说过，定远侯府永远都是她的退路。覃乐看着手上的帕子，“侯府便是，从前是，现在亦是。”
“你总该为自己考虑一下退路，”霍夫人眼里闪着泪花，“分明是你小我三岁，我这个阿姐当的实在不合格。”
“夫人想得是对的，”覃乐道，“有人在背后怂恿崔氏彻底搞垮霍家，坚持到现在，夫人已经做得很好了。”
霍夫人问道：“那你心中可有怀疑的人？”
覃乐道：“还没有，武正跑了，只能从崔氏下手。”
霍夫人道：“若遇难事，定要和我说。”
听两人不再说话，梁珏才走了出来，霍夫人行礼道：“臣妇见过殿下。”
梁珏微微颔首，望向覃乐，言简意骇道：“描述一致。”是那把黑刀。
覃乐脸色黯了黯，心中已经大致了然。
霍夫人问道：“殿下吃过饭了吗？”
“……没吃过，”梁珏走到覃乐身边，意味深长道，“怎么办，我没去处了？”
覃乐蓦然抬眼，“那就睡大街，那能搁下你。”
梁珏气道：“会生病的。”
覃乐嘶了一声。
霍夫人掩面咳了几声，不敢怠慢，轻声道：“殿下若不嫌弃，就在侯府歇息一晚。”
梁珏淡淡一笑，客气道：“多谢霍夫人。”
晚饭过后，覃乐陪着霍老夫人喝完药，便去往柴房审问崔氏。
顾及府中尚有未出阁的女眷，梁珏被晾在厅堂半个时辰。
他问道：“霍家的大小姐今年多大？”
“十五，”卫垣道，“殿下有所不知，其实大小姐并非大夫人所生，她是侯爷在边关捡回来的。”
梁珏默默叹气。
卫垣给过去一封密信，低声道：“殿下，王显德那边，文释大师什么都没问出来，属下斗胆一问，那个王显德身上究竟藏了什么事？女郎为何一定要查他？”
梁珏垂眸，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里的茶杯，“十年前，定王裴行儒谋逆造反，王显德和符振中牵扯其中，覃乐大概是想了解案子里的隐情。”
“隐情？”卫垣想不出其中的关节，不解道，“可那个案子是陆老太傅亲自查办，怎么可能有错？”
梁珏短促地笑了笑，“卫垣，你觉得陆老太傅是个怎样的人？”
卫垣斟酌片刻，如实道：“为官清正，风节凛然，在朝中积威甚高，深受百姓爱戴。”
梁珏继续问道：“那你觉得天家人如何？”
“这……”卫垣瞬时抱拳跪在地上，“属下不敢。”
梁珏抬了抬手，“起来吧，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清楚。”
卫垣后背生出一层冷汗。
天家是什么样的人，他怎会不知，掌握无上权力的人永远冷血无情、杀伐果断。
眼前人也是如此。
梁珏道：“除此之外，大师还问了什么？”
“没再问了，两人只是闲聊了几句，”卫垣定了定神，“大师和王显德说，此次围剿符振中难逃一劫。”
梁珏默不作声。
卫垣道：“对了，大师还让属下给您带句话，作为盟友，无论如何都要帮他瞒住身份。”
梁珏不以为然，轻笑一声。
良久，霍云茵小步走进厅堂，福身行礼，柔声道：“祁王殿下，这是您要的画像。”
卫垣接过春枝手中的画像，听她继续说道：“武正是侯府的管家，这是他的符牌，不过，看印章应该是伪造的，还有刚才我让人打听了一下武正，下人们都说他贪财好色，品行恶劣，几乎不和他打交道，因此对他不甚了解。但我碰见过他几次宿醉而归，满身的胭脂粉味儿呛人，若我没闻错，那个应该是梅香阁的精品，由于制作工艺繁琐，每月只卖一、两盒，能买到这种香的人少之又少，可寻常家的女子是不会把香抹得这么重，殿下可以去倚欢楼查一查。”
语气软软绵绵的，性格也是如此，竟然把事情做得如此周到，梁珏挑了挑眉，“多谢。”
霍云茵抬头，正与他四目相对，颤声道：“倘若那把刀真的是小叔叔的……”
“定会给大小姐一个交代。”梁珏道，“知道覃乐在哪吗？”
“覃乐？”霍云茵一时没反应过来，“姐姐吗？”
梁珏淡淡地应了一声。
霍云茵掩面笑了笑，温和道：“请殿下跟我来。”